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雪落的心顿时一阵狂跳。

她强作镇静地走到正在低头翻书的风千翌身边,微笑着问:“那个红色的锦盒呢?”说完这句话后,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哦,”风千翌仍然低头翻着书,神情也不见有什么变化:“我把它收起来了。你喜欢它?”他的语气非常正常,似乎对那个锦盒毫不在意,也似乎对黛雪落翻他的东西毫不在意。

“哦,那个盒子真漂亮,”黛雪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还很神奇…那盒子底部的‘X’是什么意思啊?”

风千翌把头抬了起来。黛雪落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却见他脸上没有惊怒或者是别的什么令人害怕的神情,只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什么‘X’?我不知道啊?”

他是在演戏么?黛雪落觉得浑身的肌肉紧张得快要崩裂,却佯作随意地说:“就是一个红色的‘X’啊。我不小心把盒子弄湿了,它才显现出来的。真神奇…见水才出,简直和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

虚惊一场?

风千翌的神情更加疑惑,又把那盒子翻了出来。盒子底部的“X”已经消失了。

他把水杯里的水轻轻地淋上去,那个“X”果然又出现了。

“啊!”他竟惊叫一声呆住了,倒像比黛雪落还要惊诧。

黛雪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对着锦盒呆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把盒子打开,把垫在盒底的丝绒扣开了一条缝。

他像要把眼睛挤到缝隙里似的朝里面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地笑了:“我说是什么呢!”

“是什么?”黛雪落赶紧凑过来看。她觉得风千翌极有可能是在装模作样,因此她要好好看看他拿什么方法敷衍她。

“你看,”风千翌用指甲扣着那个缝隙:“黄色的丝绒下还垫着一块红色的布料。这盒子的底部是用纸板作的。大概是这纸板出厂的时候做得不均匀,正好有一个十字形的部分纸质比较薄,被水沾湿后就变得有些透明,红布的颜色就从这里透了出来。

“哦?”黛雪落把盒子接了过来,仔细一看似乎真是如此。

没想到她一直担心的“X”竟只有这样的内幕,她实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我有件事情一直没跟你说。”黛雪落犹豫着开了口。这句话每一个字都那么的沉重,她觉得它们简直像一串巨石从她的喉咙上碾过去:“其实袭击我的那个人,也戴着和你一样的黄金骷髅坠子。”

她这样也许很不明智,但她觉得自己守着这个秘密不说已经毫无意义。

她根本查不出什么,跟风千翌说了,也许还能从他身上试探出什么。

当然,如果他是无辜的,她说不定就可以在他的帮助下直接找到那个袭击她的人。她就不用再继续受这酷刑了——怀疑他对她来说也是一种酷刑。

风千翌的眉毛一颤,脸色忽然迅速转为黯淡,这份黯淡中似乎又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沸腾翻涌:“所以你就怀疑我和那个人有联系,是吗?”

黛雪落一惊。按理说她应该早料到这种情况会出现,现在却是不知所措:“我、我没有,我不是…”

犯人聚集地?

“哼,”风千翌冷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浓浓的嘲讽:“其实我一直发现你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盯视着黛雪落的眼睛,目光变得冰寒无比,眸子更像是深黑色的毒药:“你怀疑我什么呢?怀疑我是那个人的手下…还是他是我的手下?”

黛雪落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她呆呆地盯着风千翌那双黑冷的眸子,脑子里正变得一片空白。

“唉,”风千翌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肃杀冰冷的神情转眼间便不见了:“这也难怪,你是女孩子啊。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当然会有些疑神疑鬼。只是可怜我这么热心,还被人怀疑成那种凶犯…”

黛雪落浑身的血液这才开始回暖,羞惭地笑了笑。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还不应该羞惭。

那天晚上她可是亲眼看到他袭击章清雨的。

虽然之后出现了一系列的事情证明那天晚上她的眼睛可能背叛了真实,但她就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她的心头甚至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把这件事也找他问个明白,但理智把她的嘴糊得严严实实。

