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休息日还是工作日,商场里总是挤满了人。

在商场里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之后,黛雪落对卢纯说她要去上厕所。

这个商场是她经常来的地方,她对商场厕所的位置和构造非常熟悉,用那里来设圈套逃跑最好。

看来卢纯知道厕所是犯人最易逃跑的地方,听她说要上厕所之后表现得非常警觉。

她一直陪黛雪落去厕所里面,黛雪落进入其中一个位置、关上门之后却开始发难了:“你出去好不好?你站在这里我好紧张的!”

“说什么怪话啊?厕所可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啊。

要有其他人上厕所你难道也紧张?”卢纯没好气地说。其实她也不像在厕所里闻着臭秽气。

“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上厕所的啊!行行好吧,警察同志,你在外面等难道不行吗?你还怕我插上翅膀飞了啊?”

卢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到厕所唯一的窗户前,看了看下面。

厕所在五楼,底下也没有什么挡雨棚。想想黛雪落那细胳膊细腿、吹阵风就倒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她敢从这里翻出去。

逃脱(2)

卢纯放心了,厌恶地朝黛雪落所在的格位看了一眼,走出去站在门边等。

没想到过了二十分钟黛雪落还没有出来,她慌忙走进厕所去看。

黛雪落所在的格位门是大开着的,黛雪落已没了踪影。

卢纯并没有冲动地冲出厕所,而是低下头朝各个格位的门的下面扫了一眼。没有一个门里有脚。

黛雪落已经不在厕所里了。她可是一直守在门口的啊!难道黛雪落真从那个窗户翻下去了?

卢纯慌忙冲到窗户边。窗户已经被开到了最大,下面的电线杆上正飘着一条彩虹色的丝巾!

天哪!黛雪落真从窗户翻出去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卢纯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个,如离弦之箭般向楼下冲去。

在她看来,就黛雪落那样儿,即使翻出去了也要摔个腿瘸胳膊断的,一定跑不了多远!

等卢纯跑远了,厕所里的一个格位里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黛雪落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才不会从窗户翻出去呢。卢纯竟然以为她会这样作,真是个棒槌。

卢纯出去后她就从格位里出来,解下丝巾扔到了窗户下面。

然后她又进了另外一个格子,坐在马桶盖上,把脚也收了上去。

卢纯百密一疏,在检查各个格位的时候没有打开门来看,她才能成功地脱离卢纯的控制。否则她真是插翅也难飞。

黛雪落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商场,卖了一顶男帽、一个墨镜和一件风衣,穿戴好之后把包揣在怀里走出了商场。

确定离卢纯够远之后,她找了一个取款机把信用卡里的钱全取了出来——防止警察冻结她的帐户或者是通过监控她的帐户逮她。

然后她去理发店把头发剪成男式,再戴上墨镜、压低帽檐,对着镜子一看,宛然一个英俊小伙。如果再粗着嗓子说话,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她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躲避警察。因为是仓促出逃,她身上的钱不多,只能住那种鱼龙混杂的小旅馆。一个女孩子到那种地方住一定会有人骚扰,装扮成男性安全点。

恐惧

等到找了家旅馆住下,把门插严之后黛雪落才安下心来。

这个旅馆住一晚上只要十块钱,因此破得可以。

住在这里的都是最低级的贩夫走卒,划拳打牌的声音不停地透过墙壁钻进她的耳膜。

黛雪落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不由得坐在床上抱紧了自己的包。

现在家里一定闹翻了天了吧。

虽然爸爸妈妈也可能有问题,但想到他们会为自己着急上火,黛雪落还是忍不住想要流泪。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流泪的时候。黛雪落开始强迫自己回忆案情。

说到案情,真是不是一般的复杂和怪异。

她怀疑赵曼是凶犯的眼线,但是如果赵曼是凶犯的人,为什么也会被杀害呢?是因为她和凶犯起了纠纷?

还是因为她其实只是凶犯的一枚棋子,用过了以后就丢弃?秦露说的话是真的吗?

是不是真有个蒙面人袭击了她呢?

赵曼真的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被杀的吗?

如果赵曼的死另有隐情,她就不能说赵曼是凶犯的眼线…

黛雪落用力地抱紧了膝盖。虽然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但她还觉得自己远离警察是正确的。

但远离父母就显得有些冲动。虽然父母的样子很吓人,但说不定只是例行检查,她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但不管怎么说,她觉得自己潜逃出来还是正确的。一来她脱离了明处,也许会更安全。

二来她不是那种只愿静静地等消息的人。她渴望能用自己的手揭开真相。

自己发现的真相也是真正的真相!

电话铃忽然响了。黛雪落本能地感到了一阵痉挛。她拿起电话,瓮声瓮气地说:“喂?”

电话那头是个娇滴滴的声音:“喂,请问你要客房服务吗?”

黛雪落呆了片刻之后才醒悟过来,客房服务是性服务的别称,立即闹了个大红脸,慌忙挂上电话。

这个电话闹得她心里格外不安了,但是不休息根本没力气应付明天的调查。她只好抱着包靠在床上,几乎是合衣而眠。

“哎呀,警察同志啊!我们这里是合法经营的旅店,来历不明的认识绝对不会收的…”

风千翌找秦露?

