叶白宣快步上前,拦住了他,道:“你便这样走了?我知道你这人,向来不做亏本买卖,你来此处,若不是为了云庭也,又是为了什么?竟会如此好心,引我二人去找高仕?”

伍梓杉笑道:“我这么做,自然得能到好处,明日我带你们二人去见他,自然便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究竟想要什么?”

“草药,几株少见的药材罢了。”伍梓杉绕过叶白宣,依旧往门口走去。

“几株药便能让你替他卖命?这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叶白宣望着他的背影,高声道。

伍梓杉转回头,意味深长道:“这世人,人与人本就不同。便如我,将几株药看得比命都重,却对那破刀不屑一顾。便也有如外面那些俗人,对药材一窍不通,自然不知其中的真味,却是拼个你死我活,非要将这刀抢到手不可。人在这世上,总会看重一些东西,只是有时候,却要小心,莫要丢了对自己更为重要的东西。”

这几句话,听在叶白宣同江篱的耳中,各有各的感觉,却都触动了心里的某些想法。伍梓杉早已出门,顺带将门给关了起来。江篱却是与叶白宣相对无言,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睁着眼到了天亮。

第二日,伍梓杉依言,前来带叶白宣和江篱,去找那高仕。江篱本想同方西渊道一声别,却从贤真大师口中得知,他早已出了普云寺,不知去往何方,江篱只得做罢,只希望有一日再与他相见时,他已放下自己的执念。

那些寺中的江湖各派却是一个都不肯走,他们的目的还未达到,武林盟主也未选出,自然轻易不愿离去。反倒是见江篱要走,无意与他们相争,个个显得很是高兴。江篱嘱咐丰元三人快回三生门,将掌门之位重新还给傅闻鹰,便扔下普云寺中的一堆杂事,扬长而去。

那边厢,江湖豪杰纷纷上场,为个虚名争个你死我活。这边厢,江篱三人已骑马上路,由伍梓杉带头,去找寻云庭刀里的真相。

高仕其实便在左近,离普云寺不远的地方,他派伍梓杉前去打探消息,自己则是坐在安乐窝中,静待佳音。

当伍梓杉带着江篱同叶白宣进屋来时,他倒是有些愣住了。他的脑中,又出现了那一晚,江篱如鬼魅一般地飘至他的马上,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杀意,那种感觉,直到今日,他依旧记得清楚。此刻一看到江篱,他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高公子想来是衣服穿少了,这样的天气,竟也冻得脸色发白,像个死人模样。”叶白宣一见到高仕,便忍不住开口嘲讽他。

高仕听得叶白宣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冲伍梓杉道:“你将他二人带来,是何意思?”

“他们二人,不正是你最想见的吗?”伍梓杉反问道。

高仕脸带怒意,走近伍梓杉,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是让你去找云庭刀,你将这两个大活人带来我这里做什么?”

伍梓杉露出一丝厌恶之情,跳开几步,白他一眼道:“他们二人知晓云庭刀的秘密,前来见你,不是最好的结果。”

高仕一听这话,立刻转怒为喜,笑道:“原来如此,伍梓杉,我真是没有看错你。”

“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来此找你,是想做个交易,不是看你在这里耍猴戏的。”叶白宣看不得他那张嘴脸,出言骂道。

高仕却是丝毫不怒,问道:“交易,什么交易?”

叶白宣看这屋子,闲杂人已被清了出去,只剩他们四人,便直接了当道:“我要你,带我们两个入宫。”

高仕一听,便警觉起来,不解道:“你们要入宫做什么?”

“自然是去找那本传说中的《鬼兵术》。”

“不行。”高仕一口回绝,“皇宫禁苑,岂是你等说去便去。更何况,这《鬼兵术》本便是我大梁国之物,你们现在若知晓它在何处,便该说予我听,若想私吞,别怪我翻脸无情。”

叶白宣对高仕的强硬态度丝毫不以为意,昂头道:“你既不愿,那我们便告辞了,你若有本事从其他地方找到线索,便也算是你的运气。”说罢,便拉起江篱的手,欲要出门。

高仕露出犹豫的表情,终于还是开口叫道:“等一下。”

他唤回了江叶二人,却是走到江篱面前,只对她道:“江姑娘,我曾说过,我找这《鬼兵术》,不为个人,只为国家社稷,如今玄国已大军压境,与我大梁在边境对抗。若得不到这兵书,只怕大梁,便要落在他国之手,你我皆要做这亡国之奴啊。到时候生灵涂炭,江姑娘,你忍心吗?”

