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在堂屋里站着,忽然紫竹小跑着拐过来,微喘着说:“月君!”,她一边叫着,一边小心翼翼的递过一个物件。洛奇伸着脖子看着,是个刀形的牌子,上面有个‘漠’字!漠君的名牌?难道他先帮自己找老爹了?

“他找我什么事?”月没伸手接,只是开口问着。

“源平顾大人遣了十三骑来,说想接主人过去住几天。”紫竹轻声报着,血河之间也有交往。以前清源就常常会把离的血河接过来住,因为离没有掌城,有时也会把血河寄在别的城中。只要他们之间愿意,君上也不管这些事。

“程衣要接我去?”洛奇一听睁大眼睛,不是父亲的事让她有点失望。但她没想到程衣会突然派人过来接她,虽然与她相处只有两三天而已,但看起来她不愿意与其他血河来往。她曾经自笑说,长年不出门,已经不认识大半血河。但是洛奇知道这句话不过是个打掩,她的主子是魔宗第一流的追踪高手,该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才对。

“来的人说,他家大人知道主人受了伤,想来此时也无法供血。源平温暖,想接主人过去住些日子。”紫竹接着开口。洛奇听了有些感叹,这件事她都知道,足不出户却知千里。当然洛奇感概的不是这一点,程衣帮她缓解了现下的尴尬境地。她此时也不能供血,随着伤渐愈,难免要天天碰到冯鸢。这样一来,她可以躲出去,又不用住在外面。实在是很好!

“我去我去!我好的差不多了,我可以去!”洛奇一叠连声的抬头看月,巴巴的等他点头。去了正好可以知道,漠君什么时候要帮她找人。而且和程衣呆着,没有冲突,比这里自在。

他看着她的眼神,心里却不是滋味。他曾经想过把她送到源平去养着,那里山明水秀,比这里温暖的多。她不喜欢寒冷的地方,偏偏太康最冷。但这个念头只在心里转了一下,便让他直接否决掉。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她的伤。但现在,这个理由也立不住脚了。程衣已经发来邀请,而她欣喜的接受。这是血河之间的事,根本与他无关。况且程衣找的机会也恰到好处,她现在根本不能称之为血河。但他就是不想答应,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不想。可是看到她的眼神,他又没办法摇头。

“你想去?”她明明已经写满了我要去的表情,而且已经清楚的说出来了。他还是问了她一句,有点不甘心的问。希望她再考虑一下,然后说不去。这样他的理由就明正言顺,他的血河不愿意出门。

“可以去吧?我现在当不了血库了,炉子也是坏的。我不会给你惹事的,况且你以前也说过,我要出城去别处玩也可以的。”洛奇点头,抬眼看他:“我在这里反正也没什么用,我就过去住住!”说着,她已经伸手去拉紫竹,一脸眉花眼笑:“小竹子,你去不去?我带你去呀?”

紫竹被她引得也有点兴奋,血河去别的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况且在她的印象里,月君就不是一个对血河私人的事有兴趣的人。就说现在比较注意这个,那也是因为血极品,再极品现在用不了呀。她挺想去,别说源平了,她压根也没离开过太康。

“十天以后回来。”他看她已经准备去收拾东西,心下更是不爽,突然出声来了这么一句。

她听了一愣,去就要三天,回来三天,那不是只能住四天?况且回来了干什么?他说了要她养半年的,她就是在那住几个月也没问题才对。

“一来一回就要六七天了,你…”她还不及把话说完,他已经掉头走了。根本没给她辩的机会,她冲他的背影吐舌头。随便吧,十天也好,她笑眯眯的看紫竹:“她那到处都是温泉呢,然后满山都是花,可漂亮了。到时请她帮你画一幅美人图吧?”

“奴婢哪里算美人?”紫竹一脸绯红,被她调侃得又羞又窘,却因她的话而激动向往起来。满山都是花?太康这里就算夏天也没什么花朵的。

他已经拐过穿堂,竭力不去听她喳喳叫,但声音总是不时的灌进来。像是故意在他耳边叨扰一般,他的手指微微的曲张。下次他该表达的更清楚才对,他不仅不欢迎任何人的血河在这里寄住,也不欢迎任何人的血河过来接她!

第六十二章 醉君

月坐在府内中庭二层小楼的厅阁里,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不时有零星的碎雪飘下来。沿廊悬的软纱已经冻得有些发脆,边上垂的流苏像是一个个的冰梭。硬梆梆的被风带得歪飞,然后撞在红雕柱上。这里四面通风,没有窗掩,冷风吹在他的脸上,却让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寒意,一如他身入在温暖的房间,也感觉不到暖意一样。

漠已经着人飞信而来,洛奇安全抵达了源平。她当然会安全抵达,这里是魔宗之境,没有人敢动有魔宗标记的车马。更何况,之前所来的十三骑,全部是罗堂的弟子。她走了,顺便把他的感觉也带走了。确切的说,她没完全带走,她把烦燥留给他了!从她欢欣鼓舞,踏车扬长而去的时候,他就开始烦燥了。开始他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烦燥,但很快他明了。他看什么都不顺眼,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但是整府都充斥了一股压抑的气氛。月君没有喜怒,懂得察颜观色并不能令他们安全。在这里呆久的人都明白,当他开始神情有些恍惚,或者十问九不应的时候。恰恰是他最危险的时候,可能由于血的缘故,或者由于他受伤。这个时候是他冥隐气最为不稳定的时候,而在这个时候接近他或者做砸了某件事,就会引发极为恶劣的后果。于他,可能是某种动作的直接反应,于别人,就会是一命呜呼。

