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外殿传来唱喏,“太子殿下驾到!”

南疆王起身,与叶香茗一起迎到了殿门口,只见云迟缓步走来,天幕已然落下黑纱,南疆王宫各处已经掌灯,在一片灯火辉映中,云迟一身青袍,丰姿压过了南疆王宫的灯火辉煌。

叶香茗看着云迟,心里暗暗觉得真是可惜,这样的人,是上天的宠儿,世间再没有谁能及得过他,没有人有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人有他的倾世姿容,没有人有他的才华横溢,他是一个站在云端之上的人,偏偏心里住了个临安花颜。

那个女子,捷足先登,入了他的心,却弃如敝履,当真可恨。

而她,没有机会,他那日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接受她,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

她想着,即便没有机会,若是能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那也是极好的。

南疆王如叶香茗一般,也暗暗觉得可惜,他的女儿贵为公主,可是在他的眼里,分毫不值。他想与之联姻的桥梁还没搭起,便被他干脆果断地拒绝了。

在二人不约而同扼腕可惜时,云迟已经来到了近前。

南疆王惊醒,立即见礼。

叶香茗也恭谨有礼的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云迟将二人面上的神色尽收眼底,眸光淡淡温凉,嗓音清越清冷,“王上可知励王和二十万励王军在昨日夜间,归顺了南夷,南夷得二十万励王军后,一举攻破了西蛮三城?”

“什么?”南疆王大惊失色。

叶香茗也是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云迟待二人消化了片刻,淡淡道,“本宫今日进宫,是想来问王上,你心里是否与励王一般想法,表面顺从本宫,顺从南楚,其实想让南疆脱离南楚掌控,脱离本宫之手?”

南疆王还没压下震惊,听到云迟的话,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脱口惊问,“太子殿下何出此言?本王从未敢有如此想法。”

云迟深深地看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既然王上待本宫和南楚以诚,本宫便对王上保证,南疆有一日即便废了国号,但是南疆王室宗亲一众人等,只要不反抗本宫,本宫便会为之留有一地。”

南疆王所求不过如此,他觉得他反抗不了云迟,只能最大限度地让云迟念着他识时务手下留情,所以,云迟如此说,他当即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诚然感动,“多谢太子殿下!孤定唯殿下是从。”

云迟颔首,对他说,“励王和励王军叛出南疆,如今归顺南夷,导致局势恶化,本宫怕是要动用铁血之策了。”

南疆王脸色发白,“本王也没有料到王弟他竟然如此作为,太子殿下打算如何行事?”

云迟道,“安书离与陆之凌已经带着七万兵马前去西蛮应援,但是恐怕不够,本宫已经从南楚调兵了,但是短时间内,兵马不会到达,为了不使局势继续恶化,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王上将南疆都城五门守卫的三万兵马派出去吧!”

南疆王看着云迟,踌躇惊慌,“这……太子殿下,南疆都城五门守卫的三万兵马若是派出去,那么,南疆都城就成无兵镇守的空城了啊!若是有人借机对南疆都城作乱,无兵可用啊。”

云迟淡淡道,“也不是无兵可用,不是还有禁卫军和御林军各一万兵马吗?足够了!”

南疆王道,“这两万兵马守南疆都城,会不会太少了?”

云迟道,“不少,你放心,本宫亲自带着三万兵马出城前去西蛮处理此事,定不会让危情波及南疆。王上只要合理调派这两万兵马,定会保南疆都城安然无虞。”

南疆王闻言惊诧地脱口,“殿下要亲自前去西蛮?”

云迟点头,冷清地说,“本宫不能让西蛮覆灭,不能让南夷独大,有安书离和陆之凌带的七万兵马,再加上本宫带去三万,定然能为西蛮抵挡些时日。只要南楚大军一到,那么,本宫便会立即掌控回局势,如今只要能稳住局势十日即可,王上只需要在这十日内,把控住南疆都城,无需多忧。”

南疆王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咬牙说,“好,本王这便将三万兵马给予太子殿下,愿殿下一路平顺。”

云迟淡淡一笑,“会的。”

二人话落,南疆王拿出了五门守军的调令交给了云迟。

云迟也不耽搁,当即调兵,齐整三万兵马,星夜离开了南疆都城。

安十七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大喜,对花颜兴奋地说,“少主,事成了,太子殿下离开都城了,咱们立马行动吧!”

