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论法是吧?少废话了小子,户籍名牌拿出来,让爷验验,再消理论不迟。”为首的一个眼色,身边的兵已经架刀驱逐围观的,一眨眼间,已经将巷子清个干静。他也不傻,看这两个人面生,总要查查来历。

“没带。”洛奇脖子上贴着刀,看着渐围上来的众人,心下已大呼不妙。

“没带?”为首的长了一脸的络腮胡,笑起来的时候,满脸胡子都要直竖起来。他的眼微微眯了一下:“雷云四城,不带名牌当街行走,便犯律禁,按例要罚款拘押。聚众斗殴,按例要打五十棍。以下犯上,嘿嘿,依刑要做牢。小子,数罪并罚,爷没亏你吧?”

迎舞一听,再一看那驴脸,依旧一副色迷迷的盯着她看。已经让人揍成这样还死性不改,周围密不透风,即便把阿奇弄死在这里,传出去他们也有大把的条律可依。摆明了看准他们没有身份,在这里仗势欺人!

“先,先把他们带回,带回去。哎哟…”驴脸冲着洛奇歪着嘴笑,哈拉子快淌出来了,一边拱着身边的人架着他,一边说:“臭小子,看,看老子怎么折磨你!至于小娘子…”他看着自己的手臂:“咬我啊?”说着,一堆人已经开始推推搡搡,将他们往外头带。洛奇瞅准机会,忽然飞起一脚,便向着面前络腮胡踢去,大胡子显然有所防备,伸手一挡,直砸到洛奇的膝上。既而一手成拳,向着她的小腹便来。洛奇微一侧身,贴腰而过,颈上的刀生生划破她的颈脖。

当下已经有人过来帮手,几下便将洛奇打翻在地,一顿老拳招呼!驴脸看得乐开了花,恨不得推开众人自己再插上一脚。迎舞此时急了,不管不顾直冲过去,有人将她拉到一旁,她心下大急,一时间已经觉得心口突跳,一阵急痛泛起。她微拱着腰,挣扎着叫着:“你,你们敢打羽光的人,你,你…”她话没说完,汗已经冒了一头,只觉眼前一黑。一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是,羽光这两个字,依旧让大胡子等人猛的一噤。不由自主的便停了手,盯着地上已经蜷成一团的洛奇,一时之间,不知是真是假!

“头,羽光昨天,好像真的出城接人了。”一个微瘦的怔了半晌,忽然轻轻的说着:“这两人面生的很呐!”

洛奇挣扎着爬起身,回眼一看迎舞,也顾不得还手。几步便扑过去,将人从他们手中抢过来,伸手便往她怀里摸,也不管他们的目光。一掏到一个小瓶,心下一喜,忙掏出来倒了药便往她嘴里塞。一边揽着她的腰,一边啐出一口血痰:“要名牌是吧?到东门北街的驿站去拿吧!”

“东门驿站?”这下,不仅是那些个当兵的,连那个驴脸一时也愣呆住了。肿脸泛着丝丝的青光,顿时静了下来。

鸣春听了门房的信儿,迎出门外,远远的看到一行人正往这边来。她眯着眼认了半天,这才看出走在中间背着一个女子的是洛奇。顿时跳起脚来,一身翠衫抖出一道碧光,直冲着过来了。她看着洛奇鼻青脸肿,衣服已经撕得像是一块破布一样,忙忙的一手撑了她:“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胡子此时舌头短了半截一般,看着驿站口悬着的大旗,以及面前这个小丫头裙子上特有的图案。讪笑的凑过来,半拱着腰,还不待开口,从院里已经呼拉拉闪出几个青衣的男子。洛奇微怔,昨天没瞅见这院里有这么些人。鸣春微微笑着:“几位,等我家主子下来,说清楚再走吧?”说着,也不再看他们,径自便扶着洛奇:“公子,可伤着哪里了?”

洛奇冷眼看着他们,西雷的少主外加他的奴才,巡逻的兵勇,但此时他们的表情都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恐惧!

洛奇回了房,让鸣春帮着迎舞换衣服,看看有没有外伤。自己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重新换了件衣服。便绕到迎舞的房间里来看她,她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让鸣春往她手腕上涂药。一见洛奇进来,忙直了腰看着她。洛奇看她一脸又愧又悔的表情,原本一肚子想臭骂她的话此时却说不出来,狠瞪了她一眼,往床边一坐。

鸣春站起身来,将药盒递到洛奇手上:“是我照顾不周了,我该跟着二位去逛的。”说着,她向门外走去:“我去弄点吃的,二位先歇歇吧?”