最近他没有任务,所以受伤无从而来。而血,由于他这一年来,血河都不算是稳定。虽然他去年五月开始有一个固定血河花洛奇,但她不是开溜就是受伤,所以血不稳定是极有可能的一件事。血河一旦不稳定,倒霉就是下面的人。因此,所有人都开始加倍小心谨慎起来。

当然除了冯鸢,只有她是开心的。她来的时候,带来下圭的一些近身亲信。来这里之前,已经在下圭布下耳目,关注止君完成任务的情况。前两天她得到消息,止君此次出行似乎也不太顺利,至今也没回到下圭。这个消息对她只好不坏,止君如果受伤,便短时间内无法开狱蝶罗煞阵,而且他只要受伤,寒潭必不可少,那么交换物便只有她了。

至于月君的血河花洛奇,她短时间根本不可能供血。所以,搞不好她真会在这里住上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而且花洛奇前几天居然让源平来人给接走了,一直以来,她住在月君那里是冯鸢心里的一根刺。现在她走了,实在再好不过。若不是来接的是源平的人,没有离开魔宗之境,她也许会做的更彻底一些。但现在不行,下圭调人已经来不及,而太康的人她却调不动。不过也无所谓,她要的结果就是陪在月君的身边。而现在兜兜转转,已经近在眼前。

昨天月君突然跑来看她,并非是取血,只是静静看她烹茶。他看着她的动作,以致让她不小心差点烫伤了手指。屋里温暖如春,茶叶裹水而芬芳。这种宁静的相处滋味,让她的心已经开始丰盈。后来他还拥抱她,就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将她至于怀中,让她的窒息感,放大到快要昏厥的地步。她清晰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在欢呼着让她的血开始奔涌。她感觉到他微微的凉意,以及他身上的淡淡的药草味。他还问她,为什么不带一把刀。刀可能让她觉得安全!‘

可以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正是他的怀抱。她就是这样回答,声音轻若蚊鸣,但她知道他可以听得到。他可以从她的心跳声得到讯息,他不懂情感,但他知道如何分辨,从表情,从神态,从肌肤,从血脉。他通通可以分辨!她不指望他能给她回应,她只希望和程衣一样,享受独一无二的眷顾。因为她是血河,是只属于他的血河!没有人可以侵犯她,她有如与他同脉,只有他可以享受她的热血,也只有她可以接受他的保护。这种关系,比任何感情都要牢固,都坚不可摧!

他依旧坐在那里,双眼看得是未知的地方。手中的茶早已经凝冷,甚至在他的指尖下开始微微的发冻。不停有人来给他添上滚热的,然后再渐渐的冷下去。他发呆的时候,没人敢来的打扰,身边的人也被迫跟他一起发呆。但却无法像他一样在寒冷的环境依旧无碍灵活和柔软,个个都冻得四肢僵木,脸色发青。直到魏青山的出现,解救了这一干人等的苦难。

他坐的位置比较高,可以一揽中庭之景。所以魏青山撞进他视线的时候,将他渺飞的神思唤了回来。

“他们到了?”不待他走近,月已经轻声开口。魏青山过来,自然是要报羽光遣人入境的事。比他预计的还是快了些,从魔宗南境到这里,中间隔了四五座大城,还有断崖口,波云渡,霏平岭相隔。如果站站相递,沿道东绕西绕,路程要扯远数倍。就算轻车快马,不做多余停留,也需要大半个月。此时这般快,想来途中定是凌空越阻。羽光所派的这个人,似乎全不将魔宗放在眼里。

“已经到了吾夷溪口,再有一会就要入太康境了。”魏青山也不废话,径自报着。过程如何,月君没兴趣知道,他只要结果。

他是月君手下七枭卫之一,冥堂驭魂宫的宫主,同时也兼掌太康督衙司。冥,罗,狱,殇四大堂口,各设有七宫,成为枭卫之后,便为一宫之主。宫主三年一轮,皆为堂中法力顶级弟子,堂口之主便由这七人之中轮坐。每隔三年,会设堂令法会,所有弟子都可以参与竞争。以命相搏,强者上之。四堂为冥堂最高,下三堂之中,若有弟子想升入高等堂口,同样需要搏力。

“你今日上山,宗主可有吩咐?”他轻声开口,微微张开五指,指尖凝了一些滞气,引得有点发蓝。从得到消息开始,他就根本没问来了几人。不管来了几人,目的何在,都与他没有关系。

“宗主要月君全权处理。宗主说,与羽光之约,并未限定期限。无需听从他们指指点点!”青山微微躬腰:“一会要把他们带来吗?”

“嗯。”他站起身来,随着魏青山慢慢步下阶梯:“今天初几了?”