第五十三章(一更)

云迟带着三万守城兵马离开,笼罩在南疆都城内的压力似乎瞬间便散去了。

花颜两日前暗探蛊王宫,只将周围的地形熟悉了一番,未敢靠得太近,恐防惊动看守蛊王宫的南疆皇室暗人与云迟安排的东宫暗卫。

她探查了一番后,觉得只要云迟离开南楚都城,她带着人进入蛊王宫应该不难。

此时听闻安十六事成,云迟带兵离开南疆都城,她看着安十七兴奋的脸,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说,“再等等。”

安十七疑惑不解,“少主,还等什么?您不是说只要太子殿下离开,咱们就行动吗?”

花颜倚门而立,看着天空中笼罩在南楚京城上空的一层阴云,沉默许久,脸色变幻不定地说,“这天象不是个好兆头。”

安十七闻言抬眼望天,看了片刻,说,“似是要有雨了。”

花颜点头,“是啊,要下雨的。”

安十七闻言紧张起来,“少主是说,依照天象,我们不宜行事?对我们不利?”

花颜又沉默半响,低喃道,“这天……还是躲不过吗?也罢。”话落,眼底恢复清明,“我们再等等,等云迟行出几百里之后再行动。”

安十七点点头。

两个时辰后,子夜半,天空似被一道惊雷炸开,乌云被劈散,点点白光划过天际,乍然间,星河斗转,星宿变动。

花颜眯起眼睛,望了片刻,零星的雨飘落在她的脸上,一点一点,冰凉透骨。她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对安十七冷静地说,“传令,依照我昨日新做的安排,行动吧!”

安十七看着花颜,也被天空乍然现出的星象惊骇了,“少主,这……”

花颜沉声道,“闯蛊王宫只能今日,机不可失,传令!”

安十七住了口,立即将命令递了下去。

临安花家在京城的所有暗桩倾巢出动。

一部分人制造京城动乱,动乱惊动了南疆王和公主叶香茗,公主叶香茗冒雨出宫处理动乱之事。

一部分人前往劾王府,杀了劾王,抓走了小郡主叶兰琦,劾王被杀,叶兰琦失踪,南疆王在王宫中坐不住了,急急地出宫赶去了劾王府,命人追查叶兰琦的下落。

一部分人在南疆王和公主叶香茗前后离宫后,在蛊王宫外围对着蛊王宫看守的护卫放箭,惊动了蛊王宫看守的暗卫与东宫的暗卫,引起了蛊王宫一片乱象。

一少部分人在花颜和安十七的带领下,以着高绝的隐蔽功夫,趁机进入了蛊王宫。

蛊王宫有九层玲珑塔,地上一层,地下八层。

蛊王便被看护在地下第八层。

蛊王宫以九宫八卦阵而设,为了不使得蛊王被扰了生息,所以,看守蛊王宫的暗人只到前七层。

花颜和安十七等人在外面被制造得一片乱象时,以花颜所学的奇门机关之术开启了蛊王宫的门。

外面镇守的人不足为惧,云迟留在蛊王宫看守的暗卫因他的离开也跟随着离开,所剩无几。真正守护蛊王宫的人,是南疆王室历代传承看护的活死人。这样的暗人,自小以蛊毒养成,几乎与毒人无异。

花颜和安十七等人带了最强的化尸粉,所以,在闯入蛊王宫,惊动了南疆王室的暗人时,打一个照面,便洒出了化尸粉,将之瞬间化尸的无影无踪。

花颜这一次来夺蛊王,是抱着将南疆王室所有活死人暗人一网打尽的目的,她不想让这些活死人在她夺了蛊王后,从此日夜不休地追杀她和临安花家的人。那样的话,她和花家将永无宁日。

所以,这些人绝对不能放出去,今日他们只有一死,覆灭的死,灭绝的死,才能以绝后患。

花颜出手如电,安十七等人亦不敢有丝毫大意。

一波波的暗人消失在化尸粉之下,一层层的地宫逐一打开。

花颜没想到他们带了足够的化尸粉,却不够用,因为蛊王宫里的活死人暗人实在是太多了,比她想象的多了几乎一倍,三步一岗,在化尸粉化了上千人后,她才闯过了五层,且越是往下,暗人越多。

这些以蛊毒之术自小养成的毒人,除了化尸粉,再就是用火烧,刀剑轻易杀不死。

安十七跟在花颜身边,再也掏不出化尸粉来时,看着涌出的大批活死人,绿着眼睛,似乎是地狱的恶魔一般,满带杀意,他面色大变,“少主,怎么办?”