洛奇看着迎舞的手腕已经一大片青淤,她细皮嫩肉,根本经不起别人这么三捏两抓。迎舞看着她此时已经鼻青脸肿,腮帮子肿起老高的样子,脖子上还有一道血痕。心下一痛,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对不起。”

“我还没说话,你倒先哭。”洛奇就受不了她掉眼泪,伸手扯过她的手腕开始接着涂药:“早说是羽光的人啊,傻了巴几的让人往巷子里拽!”

“我气得乱走,他们突然捂我的嘴。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看洛奇的手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对不起,害你让他们揍。”她伸着手想去摸洛奇的脸,却是怕碰痛她一般在空中微曲了手指,她看着看着,突然面色一红,轻轻说:“你不是不管我了吗?干什么还跑来?”

“是不想管了,但谁让我倒霉又让我碰上了!”她气哼哼的说,忽然咧嘴笑了一下:“不过你也很悍呀!再使点力把他的肉咬下来才痛快呢!”

“我已经用最大的力了,吃奶的力都用上了。”迎舞一听她这么说,也跟着笑起来:“我从来也没这样过。”

“迎舞。”洛奇忽然开口,认真的叫她的名字。

她听得微怔,面色更加的晕红,轻轻抬眼看她:“我知道,你不能带我走了。”

洛奇看着她的手腕:“我要找我爹,不找到他,我怎么也不甘心。我不想坑了你!他们一提羽光,便吓成那样。你留在这里,应该不错。”

“你的债主,好像是羽光是贵客,他究竟是什么人?”迎舞任她握着,问着。

“有权有势的人。”洛奇笑了一下,扬着眉看她:“不要再问了,留在这里吧?等你倦了,亲事告吹,回家也方便。到时你会想念你爹,你爹也会想念你。”

“你会回来吗?找到你爹,你们还会回来吗?”迎舞看着她:“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我不再孩子气,不耽误你做你的事。我在这里住,你还来找我吗?”

“活着的话,就来找你。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洛奇笑笑,将她的手腕塞回到被子里:“到时管他们要钱,给你找个好地方住。”

“什么事?”她红了脸,偷眼看洛奇:“现在怎么不说?”

“现在说,会被你笑!我得先练练。”洛奇的脸也微微泛了红,肿得像个猪头一样,红起来更是怪异起来。

“好吧。”她的脸更红了,伸手将自己戴着的一个绿玉镯摘了下来,递给她:“你可别忘记了。要是找到你爹,就回来找我。无论欠多少钱,我们想办法一起还他就是了。”她看洛奇发着怔不接,红着脸直塞进她手里:“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可就去找你了!无论你在哪里,我都是要去找你的!”说着,一掀被子便钻到被窝里去了,再不肯看她一眼。

洛奇怔怔的看着那个镯子,心下一阵乱跳,不是吧?千万不要会错意啊!她发了半天呆,算了,还是现在说实话吧。

她别别扭扭的想去摁她,却发觉迎舞竟已经睡了,忽然听门外鸣春轻声叫着:“花公子?”洛奇一听,站起身走到门口,微微开了门:“什么事?”

鸣春轻轻招招手,示意她出来。洛奇看她一脸神秘,侧了身出了房门:“怎么了?”

“我刚找人通知了凤爷爷,我家主子和你家主子都下来了。”她声音轻轻,但洛奇心下一跳。什么?寂隐月昨天说是上山的,那个老头也说回去复命,该是上山才是。就算一见她们便让人通知,几柱香的工夫就已经带人下来了,什么速度?飞的吗?

“花公子,一会,替我说两句好话行吗?”鸣春一脸哀求,一边引着她往前院走,一边抬着脸看她。

“放心吧,不会怪到你头上的。”洛奇明白,点点头,安抚的拍拍她的肩。她显然平静了不少,笑着说:“你家主子既然把舞姑娘托给我们,我们自当照料齐全。待公子离去,我们便带姑娘上山去住,那里不会有人再欺负她了!”