“十七了,月君。”青山轻声回应,他没有说话。十七了,这几天过得可真是慢极。他们正一前一后向前庭而去,正看到内务官员将一个人引了进来。可以自由不受通报,直接引进中庭的,当然只有七君之间才可以。

来者黑衣裘带,边襟缀金色滟波纹,长发束起,有细碎的发在两鬓微微飘摇。衬托出他诡美微苍白的脸,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形修长,较是清瘦的男子。长发绾得齐整,面容清秀却是冷漠。是千波醉和他的血河若水。两人都没什么表情,但是相形之下便是了然。醉是完无喜悲,若水是凝冷。

“你在这里,省得通传了。”醉微睨眼看到月,停下了脚步。内务官员躬身向着月:“月君。”七君之间互访,不需要在城外相候。直接引入中庭,然后再报。

“何事?”月脚步不停,越过他接着往外走。他旋身跟过来,走在他的身边:“借你的太康,替我招募血河!我在魔岩已经招了半个月,没有合适的。”

“老规矩。”月淡淡接口,若水在他的身边,他却又要招血河?但是这件事与他无关,醉是血族,以血为食。但血河与血食不一样,血河的血可以摧发功力,所以需要养育,而血食的要求就没那么高了,只要是活的就行。但就算他不以血河为食,对摧功引血的需求还是要比别人更多。所以醉的血河,很难养到三年以上,死的永远比别的血河要快的多。像若水,已经算是最久的一个了。

“当然。”醉微微回眸,若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沉甸甸的递过来。月没有伸手,魏青山轻轻接了过来。掂了掂,开口道:“比上回轻了。”

“那就只许招三日,三日之后,没有选中,就回去。”月一开口,若水微皱了一下眉,刚想辩解,这边醉已经开口:“龙牙蛊的份量不够,我回去再补上好了。”

“只有三日。”月立住脚步,侧眼看他:“不然你现在回去,把份量补足再来。”说着,他已经向着拱门而去。

若水微微咬了下牙,盯着他的背影,悄声说着:“只招三日,哪里能找到好的?只比上回差了两个而已。”

醉微微回眼,看着若水的表情。若水猛的一噤,声音不由的微微发颤:“醉君…”,醉轻声说着:“我答应过你,只要有血河继上。我便让你入罗堂,成为我血族的一员。你何必如此焦急,是怕我反悔吗?”

若水的面色微微的发青,手指不由自主的纠结成拳。喉间呓唔了半晌,颓然垂下头来:“我,我只是希望…”

“算了,你心里希望什么,不需要跟我讲。龙牙蛊为什么会少两个,你最是清楚。”他轻声开口:“同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一次。”说着,他衣袂微起,已经转身而去。若水面如死灰,看着他的背影。血族,是妖鬼之中最为古老而尊贵的一族。就算接受玄冰的力量,依旧难压他的华美。于情于理,他比其他的君上更明了,或者说,更懂得。只不过,他根本不屑一顾!

第六十三章 怒意

当月看到官员领进的两个人,顿时明白报信之人所说的话了。放在雷云的东西,原来是她!他早把这个人给忘记的一干二净。就算之前在鬼杀处看了一眼,也没把这段帮助他回忆起来。这个人不是跟岳轻弦走了吗?怎么现在又跟着羽光的人在一起?

迎舞瞪着一双眸子,眼神扑闪不定又带了新奇的探究。自从刺靡把她救出来之后,她们在距魔宗南境不远的峡谷里养了一段日子。因为她的身体实在太弱,心悸病又发作过一次。如果没有那颗花种,也许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发病而死了。虽然在峡谷里,但是一直呆在那个巨大的花萼里,风雨不侵,温暖而又柔软。而且每日所饮食,皆是花朵之露,花蕊之蜜。刺靡挥法之处,蔷薇遍地,花枝摇曳,美不胜收。唯一的不便之处,就是迎舞没有衣服可以换,几天下来,像个臭蛋一样。直到她身体好些,刺靡这才起行前往边境。入了官馆,这才可以真正的洗换一下。

魔宗与她想像的不同,除了气候差异之外,繁华昌荣之景,根本不输华阳。只是人人皆有印迹,除了魔宗弟子之外,每个人的颈部或者额头,都有一个印。有的深浓似刚刚刻印,有的极浅似是已经融入肌理。这些日子于她,虽然险象环生,波澜不断。但对她而言,却是新鲜又刺激。她是关在城中的大小姐,虽然身处乱世,但事实上她的生活极其乏味。她之所以选择逃家,一是不想成婚,二是,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每个人一出生就注定死亡的最终结局,只不过,未知的死亡尚且遥远,生命在弥足珍贵之间,更焕发出斑斓的色彩和无穷的希望。但她不一样,她早知道自己死亡的日期,与死神比肩的每一天,都苍白了许多。当她越来越大,存活的日期已经屈指可数的时候。她无法再忍受这种笼中的日子,她想趁着还活着,多看一眼这个世界,多接触一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人或者事。生命也算曾经闪耀过,她也算没有白活。

所以,当她认识洛奇,然后离开家。开始像他一样流浪,漫无目的,却充满新鲜和快意。从未有过的快意,让她的心总是满当当。甚至让她也有了梦想和希望!羽光的日子,让她学会思念,开始希望生命延长,以等到洛奇与她相见的一日。那时虽然平静,她却过得焦灼,这种陌生的焦灼感,让她觉得自己才活生生。再往后的颠沛,和与死神无限接近的恐惧,让她对生命产生的新的认识。活着真的很好~!

她没有拥有良好的身体条件,这点让她比别人更少机会走得更远。但是现在,她可以来到距离华阳不下万里之遥的魔宗。实在让她万分激动!当她想到马上可以与洛奇相见,那激动之中又带了无限的雀跃和窃喜,窃喜之余,又实在很紧张。那日匆匆一顾,根本没机会说话。不知道此时,他可否如她一样,又急慌,又害怕!