清晨黛雪落忽然被一阵嘈杂惊醒,嘈杂里夹杂着旅店老板破锣般的声音。

黛雪落走到门缝边往外看,发现楼下聚集了一堆警察,手里正拿着照片给旅店老板辨认。

看来警察已经开始找她了。

旅店老板是个久经历练的人,他把嗓门放这么大,大概就是提醒所有有问题的人:警察来了。

虽然对自己的变装很有自信,黛雪落还是担心会被抓到,缩在屋里一动都不敢动。

幸好警察没有上来搜查。虽然逃过一劫,黛雪落还是不敢就此松口气。

她越发感到时间紧迫,立即出门展开了调查。

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先调查秦露。秦露家里也很殷实。住在市中心的某高档小区。

她之前装作秦露的中学同学,以询问消息为名给秦露的寝室打了个电话,得知她遇到了这件事,也回家住了。

因为自己的装扮很像是心有鬼胎的人,秦露没敢走正门,找个了栏杆比较低的地方从栏杆里翻了进去。

以前她从来不敢做这种事,今天一作,才发现自己其实对这种事情很拿手。

黛雪落借小区里的绿化作隐蔽,溜着墙根到了秦露家的单元门口。

她在楼下的亭子里踯躅,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风千翌。

黛雪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到了石桌底下,心头的醋意也在瞬间便波涛汹涌。、他到这里来干什么?是来看秦露?

风千翌是偶然到这里来,然后被她碰巧遇上的吗?她不认为自己能碰上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可能风千翌不是“碰巧”到这里来,而是“经常”到这里来,所以她在这里碰上他一点都不是凑巧!

风千翌果然进了秦露她家单元。不一会儿就和秦露有说有笑地下来了。

秦露的气色不错,看起来休养得可以——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休养。

黛雪落一声不响地躲在石桌下面,静静地听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全身的血都沸腾了。

风千翌为什么要来找秦露?是因为校友间的友爱?是因为他真在和她交往?还是因为他和秦露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扮成蒙面人

黛雪落眼前又闪过章清雨的裸尸,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也许是有些孩子气,她想要立即找出真相!案情和感情搅在一起,实在让她无法招架。

风千翌和秦露只出去了一会儿,不像是和她有什么特别的暧昧。

但并不能给黛雪落一点安慰。她脸色阴沉地在秦露家附近游荡,一连几天。

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她心里慢慢成型。她决定铤而走险,试探秦露一下。

她不是说自己是被一个蒙面人袭击吗?她就装成蒙面人去找她。

如果她真的被蒙面人袭击过,她见到蒙面人的时候一定会惊恐万状。

但如果她没有被蒙面人袭击过,那她见到蒙面人时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惊诧和呆滞。

即使也会有恐惧,也是在第一反应之后的事情。

如果能在秦露的身上找到突破口,说不定整个案情就水落石出了。

要知道案子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进展,完全是因为没有找到一个知情的活口!

根据秦露的描述,袭击她的是一个个子瘦高的男人。

他身上穿了一件风衣,脸上被类似于围巾的布条蒙着,头上戴了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底。黛雪落要扮成他并不困难。

把该做的事情都理清楚之后,黛雪落在一个傍晚又从栏杆上翻进了秦露所在的小区。

经她的观察,每天傍晚秦露都要家里出来,在小区里转一圈。

她遛弯的地方都十分僻静,非常方便黛雪落行动。

黛雪落在她常去的角园假山后藏好了,屏声静气地等秦露走近。

在她确定秦露已经走到了假山旁边的时候,“嗖”地一下从假山后跳了出来,粗着喉咙说:“你还记得我吗?小美人?”

如黛雪落所想的,秦露见到她时并没有如何恐惧。

但她的脸上也没有多少惊诧。只是目光纷乱地飘着,倒像是在紧张地等什么人。

黛雪落见她如此,兴奋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把喉咙逼得更粗,逼近秦露沉声喝到:“你再假装也没用!我们的交情我可一直记得呢…”

爱人的陷阱

她忽然感到脑后一阵剧痛,接着就一头砸在了地上,手也被人扭到了背后。

一个清亮的男声在黛雪落身后响起:“总算找到你了!你胆子不小啊!”

黛雪落差点惊晕过去:天哪!这怎么是风千翌的声音?

原来黛雪落这几天频繁地在这里晃悠,已经引起了秦露的警觉。

也许她也对警察失去了信任,便没有告诉警察,只喊风千翌来抓人。

“让我看看你是谁!”风千翌一把扯下了黛雪落脸上的围巾,接着便“啊”的一声呆住了。

秦露走近一看,也惊得捂住了嘴巴。

黛雪落翻着白眼看着他们,脸上并没有多少羞惭和惊慌的神色。

她还想设局蒙别人呢,其实人家早就设好一个陷阱等她钻了!如果秦露伙同别人设局逮她她还不生气,秦露偏偏是和风千翌一起设局!