江篱听了,略微有些动了心,却被叶白宣抢言道:“哼,说得好听。便是现如今,百姓难道便过上了安生日子?帝皇无能,不能以才治国,不能安邦定国,便是让人灭了,又有何妨。我们老百姓,在谁的手里,都只能过平常日子,只怕是有些人,舍不得自己手中的权力,便抬出什么黎民百姓之类的话,来蛊惑人心。”

高仕被他说中心事,羞愧难当,只是现今有求于他们,不敢说一句重话,只是那脸上,已露出几分杀意。

“姓高的,我告诉你,云庭刀的秘密,如今只有我同江篱知道,你若想对我们二人不轨,便是死,我二人也绝计不说。”

“叶公子,你别误会,我…”

“多说无益,答应还是不答应,便全凭你一句话。我与江篱,也不是非要抢那兵书不可,只是这兵书一说,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你是不是信口开河,胡说几句来蒙骗我们。若那秘密只是害人之物,那我将那它告知予你,岂不是助纣为虐?”

“高公子,叶白宣说的在理。”江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云庭刀乃是我娘的遗物,这刀中所藏的秘密必是与她有关。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然有权知晓。若他日真是寻到了那本兵书,而大梁国又危在旦夕的话,江篱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必会将它献给皇上,以救苍生。”

心思毒

高仕见江篱说得如此绝决,心知这已是她最大的让步。如今是他有求于人,一味的义气用是,并非上策,当下只得点头道:“好吧,既然江姑娘如此说,高某便答应你们的要求,带你们入宫,只是,入宫之后,一切须听我的安排,切不可肆意妄为,以免惹上无妄之灾。”

叶白宣抢先道:“这点你自可放心,我和江篱都是有分寸的人,若真能找到那兵书,自然也不会忘了对你的承诺。”

话已说到如此份上,高仕自然难以回绝,既开口应了下来,便还勉强挤出几分笑意,与江叶二人套起近乎来。

倒是伍梓杉,从进门之后便未说几句话,此刻见他们三人相谈甚欢,只能自己为隐形人,未免有些不快,上前冲高仕道:“我既已将人带来,高公子最好不要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高仕听得伍梓杉开口,这才想起他来,笑道:“伍公子尽管放心,你且跟我回宫,待到了宫中,一应药材任你挑选便是。”

叶白宣有意无意地看了江篱一眼,见她也同样望着自己,便知她的心中,同自己存着一样的疑问。与高仕寒喧几句后,便告辞出来。高仕见事情总算有了眉目,也是满心欢喜,吩咐手下带叶白宣和江篱去客房休息,伍梓杉便也一同告辞出来。

三人一同前行,沿途倒也安静,一直到伍梓杉离去,叶白宣这才走近江篱身边,暗暗地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被安排在同一个院中,门口皆有守卫把守,美其名曰为保护二人的安全,实则是起监视作用。高仕好不容易说服这二人与自己合作,自然怕他们中途反悔,坏他大事。只是他却不知,叶白宣和江篱,自然另有主意,莫说是逃,便是混,也要混进那皇宫内苑去。

夜里掌灯时分,趁着天黑,叶白宣自是轻松地溜进了江篱房中。彼时江篱正在房中来回走动,见叶白宣前来,赶忙关起门窗,与他一同坐下,聊起了白天所发生的事情。

“到时若真找到那兵书,你待如何?”江篱对兵书的去留一直犹豫不决,她的心中,自然也知晓民族大义,只是若情况并非如高仕所说的一样,找到兵书,或许便不是一件幸事,而是一件祸事。

叶白宣轻拍着江篱的手,安慰道:“现如今,你我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无用处,还不如将计就计,跟他去了那三生殿,找到兵书后,再做定夺。你我都是平常百姓,朝堂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妙。”

“那便索性将这其中的秘密连同此刀一并给了他,便也是了,你我再回梨潇谷,岂不是更好?”

