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悔恨

不消片刻之后,老顾果然依言将一口大水缸送进了囚室。

两个看守为离离松绑,还没等她站稳,便将她一推,推的她一个趔趄扑倒在了水缸前头。

她伸出一只手攀在水缸壁的边沿,缓缓坐直了身子,将将抬头,便看到了水缸里面的人。可那人却没有看见她,因为脸上两个黑黢黢的窟窿里再也没有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曾温柔的注视过她,给过她难忘的抚慰。韶华的眼睛就是完全遗传自含秋。顿时一股悲痛从心底涌上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还是哗啦啦的不受控制。

水缸里的含秋木木的像一具活死人,她的眼睛已经被人挖了,并受到告诫,倘若继续这样不合作的话,接着就是要割掉她的舌头,刺聋她的耳朵,再剁掉手脚…为了保住含秋的性命,他们还为她续了生理盐水。

可由始至终,含秋一直咬紧牙关,默不作声,只在事后说了一句:“你们这样是会堕入阿鼻地狱的。”

司徒辉以前在巡捕房干过,见过各种各样对付顽固敌人的招儿,什么坐老虎凳,刷阴,是应有尽有。但活生生的人彘还是第一次看到,尤其是含秋那一张曾经饱满慈祥的脸如今干瘪枯瘦,还有干涸的血污遍布在脸颊四周,十分渗人。

囚室里静默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无声的窒息感拷打着所有人。

离离抹干眼泪,刚要开口,含秋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低声问道:“离…离离…是你吗?离离?”

“是我,含秋妈妈,是我。”离离握住她的手,捂在自己的脸颊。

“是你啊…是你。”含秋笑了,有些欣慰,又很感慨。

“原来是你啊,我就知道是你…”絮絮叨叨的,老人不停自言自语。

司徒辉在心中纳闷,老太太脑子已经不清不楚了,看来撑不了多久。但他十分好奇,离离没有开口,含秋怎么知道是她呢?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因为含秋继续说道:“你呀,你们两个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东躲西藏了吧。唉!”她深深叹了口气,“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啊,我儿子的味道,你们骗不了我。”

离离哽咽道:“对不起,含秋妈妈,对不起…”

“他怎么样,还好吗?”含秋问道,只有谈到自己的儿子韶华,她才会流露出关切。

“嗯,他没事。”离离回答,静默了片刻,趁人不注意赶紧压低嗓门对含秋说了一句什么。

含秋闻言愣住,而后是又哭又笑,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良久才点头道:“那就好啊,那就好啊。我韶家总算还有…”她放心的长舒一口气,话音戛然而止。

离离蓦地觉得下巴突然有些痒,而后发现是含秋正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尖挠着她的脸颊,于是她便做了一个假动作,貌似很无意的闪避到旁边一些,刚好看护们的视线被挡住。

她附耳到含秋嘴边,听了几句嘱咐,顿时脸色大变。

离离死死看着含秋,她在犹豫,在斟酌,在为难。含秋吩咐她做的事情,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容不得她多做权衡,时间分秒必争。

可以的吧?!她在心里这样想。反正她罪孽深重,不在乎多背负一些。

下一刻,便回过头去冲司徒辉使了个眼色。

同一时间,司徒辉愤而暴起,在看护们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抄起身下的椅子朝他们飞去,两人下意识抬手去挡,也就是这个空挡,被司徒辉夺去了他们腰间的枪。一共两把,其中一把司徒辉迅速丢给了身后的离离。

她一把接住,随后从含秋的手上取下戒指,只听含秋声嘶力竭的喊道:“记住我的话!”

离离含泪点头,一口气冲到窗边,半身跨坐在上面,等司徒辉冲过来之后,两人就要往下跳。

好在有个雨棚架在下面,跳下去多少可以卸去一些力道。

两个看护抬脚就要追来,门也被狠狠踢开,日本人叽里呱啦的摸着腰间的枪。

司徒辉揽住离离,而她则是举起手枪,对准眼前的种种——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都是躲开枪眼,然而子弹并不是冲他们去的,在离离从窗口跳下去的最后一个瞬间,她咬牙闭眼,把枪口对准了含秋,砰——!

