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入啥学?不请师傅进府来教吗?”

“不请,听说丰郡来了两游学的师傅,大明过来的,很有名气,学问一流,老爷给小少爷报了名。”

“哦,晓得了,大明来的一定是不错的。”

“不旦不错,人品还一流,也不计较银子,听说对家境不好的弟子是免了银子的!” 王喜的声音愈发的大了。

秋婆一听免银子,竖了耳朵听。

“嘁,咱君府还在乎那几个银子!”莆姑不以为然的扭过了身子朝厨房走:“我这就去准备,不能亏了小少爷。”

王喜笑了笑,眼光扫过当院儿发愣的秋婆,满意的走了。

入夜,小院儿。

“秋婆,你在缝啥?”小泪花儿粘着秋婆,好奇的问。

“那啥,秋婆明儿个带你们去学堂报名,缝布给你们裹书用。”秋婆凑近了烛火,眼睛有些花了,这凡间的女红她还是不大会做。

“秋婆…”小泪花儿搂住秋婆的脖子,红润润的嘴亲了上去:“我们最爱秋婆了。”

正说着,门“嘭”的一声被推开,小葱花儿抹着汗冲了进来,后面跟着脸红红的小菊花。

“怎么了这是?”秋婆诧异的问。

“汪汪他个太阳!”小葱花扯过凳子用力坐下去:“我说我们要去上学了,鲁如花那死小子还笑话我们!”

“就是,不过让我们揍了!”小菊花挥了挥小胳膊,也跟着拉了个凳子。

“又打架!”秋婆黑了脸。

“他先骂我们的!”小葱花扯着脖子委屈的说。

“谁先动的手?”秋婆再问。

“是鲁如花!”小菊花委屈的凑过脸让秋婆看:“他拿扇柄拍我脖子上了。”

“啥!”秋婆腾的站了起来:“你们两个打他一个还会吃亏?你们为什么不先动手!那死小子软绵绵的还能打得过你们?”

“就是!我没饶了他,把他骗到后巷打哭了,后来跟着他的狗腿子找了过来,我和小菊花就溜了!”小葱花得意洋洋的说着。

“那还差不多!”秋婆又坐了回来,脸色恢复了些,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又补充:“那啥,孩子们,打架是不好的…”

三朵小花儿异口同声的答:“是,打架是不好的,不过被打就更差。”

“嘿嘿…也对,也对。”秋婆擦了把汗,这年头,孩子真难教育。

要说这鲁如花今年也是七岁,是丰郡鲁大财主的儿子。当年他出生的时候鲁宅来了个游方道士,说是一定要给小少爷取个姑娘名儿,不然养不活,于是就取了个如花…

“秋婆,你在缝啥?”小菊花问了泪花儿一样的问题。

“缝给咱们裹书的。”小泪花儿得意洋洋的回答。

“好啊好啊,秋婆,帮我绣菊花在上面”

“帮我绣大葱!”

“呃…泪不好绣吧…”

秋婆笑眯眯的看着这三孩子,心中软软的酸了一下:“秋婆没银子给你们缝书袋,只能用布裹着书了,你们不会怪秋婆吧?”

“嘁!书袋有什么好的,挂在身上多沉啊!”小菊花摇了摇头。

“是啊,书是宝贝嘛,捧着更宝贝!”小泪花儿点了点头说。

“秋婆做的我都嗷嗷的喜欢!”小葱花站在凳子上,高声吼着。

“你们三…”秋婆笑了起来,皱纹更多了,眼睛却亮晶晶的,闪着泪光。

清早,四人吃饱喝足了就往学堂赶,昨儿秋婆打听好了,学堂离小院子不算远,就在丰郡城东一个颇大的宅子,听说那宅子还是君府租给游学老师的。

“秋婆,你今儿个不用去君府上工吗?”小菊花好奇的问。

“今儿秋婆我请了假。”

“秋婆,这个先生会收我们吗?以前的先生都不喜欢我们。”小泪花儿扯着秋婆的衣襟,仰头问。

“会的,当然会,先生听说是从大明来的,学问好,人品也好,授课都不收银子!”秋婆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先生会打我们手心吗?”小葱花儿又问。