洛奇愣了一下,托?他不是说不替她解决麻烦吗?怎么现在又发起慈悲来了?她根本还没说她要求他什么事,他已经猜到了吗?也是啊,她的麻烦,目前也只这一件了。

第十七章 分别

洛奇跟着她一路到了前院的正堂里,两边的折门皆是开着的,远远的便看到站了一屋子的人。昨天带她们来的老头正站在门口,远远见她们来了,微微的颔了下首,示意她进去。鸣春把她领到门口,便没再往里领,让她自己进去。里面静的很,一屋子的人,像是都不用喘气一般的死静。洛奇一看也没人再来引领,索性低了脑袋就往里进,她从后门那里跨进高槛。一眼便看到正中央地上漾着一大摊的血,还是很新鲜的血迹,泛着一股血腥气。以四散开溅的形态布了一地,以致间摆的桌椅上都溅了不少。

东边的两张大椅上坐了两个男子,一个正是寂隐月,他依旧白衣如雪,面无表情。还有一个没见过。不是昨天来接他们的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他穿了一件极淡极淡的青袍,色泽已经接近白,上面撒花状的叶纹,隐隐有只大鸟自襟摆逆飞向上,头向下,翅羽侧展布满全襟,银钱勾轮廓,扑翅欲飞,如生一般的精美。

他歪着靠在大椅上,半支着肘,长发高束,长长的发尾抖在身侧。微尖的脸,狭长的飞凤眼,鼻子也是尖尖,唇半抿着,似是含笑一般,生就一副祸水相。眼微睨着向上,一副勾魂的模样。年纪很轻,不过二十上下。

在他边上,站着一个碧衫的女子,面容如花,身似拂柳,简直比迎舞还要柔媚无骨一般的。站在那里,就像随时要歪倒在那个男人的怀里一样。屋里站着皆是青衫男子,以纵开两势立成两排。而之前那驴脸等人,却一个也不见了。

寂隐月打从她一进来,眼睛就一直盯着她看,原本她还没觉得有多疼。被他这样一盯,简直觉得骨头都要散了一样,脸更是火辣辣的窜痛了起来。

“能走能跑,就是没事了?”坐着男子瞥了一眼洛奇:“至于你带来的那个丫头,带她上山便是。包她日后在这四城横行无禁,绝不会有人动她一根手指头。这下月君可以满意了?”

“不够。”月依旧盯着洛奇看,淡淡的两个字,却让那男子微微扬眉。他懒懒伸手,边上的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来,她显然不太愿意,却不敢看月的眼睛。

他接过锦囊:“百花凝露,可治百病。当我赔罪,如何?”说着,便将东西向洛奇递过去,似是要等她开口一般。

洛奇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突然问着:“心悸病也能治?”

“只要还有口气,什么病也可以啊。”他扬着唇,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忽然侧了脸看月:“月君的血河,不会是个病秧子吧?”

“当然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她需要好环境静养,还要好吃好住,还要人伺候,还要保持心情愉快。”洛奇几步跨过去,一把将东西拿过来:“你的人把我揍得像猪头一样,把她吓得半死。短寿了好几年,别以为一包药就算了!”明显开始狗仗人势,一边掂着重量,一边说:“喂,就这么点?怎么着也得给个一坛子才算有诚意吧?”

“小子,你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坛子,不怕吃…”边上的女人柳眉一竖,瞪着洛奇,但话只出一半,便因座上的男子一个眼神弄得噤了声。

“哥哥们把事情交给宣喑,宣喑当然不能让月君败兴而归。如果还是不能消了这口气,宣喑只好将东驿所有人填了,才算对得起尊驾了。”他微微笑着,看着月。

这话一出,洛奇一下跳将起来,伸着手叫着:“不用不用,关他们什么事。你把那驴脸和大胡子叫出来,让老子再揍一顿就行了!”她还记得之前鸣春说的话,虽然只处了一天,但只一个十岁的小丫头,不用这样就害了她吧?

“那这位小爷要失望了。”他盯着地上,微微动动手指:“他们都在那里了。”

洛奇顺着他的眼看过去,一下落在屋子正中的血迹上,都…在那里??这一摊血是不少,但不像是十多人的血吧?尸骨无存?她压根也没听到任何惨叫声,一下就…看到这里,她不由的浑身一颤,还不及抬头。忽然后颈一凉,感觉人已经被提起来了。

“就这样吧,我明日启程。”月一手抓了洛奇,便向着后门而去。

“那我就静候佳音。”那名叫宣喑的男子站起身来,轻声说着。看着他带着洛奇头也不回的走掉,一直站着的女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拂花穿柳的一般走来,伸手去挽他的手臂:“那花露,我可是练了…”

“你心疼了?”他一把勾过她的腰身。他的脸微微侧下,眼眸低垂着看她飞红的面颊:“要我还你吗?”她轻轻唔了一声,眼波如水:“浮风怎么敢…”最后的声音,细若纹鸣,身若无骨一般的投进他的怀中。