子弹打在含秋的额心,老太太含笑九泉…而离离的虎口却被震得发麻发疼,一股难闻的气味在她的鼻翼四周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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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辉搂着离离,两个人自雨棚滑下去,在地上滚了两圈,司徒辉赶忙站起来,及时扶住离离,而后拉起她飞一般往外跑,子弹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像下了一场暴雨一样,司徒辉为了保护离离,身中一颗流弹,所幸不是伤在要命的地方,总算最后捡回一条命来。他们不顾一切的逃,期间离离一直用手捂住肚子,脸色惨白惨白的,额头都渗出虚汗,好在老天开眼,很快他们就出了虹口的地界,终于死里逃生。

后来在离离的带领下,司徒辉去了乌鸦那里养伤,等形势不那么紧迫了再出去。可她自己,却死活一点都不肯妥协,非要在风口浪尖上回去找韶华,月晟怎么劝都不听。

司徒辉说:“乔老板就差派人将离离小姐给锁起来,尤其是我们都受了伤,离离小姐一直在生病,可她死活不肯,非说你要是找不着她,会着急的。且她有很紧要的东西,一定要尽快交到你手中。乔老板拿她没办法,只好找人护送她回别墅,可我后来听斧头帮的人说,青帮和我们派去护送的人马在海格路杀了起来,离离小姐最后被顾小姐抓回了别墅。”

韶华想起那天他回去,顾思诺正在殴打离离,心中一阵内疚。离离在出生入死的时候,还顾念着他,可他在那段时间,还在办公室里和顾思诺半真半假的打情骂俏。这样想来,他觉得自己很幼稚,刻意的冷落她,故意不接她的电话,不问她的消息,但也说明,他其实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总是专注的以自己的情感为先。

韶华扶额默了片刻,旋即恨声道:“他们对我妈妈用刑,甚至不惜一切追杀离离,到底我们韶家有什么秘密,是连我不晓得的?”

司徒辉想了想,认真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秘密,但是我想,有一样东西,一定是你妈妈临死前交到她手上的,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找你。”

韶华扶住窗框,冷风吹到脸上,冻痛了他的皮肤。他仿佛看到离离曾经怎样千辛万苦从这里逃出去,又怎样拖着病体去找他,只为了将‘东西’交给他。

脑中浮起他们那天分手的场景,当韶华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时,曾鼓起勇气问过她,“妈妈呢,妈妈是不是回不来了?”离离点头。韶华咬牙切齿的追问,“是不是你干的?嗯?是不是你?!”离离痛苦的闭上眼,没有否认,亦没有解释。韶华心中的愤怒盖过了所有的情绪,他真是恨她恨得要死,只想要离开她,离她远远地,远远地逃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他觉得即使他的心会痛,也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会痊愈。可时至今日,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铺天盖地的懊悔顿时向他席卷而来。那件他用来证明她罪恶的证据,那件使得他憎恨她的证据,其实是他母亲的遗物啊…她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回到他身边,只是为了将秘密交到他手上。而他,却将她赶走了…

同时,韶华也终于明白为何他的父亲韶觉年一直对他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因为他什么时候都狠不起来,男人大丈夫,行事不能犹豫寡决,而他总是在后悔。他后悔纵容离离,后悔对母亲不够仔细,后悔爱上了她,又后悔失去了她,他的人生一直在后悔。所以说他的父亲将他看的很透,韶华此时也对自己也产生了一种厌弃。可即便如此,在关键时刻,韶华肩负着家族的使命,无论如何都不能选择逃避,他必须要拨乱反正,必须要找到离离。

窗外,是浓的化不开的夜,像幽深的古井,像叵测的人心。韶华回过头来,紧紧盯着司徒辉问道:“离离人呢?你知不知道?”

他相信那一天她离开自己,投奔月晟,是唯一的选择。

司徒辉却摇摇头,坦白道:“离离小姐确实回来过一次,是乔老板亲自去接回来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但第二天早上离离小姐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韶华的心一沉,但随即道:“走!带我去找乔月晟。”

第72章 打架

他们到杜美路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韶华这才发现,原来这幢他和离离经常路过的豪宅,就是乔月晟的老巢。他还曾在门口,买过一朵花儿给她。

司徒辉带着他熟门熟路的进去,似乎是有人通报过了,月晟在大厅里等着。

头顶上水晶灯灿若琉璃,照出月晟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使得他看起来有些冷峻。

放下手头的雪茄烟,月晟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抄在西裤的口袋里,人显得更为修长挺拔。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跟在少爷屁股后头看人脸色的莽撞少年了,褪去身上那些机灵的狡黠之气,隐隐约约,开始具备一种无形的张力,令人望而生畏。虽然很久以前,韶华就料定月晟必然不会是池中之物,但他不会想到月晟有朝一日会像今天这样,浑身上下的锋芒,锐利的像一柄出鞘的刀。

