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不咸不淡的‘哦’一声,又继续埋头喝汤,等离离在自己对面坐定的时候,才淡淡道:“我房里的书,你喜欢看的,就自己去拿吧。”

离离轻轻一点头:“嗯。”跟着两手不安的摆在大腿上,有几分正襟危坐的意思。

含秋瞄了他们一眼,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原本韶华当着她的面,总要伺机欺负一下离离的,两人抬杠几句,才属正常。此番韶华尽顾着喝汤,目不斜视。离离也像是有点难过,只顾着闷头吃饭,一言不发。含秋坐在主人位看着左右手边两个人颇为别扭,下意识脱口道:“嗳,韶华,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噗!”这回,韶华口中的汤是真的喷出来了,赶忙用餐巾一抹,急切的辩白道,“妈,你说什么呐?”

含秋一本正经道:“我想你该不会是看离离同月晟要好,就故意野在外头不回来吃饭吧?”

韶华亲自起身替含秋舀了一碗汤,孝敬地端到她跟前:“阿妈,来,多喝点汤,才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老当益壮,力拔山河气盖世…”

含秋嗔怪的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膊,“十三点!越说越不像话了!油嘴滑舌的,待会儿看你怎么哄你阿爸!”

韶华苦笑着耸耸肩,不经意扫了离离一眼,只见她的脸埋在刘海里,脸色模糊不清。

唉!他在心里一叹,这个丫头,好像又跟自己生分了…

第9章 精明

不过说曹操曹操就到!才提到韶觉年,玄关处便响起老爷子拐杖点地的声音,咚咚咚,韶华十分自觉的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只鸡腿,便乖乖的立起来跟在老爷子身后去书房报道了。父子俩一边聊天一边玩牌。

第一轮玩的是推牌九,简单的比大小,但韶华的手气真不是一般的背,几乎可以用‘屡战屡败’来形容。到最后,果断赢了一个‘运输大队长’的称号。

期间他也是拿过一副好牌的,是两个六,外加一杂五的组合,点数共七。这是他一晚上手气最好的一副牌,想说就算输,也不至于太丢人。哪晓得韶觉年还是摇了摇头,将牌一翻,竟然开出一副至尊宝,丁三配二四。最大的‘九点’。

韶华当场哑口无言。

韶觉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韶华啊,所谓‘山管人丁水主财’,我都让你坐在天门的位置了,你怎么还是逢赌必输?”

韶华挠了挠头。

原以为自己手气差一定是坐的位置不好,小时候看含秋和亲戚打麻将,就时常听到大人们说东南西北什么方位都有讲究。而此刻他坐的是天门,照理说,是占了先机的位置,应该要赢的才对啊,唉~!

韶觉年解释道:“赌钱呢就和打仗一样,都讲究气势,你虽然拿了个好位置,却一直只守不攻,你说,你这样哪里会赢?牌啊,都是随着人走的,再坏的一副牌到了手里只要你会打,一样能赢。你气势上处处弱人一等,好牌自然不会跟着你。做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韶华总算知道老爷子叫他来玩儿牌的真正目的了,说到底,还是为了教训他…

韶觉年苦口婆心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这些道理你懂的比我多,可就算书中真有颜如玉也好,亦不过是纸上谈兵,若要改变这个世界,权力必然是掌握在当权者手中。这就叫做‘人定胜天’。乱世之中,抱残守缺是没有用的,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你都要学着与他们打交道。”

韶华点头:“知道了,阿爸你说的是。”言辞间,目光不自觉的移到韶觉年的腿上,想起父亲早年不过是十六铺的一个地痞小流氓,后来却因为善于结交权贵,使得他黑白两道,人缘极好。没多久加入了巡捕房,更是一连解决了几桩大案,声名大噪。

谈及往日因帮会火拼而受的腿伤,老爷子总结出的经验只有三个字:“快,狠,准。”

韶华想,这不知是夸对方下手快狠准呢,还是说他自己为求上位行事手段快狠准呢?