因此她感到无比的愤懑,反倒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你在搞什么东西啊?”惊讶过后,风千翌开始怒了。

“我在自救啊。光等那些警察破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黛雪落仍旧是翻着白眼,还带着调侃的语气冷笑着说。

“…什么叫自救…你是说你在自己查案?可是查案需要来恐吓校友吗?还装成袭击秦露的那个色狼…你脑子有没有毛病啊?”

风千翌简直怀疑黛雪落疯掉了。

“哼,就是因为查案我才要这样做啊。说不定光凭秦露看到我的反应,这个案子就能水落石出了!”黛雪落冷笑着看着她们,感到心里的怒气正慢慢聚集,红烈烈的像一团火烧云。

她没有耐性再慢慢试探了,索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看看他们能有什么反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风千翌似乎还是茫然不解,秦露的脸色却变暗了些——这个变化非常轻微,不知道是不是黛雪落的心理作用。

“你还要扭住我到什么时候?”黛雪落准备放开喉咙长篇大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胳膊仍然被扭着。她对风千翌说话从没有这么不客气过。但在怒火的驱使下,她已经无法再顾忌这么多了。

楚楚可怜

“啊…对不起…”风千翌慌忙放开黛雪落,脸竟红了一红。

“秦露同学,”黛雪落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抖了抖袖子:“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应该能经得起我发问吧?”她的脸绷得紧紧的,语气也很不友好。

“可…可以,请问你要问什么?”秦露怯怯地说,脸色也变得苍白了。倒把黛雪落显得很像坏人。

“照你的说法,你被歹徒袭击的时候赵曼正好在附近;正好在你差一点就要被歹徒强暴的时候出现;正好帮你从歹徒手中脱困;又正好在追歹徒的时候被歹徒杀害。”说到这里她又下意识地看了看秦露的脖子,目光里简直要捅出刀子来:“而你项链上的水钻又正好掉在了歹徒身上,又在歹徒弄死赵曼的时候正好掉在了现场。这件事里有这么多‘正好’,你不觉得有些不正常么?”

“什么这么多‘正好’啊,这不都是你说出来的…”秦露僵硬地笑了笑,却发现黛雪落的态度根本不由得她插科打诨,脸色不禁更加苍白,眼中也渗出了一滴眼泪:“你的意思是…我是在说谎?”

她那苍白的脸色和晶莹的泪水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无比的可怜可爱,简直像一棵被花心里的露水坠得弯下了腰的百合,在此情此景下,当然会有人英雄救美。

“你说秦露在说谎,有什么凭据吗?”风千翌挺身而出:“没有凭据就不要胡乱说!”他的眼睛清澈透明,在夕阳下也晶亮如黑水晶。

黛雪落觉得自己被这对美丽的眸子灼痛了,沉着嗓子恨恨地说:“我本来可以有凭据的,但你一出现就没有凭据了。如果秦露真被蒙面人袭击过,她看到我时一定会惊恐万状。如果她没有被蒙面人袭击过,她见到我时一定只会惊诧,说不定还会提不起警觉。但是这都是在你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的情况下才有效!你们不仅发现了我的存在,还设好陷阱抓我。那么秦露无论有没有被蒙面人袭击过,见到我时都不会有真实的反应了!”

想到这里黛雪落不由得又愤愤不平起来,忍不住开始咬牙切齿。

“啊?”风千翌一怔,下意识地朝秦露看去。

秦露见他的眼中有怀疑的神色,慌忙叫了起来,眼中那颗晶莹的泪水也随之坠下:“我没有说谎!真的!我是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呢?哪个女孩子愿意没来由地说自己被人强奸未遂啊!这种事情传出去也会被人说得很难听啊!”

耳光

“哦…”风千翌又迷惑地朝黛雪落看去。

“如果要隐瞒更大的事情就可以!”黛雪落毫不相让:“赵曼的死恐怕不会怎么简单吧!说不定和那宗连环杀人案有关吧!如果你是为了隐藏你和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之间的联系,就算说你自己被人强奸了也没有关系吧!”

秦露的脸一下涨得血红,忽然冲上来狠狠地给了黛雪落一巴掌。

黛雪落被打愣了。

秦露打了人之后反倒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竟虚脱了似地软软地往下瘫。

因为她离风千翌比较近,风千翌便本能地扶住了她。

这一幕被黛雪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眼里。她顿时觉得脸上灼痛得像要燃烧起来,忽然扭头就跑。

她一直冲出小区,像一匹疯了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她感觉自己真是疯了。眼泪像灼热的岩浆一样从她的眼中涌出来,在空气中四下抛散。

她说不出自己是愤怒、伤心还是失落,只感到心被割成了无数片,被岩浆般的东西搅着,乱得一塌糊涂。

这种感觉很快就没有了,只有一片空白的灼痛和不断抛洒的眼泪。等到她恍然停下脚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尽了。

旅店门口又聚满了警察。一天之间警察竟两次排查这里,看来已经对这里产生了怀疑。她得赶快转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