“你怎么总想着调皮啊,不调皮就不打先生了!”小菊花瞪着眼睛回答。

“是不调皮就不被先生打了!”泪花儿扭过头纠正她的错误。

“呃…”小菊花仔细的想着…

“唉”秋婆犯愁的看着小菊花,这孩子说话颠三倒四的习惯,可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发!发!发!”一小男孩儿的喊声传来。

四人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一辆马车驶来,车窗打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对她们傻笑着。

“幸宁!”小泪花儿朝他挥着手。

“呵呵…小泪发!”幸宁兴奋的趴在车窗边儿上拍着手,马车却并没停,依旧朝前驶去了,只听得幸宁一直“发、发、发…”

“这个小少爷怎么和小菊花一个毛病。”秋婆皱紧了眉头嘟囔。

“我比他聪明好不好!”小菊花急了:“我又不是大舌头。”

“是,你比他聪明!”其她三人齐声赞。

说是不远,可靠两条腿走,还是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大宅,门门高高的挂了簇新的匾:凤静书院。

名字有些古怪,秋婆也没心思细品,却被门口排队报名的人吓了一大跳。那是真叫多…早知道再早些起床了!秋婆有些懊恼,忙扯着三朵小花儿照着顺序排了队。

“发!发!”幸宁一见她们三个到了,便又拍着手兴奋地冲了过来。

队伍中忽然伸出一只小短腿,很“巧”的把幸宁绊了个狗啃屎。幸宁不知所以然,趴在地上捶地大嚎起来。

这幸宁也是一倒霉孩子,家境不错,可就是小时候发热耽搁治了,长大后就有些…

“哼,傻子找叫花儿!”昨儿晚上挨了打的鲁如花装模作样的摇了把扇子,阴阳怪气的说着。

方才绊幸宁的也是他!

“呸,真缺德!”小葱花啐了鲁如花一口。

小泪花儿忙跑了过去扶起幸宁,帮他擦了眼泪撸了鼻涕,小声哄着。幸宁本就不记仇,哄了几下就乐了。

“小叫花儿脏死了!”鲁如花皱眉瞧着泪花儿。

秋婆下意识的瞧了瞧三朵小花儿,刚才只是着急赶路,没顾得上她们的样子,此时看上去确实有些…

“呃…秋婆帮你们理理头发”秋婆先拉过小菊花,把她头上的辫子又绑紧了些。

“你老老实实排你的队!”小葱花厌烦的指着鲁如花。

鲁如花歪了歪嘴:“本少爷自有家仆帮忙排队。”说完又看向泪花儿:“喂,你入了学后当本少爷的跟班儿,本少爷就免了惩罚你!”

“汪汪你个太阳!”小葱花挡在小泪花面前,挽起袖子刚想接着反击,远远的却瞧见个面熟的小公子朝这边目不斜视的走了过来。

“是那个,君什么的?”小菊花儿也瞧见了,拉了拉葱花。

“嗯!他也来?”小葱花点了点头,小声嘀咕着,略有些心虚的看了看秋婆。

鲁如花一见三个小姑娘的注意力都被旁人引了去,心里有些不服气:“本少爷先来的!他算什么人?”

“他呀…”小葱花装模做样的清了清嗓子:“如果说我们在你眼里是叫花子,那你在他眼里也相当于叫花子,人家是君府的小少爷!”

“嘁!”鲁如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拿出副不屑的表情看了看君然,却也明白君府和自己府上比起来确实是蛮大的差距…

君然当然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引发了这多些的争论,他只是直直的朝着报名的桌案走过去,身上仍旧穿着白缎的衣服,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冷漠。

王喜管家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把扇子,象征性的替君然边走边扇。

本在排队的人一见他来了,竟自动让开了路,让他走到了最前面。

人群一让开,桌案前坐着负责登记的人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三朵花外加秋婆好奇的瞧过去,却都在心里赞叹了声。

原以为是个年长的人在负责登记,可案前坐着的,却是个和君然一样也穿了件白衣,面如冠玉,清清爽爽面带微笑的小公子。

要说小君然的样子就很帅气了,可那白色只是冷冰冰的距人千里之外。

但是这个小公子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让人舒服…如沐春风啊…

秋婆眼光放回三朵小花儿身上,见她们呆呆的表情,心里直叹男女之间果然是有吸力的,而且绝对与年龄无关啊。

君然走近了案桌,站定了,直截了当的说:“我是君然,来报名。”