花颜当即道,“刀剑杀不死,可以用咱们临安花家传承的五雷火,烧!”

安十七惊骇,“少主,这地宫虽然铜墙铁壁铸就,引火的话,怕是我们也会被困在蒸笼里。”

花颜咬牙,“顾不得了!你带着人用五雷火,我独自闯过去下第八层夺蛊王。”

安十七脱口惊道,“少主小心!”

花颜点头,衣袂如风,所过之处,汹涌而来挡在她前面拦住她去路的活死人暗人被她以最烈的手法撕成了碎片,这些人,刀剑杀不死,除了化尸粉,火烧,还有一种,那便是将他们撕碎,只有撕碎,才不能再站起来杀人。

这般的撕碎最是耗费武功耗费力气,但是花颜也没有办法,她必须要冲出一条路来。

她知道蛊王难夺,但是没有想到这蛊王宫竟有数千活死人的毒人守护。怪不得南楚朝廷百年来不敢真正地吞下西南境地这块肥肉,因为实在是太有毒了!

若非她有天不绝配出的最强烈的化尸粉,若非有临安花家传承的五雷火,若非她武功修习的是纷花逐影,可以乱这些活死人的视线,若非她自小学的奇门之术,若非临时学的梵文……

缺少一种,都进不来这蛊王宫,即便进来,也闯不过前八层下到最底层。

这些活死人的暗人,以蛊毒喂养,他们既是毒人,也是蛊人。

她能想象到这些毒蛊人一旦被放出蛊王宫,会有什么后果。那么,临安花家将面临追杀,劫难,永无宁日,外面的百姓怕是也会被殃及。她今日,倾尽全力,必须也要将他们屠尽。

所以,她所过之处,血腥弥漫,血肉横飞,腥臭异常,很快就闯出了一条路。

花颜的杀机手段,在这一刻,让常年不见天日的活死人已经没了心智的毒人都胆颤惊惧。

安十七见花颜转眼就没了影,他担心得很,但是也无法跟上去,只能传命令给所有人,用花家传承的五雷火,引得这些暗人碰到五雷火便瞬间被包裹,焚烧起来。

动用五雷火,也是十分损耗功力的事儿。

五雷火焚烧了大批的暗人,渐渐地,暗人成了火墙。

安十七看着火势笼罩在了蛊王宫的第五层,他因为火势已经冲不进去,脸色发白地扬声大喊,“少主,快,您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花颜听到了,声音隐隐约约隔着火光从地下传回安十七的耳边,“知道了!”

安十七听着这声音,似乎已经下到了第七层,他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想着普天之下的事儿,应该没有什么能难得住少主,就因为有她,公子出生就被断定的绝症都被她逼着天不绝日夜不息地给治好了。

如今蛊王宫虽然难闯,蛊王虽然难夺,活死人的毒蛊人虽多,但是他相信,她也能顺利地拿到蛊王安全出来。

花颜几乎是倾尽了自己自幼所学,幸而因为花灼对她封锁了三年功力,在这三年里,她体内功法自然地突破了瓶颈,所以,辣手摧毁这些人,在一片血腥中,到了最后一层。

蛊王被放在一个佛像中,佛像的头是纯金打造,佛像的身体是以琉璃打造。琉璃的身体是空的,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金色的小虫子。

小虫子不大,比小指还要细些,有两个指节那么长,金色的身体是半透明的,看起来十分的纯净。

花颜当即拿出金钵,又拿出南疆王和公主叶香茗的血引,挥手推开了金佛的头顶,刚要将血引放在入口引蛊王,只觉得身后一阵阴寒的风袭来,她一惊,当即闪身避开。

可是,这阴寒之风太快,她闪避得虽快,但也已经晚了,那股阴寒之风瞬间打入了她的左肩膀。

她只觉得左肩一阵火辣辣的痛,如万千的针扎入一般,脚步踉跄了两下,回转身,只见一个裹在黑衣里,面上没有半分血色的活死人暗人,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对她出的手,她中了他一掌。