“你轻点好不好?很疼。”洛奇呲着牙,猛力去推他的手指:“我已经上了药了,这个给迎舞。”

“好像没有疼到像那天一样吧?”他的手臂绕过来勒住她,摁住她两只手,让她根本动弹不得。那锦囊一开便是圆溜溜的蜜色小丸子,一捏开便是一股甜芬的味道。像是花草香,但又分不出是哪种花香。并不腻人,涂上却觉得有些刺痛。

她知道他指的是那天,让灯台针戳大腿那次。当然没那么疼,但是现在是脸耶,这样混使药不知道会不会毁容。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洛奇挣扎不过,索性认命,感觉到那刺痛之下却是微微的清凉,好像那种肿辣感在慢慢消退一样。

“羽光凤羽的宗主,凤宣喑。”他将药涂了她满脸,既而开始去掀她的衣服。

洛奇浑身一崩,扭着身体:“男女有别,你别太过份了!”她挣扎着,瞪着眼看他:“而且这东西人都说了是吃的,你这样外用,不是浪费了吗?”

“你也知道自己是女人了?”他索性把她掀趴在腿上,一下便将她的衣服给掀上去。后背也是大团的青紫,还有脚印摞脚印,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渗血。

他的声音不带感情,动作也一点不客气。但洛奇就是烦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女人,依旧如此无视性别对她动手动脚,分明当她是畜牲!她伸手就去掐他的大腿,得不到他一点反应之后恨不得学迎舞一口啃上去。但终是没下嘴,这家伙根本不会痛的。

“你不是不替我解决麻烦吗?为什么上山去跟人家说这个?”洛奇突然想起,不由的开口问着。

“带着她,麻烦的是我。”他将药涂满她的伤患,将剩下的药重新包好。其实也没剩多少了,看当时那女人的表情,定是什么稀有之物。这家伙现在拿来当药膏擦,不知那女人瞧见了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他重新把衣服给她整理好:“明天跟我回太康去。过了今天,你欠我五次血。”

“行了行了,你快点把我的血都取走吧。”洛奇翻着白眼撑起身,拿过那个小包:“这东西真能治心悸病吗?”

“可以吧。”他看着她把玩那个小包,微微靠向床头。

“羽光有好几个老大吗?刚才你说那是凤羽的宗主?还有别的老大吧?”洛奇感觉那清凉浸入身体,缓解了她的不适。

“凤羽,灵羽,唳羽,纤羽。一共四人,川河以东,雷云为心,除这四城之外,还有若干大城,二千多里皆是羽光之境。”他半睁着眼看她:“解决了这个麻烦,日后你不要再惹是非。专心为我供血,我要是找到更好的血河,也许会放过你。”

“要是找不到呢?你就把我吸死?”洛奇抚着颈脖:“我还没找到我爹,死了会变成厉鬼。”

“我忙完手边的事,便帮你找你爹。”他说着,忽然伸手去勾她的脖子:“还是欠我四次血好了!”

“啊?”洛奇正发怔间,他的手已经伸过来了,动作依旧不快,但让她根本避无可避。她浑身汗毛直竖:“我刚让人暴捶了一顿,这样会出人命!”

“就是刚让人揍过,才需要放放血。”他的气息已经在她的颈边,他此时微凉却不寒彻。说明他根本没动任何的招法,所以洛奇还可以挣扎不休,手舞足蹈,而且意识非常清楚。

“我没洗澡,昨天也没洗。而且还在地上滚来滚去!”她乱叫着,胡乱踢腿,想一脚把他给踹一边去。这家伙越来越变态,现在已经发展到根本不把她弄晕就动手。分明是想让她留下心底阴影,以后再不敢反抗他!