现在的状况还比较平稳。她如果问了这件事,说不定一切都会变得癫狂起来。

“他和我戴着一样的骷髅坠子…”风千翌把那个坠子拿到眼前,咬着牙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了这个,要找他也很难啊。我这个坠子是托朋友从西藏带来的。生产这个坠子的是一个传统大作坊,每年都做很多坠子给全国各地的西藏文化爱好者。他们从不对卖出的坠子作记录。即使去问作坊的人,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哦。”黛雪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不过也未必。”风千翌忽然话锋一转:“买这种坠子的人一定对西藏文化很感兴趣,家里也一定很富有。本市有个几个关于西藏文化的俱乐部,参加者都是些上层社会的人。也许能从这些人当中找到什么线索。”

“是吗?那太好了!”黛雪落忍不住惊喜地叫了出来。

风千翌朝她挤了挤眼:“这样你就不怀疑我在掩护某人了吧?一看到你刚才那脸色,我就知道你又怀疑了!

又是骚扰?

“啊,不!”黛雪落的脸顿时涨得痛苦,红过又是迅速变青。

虽然他是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的,但她知道他绝不会感到这么轻松。

“好了!你先休息吧。我去洗澡!”风千翌没有看她,用力地挠了挠头发,站起来去了浴室。

黛雪落这次想起他被自己害得到现在还没有洗澡,不仅感到非常难堪。

虽然浴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还是有水声隐隐地透出来。黛雪落感到有些害羞,却轻轻不愿走到风千翌给她安排的房间里去。

这家伙真是奢侈,明明只是一个人,却租了两室一厅…

“啊!”黛雪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忍不住低声惊叫了出来。她在浴室里呆的时间应该不算长啊——浴缸里的水都没有变冷,他为什么会担心她会在浴室里晕倒呢?

黛雪落下意识地揪紧了胸前的衣服,脸顿时红亮得像个灯泡。电视里经常有这种情节。女主角在洗澡,男主角找借口走进浴室里,要和她一起洗…他真是想找借口亲近她啊!

黛雪落逃也似地冲进了房间里,钻进被窝里用被子紧紧地捂住头,呼吸困难了也不揭被子。

钻进被窝后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她却总觉得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透过被子传过来。天哪!他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对她夜袭啊!一想到这里她就怕得受不了…天哪!这一夜怎么熬啊?

虽然心里很害怕,但因为疲劳的关系,黛雪落还是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睡着之后便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感到床头有些异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风千翌正站在她的床头,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你、你想干吗?”黛雪落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身上穿了衣服,但还是本能地用被子裹紧身体。

“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风千翌竟被吓了一跳,接下来的话让黛雪落崩溃到了极致:“不好意思…你会做饭吗?我肚子饿了…”

原来风千翌去拿黛雪落的东西时的时候情绪紧张,消耗了太多热量,半夜就饿了。

外面虽然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饭店,但他懒得出去找,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女人,便试探着问她会不会做饭。

糟糕的面条

“啊,是的,我会做,你等着…”一听风千翌要她做饭,黛雪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兴奋和害羞,和刚才又误会他的尴尬搅在一起,把一张脸又逼得通红。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床,踏进拖鞋的时候还滑了一下。

“你慢点,我不急…”风千翌哭笑不得,神态也不由自主地忸怩起来。

说来也寒碜,黛雪落二十多岁了,会做的食物也只有番茄鸡蛋面和蛋炒饭。

黛雪落想做最好的东西给风千翌,便决定做番茄鸡蛋面。

风千翌的冰箱里有钟点工用剩下的鸡蛋、肉类和蔬菜。

黛雪落挑了几个大番茄,麻利地切了起来。可惜她的动作虽然很麻利,番茄却切得大小不一,简直像一顿碎屑。

做面条的时候黛雪落使出了全身解数。她要把番茄炒得鲜红,把鸡蛋炒得金黄。

她要把这碗面弄得尽善尽美,就像一个艺术品——充满了爱的艺术品。

可惜她炒的番茄还是有些发蔫,鸡蛋也不像她期望的那样金黄。汤也有些混,就像火头过了一样。不过乍一看去还过的去。

她不安而又兴奋地把面条捧到了风千翌面前,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等着他动筷子。

被她这样盯着,风千翌也有些紧张。

他慢慢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筷面送到了嘴里。他脸上的肉整个都抽动了一下,接着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他用力把面条咽了下去,灿烂地笑了:“很好吃啊。”