高大的堂室建在高阶之上,重檐灰瓦,两侧有飞楼如翅。室内立八根大柱,顶高足有数丈,正中设大座,上面铺着雪白的貂皮,两边各设一溜高椅,皆是雪色软垫。地上铺着绞花的厚毯,踩在上面软绵绵。里面坐了三个人,为首正中的是太康城的城主,魔宗的寂隐月。这个人正是洛奇口中的债主。他身后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身碧衣,面色微惨。身形偏瘦,削脸广额。一双大眼,鹰钩鼻,嘴唇却是紧抿。带出微微的凶意。头发已经微微灰白,但面容极是年轻。边上还有两个,右边首座上是一个少年,至多十七八岁,眉目如画,带出妖冶的色彩。在他下首还有一个男子,看起来二十上下,与寂隐月相若。一身蓝色锦衣格外华丽,五官也是清秀,只是神情比他们更多了一次冷意。

“于断崖口和霏平岭,你们两次凌空,甩下监管车马。当这里是羽光吗?”站在月身后的魏青山慢慢踱下来,看着面前的女子。

“断崖口那里有道峡谷,绕行就又要过三个镇,实在是麻烦。”刺靡抖抖衣袖上的流苏,微拂了一下长发:“到这里,连杯茶也不招呼。月君,当初您大驾光临的时候,我们可是巴巴的船马相迎,好生伺候了呢!”

“尊驾大驾光临,我们也礼尚往来。只不过,尊驾不屑我们相迎。既然如此,茶也可以免了。”月微微歪了身体,半支着肘看着她:“如果你是特地来送人,现在你可以走了。”他轻扬了下巴:“把人一起带走,她与魔宗无关。”

刺靡微微眯眼,这个人言语让人实在讨厌。偏又长了一副让人恨不起来的脸,还是那般毫无芥蒂的淡淡表情。不对,该说根本没表情。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连不耐烦也没有。口气里也没有,但这番话,分明就是不耐烦。

“她与魔宗无关?当初可是月君托羽光照顾此人,月君忘记了?”刺靡说着,伸手一扯,迎舞就一路趔趄着往前扑了几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这下她顿时居于众人的面前,窘得她满脸通红,手都没地方摆。她没敢抬眼,却瞄着眼往侧廊门那看,巴望着从那能看到熟悉的身影:“月君托羽光的事,羽光一直记在心上。但月君不仅忘记所承诺的事,甚至还翻脸如翻书,转头就把羽光的人,杀得七零八落!”

她这么一说,月这才想起之前的因由。说实在的,这个女人的来历虽然他不算清楚,但并不是无迹可查。他与洛奇是在华阳府之境再度碰到的,当时她身边已经跟了这个女人。病病歪歪的,根本不可能跟着她跑远路。只能说她们是在那一代认识的!况且这个女人认识岳轻弦,好像跟他关系还挺密切的。如果羽光中途又出手,把人从岳轻弦手里弄回来。必然会好奇她的身份,这么个人非要往他手里塞,是指望这个女人来引岳轻弦自投罗网吗?

“岳轻弦的事,现在不归我管。你可以上太康山去见宗主,我不会阻拦。”他看着她的神情:“我什么时候动你羽光的人了?不要说我走路踩了花花草草,也是动你的门下了?”

他依旧是一脸淡然,声音平静如故,根本不像是讽刺或者挖苦。但用词明明就是,摆明了不认账,不仅不认账,还在挖苦她花熙一族。从她递上信物,已经报上自己的名号开,他知道她是哪个族部的,所以现在故意拿花花草草来说。偏是说了,还是一脸淡寡的神情,让刺靡的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微曲结。

“巴梁山的黑犀一族,好像没有得罪尊驾。又和魔宗离了十万八千里,四周又无大城大镇,不知道月君哪里不痛快,非要跑到那里去杀人!”刺靡眼眸微微泛红,颈上淡浮花印,带出一股幽然的轻香。

“他们脸上又没写羽光两个字,我哪里认得他们是谁家的狗?”月微微眯了眼眸,经她的提醒,他总算知道说的是什么事了,但是这个提醒让他不爽。因为每每想到,总会连带着想到某人差点成了猪食:“不对,我该说,我哪里认得,他们是谁家的猪?”他是在纠正自己言语上的疏漏,但是在刺靡听来,根本就是极尽挖苦之能事。其实他今天的确有些失控,平时他并不乐于在口角上与人争短长。

他从头到尾讲话都是一个腔调,不起不落,不怒不威。淡的像是清水,却搅得她隐隐发怒。她压根也没打算替那些猪出头,但是他的话实在太过拱火。若不是她此时站在魔宗,不时告诫自己要收敛,真是要发作了。但是还没等她压下火头,这边月又开口:“你这番跑来,拎个病秧子向我示威吗?表示羽光以德报怨?还是要找我偿命?你替他们出头,和他们是亲戚吗?”