“不用洗了。”他一把将她捞过来,他半歪在床上,现在她整个人已经坐在他的怀里。他的唇已经贴上了她的颈,那种微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开始哆嗦起来:“英雄,我都没怎么反抗过你。也算是听话到家的人牲了,不用这样整…啊!”她低呼了一声,她觉得疼,像被针扎一样,浑身一崩,四肢开始乱动起来。他一把箍紧她,让她根本动弹不得,她急急的喘着气,疼痛只是一瞬,很快的,取而代之是一种脱力般的瘫软。她感觉到血液的流失,从四肢百骸开始逆流向颈。她的心跳开始促急起来,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恍惚之间,她只感觉到他嘴唇的温度在升高,他的手指开始变暖,他的气息也不再是微凉。她的心轰轰的震,然后她一下便到了黑甜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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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奇再度醒来的时候,却感觉到冷风。明明只是初秋,但这风,却寒冷彻骨。她微微的蜷了一下,睁开眼睛,却让她吓了一跳,她是在空中的!没错,又是初次所见的那个大榻,四面的纱帐像是一张被抬出来的床。连着两端的抬杠,前面有四个黑色的人影。他们在奔跑,却是跑在空中。飞纱而起的,只看到浓浓的黑云,团卷着向身后飞掠,却看不到任何的景致。她不敢伸脖子向下看,只顾紧紧的握着手下的毯,只有这个,还有那种真实的触感!她微侧了身,寂隐月正倚在她的身边,他身后有厚厚的垫子,手边也有,他便将手臂半搭着,此时正垂着眼看她。

“至少,也该让我跟迎舞道别!”她惨白着一张脸看他,这个时候取她的血。现在她一丝力气也没有,看到这情景,也知道他们正在返回太康的路上。他的这些手下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她根本一无所知。

“你让人打得快暴了血管,不放你的血,你会留下固疾。”他伸手去抚她的颈,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你害怕吗?”

她抬眼看他,他的面上微微泛了血色,这个混蛋,把她的血色都贴自己脸上了。还敢问她怕不怕?

“你何必问我?你以前的血河什么样,我就什么样!”洛奇哼着,哆哆嗦嗦的缩成一团,好冷,像是大冬天要来了一样。

“以前的血河不是你这样。”他看着她,忽然问:“你现在是害怕,还是觉得冷?”

“我冷啊,笨,笨蛋!”她咬着牙骂着,突然一件袍子盖了过来,将她严密的包裹。她微怔间,他已经回过头去:“下次再出门,你要穿厚一点。”

“别,别说,你,你对血河,还,还是不错。”她牙齿打战,拉紧了那件裹绒的长袍。他不再说话,她也不想再问。反正也要回太康了,魔宗什么样,很快就知道了。她不指望他能帮着找父亲,能指望也不希望他去找。找到了,还不一样落在他手里?她的血好,她老爹的也差不到哪去。再找机会跑算了!至于迎舞,算了吧,她留在那里总不会有什么事。有羽光的罩着,谁还敢招惹她?再过一阵子,她也会把她忘记了的,原本,她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十八章 宣喑

迎舞托着腮坐在花池边上,这雷云山,远看是一番风姿,入到山中,却又是别有洞天。一环环的山体,但向上却没有山路。环形只是围山,再向上便不知道要如何上去了。就算轻功绰绝,这山体如此陡峭光滑,根本没有踏脚之地。但偏偏山顶还有一座多宝塔般的飞楼。

出了这个大殿,外面山壁连棵树都不长。从这里的高嘹台上,可以俯看西雷,半环着包围着山下。从这里往后,两边的飞楼有如鸟翼,开山而建,一直向上。中间长阶俑道宽广恢宏,最顶端的飞楼层层如塔,两个侧翼有如灼烧的火焰开散一般。而山顶便在它的身后更高远处,那五色的彩云,便团团罩在上面,为这里蒙上奇诡的色彩。

来了这里快十天了,才知道这山上有四座殿院,分别以东,西,南,北的方位围山而建。可以看到四个雷城,这里是西雷凤羽宫。从西面山脚开始,一直到山腰。占地非常广,房舍无数。中间俑道可层层上通,一直通到最上层。

那天她醒来,便没再见到洛奇。然后鸣春便陪着她上了山,说洛奇的债主,将她托给这里的主子。虽然她惶惶然,但鸣春说过几个月,他们还会回来。听了这个消息,她便安定了许多。不知道洛奇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跟她说,他一直没说的那件事?他们想的是一样的吧?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甜丝丝的。她原本对自己的人生是没什么指望了,但是老天偏要让她遇上了洛奇。他清秀得像个女孩子,有时虽然粗鲁,但温柔的时候却如此动人。他不说好听的话,但却对她细致周到。他虽然整过她,但却总是对她心软。甚至还会担心她的病,在半夜的时候守在她的床下。看到她有危险,便不顾自己的安危跟人拼命。会细致的给她上药,偶而会偷看她,甚至被她发觉还会脸红。