“可若找到的并非兵书,而是其他事物,抑或是害人之物,江篱,你我岂不是助纣为虐。更何况,这高仕到底是何身份,目前还不清楚,又岂可只听他一面之词,你我必得亲眼所见,再做判断为好。”

江篱若有所思道:“这个高仕,必定不是普通人,能入得了宫,又能将宫的药材随意赠人,只怕地位不小。若到时真找到些什么,他会不会用强,将那东西强抢而去?入了宫,你我再想逃,便不是容易的事了。”

她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叶白宣又何尝未想过,只是他此番却是执意想要入宫,对于那云庭刀内究竟藏有什么秘密,他似乎比之江篱,有更大的执着。

第二日清晨,高仕便带着叶白宣等人上路,往大梁的都城冯水赶去。一路上并不张扬,男子骑马,女子坐车,只是比起寻常人家,多了不少护卫,前后左右,将他们围在正中。

这一路上,走的自然都是官道。江篱同几个女眷坐在马车中,不时的挑帘看窗外的景色。

那几名女子,年纪皆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相自然是个个美丽无双,只是脸上带着些羞怯与不安,彼此间也不多话。即便说起什么,声音也极为细小,时时显露出女儿家的娇媚神色来。

江篱见她们那样子,自己只觉有些不自在。她虽是女子,却是整日里一身黑衣,不施脂粉,只头上一只白玉簪,再无他物,显得过于朴素。举手投足间,也比她们多了一份男儿般的豪爽,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妖羞。她已是习惯了自己这个样子,如今见到十成十的姑娘家,再想到自己,难免有些坐立不安。

窗外却也是无甚好看的东西,一样的官道,一样的树林。叶白宣骑着马,倒是行在马车旁边。只是此时人多嘴杂,他们二人也不便说些什么,只是偶尔对视一眼,见彼此都安好,自然心中也放心不少。如今的这条路,却只有他们二人携手同行,此去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而他们能信任的,也只有彼此而已。

江篱正在那里想着什么,突然只觉脖颈处一冰,她略感惊异,伸手去摸,却是一只冰冷的手,被她一把握住。那手的主人想是受了惊吓,拼命要将那手挣脱出,却奈何敌不过江篱,只急得脸红耳赤。

江篱有些奇怪,看着那个身着红衣的姑娘,问道:“你做什么?”

那姑娘有些害羞,慢慢地将另一只伸了过来,那手上,摊着一块帕子,帕子上则托着两块桂花糕。江篱见状,明白了她的用意,赶忙松了手。

那姑娘见江篱松了手,脸上的表情和缓了许多,往江篱身边坐近一些,小声道:“这糕,是微露姐姐的,姐姐快吃吧。”

江篱倒也是有些饿了,便冲她一笑,接了过来,道:“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微露姑娘。”

那姑娘掩嘴笑了几下,道:“姐姐不用客气,我叫兰筝。”

“你也别老叫我姐姐了,叫我江篱就好。”江篱只觉兰筝还带着几分童稚气,对她生了些好感,拿起手中的桂花糕,便吃了起来。

兰筝也像是很高兴,看看江篱,又看看地下,突然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姐姐也是被送进宫,却服侍皇子的吧?”

江篱正在吃糕,听得她如此说,被噎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兰筝见状,赶忙给她拍背,待她气顺了后,这才道:“篱姐姐小心一些,慢慢吃。”

江篱抓着她的手,问道:“如此说来,你们这些姑娘,都是被送入宫的?”

兰筝点头,认真道:“是的,爹娘将我们卖入了宫中,以后便不能再相见了。”兰筝说着话,眼眶便红了,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江篱看了于心不忍,便将她搂进了怀里,细声安慰道:“别这样,只要能活着,必定便有再见的一日。”

兰筝抬起头,望着江篱,犹豫道:“真的吗?”

江篱摸摸她的头,笑道:“自然是真的,我…”说到此处,江篱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晕倒。接着,腹部便是一阵剧烈的绞痛,她摸着肚子,痛得说不出话,满头满脸的汗不停地掉落下来,流入眼中,眯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兰筝见江篱如此,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发颤,不知如何是好。车厢内其他的姑娘们也都走了上来,围着江篱却是手足无措。

兰筝已是哭了出来,大叫道:“篱姐姐,篱姐姐,你怎么了?”