他最后一句一出,刺靡简直怒不可遏,翻手掌中已经现出花形。但更快的是,立在下面的魏青山已经手掌一伸,生生扼住她的腕脉:“月君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他的话让刺靡无言以对,突然觉得,跟魔宗的人生气根本就是自取内伤。这个人也是一样,她在这里动法,的确有失周全。但好像他更关注的,是他家主子的问话。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在这里起干戈,但出手之快,分明已经做足十成防备。出于本能?魔宗的人都在想什么?还是说,他们根本什么也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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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转送

“我只是来送人,人送到了。她的死活跟我没关系!”刺靡哼了一声,再呆久一点,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他们搅得抓狂:“至于岳轻弦或者那些猪,更跟我没关系!”她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她的死活跟我没关系,但是跟某人有关。”她忽然微笑了一下,她是从岳轻弦的手里把迎舞弄回来的。

如果不是见到岳轻弦在跟魔宗的人打斗,她或者会直接把迎舞送回到凤宣喑的身边。但是见了那个场景,她改变主意了。因为这样才更有趣,这个小丫头比她想像的更有魅力。她要等着看,究竟是谁,要为情而断肝肠!至于其他,她才懒的过问。

“某人?”他低声重复这两个字,刺靡笑了一下:“花洛奇,月君您的血河。不是跟她关系良好吗?”这话一出,迎舞身体微抖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热切起来。微微抬了头看月,刚想开口问能不能见洛奇,就见月已经站起身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名字现在出奇的敏感。她不提还好,一提他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显现出洛奇屁颠屁颠上车的样子。让他莫明奇妙就开始烦燥起来,他站起身来,一步就跨到迎舞面前。吓得迎舞浑身一激,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去。她张了张口,还没等说出话来,他已经越过她向着刺靡而去:“人现在已经送到了,你可以请了。”他话一出,魏青山抓着她的腕向外一松推,刺靡轻甩了一下手臂,飘飘的退了几步。月看了一眼她的动作:“照你的身手,给你三天的时间离开。”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也没必要说。三天之后,如果还发现她滞留在魔宗境内,自然有人会招呼她。

迎舞强忍着没剧烈的颤抖,刺靡一走,她的不安开始放大。她没见到想见的人,却处在一堆奇奇怪怪的人身边。寂隐月给她的感觉一向非常古怪,这个人五官精致非常,衣着华美,举手投足之间,也优雅而从容。从形容外在,完全找不到瑕疵,因为没有缺点,所以显得不真实。也正是因为这种不真实,而产生致命的吸引。

如果不认识他,只见他的外在,完全是一个大家贵公子,拥有极好的教养。但是就看他与洛奇相处,已经彻底推翻她的第一认知。让洛奇换衣服,二话不说就挟着脖子推搡,让他吃药就直接掰嘴往里送。根本粗暴又霸道,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现在见他跟羽光的人说话也是如此,尖酸刻薄。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尖酸刻薄是什么,但偏就能让人怒极!

月转过身来,这才看着迎舞:“你想见她?”刺靡走的时候,她没有跟上去。显然是想留下来了。

“他在吗?我,我可不可以…”迎舞强制让自己平静,但身体还是有些抖。胸口也开始微微的发闷。月垂眼看她,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这种香味混和她的体香,显出一种诡异的迷幻气息。

他脑中忽然闪出这样一个信号,她是个麻烦,如果洛奇看到她,麻烦就会成倍增长。他突然伸手握她的肩,她的肩单薄的似是稍一用力就会捏碎。他没有用力,但已经看到她露出吃痛的表情。而随着她的表情愈加的痛苦,那股芬芳就更加的浓郁!迎舞没有出声,也没挣扎。她根本不想浪费体力去做这种无谓的挣扎,也许来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并不是她能选的,其实就算她能选,她也想来!所以,结果她得承担。

“她不在这里,你见不到她。”他的回答让迎舞呆怔住了,她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东西。但她知道,他根本没有必要骗她。不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死了?还是跑了?她觉得心一阵急缩。还不待她开口再问,忽然听到一声微微低沉的中音:“给我吧。”一直坐在边上没有开口的少年,声音一出,他的人已经走到月的身边。

月转脸向着醉,二人目光相对。他既然能感觉到,醉一样也能。“我再加二十个龙牙蛊做交换,你也不用在太康替我招募。”醉微微眯了眼,提出交易的条件。若水微惊,他根本看不出这个女孩值这个价。她甚至比血食还要孱弱,如何担当血河?

“什么?”这个结果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洛奇如果知道,当然不会罢休。虽然她并不确定自己在洛奇心中的份量,但她明白。洛奇至少不会看着她随便让人欺负!这下就算再怎么实力悬殊,她也开始挣扎起来,她感觉肩上根本就是打了个铁钳子。她挣扎着用手去推他,口里叫着:“他去了哪里?你把他弄死是不是?还是他又逃跑了?”此时她心里乱成一团,心跳若裂一般的疼痛,不仅为自己,还为洛奇!

但是她的嘶叫声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下一刻已经被扯到另一个人的怀里。正是那个少年,说用二十个钱换她的那个。龙牙蛊?是钱吧?她不了解魔宗的币制,大概是钱的一种吧。羽光的人被寂隐月给气跑了,就算不气跑,她也说过不再管她的死活了。她全身充满无力感,也许像这她这样的人,就不该任性的逃家,因为她只能指望别人的保护。她自己根本不堪一击!

“把她带走吧。”月转身就走,看也不再看她一眼。他不想让她再沾上洛奇,不想,他有了自己的情绪。所有会给洛奇带来麻烦的人,都该被摒除。这个女人的背景太复杂,沾上洛奇只会让她不停的拨算盘。后院已经有了一个麻烦,但他需要等待她的主人来处理。那么这个,绝不能再进来!