她看着手中的小包,鸣春说,是洛奇要来给她的。说是很好很好的药,可以治她的病。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病还能治好。她现在吃的药,已经是父亲千方百计找来的,如果身在普通人家,她早就一命呜呼。她将小药包捧在手心,她一直没舍得吃。他才刚走,她就开始想念他了。一天又一天,她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再这样几十次,便又可以看到他了。他会对着她笑,虽然骂骂咧咧但却带着宠溺,会捏她的脸,看到她流泪便会讨饶。她忍不住傻笑起来,如果自己身体好了,他便会带着她闯江湖了吧?等再过一阵子,等她爹把这件事压下去,她要带着他回家去,跟父亲说,她不要嫁那个播云城的少主。她想嫁的人,她已经找到了!一想到这里,她已经觉得满脸热烫,不由的捂着脸颊。傻瓜啊,在想什么呢!

她微微站起了身,这个院子很安静,位于整个宫落的东边。东边有一个大院子,这里只是划出一个小角落,她只认得鸣春,这里还有几个丫头,看起来都不过十来岁的样子。除了日常起居,也没人管她。她也从没出这个院子。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静静的,偶而有丫头的身影在穿梭。她慢慢的向门口踱去,鸣春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在她起身,便过来招呼。

“这里可以参观吗?”迎舞今天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之前一直奔波。这几天好好养了下,也觉得身体好了许多,便动了想四处走走的心。

“这里出去了,东院还有好几个园景,姑娘想往哪里去?”鸣春一听,便开口:“我陪姑娘走走吧?这些天,也闷了。”

“那你带我去个好园景,咱们去逛逛吧?”迎舞轻轻一笑。

“去菊苑吧,花都开了,可好了。”鸣春笑着挽着她,两人一起出了小院。出了门,便看到一大片的花林,好几条步道蜿蜒着向着各处。她们刚走了几步,忽然身后有个小丫头追过来:“鸣春,凤爷爷找你呢。快去!”

迎舞一听,便说:“那你指给我,我自己逛逛去。”

“也好,反正这会没什么人。姑娘去了再沿路回来就行!”鸣春想了想,便顺着西一指:“走不了一百步就是了,对着一个月洞门,进去就是。”

“好。”迎舞一听这么近,便放下心,慢慢沿着花道便向着西而去。这里花枝错展,密密遍布,花繁叶贸,却皆是她没见过的品种,似是桃,却比桃花更大朵,而且季节也不对。花朵皆是双层瓣,白得像雪,红的似梅。飘着淡淡的芬芳,花枝不高,她伸手可得,却舍不得摘。只看着它们竟芳吐艳,格外美妙。

她刚走了四五十步,那个月洞门便已经远远隐在花枝之中,她心下一喜。刚要再迈步,忽然听到一阵低呼声。像是一个女子,似是痛苦哀求,呜咽低诉。她怔了一下,停了脚步,竖着耳朵听,却听不真切。若有似无般的,她正迟疑,忽然一声大叫,一下让她整个人惊跳了一下。这下她听清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呼叫着。声音正是从月洞门里传出来了。那女人大声尖叫了一声之后,便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好像在叫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之类的话!

这下迎舞吓懵了,本能的就想跑回去叫人。这里是凤羽宫,难道有人趁主子不在谋害人命?她心跳如鼓,忽然听那声音越发的凄惨起来,哭得像是喘不上气来,一会低,一会高,还伴着不停的哀求声。鸣春让凤爷爷叫走了,再去找别人怕是来不及了。她咬了咬牙,凤羽答应照应她。来的时候鸣春还说已经通报了所有人,该不敢对她怎么样吧!

她捂着胸口,强压下那如雷的心跳,狠狠的定了下气,弯下腰便在花丛中乱摸,终是让她摸着一块石头。她猫着腰,连鞋也脱了,赤着足走在小路上,这样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是没功夫的,强出头搞不好让人杀人灭口。所以她一点点的接近,那女人的呼救声越发的凄惨,声音一阵高似一阵,弄得她极度的紧张。她慢慢走近,离了快十几步的时候,已经觉得腿直打晃,浑身竟然冒了一身汗。她没行侠仗义过,但是也不能眼瞅着别人死。她听着那声音似乎就在月洞门墙根底下,那声音越来越急,伴随着还有一阵花叶的簌簌声。