可见事情从来都是有两面性的。

之后,他们父子俩又玩了会儿黑杰克,形势仍是一面倒,韶公子每每起的踌躇满志,最后总是败得落花流水,渐渐也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

韶觉年将儿子杀的片甲不留,心情大好,点上一根雪茄道:“韶华啊,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大世界放在爱多亚路?”

韶华斟酌道,“爱多亚路在法租界与公共租界中间,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南京路。阿爸对那里有兴趣?”

“呵呵。”韶觉年坦白道,“说是说公租界,其实还不是由英国人说了算。沙逊这个老家伙如狼似虎,是瞅准了机会要来我们法租界搞几块地。至于老顾么,南京路上的四大百货其中之二,他都是幕后大老板,你知道的。”

韶华想起自己跟着老顾应酬的那段日子,着实是苦不堪言,唯有硬着头皮违心道:“嗯,先施与永安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听你顾伯伯说,近来你总算有些样子,晓得分轻重,人前人后也照顾的头头是道。如果实在忙不过来需要人帮忙就出声。”

韶华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立刻开口要人:“我看月晟就挺好,人也很机灵,不如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吧。”

韶觉年压根就不知道月晟是谁,经他提点方知道家中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哦,这样啊。养一个闲人也是养,就让他随你去吧。”

韶华心中暗喜,当夜便将这则消息告诉月晟,泼猴立刻跟被开水烫着一般跳起来,一溜烟的跑去告诉离离:“小姐小姐,我涨工钱啦,以后我跟着少爷造房子,你等我给你盖个玲珑珍宝塔出来,啊呀,但是…”说着一半,他顿住了,脸上的表情既踌躇又痛苦,一个劲的挠着头皮。

离离含笑听完,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没什么反应,只不过隔天一大早起来却是亲自站在门槛边送他们。

天气炎热,她穿着水蓝色的短裙,脸红扑扑的。

韶华想,他上班去或者出门办个事可从没有这等礼宾的待遇,自己的档次竟还不如一个跟班儿?

月晟可不知道少爷正在嫉妒着他呢,正傻兮兮的兴奋个不停,好像浑身藏着千百只跳蚤似的,怎么都静不下来。直到与离离告别时才憋着嘴,略有几分失落道:“小姐,我一个礼拜有两天休息,要不周末你还教我读书写字吧?”

离离望着月晟点头道:“好。那个…你…多照应些。”

韶华站在车门边上,无言腹诽:照应?…这样的话要说也该是同他说,怎么竟和小厮客套起来了!

他沉下脸来,‘砰’的一声拉开车门坐进去,摆明了是和她置气。

等月晟也坐定后,才摇低玻璃窗得意洋洋的对她说:“呐,现在月晟是我的人了,所以你一个人好好看书去吧。”哼!

离离无奈的摇了摇头,多大的人了啊,幼稚…她站在门边目送,直到车子转出街角,才转身回屋。

到了大世界,月晟一看到顶楼的六角尖塔便叫起来:“啊呀!离离小姐讲的奶油蛋糕喏!”

韶华磨牙,这丫头到底在背后说了他多少坏话啊…

月晟见少爷脸色不好,挠了挠头,咧嘴一笑:“离离小姐的意思是说,少爷你有品味,这种奶油蛋糕不是什么人都能搭的出来的。”

韶华扶额,这还不是在骂他?

他知道这‘蛋糕’看上去有多可笑,只怕等大世界揭幕了,那些个‘文化人’不知该怎么嘲笑他了。唉!

不经意地,韶华掏了一根烟递给月晟,像是在收买心腹似的,一边还假装正经的问:“唔,她还说了我些什么?”