“是吗?”黛雪落惊喜万分,红红的脸上满是甜蜜。她感到无比的自得,却也感到无比的害羞和紧张,竟不好意思再在他面前呆下去,低头又走进了厨房。看着盛着面条的锅微笑着遐思了一阵,忽然舀起剩下的面条就吃了一口。

“当啷!”黛雪落手里的勺子掉到了桌子上。

她呆呆地看着锅里的面条,一时间恨不得打开厨房的传呼跳下楼去。

天哪,她竟然把糖当成盐,把醋当成酱油!

火也开得过旺,番茄和鸡蛋和面都煮得过了头!

而且最不能原谅的是,她做好了竟然不知道尝,就直接把面条给风千翌端过去了!

富二代

第二天,风千翌给黛雪落变了装,准备带她去见一个藏族文化俱乐部看看。

考虑到黛雪落的男装和女装犯人都认得出,风千翌便打算把她装扮得老一点,这样也许能躲过犯人的视线。

黛雪落一声不吭的任他摆布,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那碗糟糕的面条正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上。

他叫黛雪落把头发全用发卡固定到头上,再给她戴上一个中年妇女常用的假发。

脸上的肌肤粉嫩,无法遮掩,就给她戴上了一个大大的紫色墨镜,又给她围上了一个褐色的围巾。

为了让黛雪落的身形显得臃肿,他在她的腰间围了个枕巾,在给她套上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淡紫色套装。

黛雪落朝镜子里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青春少女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中年妇女。

没想到风千翌变装的水平这么专业。黛雪落感到了一阵心悸,下意识地头看了一眼正在欣赏自己作品的风千翌。那个带走章清雨的“老太太”,至今还没有确定是谁。

风千翌带黛雪落去的藏族文化俱乐部的主人是他的一个朋友。

他也是个烧钱的主儿,租了这么大的房子就放些藏族的破烂——也许它们都是很有价值的艺术品,但黛雪落就觉得它们只是一堆破烂。

只供俱乐部成员聚会的时候用一次,其他大部分时间都空着。

看到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被这样糟蹋,黛雪落真希望谁能没收他的房子,拿给穷人住。

俱乐部的主人也是个富二代,比风千翌还年轻。

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头黑色而且整齐的短发,虽然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目却颇清秀。和风千翌一样,穿着宽松的休闲服,脖子上也戴着一枚黄金骷髅坠子。

看来这是他们俱乐部的标识。也许凶手就在俱乐部的成员里。黛雪落暗想。

的确,这里的人全戴这种坠子,凶手在这里的概率相当大。

看来风千翌对这个朋友颇为在意,着重介绍了他的家世。

入会

这个人叫罗思成,父亲是本市著名的玩具商,最近对房地产领域也有涉足,而且生意相当红火。

为了能在聚会中把黛雪落光明正大地带进来,风千翌叫罗思成把黛雪落也吸纳入会。

黛雪落此时还是大妈样,罗思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介绍她入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啊。”风千翌佯装诧异地耸了耸肩:“她也喜欢西藏文化啊。”

“那她是…”罗思成更加仔细地朝黛雪落打量。

“他是我一个朋友,她老公是个…呃,是个挺成功的水果批发商。你不用担心她交不起经费。”

风千翌说这话是故意让罗思成难堪的,这样他也许就不会再罗嗦了。

果然罗思成不好意思再多说:“你看你说的…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喜不喜欢西藏文化…这大婶可以入会。”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听到罗思成称呼她为大婶,黛雪落还是感到很不舒服。

她嘴边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用目光细细地扫描着罗思成。

他的声音和凶手并不像,但难讲凶手在袭击她的时候有没有经过变声。

他虽然留的不是褐色的半长发,但因为凶手很善于变装,所以这一点完全可以无视。凶手的身板很壮,浑身都是肌肉,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瘦,但因为他的衣服非常宽松的关系,很容易让人目测失误。

凶手袭击她的时候虽然戴了墨镜,但黛雪落记得他的脸型有棱有角。光凭这一点他倒是和凶手很像的。黛雪落忌惮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朝风千翌的身边靠了靠。