她再不敢往里走了,猛的伸手就将石头向门洞里扔去,扯着脖子大叫着:“来人啊,杀人了!救命啊!”她手劲本来就有限,加上她极度紧张,那块石头根本没丢进去,而是砰的一下砸到了墙上。她一看没扔中,弯着腰就要再捡,嘴里还不甘体的喊着:“救命啊,救命啊!”她正叫着,忽然感觉门洞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她有如得到鼓励一般,手里又捏了一块石头叫着:“里面的,你别乱来啊,我这里有好几十人!你快点放开那个姑娘,乖…”她还不待说完,忽然感觉黑影一晃,她根本没看清,就觉得一股朔风扑面而来。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体还没站直便直将向后坐去,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已经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还来不及细看,下一刻已经让黑靴的主人一下给拎了起来,她闭着眼,挣扎着就拿手里的石头没头没脸的照着他扔过去,嘴里乱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随着她的呼叫,身后已经响起一叠连声的脚步声。她挣扎的越加剧烈,忽然听到一串细小微惊的唤声:“宗主。”

耶?迎舞更是懵了,不由的睁开眼,一下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半扬着眉,挺修的鼻,微狭的眼此时戏谑的盯着她看,唇角半扬,带着嘲弄。她明明这么近把石头扔出去了,怎么没打得他脸开花?他一手拎着她,另一只手伸向她:“你找这个?”

他的手攥着拳,此时慢慢张开,却是一手的粉沫。她的眼一下瞪大了,盯着他扭着身体:“你,你是宗主?”

“这个傻子是谁?”他拎着她向着面前跪倒的女侍们,看着她居然还赤着脚,两只足弓紧紧的并着,腿还在乱踹。

“是舞姑娘啊,宗主!”鸣春急急的应着:“奴才是看着她闷了,所,所以…”

宣喑微扬了眉毛,看她已经快被勒断了气,松了手将她放下来:“你说我杀人?”迎舞勉强站直身子,还不待开口,忽然见一个女子摇摇摆摆的从他身后走过来,长发披散,衣襟半开,肌肤红如娇花,满面春色,一伸手便掏进他的手臂,半垂着眼看她:“看你也不小了,不会白痴到认为宗主在杀人吧?”

她这话一出,迎舞的脸轰的一下快冒了火。她偷眼看鸣春几个,看她们已经憋着一脸紫胀,说不出是想笑还是害怕。她根本不敢看那个男人,怪不得他之前一脸那样的神色。谁让那个女人叫得像被人宰,再说了,这种事不是该好好回房去做吗?花园是谁都会逛的啊,他们是不是有病啊!

她缩着头,吞吐着低语:“既然是误会,那,那我告,告退了。”她尴尬的盯着自己的脚,真是白痴啊,居然还把鞋给脱了。

“那小子不是你的相好吗,走的时候还辟里啪拉废话一堆。既然有相好,怎么还白痴到认为在杀人?”他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听得她心头一刺。

“哼,听说这位大姑娘是个病秧子。八成能看不能吃吧!摊了这号的,还不是有多远跑多远?”那女子懒懒的声音一响,迎舞的身体更是僵硬了起来。

那男人听了居然还在笑,他的笑声简直就是对她的鼓励,她的话越加的过份了起来:“女人不能碰,简直跟废了没两样。怪道跟个傻子一样!”

迎舞低着头,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她细碎的留海挡住她的眼眸:“狗肚子饿了,就算是屎也会扑上去吃。”她慢走几步,仰起脸冲他们笑着。笑颜单纯无邪,飞花之间,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她看着他的笑意在渐渐敛去:“人就不一样了,再怎么饿,也不会拿屎充数!宗主,对吧?”说着,她微微一福:“迎舞寄人篱下,本不该踏行越步。是我无状了,二位继续吧!”说着,她掉头便走,赤足踩上小石路上,连走到鞋的位置也不去捡了。一直向自己所在的小院里而去。

“死丫头,这样就走了?”那女人一声低喝,伸手便要去抓她。宣喑一手扯住她的手腕:“你想两个月后,我交给月君一具尸体吗?”说着,他伸手向后一带,那女人便踉跄着向后跌去。他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眼睛不由自主,便落在不远处地上的一对粉白的绣鞋上去了。

第十九章 两地

迎舞坐在床上,一边揉着自己的脚一边暗自懊恼。她一向不是一个尖刻的人,偏是今天有些忍不住了。跟了洛奇这些天,没来由的竟然受了他的影响。变得暴燥起来了吗?好死不死的碰到这种事,闹出大笑话。这里竟然是这样的,宗主竟然是如此之徒,随便就在花园里寻欢作乐,根本不避忌人。委任掌城的城主就昏溃不堪,任由自己的儿子在城里作恶,原来是上行下效。难怪华阳府要与他们分立,有这样的当权者,再怎么风光华丽之景,也是昙花一现而已。

她看着自己肿起的脚丫,真是不该跟自己过不去,不穿鞋一路走回来,真是痛死了。她一向皮嫩,碰一下就青一大块,现在,恐怕三天也消不了肿吧。她环着双膝,下巴点着膝头发怔。洛奇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了。看起来,他的债主虽然面无表情,但好像待他是不错的。还知道给他买新衣,还会因为他,给她找去处。这里的主人,当然不会是因为洛奇,而是买他那个债主的面子。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一接近,就会觉得冷森森?