月晟支支吾吾,一个是老板,一个是朋友,他在衣食父母和友情之间摇摆,煎熬啊…

“实话实说。”韶华挺直了背,摆出一副成年人的姿态。殊不知月晟从小就是在弄堂里打滚的小流氓,遇到这些个公子哥,向来是不买账的,更别说害怕了!不过他不能明目张胆的让韶华知道,老子不怕你,他得委婉些。

韶华哪里能体会到月晟的小心思,权将他当做孩子处理,只想着佯装威严套个话。

月晟眼珠子滴沥咕噜转了一圈,嘿嘿一笑,连连摆手道:“小姐说现在顶红那个男明星,什么张翼的,都不如少爷你帅。”

韶华闻言猛地一怔,随即呛住了,连咳嗽三声才缓过来。

月晟忍住笑,离离小姐说的不假,少爷不单老实容易骗,脸皮还薄,随便诓他一两句,就脸红了。

韶华假装没听到,一本正经的从桌上拿起图纸琢磨了一会儿,列了一张清单给月晟,让他到小东门去把剩余的材料都置办齐全。

月晟走之前,看到韶华心情似乎很好,正对着镜子研究奶油包头,听说张翼最出名的就是奶油包头。他一路偷笑着跑出去…

只不过不出半日,月晟就回来了。东西买全了不说,还另叫了三辆黄包车送货,尚余两块银元。

韶华疑虑道:“你不会买的都是便宜货吧?”他一边点收一边敲了敲材料,声音入耳,醇厚清脆,是上好的木板。

月晟知道韶华好相与,于是直白道:“少爷,你穿成这样去,是要被人家宰得咯!”

谁不宰你谁是傻子…月晟在心里嘀咕,少爷的额头上就写着‘我是款爷我有钱,你们来吧!’

韶华一脸尴尬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接着又再看了看月晟皱皱巴巴的布背心道:“唔,这也有讲究?又是离离告诉你的啊?”

月晟觉得,这个时候他可以坦白从宽了,赶忙一五一十道:“小姐说,少爷莫知莫觉的,要我看牢你,不要让人家欺负了。”

韶华忆起临出门前她说的那句话,摸了摸鼻子,想笑,不能;想高兴一下,要忍。却禁不住微微翘起的嘴角,被月晟看了个正着。

月晟想,果然坦白交待的是对的。他在心里押了个宝,押离离小姐嘴上总说少爷傻啊,呆啊,讨厌鬼啊,下流呸啊,但一边又嘱咐自己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少爷,絮絮叨叨了好久,可见她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讨厌少爷。而至于少爷呢,他就更闹不明白了。明明每天晚上再晚回家,都要去看一看离离小姐的,看她睡着了没有,踢被子的话呢就将她手脚放回去等等…可第二天清早起来,和离离小姐面对面坐着,却跟哑巴似的不开口。偶尔撞见他和离离小姐在花园里看书,还一脸的不高兴。原先他还以为少爷不待见自己来着,可紧接着少爷又在老爷面前提携了他。就在他差点以为少爷讨厌的其实是离离小姐的时候,少爷又别扭的来套话了,问得根本不是什么天大的机密,无非是想知道离离小姐私底下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月晟想过要做和事佬,连哄带骗得恭维少爷两句,后来想想,反正离离小姐又不是真的讨厌少爷,不如实话实说咯,果然么,少爷更高兴了!

只不过,他们两个是不是有毛病啊?直接问就好啦!

月晟摇了摇头,表示无奈,他决定有机会一定要撺掇少爷变得威武一点,直接用唬他的方式去对付离离小姐,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少胜算…离离小姐可精了呢!

第10章 惊雷

几天之后,大世界的内部装修基本上已接近完工,月晟又去城隍庙搞了几面哈哈镜,得闲的时候自己对着镜子玩,不亦乐乎。

韶华虽然待人谦和,没什么架子,但工人们也不傻,总晓得要与少爷保持距离。月晟来了最大的好处便是从韶华那儿顺一包烟,挨个儿发一圈,工人们干活也干得卖力。很快,他就同木匠瓦匠水泥匠打成了一片。

韶华省下了气力就埋头呆在办公室里钻研,到底还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到位呢?

结果心里那根刺就蹭蹭蹭地冒出来。只记得那谁谁谁用又得意又嘲笑的口吻对他说,“呀,这不是奶油蛋糕吗?”确实,叫他记挂的偏就是六角塔堆上去的那几根柱子,像是蛋糕上插满了蜡烛,难看极了!