迎舞一抬头,就触到一双黑眸,这双眼睛和月不一样。他眼里带有一股邪性,像两颗黑葡萄,但是离的太近,她分明看到外圈有一圈淡淡的红。而且有加深的驱势!

醉垂眼看着她,身体的衰弱,内心的恐惧与愤怒,迷茫和痛楚。已经逼出体内花种的力量,她的颈间已经微微开出花印,带出一股清幽的芬芳。这是妖力在填补她的血脉,为她注入生命的活力。妖力与人血的完美结合,她绝对值得这个价!

月居然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他,看来他对自己的血河非常满意。他半垂着头看她,莹润如玉的面宠上突然显出一丝丝微黑,布在太阳穴,开始向眼角和鬓角漫延,像是张开的黑色翅膀。他这副越加诡异的脸让迎舞的心开始疯跳起来,他手指的力道捏得她肩骨欲碎般的疼痛。身体的疼和心口的疼,让她不由自主的张开嘴,急喘着:“你们不能这么做,我要见洛奇,我要见…”她话还没说完,双眼已经一黑。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倒了下去。

刺靡张开五指,中指尖端微微发碧。她感觉到种子在萌芽,她在想要不要把种子收回来。不能便宜了魔宗这帮无血无心的家伙!但是她收回来,不知道那个小丫头还有没有命在了。若是她翘了辫子,日后还怎么看凤宣喑凄风苦雨。此时她死,凤宣喑不过惋惜一时罢了。反正有花洛奇在,寂隐月怎么都会给他的血河一点面子。就算他知道她血液的不同又如何,就算他弃了之前的血河而选择这个,一样不会让她死,而且那样,戏就更有意思!一颗花种,也值得了!她微微笑了笑,尖尖的下巴扬起美好的弧度。实在讨厌这个地方,无情无义比羽光更甚。而且好冷,催开花朵需要耗废更多的力量。

回去之后,凤宣喑一定暴跳如雷。一想这些,她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二更送到,希望喜欢。

第六十五章 微妙

迎舞呆呆的坐在床上,从她醒来开始,便发现置身在这间黑黑的小房里。四面墙壁像是铁桶一样,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几个小小的气孔。屋里有一张床,一张小小的方桌,桌上有一盏灯,摇曳着跳跃的火光,将她的影,长长的贴在墙上。她现在知道,暗门就在她的对面,因为那个名为千波醉的少年,就是从这里出入。

她不知道自己过了几天,但已经感觉到心力交瘁到了极点。魔宗的人,真的都会吸血。她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颈脖,那里已经没有痕迹。他不仅吸血,他还折磨她的意志。她醒来的时候非常恐惧,因为黑暗,因为寂静,因为对处境的未知。

他让她看他的脸,看他的眼是如何从漆黑变得血红。看他的鬓侧布展黑色纹路,看他的尖锐的犬齿如何的一点点的增长。她恐惧到了极点,感觉心脏已经马上就要停止。然后他就掐痛了她,让她因为疼痛更加的慌乱和愤怒,但是却无法昏倒。当她感觉到有暖意不受控制的侵入心房的时候,他就咬了她!

她不知道洛奇是不是也曾经遭受着这样的境遇,每每想到如此,她就觉得有一点点的温暖。因为觉得和他贴得有点近了。她不相信他死了,他那么鬼马精灵,一定有办法活下去。他肯定又跑了!早知道他跑了,她才不会来这里。

她开始总是会哭泣,因自己的软弱,因自己的无力。但是渐渐的她平静了下来,是她选择离开家门,脱离金色的囚笼。那么她就接受所有的后果,好的或者是坏的。

父亲早已经对她不抱任何希望,第一她不是男人,不可能担负家业。第二她身有顽疾,也无法承欢膝下,侍奉他到终老。二娘还很年轻,父亲才四十出头。他们以后会有新的希望,父亲一定会很生气,气她不告而别,气她不遵父命。但这样也好,气她,总比看着她日益衰枯,悲痛感伤的好。

她轻轻出了一口气,好累啊,她伸手抚着自己的细腕。那里有一圈青淤,其实打从离开羽光开始。她身体上的青青紫紫就没消去过,总是刚刚才好一些,马上又有新的事件。弄得她根本无法喘息,更无法去顾及身上是否有伤。但是现在,坐在这里不知晨昏,也没什么事做。让她才觉得,真是累的要死,骨头都要酥掉。真想洗热水澡,可惜现在也不行。

她听到暗门翻动,继而有光投进来,弄得她不由自主伸臂去挡。在昏暗的地方呆的太久,眼睛已经觉得刺痛。原来是大白天,好像还是正午时分。

她垂下头,避开强光的照耀。不由抬头她也知道是送饭的,她微微牵了一下唇角:“我不吃。”她闻到饭菜的香味,胃已经开始不停的甬动作响来抗议。这几天她被关在这里,饮食都是极少的。开始是因为她实在没法子提起食欲,后来是她刻意少进食。因为如厕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床下有马桶,而且每天都会有人进来清洁。但是在这里,她根本分不出天黑天明,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进来。她所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做,她不畏惧死亡,但不能被折辱。或者那个千波醉就希望她如此,将她完全变成没有尊严,不会反抗的畜牲。

“你要绝食来反抗我?”声音一起,是微微低沉的中音,带出如歌的轻慢。却让她浑身一激,门已经合上,昏黄的灯光为他罩上一层淡淡的黄晕,让他的面庞,格外的妖美。

“我有的是方法让你不死。”他慢慢走到她身边,感觉她的心跳和呼吸。但是有些不一样,今天她除了刚才那一个激零,马上就平静了下来。平静到,他一点也感觉不到花妖种子的力量。

“就算你在我面前变得再诡异,我也不会再害怕。或者你拿可爱的小猫小狗,然后在我面前捏死它们,我也不会愤怒或者悲伤。”迎舞淡淡的说着,这些都是他惯用的激起她情绪的方法。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流血,因为血是你要的东西。”她抬起脸来看着他:“或者你可以试着打断我的腿,看我会不会因为疼痛,逼出种子的力量融进血里?”