她听得门帘响动,头也不抬的低语着:“鸣春,我没事了,不用管我。”

“你的鞋不要了?”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许低沉。这声音让她一下回过头去,一眼看到之前那个男人正倚在门框边,他此时换了衣服,换了一件浅蓝的立领对襟的四摆长衫,手指勾着她的鞋。眼中依旧带了戏谑,一想到刚才,她就对他没好感,一副妖孽的样子。

“有劳宗主大驾了,用不着小女子跪迎了吧?”明明是她借住在这里,但她就是没办法堆起笑脸对着他。

“早知你这么有趣,就该早些来瞧你。”他不以为然的轻笑,眼尾飞扬之间,更带出一丝妖冶。他慢慢踱过来,站在床边看着她微微缩了一下:“迎舞,是你的名字。姓什么?”迎舞轻哼了一声:“姓病啊,宗主!”

他的笑意更是浓深了起来,他忽然一下坐在她的床边。这动作让她明显有种压迫感,不由自主的往里缩了一下,抬起头盯着他:“你要怎样?”他不似洛奇,他让她觉得不安。他的眼神让她觉得有威胁。

“我叫凤宣喑,不过是凤羽的宗主,并不是整个羽光的宗主。”他微倾了身向她,看她随之慢慢的后仰。

“那又怎么样?”迎舞觉得他的话说的没头没脑,最近遇到的人都是怪里怪气的。那个寂隐月像个石雕相,这个凤宣喑又感觉很喜怒无常。之前她骂他是狗,看他的表情似是阴郁,当时也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控制不住情绪。居然还说了粗话!

现在他又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好像把之前的事都给忘记了一样。他会这么好心过来给她送鞋?不会在这两个月开始整治她了吧?气她搅了他的好事,就决定让她生不如死?反正就算弄死她,回来跟那个寂隐月说没看好,自己跌死了。或者说她犯了病了,没注意死掉了。她跟寂隐月也没关系,死了也不会怎么样。是她太冲动了,怎么也不该得罪这样的人。毕竟现在自己住在这里,鱼肉在案呐。

他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表情,离的这般近,她略微急促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芬芳。睫毛微颤,像是蝶欲落欲飞一般,双瞳翦水,有如凝露。又是困窘,又是紧张。身体崩僵着,手肘支着床,拳头握得死紧。分明是随时准备好了一拳挥到他的脸上!

“没什么,介绍一下自己而已。省得你天天在这里出入,不识得主家是谁!那便不是待客之道了。”他直起腰:“我就住在菊苑边上的院子里,我们还会再见的。希望下一次,不要以为我在杀人。或者是在,狗吃屎!”

他最后一句话一出,迎舞顿时满脸通红,错开了眼盯着自己的拳头:“放心好了,我还怕长针眼呢。”她的声音很轻,似是自言自语的嘀咕。他却笑了起来,看着她一对已经肿起的脚:“想来是我慢怠了,我会好好招呼你的。”

他的话让她心头一跳,他真的很记仇,看来她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千万不能再让他揪着小辫子才好。病死是一回事,让人折腾死就是另一回事了。更是何况,她现在不想死,她还想活着再见洛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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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奇看着太康,这里竟然是一座大城,太康山的轮廓在更远的地方,只有蒙蒙的山影,绵延无尽,像是天然的屏障一般。越近了北地,洛奇越是惊讶,与她想像的不同。魔宗掌管之地,并不像是她之前所想的那样,哀鸿遍野,白骨森森。

看来硝烟不断,杀戮四起的,只是西面大片的土地而已。现在北属魔宗,南属华阳,东属羽光,都是平静非常,不见刀光。魔宗黑色大旗,旗上缀七星环绕一轮血月,黑中映红,与之前华阳,羽光一般。所过之城,皆有双旗,一为当家城主之旗,一为所靠宗派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