江篱痛得身体发抖,张着嘴,却出不了声。叶白宣在马车外已是听到了里面的喧闹声,他只觉江篱出了事,即刻策马上前,拦停了马车,冲了进去。

江篱此时已是支撑不住,脸无血色,倒在了地上。叶白宣拨开其他人,将江篱扶了起来,一手搭在她的脉上,过得片刻,又查看了她的脸色,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取出一粒褐色药丸,塞入江篱的口中。

此时高仕已是知晓了马车内发生的事情,便派了伍梓杉过来查看。伍梓杉进得马车,与叶白宣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江篱,吐出两字道:“中毒。”

叶白宣点头道:“是,毒虽不烈,药性却极猛。我已让她服了解毒丸,想来不会有大碍。”

伍梓杉扫了一眼车内的众人,冷声道:“看来今日,得将这个内鬼捉出来才好。”

那些年轻姑娘们一听伍梓杉的话,皆是吓得缩成一团,满脸无辜,尤其是兰筝,脸上泪痕尚未干,惊恐之情成是布满了脸。

伍梓杉掀起窗帘,向外说了几句话,整队人马重又上路。马车动了起来,叶白宣将江篱搂在怀中,扶她坐下,细心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

伍梓杉却也不下马车,反倒是坐了下来,命令那些姑娘在对面一字坐开,厉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还不快说出来?”伍梓杉虽天生女相,发起怒来却是颇为吓人,几个胆小的姑娘已是哭了出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嗯?都不说是吧。”伍梓杉声音变得更为阴冷,“那便连罪处理。”

“不是我不是我。”一个身着绿衣的姑娘大哭着叫道,“江姑娘是吃了兰筝的桂花糕,才变成这样的。”那姑娘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兰筝,极力想撇清关系。

兰筝显得有些木然,大大的眼睛里,泪珠一颗颗地滚落下来。她见叶白宣和伍梓杉同时望向自己,这才像意识到了什么,结巴着道:“不,不关我的事。那糕,那糕…”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不再说下去。

“那糕怎么样?”叶白宣似有似无地问了一句。

兰筝看了看微露,又看了看其他几人,终于还是开口道:“那糕是微露姐姐的,不是我的。我只是帮着拿给篱姐姐吃罢了。”

微露一听这话,便如疯了一般,扑上来抓着兰筝又踢又打,便如一个疯妇一般,大哭着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心请你们吃糕,你还将事情全推在我身上?”

其余的姑娘一见二人扭打在一起,赶忙上前将她们拉开。微露却颇有几分蛮力,与她大家闺秀的脸显得有些不相称,几个姑娘竟是很难将她拉住。她一面挣扎着,一面不停地指着兰筝骂道:“明明便是你做的事情,偏要推到我身上。这糕也不止江姑娘一人吃过,这一车的人,谁没吃过我的糕,她们都好好的,怎么江姑娘就出事了?明明便是你拿糕去的时候下的毒,却要赖在我身上。”

兰筝只是在一边哭,却是不狡辩,也不解释,显得很无助的样子。微露看她这个样子,更是生气,抓起车里还剩下的那几块糕,道:“好,你既说我下毒,我便把这些糕全吃下去,看毒不毒得死我。”说罢,将那些糕不停地往嘴里送,几次都吃得几乎噎住,旁边的姑娘不停地给她捶背递水。

伍梓杉和叶白宣看着她们争闹不休,都不开口,只是在一边看戏。微露将那些糕吃下后,冲得兰筝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车里这么多糕,人人吃了都没事。偏偏你拿给江姑娘的那两块里有毒,不是你下毒,还会是谁?”

众人也都帮着她,纷纷指责兰筝心思歹毒,连个刚认识的姑娘都不放过。兰筝一下子便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只得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哭个不停。

伍梓杉被她们吵闹头痛欲烈,厉声喝道:“够了,都别吵了。此事暂且压下,等入了宫,自会有人来处理。谁做的谁心里有数,别以为能逃得过。”

一车的姑娘瞬时安静了下来,个个睁大了眼,望着伍梓杉。

身后影

高仕一众人行至傍晚时分,便在一处预先寻好的客栈内住了下来。此地名为流火,离冯水尚有五六日的路程,也算是梁国较大的一个城镇。那客栈便建在流火的中心地带,既高且大,华丽异常,与江篱平日所住的乡间小栈一比,简直便如宫殿一般。