两人以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相互对视着,不是想要从对方脸上辨认出过去的痕迹,而是想借此向对方施加一种压力,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是下意识的,是出于本能。因为这些年来,他们就算出现在一些可能会照面的公开场合,也会尽量避开,不做正面接触,他们只活在离离虚幻的口述里。比如离离会说,月晟如今怎么了,月晟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或者对着月晟抱怨,韶华最近又做了什么傻事,又买了什么东西给她…哪怕离离每一次的言语,字字句句都是是刻意的避开了自己的情绪,可她有意无意间表现出的对月晟的维护,情不自禁间流露出的对韶华的爱意,这两个当事的男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们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绞力,争夺在她心中的地位。

此刻,这种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破茧而出,他们要面对面来争夺,看到底谁比谁更有资格拥有她。

于是下一刻,没有寒暄,没有问候,没有试探,突如其来的,他们就像对方挥拳而去,不顾一切的扭打开来。

雄性之间的争夺是粗暴而直接的。可以想见,两个原本看上去风度翩翩,潇洒英俊的青年男子就这样赤手空拳的互殴,场面有多么难看。

他们都是使尽了全力的。

他们都有各自动手的理由。

月晟的心中是早就存着一口恶气,他自问如今自己有权有势,到底还有哪里比不上韶华?如果离离只是想找一个庇护,一座靠山,那么韶华能给她的,他乔月晟一样可以,甚至能做的更好。他性格执拗,想不明白便心中不忿,意气落到拳头上,狠狠那么一下就击中在韶华的下颚,痛的韶华踉跄后退一步。当然,很快,月晟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以来,韶华看上去都是文质彬彬,但他不是不会打架,他只是不想动手而已。一旦确定只能用武力解决问题了,那么韶华下手其实也很重。他先是一脚踢中月晟的膝盖骨,而后趁他痛的弯腰之际,手肘用力向月晟的背脊一压,月晟被打的咳嗽连连,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四周没有人敢插手,月晟的手下不敢,司徒辉哪怕担心韶华吃亏,也不敢莽撞行事,一来这是在人家的地头上,二来,周围的所有人都心里清楚,这是韶华和乔月晟之间的私怨,新仇旧恨,今天是要一并清算的。所以即便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旁观者也只能继续旁观。

月晟没想到韶华能和自己打个平手,不得不改变战术,选择攻击韶华的下盘。孰料韶华也不傻,高抬腿狠狠朝月晟的腹部顶去,月晟就觉得一阵恶心,苦胆水都要吐出来了。

韶华适可而止,让月晟歇了口气,问道,“她人在哪儿?你让她出来,我有话跟她说。”

“呵!”月晟抹了把唇角的血丝,反手推了一把韶华,“你还有什么能跟她说的,让她等你吗,你骗鬼啊!你以为你是上帝?施舍她,她就该感恩戴?”一边说,一边又抡起一拳朝韶华的脸上招呼。

韶华的鼻子被打中,鼻血汩汩的往下流…但他似乎不在意,只用手指抹了一把,抬起头直直望向月晟,诚恳道,“我想见她,我真的有话跟她说,她是不是…生气了,不想见我?”

“神经病!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神经病!”月晟破口大骂,“你把她赶出来就问我来要人?她不在我这儿,不在!”

韶华摇头:“不会的,你骗我,她一定在你这里,除了你,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你也知道她没别的地方可去?”月晟的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嘲笑,随后冲上前对着韶华的肚子就是一拳,接着揪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按在墙壁上,咬牙切齿道,“妈的!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她跟着你,什么时候过过一天好日子?以前困难的时候,没有钱,怕伤害你可笑的男人自尊,跑去求我干妈,让她请你打官司,结果差点被炸弹炸死!你倒好,日子好过了,买幢房子将她关起来,你当她什么?金丝鸟?交际花?玩腻了就用钱打发了是吧?妈的,给人做姨太太也比跟着你强!”这段话,月晟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字字句句都跟针一样,往韶华的心上戳,韶华知道他说的不错,一时间哑口无言,月晟见状,更是打个不停,“你还手啊,你这个孬种!你还手啊!”