看到黛雪落有这种动作,罗思成的目光异样地闪了一下,忽然把风千翌拉到身边,低声对他说:“阿翌…你表告诉我你开始喜欢‘熟女’了吧。”

“你说什么?”风千翌一头雾水。

“你还装呢…她刚才往你这边靠的时候,那姿态那叫一个小鸟依人!”见风千翌不承认,罗思成竟有些愤愤的。

“啊…”风千翌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哭笑不得,神情也有些忸怩:“这个…你多心了…我相信她没什么别的意思。”

“啊?”罗思成半信半疑地朝黛雪落看了一眼。黛雪落反感地别过脸去。这动作更像小姑娘。

俱乐部活动

一回到风千翌的家,黛雪落就迫不及待的甩掉了身上的伪装。

带着它们可是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负担。

风千翌微笑着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几天后我们就要聚会了。这次我不能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这样会引他们怀疑的。那天我提前三十分钟过去,之后你在一个人过去。在会场里你也不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一听这话黛雪落的脸色就迅速黯淡了下来。风千翌赶紧补了一句话:“不过我会一直注意你的,你不用担心会遇到危险。”

“啊,没关心…”黛雪落的脸又红了,想起几天后的行动,心有不由自主地“砰砰”跳了起来。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啊。她能够顺利完成它吗?

几天后黛雪落又穿着大妈的装束、戴着墨镜围着围巾进了那“烧钱”的房子。

其他会员对她在屋里还保持这种装束感到非常的奇怪,尤其是那些女会员们。

黛雪落只有硬着头皮按风千翌交待的,说自己的眼睛因割双眼皮失败而肿花了,脸上的皮肤也过敏了,所以要搞成这副德性。

一听这话女会员们脸上都露出了夸张的惊讶神情,像躲避什么肮脏东西似地向后退去。

黛雪落强压着火,继续假笑着和她们寒暄——在一切都不明了的情况下,还有很多情况需要从他们这里挖。

这次俱乐部的活动被冠以无比神圣的名义,说是什么关心生命最后的去处,其实质却非常的恶心:观看藏族天葬的摄像记录。这是藏族文化发烧友不择手段从藏族的天藏区拍来的,属于违禁用品。

黛雪落一听今天要看这种东西就肉之为颤,无法想像他们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东西。等到放映的时候自然不会朝屏幕上瞄一眼。

再说她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呢——看看今天到场的人当中有没有疑似袭击她的人。

为了让自己冷静一点,黛雪落喝了一口俱乐部准备的饮料,结果差点没吐出来。

这里真是地地道道的“藏族文化俱乐部”啊,准备的饮料竟然是酥油茶!

凌厉的目光

酥油茶虽然在小说里被描绘成人间美味,其实非常不合汉人的胃口。

黛雪落只喝了一口,就觉得里面的青稞粉粗粗的呛喉咙,那酥油的怪味直冲鼻子,油腻的口感更让人根本不敢咽下去。

黛雪落非常不想把它咽下去,但靠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还是横着心把它咽了下去。

咽下去之后觉得它就像一团悬浮物一样横在心口。其他人一个个倒是喝得很象,风千翌也是一样——他不仅酥油茶喝得香,录象也似乎看得很开心。

黛雪落不由得感到了一阵迷惑,心也摇晃着往下沉:他是真的把这种东西当作人文科学来爱好吗?还是心理上有问题,需要看这种东西才能慰藉?

她一直在迷雾中和他同行,到底是该远避他呢?还是应该紧紧地跟在他身边,就在他身边寻找那唯一的真相?

门忽然“嘎吱”一响。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黛雪落朝他瞄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般呆住了:进来的这个人正是一头褐色的半长发!身形和袭击她的那个人也差不多!

那个人走到罗思成的身边,低声道了几句歉,接着便匆匆落座,正好在黛雪落的前面。

黛雪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像袭击她的人。

当然这完全可能只是心理作用,黛雪落拼命叫自己冷静下来。就在这时,一个人出去上厕所,正好从黛雪落身边走过。

就在这一刻黛雪落全身的肌肉都绷直了。这个人身上有种怪异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