江篱服了叶白宣的解毒丸,又让伍梓杉扎了几针,体内的毒已去了八成,慢慢地醒转过来。吃了叶白宣端来的米粥后,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脸上即刻有了血色,不如白日般惨淡。

此刻房内只她和叶白宣二人,江篱便忍不住问起了白日里的事情。叶白宣见她问起,便事无巨细地将原委说了一通。

江篱只是在一边听着,不时地皱眉思考一下,并不插嘴,直至叶白宣讲完,方才缓缓道:“想不到,看上去如此单纯的姑娘们,竟也有如此深重的心机。”

叶白宣倒是一副了然的模样,笑道:“还未进宫门,便已斗得你死我活,看来这些年轻姑姑们,以后在那深宫之中,不到老死的那一刻,都不会放下那颗争斗的心。”

“她们必是将我看成了敌手,这才会对我下手。只可惜,甫一出手,便挑错了对象。”江篱说罢,又转头去看叶白宣,问道,“你说这事情,会是兰筝所做吗?”

叶白宣摇头道:“不好说,此刻看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兰筝,可是,她真会如此蠢笨,做出对自己如此不利的事情?”

“我觉得,此事与兰筝无关。越是亲眼所见的事情,越是会有蹊跷暗藏其中。兰筝是个聪明的姑娘,即使要除去竞争对手,也必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的人都可以来指认她。”

叶白宣拍拍江篱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好了,此事若真不是兰筝所做,也赖不到她的头上。宫里有的是老奸巨滑的人,这样的小把戏,在他们的眼里,便如雕虫小计一般,孰是孰非,自然一看便明。你我能想到的破绽,他们自然也会想到。”

江篱有些难过,仰头叹息道:“唉,如此年轻的姑娘,想不到,竟也会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

此后数日,江篱都未再坐那马车,而是与叶白宣一道,骑马同行。叶白宣忍不住打趣道:“前几日我骑夜雪时,可未见它如此兴奋,看来这马儿,真是与你有通灵之感。”

江篱笑着摸摸夜雪脖颈,感到很是满意。她与这马,已相处十几年,此间的感情自是深得无法言喻,即便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夜雪,便也会觉得这个人世间,依旧有她值得留恋的地方。

江篱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那辆马车,那几个姑娘依旧坐在那里,只是看守她们的人,较往常多了一倍,她们现在个个都有嫌疑,高仕似乎也未有手下留情,而是要将她们带入宫中,再细细审问。江篱不禁有些担心,不知她们未来的命运会是如何。再想想自己,似乎也是前途未卜,一时之间,感从中来,人便沉没了下来。

叶白宣显得很是体贴,见江篱心情不悦,便也未去吵她,只是一直骑在她的左右,寸步不离,像是在守护一样极为贵重的珍宝一样。

高仕似乎也有些性急,想要早日赶至冯水,一路上除了吃饭睡觉外,皆在快速地赶路,所幸路程也不远,行了大约六日后,刚过晌午,便已可远远地看到冯水雄伟的城门。江篱行走江湖之时,这梁国的都城却也只来过一两回,对于这个冯水城,只觉有些陌生。而那即将看到的皇宫,则更勾起了她不安的心理。她一行走江湖之人,实在不应该卷入那朝堂之事中。可是,事到如今,她似乎已是别无选择。

叶白宣凑近江篱,轻声道:“莫要紧张,一切有我在。”

江篱冲他报以一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一群兵士,从那城门内鱼贯而出,步伐一致,颇为整齐,向着江篱他们跑来。为首的一人骑着马,像个将军模样,年纪不大,目光却极为锐利。他行至高仕面前,跳下马来,与他说了几句,便重又上马,跑至队伍前面,向那些持枪而立的兵士大吼几声,他们便整齐划一地向两边退开,形成两排护卫队,目送高仕等人入城。

江篱见了这阵势,已经有些小小的习惯,这个高仕,见次见面下来,排场一次大过一次,尤其是赤梅山庄那一役,若非江篱习得了抽魂指,抢得先机制住他,只怕今日,她与叶白宣,早已死在这高仕的手里了。

如今既知他非富即贵,此处又离宫帏不远,这些兵士的出现,也是自然之事。只是还未进宫,护卫已是如此之多,他日到了高仕的地盘,若他强行去抢那三生殿内母亲的遗物,不知要用何种方法,才能顺利脱身才好。