月晟跟了他些许天,知道少爷当夹心饼干当的很窝火,遂安抚道:“少爷,其实细想想,奶油蛋糕也蛮好看的呀。哈哈哈……”

韶华无奈的想,沙逊本来要求就不多,其中一项就是吃定了要罗马柱,然而青帮的‘弟兄们’哪里懂得什么艺术样式,一看到柱子就指着自己的裤裆说:“他妈的,这怎么跟老子的屌一样!”

“哟,还屌呢,我看你那点破玩意儿就是小鸡鸡!”

之后老顾更是代表青帮,坚决提出要用中式的圆柱,绝对不要外国的小鸡鸡。

韶华两头都不好得罪,就有了今天这奶油蛋糕的‘美名’。

月晟眼下指着韶华的图纸说道,“少爷,离离小姐可喜欢科林斯的柱子了!”

韶华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建筑样式,诧异的问:“她教你的啊?”

“嗯!”月晟重重点头,“离离小姐说,那个…唔,在那个,唉呀,反正老远的地方,有个阿波罗神庙,里头就有科林斯的柱子。”

韶华附和地点头,一边用手在纸上丈量,顿有柳暗花明之感:“罗马柱有好几种,我们之前打算用多立克的样式,柱身较粗,头上也没有装饰,比较原始,一般叫男性柱。的确,咳,有点像那什么。离离喜欢的科林斯更华丽一些,有毛莨叶点缀,像顶着一盆花篮,装饰性很强。骗骗那些门外汉倒正好,沙逊那里也可以交差。”

月晟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草稿,诚心佩服道:“少爷,你真厉害。”

韶华笑道:“是你厉害,你要不提,我都给忘了。”说着揉了揉眼头,一槌定音,“就这么定了,算你大功一件。”

岂料这句话才说了不过一天,月晟就当真立了一件大功。

那是周末星期五,大世界开业的当天。艺伶明星们一个个依约前来剪彩,闪光灯此起彼伏,长长的一条爱多亚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韶华跟在韶觉年身后,月晟呢,则是跟在韶华身后。

泼猴儿从小到大没见过那么大的排场,尤其是少爷还特别给了他一些置装费,让他买了新衣服和新皮鞋穿,并特许他也整一个奶油包头,可想而知,月晟是有多兴奋!所以当他看见韶华和沙逊寒暄时,便昏了头,自说自话的同洋人公爵打起招呼来:“哈喽!耐斯土密特油!”

韶华快被他的口音给笑死了,不过他没有阻止,反而还挺鼓励的。

可沙逊怎会同一个小厮交谈,当即丢了月晟一个白眼,傲慢的抬头挺胸,转身要走。正当时,却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个端着鸡尾酒盘的侍者,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柄匕首狠狠地朝沙逊刺去。

沙逊毫无防备之下被戳了一刀,所幸命大福大,戳在他胸口挂着的那块怀表上,‘叮’的一声,被逼的后退两步,人倒是没事。

暗杀者自知失手,举刀欲再补一刺,而韶华刚好这时就在手边,沙逊下意识像找到了盾牌一般将他往胸口一拉,挡在自己身前。

暗杀者哪里来得及收手,又一刀下去,电光火石间,月晟没来得及深思,抢先过去挡在韶华身前,替他挨了这一刀。

韶觉年身后如长龙般的青帮汉子们此时冲过人群阻碍,掏出手枪砰砰几声就将行凶者结果了。

月晟却是整个人失去重心般再也站不稳,鲜血从肚子里汩汩冒出来,韶华赶紧从背后将他架住。那暗杀者手里还紧紧握住刀,轰然倒地之时,刀子从月晟身体里抽出来,血色四溅。

韶华脱下外套紧紧按在月晟的肚子上,往常闹腾不休的泼猴儿此时像一只被戳破的洋泡泡,再没了神气活现。

韶觉年大喝一声,三五个汉子立时冲过去将月晟抬起来,随后小队人马紧急从后门悄然而出。

宴会厅的意外处理完毕,几个大佬很快便恢复镇定,理了理衣裳,又像没事人一样聚到前厅去招呼记者了。

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被送回韶公馆的月晟却是陷入昏迷,嘴里一直喊着:“冷,我冷!”