他垂眼看着她,他真是低估了她。短短的几日,她已经明白他的意图。迎舞微微笑着,最近她瘦得有些脱型,巴掌大的脸上只剩一对大眼珠子,显得有些比例失调:“你想让我发怒,或者伤心,或者恐惧,反正什么样的情绪都可以。那你懂什么叫麻木吗?我现在就是!”她忽然站起身来,有些摇摇欲坠。

她勉强站住:“你可以不让我死,但无法让我不麻木。或者你可以试着让我疼得死去活来,也许还有点用。”她气若游丝,说了几句已经微微气喘,他忽然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逼着抬着脸看他:“不肯吃饭是不愿意坐马桶,这算不算是你的弱点?”

她微怔的看他,像个单纯无害,不经世情的少年。眼中却总是闪着嗜血的邪诡,他微微眯着眼看她:“真的麻木了?真的麻木就该肆无忌惮的大吃大喝。要不要把你的衣服扒了从这里扔出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麻木了?”

她的眼微微睁大,这样的话从他的薄唇里出来,让她的身体有些发僵,她盯了他一会,忽然轻吐了一口气:“什么样的招术,对我只能用一次而已。一次之后,我就会麻木。你可以试试,或者你把门打开,我自己走出去!”

她的平静超出他的预料,她的心跳没有变,血速没有加快。声音虽然颤抖,但是因为是她太虚弱。这和他以往认知不同,没有女人愿意如此。就算娼馆的女子,也无法接受一丝不挂的在大街上展览。

她与他对望,直到他松开她的下巴。她微微揉了一下发痛的脸,垂眼之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骗人的计俩又高段了,虽然不算了解他。但她掌握了一点,就是魔宗的人,好像分辨情绪就是从别人的表情或者心跳的速度。他们的觉感太敏锐,所以很难对着他们扯谎。想骗过他们,不仅要表情真实,还要心跳不变!好困难!除非把自己真的陷入那种境地,想像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的赤裸裸,彻底的催眠自己。真是太难太难了!

就像她看到洛奇的善良,所以总是一副可怜巴巴,摆出小女儿态对着他。弄得他没有办法一样。千波醉虽然难骗,但并不是没有机会。漏洞就在于,他实在不了解女人复杂的情感!

他看她垂眼的样子,浓睫挡住了她的眼神。她的心跳依旧如故,有些虚弱的缓急,但与她之前恐惧或者愤怒完全不同。但是,她微微出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几乎被他忽略,但依旧让他敏感的查觉。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闷,他居然让一个连一根指头都经不起的女人给耍了!

他忽然一手扯过她的胳膊,伸手就去撕剥她的衣衫:“好吧,反正早晚得试一次。看你究竟麻木不麻木!”

迎舞哪里料得到他突然又反来了这一手,但她明显在这方面比洛奇反应要快的多。她本能的伸手去推他,但手走到半空突然一旋,啪的一声,给了他一记耳光!

正常人的反应都是会又哭又叫,然后拉拉扯扯的挣扎。但她体力不济,与他推搡根本就是消耗自己的力量。所以在她发觉他伸手过来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激怒他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那一巴掌其实跟摸在脸上没什么不同,其实就算狠狠的一记耳光出去。醉也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只是她的行为根本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他专注于她的情绪变化,想看她发怒或者惊慌,但没有料到,她甚至都没管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被扯开了,直接就给了他一巴掌!她一巴掌过去,这才开始急喘,心跳膨膨得震得她胸口发痛,她几乎已经用尽了力气。站也站不住了,若不是他扯着她的衣服,她早一脑袋栽了。

她打完之后喘着气瞪他:“好了,我现在生气了。吸血啊!”

他看了她半晌,她这句话依旧超出他的预料。她气喘胸闷,那是她身体状况急转而下的原因。当然也有她的羞愤在其中。花种的力量已经开始蔓延,用不着她提醒。她此时根本就是句句的挑畔。想让他收干她的血,她想解脱!

他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了。身体瘫软的象一滩泥一样,他垂眼看她一脸木然的表情,忽然玩味之心顿起:“吸血之前,先把你放出去展览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入玄冰之后,过往已经淡若云烟。情绪也随之而远逝,剩下的,是比之前更强大的力量,比之前更敏锐的觉感。但他不是从婴儿期就封禁在冰中,他像夜鬼族人一样,要为自己找更好的归属。冥罗,是他选择的归属。很久了,他眼前总是灰暗。就算再鲜亮的色彩,在他眼前也没什么不同,看不到任何的趣味。

但是这个女人,一直超出他的预料。她看起来根本涉世未深,进到端景堂的一霎,眼底都是新鲜而好奇的探究。身体如此孱弱,甚至连花种的力量都无法让她健康。偏是这样的外貌之下,却是有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而且有奇大的胆子和清晰的头脑。昏溃只是一瞬,马上就能清醒的辨清自己的处境,然后以她的方式不遗余力的挣扎。不是用她的细胳膊细腿,而是用她的头脑。甚至在这样的情况,奄奄一息,也要为自己找一个相对更好的结局。实在很有趣!