打的手都发麻了,月晟还是不解气,他退开一步死死看着韶华,心怀恶意的说:“她怀孕了你不知道吧?”他知道这话一定能刺伤韶华,果不其然,他如愿了。

韶华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月晟:“你说什么?”这一刻,他连手指都在颤抖。

“我说她有了。”月晟一字一顿道,“你见过她害怕的样子吗,你知不知道她逃回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她被他们折磨了三天,怕他们会给她上吗啡,那样一来,孩子就保不住了。她还怕她从阳台上跳下来,孩子会掉,难过的一个人偷偷掉眼泪。这些你都不知道吧?她吵着要回去找你,你呢,顾思诺打她的时候,你帮过她没有?你没有,你把她赶走了,你如今又来我这里要人,韶华,你凭什么?!”

“你总以为她会来投奔我,你也不想想,她从来只把你当成唯一的依靠,你不要她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明明是为了刺伤韶华,可月晟说着说着,也难过起来,难过的不自禁垂下头,良久,哑着嗓子道,“她是来过我这里,可她后来自己悄悄的走了,我还能去哪里找,才能把她找回来。”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月晟,内心有多么自责,因为若要说韶华将离离赶出去,那么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月晟最后也成为了帮凶。

第73章 影子

那一天,他们从西郊别墅出来,两人都淋了雨。

离离怀孕的事,月晟起初也不知道。

他想,她那么伤心,自己应该要给她一些时间疗伤,然后趁此机会好好安慰她,呵护她,总有一天,她会被他打动的。

可离离就是那么奇特的一个人,到了东湖公馆之后,一改先前伤心欲绝的模样,呆在月晟替她预备的客房里,乖乖的喝姜汤祛寒,跟着很早就上床睡了。

临睡前,还不忘叮嘱月晟,明天想吃酒酿小圆子。

月晟哭笑不得,心想,怎么会有人恢复的那么快,她的伤心呢?吃一碗小圆子就可以弥补了?普通人怎么都该痛不欲生个两三天吧!

他唯恐自己酝酿的一腔深情来不及表达,有落空的危险,恨不能现在就告诉她,自己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

而就在他思索的当下,离离竟然已经睡着了!

躺在他的手边,发出若有似无的轻鼾。

她睡觉的时候,有一种孩子气的天真,还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小孩。

月晟看着她,情不自禁的笑起来,一边握住她的手自言自语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睡吧。”

离离努了努嘴。她其实浑然无觉,她是哭得累了,身体疲累,心也累,所以一下子就入了梦,哪怕那是一场噩梦,她也醒不过来。可这一切在月晟的眼里,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以为她迷迷糊糊的,或许是听见了,那细微的动作是在回应他。一下子便方寸大乱,再也按捺不住,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情感使得他不顾一切,忘乎所以的凑上去,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小心翼翼的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食髓知味,他快乐的要飞起来。那么多年,他在她背后看了她那么多年,像一个幽灵一样,等待着她有朝一日能回头看看自己,一眼,只一眼就好…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离她那么近。他颤巍巍伸出手,想要碰碰她,抱抱她,她的睡颜如此烂漫天真,他恨不得眼睛都不要眨一下,永远的记住这一刻。

心里想着,便下意识靠过去,用侧脸蹭了蹭她的脸颊,她的皮肤光滑,如同上好的丝缎,他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他再一次大胆的吻上那浅粉色的唇瓣,甚至还伸出舌头来轻轻舔了一下。

就像蜜蜂采到了花粉,他欲罢不能。闭上眼,一口气含住了她的嘴唇。那柔软的像云的感觉,激发了他内心火热的欲望,身体也随之不受控制。

恍惚中,离离感到有人在亲吻她,她以为是韶华,被动的回应了一下,随即又觉得不太对劲,哪怕她还没醒过来,也意识到这种逼人的攻势太过火热,如同在扫荡一般,她下意识有些抵触。然而不管她再怎么抗拒都没有用,她像是被重重包围了似的,无处可逃。那种滚烫已经从唇舌开始向其他地方蔓延……

月晟这个时候其实已差不多完全丧失了理智,他在唇舌间尝到了甜头,身体上的欲望就占了上风。虽然之前他也与其他女人有过欢愉的经验,但他们之间只有肉体上的交流,宣泄完毕就结束了。他时常觉得空虚。此番趁她迷糊之际,他的爱得到了一点晕眩的回应,那种心灵上的快乐传递到身体上,仿佛到达一种无与伦比的巅峰。他迫切的想要攻陷她,占有她。一双手,肆无忌惮的伸进了她的裙子里。

离离就是在这一刻醒过来的,她睁大了双眼拼命挣扎。

月晟呢喃道:“是我…别怕,我会待你好的,给我好不好…给我吧!”