“是吗?欢迎,不过请排队。”白衣服小公子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回答。手中的笔悬在纸上,略提高了声音朝君然后面说:“下一位请。”

“嘻嘻…”三朵小花儿大声“偷”笑。

君然愕然看了看白衣小公子,听到嘻笑声又诧异的回头看过去,又是那三个小脏孩儿!面色沉了下来有些挂不住了。

王喜见状,忙躬身上前:“这位小公子,可否通融一下,我家少爷是君府的,不说别的,就说这宅子。”

“这位老人家,宅子已经挂了匾,叫凤静书院。的确,是租君府的,可即是交齐了银子,使用权便归书院。而书院的规矩就是:排队。”白衣小公子仍旧不卑不亢的解释着,几句话一说,王喜也哑了嘴巴。

“嗷嗷的厉害啊!”小葱花赞叹出声。

小泪花儿急急点头附合。

小菊花仍旧傻呆呆的看着白衣小公子,眼神儿那叫一个羡慕啊…再想想自己从小就语无伦次,人和人比起来,咋差距就这么大捏?

“说得是,规矩是该守的,即然如此,本公子排队便是。”君然冷冷的颔了首,竟不再争执,转身拂袖朝着队伍的最后走来。

秋婆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这君小少爷还是有些不容小觑。

队伍的最后,偏偏就是三朵小花儿这一行人了。

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倒有些过了,说三朵小花儿幸灾乐祸那是绝对担得上的。就连鲁如花都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很是过瘾。

君然心里自然明白得很,可是想起爷爷的吩咐便也只能强装了平静,走过来后甚至礼貌的朝着三朵儿小花和秋婆微微点了头。

小泪花儿的身子朝着秋婆又缩了缩,只露一双大眼和两个小辫儿盯着君然,防备他随时会打过来。

小菊花用鼻子大力的“哼”了一声。

小葱花则更夸张,捧着肚子“嗷嗷”怪笑三声,引得众人捂嘴偷笑,见君然逐渐铁青起来的脸色便有些满意了,老老实实的排起了队。

想了想,又刻意的问:“小菊花,想吃饼不?”

“想…怕人抢!”小菊花配合的接上去。

“嘻嘻…”小泪花儿笑出声来。

“老老实实排队!”秋婆不愿多惹事端,一巴掌拍向小葱花的后脑勺。

小葱花终于不十分情愿的闭了嘴。

君然也不再理会,绷了脸看着远方。鲁如花不明究里,却也知道三朵花笑成那样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他也搭不上话,只拿了扇子继续装腔作势的摇起来,又见人家君然根本不用自己拿扇子,便不自然的收了扇子踱到前面他家仆排队的位置上去了。

幸宁本是排在前面的,此刻却非要跟着三朵小花儿。

登记的队伍缓慢却有序的前移着,终于轮到了三朵花。

第 5 章

秋婆凑上前去,笑眯眯的看着白衣小公子:“我带我家花花们来报名…”

说着,把三朵小花儿一一推到了案前。

白衣小公子抬起头来看着。

站头一个的,是个穿绿的小姑娘,倔强的神情,倔强的眼睛好奇的瞪着,高声报着大名:“我叫小葱花!”

“小菊花叫我!”紧接着说话的是个穿黄的小姑娘,极开心的表情,连头上的两根小辫都跟着颤了颤。身后随即钻出个白衣服小姑娘,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同情的眨了眨,一边偷偷拉了拉小菊花,一边小声补充:“她是说她叫小菊花,我叫小泪花儿。”

“小公子,这孩子就是说话乱了点儿,其实可聪明了…”秋婆忙接上来补充。

“不妨事。”小公子笑着摇了摇头。

“哈!”君然忽然干笑了声,不知道是实在没忍住,还是故意。

“小葱花、小菊花、小泪花?”小公子一一确认。

“是!”三朵花兴奋的异口同声。

“我不是发!我叫幸宁!”幸宁乐的凑上前来。

“好,一个一个来。”小公子微笑着点点头。

“哼,有银子报名吗?我府里可是准备了十两的入学费给我,你们三个就是三十两,可拿得出来?”鲁如花居然报了名还没走,忽然窜出来说了这几句话,不亚于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给三朵小花。