江篱一面想着,一面进了城,平日里繁华似锦的都城,今日却是冷清非常。放眼望去,不见行人商客,只有大队的兵马站在两侧,腰间跨着长刀,眼睛时刻注视着四方。

高仕本骑马在队伍中间前行,此刻却是赶至了前头,对方才那个将军模样的人道:“廖将军,麻烦开路。”

那廖将军手中锦旗一挥,路两边的兵士更是提高了几分精神,等着高仕一行人走过之后,便自动跟在队伍后面,保护得极为严密。

江篱望着叶白宣,小声道:“到了此刻,你能否猜得出,他是何人?”

叶白宣轻笑几声,不屑道:“最大不过也便是皇帝老儿,不过,看他那年纪,倒是不像。”

江篱不再言语,两个人心中都有数,对于这个高仕的身份,已是猜到了八九分,只是统统不动身色,跟在后头。江篱又一次回头去看那马车,对于她们谁人向她下毒的事情,她已不想去追究,只是这一入宫门深四海,不知她们各自,最后都会是怎样的下场。

虽是入了冯水城,可那宫城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高仕想是怕夜长梦多,都未曾停下用饭,一直赶了约两个时辰的路,方才赶至的禁宫门口。

此刻的宫廷口,已是大门敞开,左中右三扇珠漆大门前,已是立满了护卫。那些先前跟来的兵士,却是不能入城,在廖将军的统筹下,立队在兵,站在离宫门约两三丈的空地处,整装待发。

高仕回头,似是看了江篱一眼,便率先往中间那扇门行去。伍梓杉却在此时策马上前,与叶白宣并立而行,开口慢慢道:“你我须走左边那扇门。”

“此处有何讲究的说法?”叶白宣转头问道。

伍梓杉指着中间那门道:“此处之门,只有皇帝及其子嗣方能走,便是皇后娘娘,也只能同其他皇族或是大臣一样,走右面那门。至于你我这种平民百姓,自然只能往左侧而行,若非如此,又怎能满足的皇帝的虚荣之心,显示出他的尊贵来呢?”

叶白宣听得笑出声来,道:“此话倒是甚有道理。你这个人,除了天生女相外,倒也无甚大毛病。”

伍梓杉听他话中有话,简直是拐着弯地骂自己,不禁忍不住白他一眼,轻哼一声。

江篱看他们二人斗法,有些好笑,甚至顾不得仔细将那皇宫大门看个清楚,已随着一行人,入了那宫门。

走了不多时,已有一宫人装扮的男人走上前来,向伍梓杉行了一礼,恭敬道:“伍先生,小的为三位备了轿,请随小的来。”

伍梓杉示意江叶二人下马,自己则也跳下马来。旁边早已有人走上前来,将那三匹马拉去喂食。江篱见夜雪被拉走,有些着急,想要追上去,却被伍梓杉一把拉住道:“放心,这宫里的饲料可比外面的好,高仕带来的人,便连他的马,也不会受亏待的。”

江篱听得此话,只得暂别夜雪,随着那宫人前去,坐上轿子,任由他人将自己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所幸的是,他们三人都被带入了同一座宫宅内。甫一下轿,便已有管事的宫女迎了上来,为他们三人分别安排的房间以及侍候的宫女,并将宫中规矩略说一二,以防江篱及叶白宣行差踏错,惹些无谓的事非。

伍梓杉倒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与那管事的宫女客气几句,便先行回屋。江篱与叶白宣也被人带去了各自的房间,先行休息。

江篱自小长在三生门,虽说与这皇宫内苑无法相提并论,倒也是不乏人侍侯,对那站立一旁殷勤服侍的小宫女,也无甚大的感觉,只是每次她无论去到何处,那宫女必定紧紧跟随,这多少让江篱有些不痛快,像是受人监视一般,没个自由。

那宫女倒是全然产闲劳累,跟在脚程权快的江篱身后,非说喘得厉害,却也是一步不落。江篱看她那样子,不会轻易离开,便索性在花园中的凉亭内坐了下来,唤那小宫女到面前,开门见山道:“你为何总跟着我?”