离离惊慌失措,举起手来捶打他:“你放开我,月晟,你放开我。”

她在用尚存的气力说话。

可月晟却像是没听见,完全不顾她的意愿就那么扑了上去,离离没办法,只得手脚并用,又踢又打,高声喊起来。

神志不清的月晟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伸手便把她的嘴捂上,一边扯开了她的裙子。

透过衣裳,离离能感觉到他滚烫的身体。

她的眼里顿时聚起一团水雾,顺着眼角缓缓落下……

月晟在那一瞬呆住了,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赢得她的赞赏,她的爱慕,可此刻她眼里除了对他的失望之外,还有一种绝望……他突然就害怕起来,浑身一个激灵,醒了,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粗声喘了几口急气,慢慢松开她,可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他低头一看,被刺目的红色给震慑到了!

她的身下开始溢出大片大片的鲜血,逐渐蔓延……

月晟顿时惊慌失措,颤声道:“我…我没碰到你啊!”

离离已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死了一般,呆呆的看着天花板,眼神毫无焦距,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几乎都无法证明她还活着。

月晟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脸:“离离…离离…”

她气若游丝的,眼睛半开半阖,像是随时随地要昏过去。

月晟一把将她抱起向外冲,喊道:“人呢,备车!备车!我要去医院。”

大半夜的,车子在路上飞速行驶。

期间月晟一直抱着离离,不停的喊她的名字:“离离,离离…求求你别睡,求你了,千万别睡…”

离离虚弱的张了张嘴,好疼……可她喊不出声。

到了嘉道理妇婴保健医院,离离立刻被推进观察室,月晟被拦在门外。

虽然迷迷糊糊的,可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看见医生们在她身旁进进出出的忙碌,有的拿针管,有的准备热水。她们掀开她的衣裳检查,叹息道:“唉,真可惜,看来是不行了,预备手术吧。”

离离闻言,蓦地睁大双眼,‘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撕心裂肺的,将所有人一下子唬住。

她拼了命的挥舞四肢,将周围的东西全都甩到地上。

医生们迄今为止还没碰过这样的事,虽然有时会遇到难缠的病患,但…离离的状态太可怕了,像是要杀人,不,确切的说是吃人!她双眼圆睁,蹭的跳下了床,在医生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出去,赤脚在走廊上狂奔,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她。

“啊——!”她发了疯的尖叫,披头散发的,比女鬼还要可怖。一路上撞倒了不少行人。

有夜里来看急症的病患躲闪不及,被她狠狠一把推倒在地,她的力气大到简直不可思议,就连月晟都无法将她制服,她就像一头野兽,谁碰她,她就要将对方撕碎,有个护工还被她咬伤了,若不是她急着逃跑,只怕要将那人的手都咬下来。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喊道:“抓住她!快抓住她!”

一群医生跟在她身后追逐,试图将她制服,他们怀疑她是不是疯了……

可她好不容易跑到医院门外,却突然定住了。

漆黑的深夜,开始下起大雪。

那小之又小的白色从天上飘下来…

她抬起头,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白茫茫的雪花,再看着它们落地化成水。她赤脚站在那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她该去哪儿呢…

他已经不要她了呀,他说的字字句句历历在目,就算此刻她能逃得掉,逃到他的身边去,可他拥着别的女人,不会再对她过问。而她受的那些苦,这一路来,她受了那么多的苦,他在别的女人怀里,又怎能知道呢……

她其实早已无路可去……

脸上的泪越流越多,冰冰凉凉的,身上的血也越流越多,滚烫的,顺着她的大腿根往下,义无反顾的滑落。一切,都意味着一个小生命即将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她保护了他那么久,她的小孩子,应该已经成形了吧…她从阳台上跳下去,怕伤害了他,她被人痛打的时候,也怕伤到了他,但无论如何,她都已经用尽了所有能力去保护他。而此时此刻,她终于是无力回天了。明白到这一切,她站在雪地里放声痛哭,用尽所有的力气尖叫,在这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后,她再也支持不住了,浑身脱力,重重的向后倒地。

倒在雪地里。

眼中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乌泱泱的天,如同魔术师手里的黑布,一打开,散落点点白雪,洒向人间。

好冷啊……

第74章 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