“三…三十两?”秋婆倒吸了一口气。

小泪花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抱着的布片,眼圈马上有些红了。小菊花脸上的兴奋也瞬时灭得一干二净,心里想着这三十两好像是秋婆一年也赚不回的吧。小葱花开始喃喃小声自语:“嗷嗷多的银子啊。”

“嘻嘻…”幸宁乐的挤眉弄眼。

“你笑啥?”鲁如花瞪了他一眼。

“不知道,呵呵…”幸宁继续乐。

“若是通不过入学考试,这位如花公子的十两银子也许是可以省下的。”白衣小公子看了看几乎笑岔了气的鲁如花,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着:“至于三个小妹妹,报名就可以了,回头儿若是通过了书院的考试,也许一分银子也不用花。”

“嗝!”鲁如花被这句话刺激的忽然停了笑。

三朵小花儿诧异的张圆了嘴。小妹妹…除了秋婆之外,她们一向被叫成小叫花子…原来也可以有这么好听的叫法…小妹妹…

秋婆先是一喜,转念又忧:“可是她们三个一直跟着老太婆我东奔西跑,这学问的确是跟着几个先生学过的,可是…可是毕竟…这考试不知道难不难?”

“考试,不一定是考学问,老人家不必担心。”凤静书院内款款走出一人,笑着答了秋婆的话,声音甚是好听。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过去,来人是一年轻妇人,容貌称不得绝美,可却透着说不出的柔和可亲,一袭材质普通的淡绿衣裙穿在她身上硬是衬得华贵了起来,乌黑的秀发盘着,只斜插了一支玉钗子,周身利利索索再无旁的首饰。

“娘亲。”白衣小公子听见来者的声音便站起了身,微笑着朝后看去。

众人轻叹了声,原来是这小公子的娘,这样的气质,难怪生得出这样的小公子。

“请问不考学问又是考什么?夫人是?”君然侧身而上,先行了礼,礼貌的问着。

“书院不止是授学问,更多的是教学生行事和做人的道理。至于考试题目,稍后大家便会知道了。另外,我叫云衣,也是凤静书院的院长,大家若是入了书院,也可称我一声云老师。”

一片哗然,一没想到这年轻妇人竟是传说中授课了得的院长,二没想到这院长行事做风如此爽朗,上来就自报了闺名。

“大明来的果然不同…”

“说的是啊,不过会不会把孩子教坏啊?”

“不会吧,听说很有名气的…”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云衣了然的笑了笑,在古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自然是知道大家在议论些什么。

“子卿,你休息一会儿,我来登记。”云衣走上前来,慈爱的拍了拍白衣小公子的肩膀。

“娘亲,我并不累的。”子卿摇了摇头,在娘亲面前恢复了小孩子该有调皮神彩,竟与方才那个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判若两人了。

“嗯,那就在旁边候着。”云衣笑着点头。

“子卿可以帮娘亲的忙。”说着,又朝着三朵小花:“我娘亲帮你们登记就好了,希望将来能和你们一起学习。”

三朵小花啥也不说了,说不出来了…

云衣坐了下来,看了看儿子登记的三个名字:小葱花、小菊花、小泪花。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这是你们三个的名字?”

三朵小花有些无措的看着云衣,又仰头看着秋婆。

秋婆有些尴尬:“呃…她们的名字是我这个老太婆取的,让先生见笑了…”

“很可爱的名字。”云衣爽朗的笑了起来:“婆婆,你取的名字很好听。”

三朵小花瞪圆了眼睛齐齐盯着云衣,小菊花激动的结结巴巴的开了口:“从前的几个先生都说我们的名字难登大牙堂。”

“不是大牙堂,是大雅之堂,嗯,你穿黄色衣服,可是小菊花?”云衣微笑着捏了捏小菊花的红脸蛋儿。

小菊花嗯嗯地直点头。

“你穿绿衣服,可是小葱花?”见小葱花也点头,云衣便直接对着泪花问:“那不说了,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一定是小泪花儿了!”

小泪花儿一缩身,躲到了秋婆身后,仍旧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瞧着云衣。

“小朋友还在害羞。”云衣笑着看向秋婆:“婆婆,她们都是你的孙女吗?您好福气。”

秋婆愣了下,想了想又点点头:“对,她们的确是我的好福气。先生,我们穷是穷了些,可这三个孩子都是好学的,性子也好,至于方才先生说的考试,却不知什么时候开考,我们回去也好准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