打过麻醉针之后,才算稍稍安定。

张妈不停的抹眼泪,捉住韶华的衣角,泣不成声道:“少爷,少爷,你要救救月晟啊。”

“放心,放心。”韶华不住拍着张妈的手安慰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韶家的私家医生理查德已经为韶觉年服务了近十年,很得全家的信任,韶觉年不在,便由韶华拿主意。于是理查德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问韶华:“韶先生,这是盘尼西林,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

“盘尼西林?”乍听之下,韶华就觉得十分耳熟。

“是的,盘尼西林是一种青霉菌,能从一定程度上抑制其它细菌的繁殖。今年年初才刚出实验室,目前正处于临床试验阶段。”理查德停下来指了指月晟道,“这个年轻人中刀其实并不深,也没有伤到心肺,照常理是不要紧的,可是刀上似乎是被涂抹了细菌之类的东西。”

“细菌?”韶华颇为意外。

他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则关于日本人的传言。据说在内陆的一些山区,日本人企图通过细菌实验,研究出比枪炮更狠,更致命的生化武器。

韶华心下不禁骇然,转头问理查德:“你的意思是说,这种叫做盘尼西林的药物可以克制细菌在体内的传播?”

“是。”理查德点头,“但是由于细菌的种类繁多,暂时无法一一鉴别,贸然用药就会有风险。我必须实话告诉你,在欧洲也还是有一定比例的人因为注射不当而死亡。”

韶华吸了口气道:“我们没别的办法了不是吗?用吧。”

理查德点点头:“那就由我为他注射。”

“多谢。”

随即韶华便看到理查德熟练地将针剂推入月晟的血管内。

张妈听不懂洋文,愣神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以为一切尚好无虞。而韶华也并不打算告诉老管家月晟的情况有多危急。他将张妈带出去,两人坐在客厅里等着。

离离一直没有出现,为了不给大家添乱,她是直到韶华将大夫送走,才钻进了房间去看月晟。

韶华再次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见到她坐在床沿,握着月晟的手,口中念念有词的在说着什么。

他下意识将门又推开一些,总算听清她在说:“我会记得你的好,真的。”

韶华默默的带上门,一个人提着酒瓶踱到露台上。

夜色正好,他在一张椅子上落座,将酒瓶随手一放,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尼古丁和焦油混合营造出的烟雾,迅速在眼前弥漫,使得偌大的花园看起来像被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罩着,有一些朦胧的醉意,他沉重的心情总算缓过来一些。

香烟燃尽,他想给自己倒一杯酒,他其实并不喜欢喝酒,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需要一些酒精来放松一下。于是便伸出手去摸索,可许久过去,竟仍是没摸到半点儿酒瓶的影子,他记得自己刚才放在那里了呀?

回过头去,却赫然见到离离出现在小圆桌的后面,两手牢牢扒住那瓶洋酒,努着嘴看他。

韶华失笑:“干什么呀。”

离离撇撇嘴,拿了玻璃杯亲自倒了一杯酒,却没有递给韶华的意思,反而仰头一口气饮尽,动作快的韶华都来不及阻止,结果喝得太急太快,便不停的咳嗽,咳得整张脸都红了。

韶华拍了拍她的背:“你呀!”

离离顺了口气道:“我就是想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喝!”

韶华望着她:“那怎么样,感想如何?”

离离吐吐舌头,一脸嫌恶:“跟馊水似的。”跟着一把将酒瓶推到他手边,鄙夷道,“正常人谁会喝这个!我虽然瞧不上你的品位,但我觉得你还不至于这么差劲!”

韶华揉了揉她脑袋,“小孩儿。”说着便起身去厨房拿来一只冰桶,往她的杯子里夹了两块,道,“现在再试试,慢慢喝,不要太急。否则睡觉要打呼噜的。”

离离眯了一口后还是摇头:“不好喝,不好喝!倒是没刚才那么恶劣,可还是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