“展览吧,看看堂堂魔宗的醉君,如何折腾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迎舞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她这样也就到头了。任人宰割,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了。

“说这样的话就不像你了,因为根本没用。”他一边向暗门处走一边轻声说。

“是没用,我图嘴皮子痛快而已。”她哼了一声,什么才像我?说的好像认识八百年一样,几句话就能了解一个人,不是太无稽了吗?

第六十六章 对决

迎舞拂去面上的水珠,四周蕴起的热气让她浑身都快酥了。她被关了好几天才放出来,这里是一间独立的浴室。地上凹嵌了一个木池子,地板和墙壁都是木制的,地板是夹层,下面有不散的热气。水不停的从池角的鱼嘴衔珠里泄出来,然后源源自循环水槽引出去。迎舞心力不足,所以不敢在热池里久坐。坐在池边,伸手撩拨着自己的长发,她把腿泡在池里,感觉那种温热在轻舔她的肌肤,格外的舒服。

她一边轻揉着头发一边想,这几天,过得好累。但是也明白了,他所要的其实是融于血中的妖力。所以他会无所不用其极的逼迫她的情绪,将她慢引至崩溃的边缘。这样花种才能绽放,力量才能入血而补心。其实这是一项极其需要耐心和手段的工作。因为她比别人要弱,比普通人的身体状况也差的多。所以,不能用一般的法子。比如,不能殴打。

只用精神逼迫精神,她与他的对恃就显得公平了很多。但是她还是觉得很累,他太敏感,所有微小细节都无法逃过他的感官。而且他懂得人心,也懂得感情。虽然表面上,他和月君没什么不同。但差异就在,他眼中有情感流露。那情感就是逼迫她时的快意,以及对她细小变化的捕捉!

那天月君和刺靡的对话她一句不漏的听到了,月的表情一如,反应也是一样。完全是出于对对方言词或者行为的本能反馈,像是机械的,刺靡的确是怒了,但他没有。他也许知道什么样的情感会呈现什么样的表情,但由于自己没有体会过,仅仅是从书本,或者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些信息而已。所以,他有时理解有误差,反而更容易激起别人的愤怒。

但醉不一样,他明显更懂得细微的不同,并且懂得用什么方法来逼榨她。她知道自己当务之急是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正在想着,忽然听到门响,听到他刻意放重的脚步。她伸手拿过一条绒毯裹住自己,在这里时时刻刻都是战争。但倒下的,不一定是她!

他没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这点他也不意外。就算他一件衣服都不给她,让她赤条条的在他面前,她依旧不会失措。因为她实在是一个懂得控制情绪的人,甚至要好过许多训练有素的战士。

“你从小就在训练意志吗?”他蹲在她的面前,看她泛红的脸蛋。她真是嫩的好像一掐都能出水一样,皮肤薄的根本看不到毛孔。一点点热气,就把她熏得双颊坨红,气息急促。

“我有心悸病,大喜大悲只会让我早死。”她轻声说着,从小被病痛缠身,过于喜怒只会加重她的病情。所以她一向是如此,再说,这招已经不新鲜。洛奇曾经用过,而且比他更彻底!

“那你该受点更大的刺激。”他说着,一伸手就把她给抄起来。明显得感觉到她在怀里一崩跳,她紧紧的裹着毯子,盯着他的眼:“你又想干什么?”

“给你找个男人。”他的唇角微微飞扬,眼却盯着她的表情,看到她睁大的眼,以及更加剧烈的心跳,轻轻哦了一声:“这招很有用吧?”

“你无耻!”她咬了咬牙,崩出两个字来。心猛的收紧,然后急促的痛,他想干什么她已经猜到了。他要她下地狱!

“普通的刺激已经不能让你衰竭,花种不肯绽放。你比我想像的要悍的多!”他微微眯了眼睛:“和男人在床上滚一滚,也许有用!”

他说着,便向外走去,她双手紧紧的揪着毯子,身体在他怀里已经一动也不能动。她额前的青筋已经微微的暴了出来:“千波醉,这样做的话,你什么也得不到。”

“是吗?”他眼中带出一丝笑意,心跳已经开始紊乱,血脉已经断继不持,花朵已经蔓上颈脖。他肯定会得到更多!血河?这样的人才不配当他的血河。他要的,是她血液里花种的力量。当花朵每一次绽放,都会给她注入生命的活力。而他在那个时候取血,就会将这份汇有妖法的活力引到自己的体内。每绽放一次,花种的力量便少一分。当它完全在她的血里枯竭,他就没有必要再跟她玩这种游戏。如果她没有顽疾,他的做法会更直接。可惜她不是一般的孱弱,一巴掌下去,弄不好,等不到花种继力就直接死掉。

只好慢慢跟她这样僵持,不过没关系,她早晚会在他的面前,变成一具干尸!本来他没这么耐心,但是,她比较有趣,比任何他见过的人都有趣。就凭她敢在他面前作戏,已经值得他陪她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