那小宫女向江篱福了一福,笑道:“奴婢怕姑娘有什么需要,好时时留意着,侍侯姑娘。”

“我有手有脚,力气也比你大了许多,又何须你来侍侯,你自下去便是。”江篱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那宫女却是只笑不走,拿出柄扇子一面替江篱煽风,一面道:“奴婢名叫紫玉,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吩咐。只是有些事情,却是奴婢身不由已,还望姑娘不要为难紫玉的好。”

江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分明便是有人下了命令,让她跟着自己。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虽说这宫门墙帏高耸林立,但若说要摆脱一个小小的丫头,对江篱来说可不难事。那下命令之人只怕将她看得太过简单了。

“紫玉姑娘如此可怜,江姑娘也不能难为她呀。”叶白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江篱抬头循声而去,便见叶白宣正从小路上走来,他的身后,也跟着一名小宫女,穿着打扮与紫玉一样,年纪也是相仿。

江篱看叶白宣一个大男人,出门却是后头带了个小姑娘,不免好笑,掩着嘴,暗笑了几下,这才抬头望向他。

叶白宣看江篱那脸色,便知她心中的想法,回头去看看那小宫女,却是一脸平和自然的表情,自己也不能无端端地发脾气,只得忍耐一下,冲江篱眨眨眼,装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江篱招呼叶白宣坐下,看看一左一右侍立着的两个宫女,假意道:“也难为她们辛苦,你我还是乖乖待着的好,免得她们难做。”说罢起身,又冲紫玉道:“前方景色看来甚好,你我一同去看,如何?”

紫玉赶紧道了声“是”,陪着江篱一同前去。叶白宣也站起身来,却是不发一言,紧紧跟在江篱的身后。这殿阁平日里无人居住,只有几个闲散的宫人,景致自然比不得御花园。江篱却是显得极有兴致,不时与紫玉说些什么。紫玉见她似乎很好相处,便也稍稍放开了胆子,与她攀谈起来,谈至浓时,比手划脚,说些趣事,惹得江篱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一阵风吹来,紫玉只觉风沙有些眯眼,伸手想去揉一下眼睛,却见身边的江篱,便如一条丝带般,随着那风一齐飞起,转眼便已到了一旁的大树上。江篱身形灵巧,不过是略显了显功夫,便已让紫玉看呆了眼,呆怔之间,江篱已是几个筋斗翻出,飞出了紫玉的视线中。

紫玉只觉身后有人大叫一声,再转头看时,便见叶白宣也是没了踪影,只剩那唤意云的宫女,满脸吃惊地呆立着,两人互看一眼,都觉一股恐惧涌上心头。

离别言

江篱从树间一跃而下,如鬼魅般闪过几条长廊,避开了三名宫女的视线,终于停在了自己的房前。

她伸出手,刚想推门而入,身后却突然又冒出一只手来,一把将房门推开,拉着她,裹着一阵风,两人同时入了那屋。屋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极轻的“喀嚓”声。

江篱回头去看叶白宣的脸,屋内光线不明,只能隐约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若不是遇上了你,我还真想不好用什么法子脱身。”江篱一面笑道,一面坐下来,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叶白宣却是不客气地拿起那水杯,喝了一口茶,方道:“你的功夫,要从那小宫女手上逃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又有何烦恼可言?”

“逃了又如何,若是找不到你,逃了也无用。”江篱笑道,“那两姑娘,现在只怕已是急白了头,到处寻你我呢。”

叶白宣挥挥手,道:“那又如何,她们必定当你我已逃出这佛兰阁,万万料不到,你我却是峰回路转,又折回了原地。”

江篱将身子往叶白宣处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已进了宫,下一步该做何打算?那个高仕,应该不会只怕两个小丫头来监视你我,此处可是他的地盘,若他手段强硬,抢了那云庭刀,只怕迟早会知道三生殿这个秘密。”

“只怕此刻,他已知晓,你别忘了,伍梓杉可不会向着你我。”叶白宣敲着桌面,脸色有些凝重。这个伍梓杉,留着便是一个祸害。

江篱欲要开口说话,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片刻后便听伍梓杉在门外道:“江姑娘,我知你在屋里,快开门。”

叶白宣将江篱按在椅上,自己上前替他开了门。伍梓杉走进屋里,随手将手关上,冲叶白宣道:“我就知道,叶公子必定也在。这也好,我便将话说一遍即可。”

江篱站起身来,走上几步,客气道:“不知伍公子前来,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