这活死人一招得手,便欺身上前,招招对她下杀手。

花颜因早先便费了八九分的功力才闯到了最底下一层,如今又中了一掌,左肩如被钉了骨刺一般,即便她咬牙用尽了力气,也难以应对这活死人的杀机。

这一刻,她明白了,在这第八层,不是没有暗人守护,而是如蛊王一般,有暗人之王,守护在这里。这个暗人之王显然比所有的活死人都要厉害毒辣。

第五十四章(二更)

花颜与暗人之王对抗了几十招后,她渐渐头晕眼花,体力不支,暗想活死人暗人果然是毒人,他打在她后背的那一掌,怕是都带着毒,看来今日,她怕是拿不走蛊王了。

不但拿不走蛊王,被这活死人缠死,她怕是也离不开了这第八层蛊王宫了。

蛊王书记载说第八层没有暗人看守,这里的确是没有暗人,而是有暗人之王。

她心里苦笑,想着即便今日不能走出这里,也要将这暗人之王杀死,否则,枉费了她这一条命了。

不,不止她这一条命,还有苏子斩的一条命。

她出不去,自然拿不到蛊王,拿不到蛊王,苏子斩自然就没救了。

两条命加起来,总要杀了这暗人之王才能值得。

眼看这暗人之王的一招她已经躲避不过,心念电转间,发狠地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招式。

即便她死,也要将这暗人之王毙于手下。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青影从第七层打开的门中冲入,花颜的招式刚要施展出,那身影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一把将她拽离了那暗人之王的面前,那暗人之王一招未得手,而却实打实地挨了来人一剑。

花颜只看到眼前一片天青色的衣角,又看到了寒光一闪,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她顷刻间便识出了来人是谁。

太子云迟!

他竟然没离京?

还是他离京后去而复返折回了南楚京城?

他怎么这时候出现在了蛊王宫?

花颜恍惚中,大口地吐了一口血,染红了云迟天青色的衣袍。

云迟面色清寒,一剑得手后,便渐渐刺向暗人之王,但暗人之王不惧怕剑,即便剑在他身上刺穿了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但他却丝毫不受影响,招招狠辣地迎上云迟。

花颜被云迟揽在怀里,吐出一口血后,她神色清明了些,也顾不得与云迟的恩恩怨怨,咬着牙,对他费力地说,“撕了他!暗人之王,刀剑不入,只有把他撕成碎片,才能杀死他,不再受他攻击钳制。”

她这一开口,顿时觉得体内如五脏被焚,又大吐了一口血,暗暗地想着,这毒发作得可真快,这么快,就要到心脉了。

“你闭嘴!”云迟似乎极怒,声音沉如水。

花颜闭了嘴,即便她不想闭嘴,此时也再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浑身似乎要被煎熬针扎死了。

云迟虽然未采纳花颜的意见用功力撕了暗人之王,但是他一剑又一剑地,将暗人之王包裹在剑锋里,越施展越快,一片一片地将暗人之王削成了碎片。

花颜不是第一次见识云迟出剑,昔日在春红倌,他见识到他要杀冬知的剑,如今对比之下,她方才觉得,那日对冬知,他其实已经手下留情了。

否则以如今漫天星雨的剑招,当时她没有内功,再快的身手,拽着冬知也挡不过。

不多时,暗人之王便被削成了肉片,彻底地死在了云迟的剑下。

云迟拿出帕子,抹干净了剑上的血,还剑入鞘后,才沉着脸看着花颜,“说!你为何来夺蛊王?”

花颜此时已经昏昏沉沉有气无力,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弥漫着浓浓的沉暗之色,她张了张嘴,艰难费力地说,“先带着蛊王出去,再不走,来不及了!”

她已经感受到越来越热的温度,蛊王宫即便铜墙铁壁,但这么烤下去,也会烤着。既然被他救了,她就不想死了。

云迟不再多言,夺过她手里的两瓶血引,拿过金钵,血引对准佛像的入口,蛊王闻到血引的味道,本来沉睡着顿时醒来,顺着血引爬到了金钵里。

云迟将两瓶血引也顺势扔进了金钵里,带着花颜出了第八层。

来到第五层时,如他进来时一般,火人围成了一堵厚厚的火墙。

云迟生生地劈出了一条路,不带火光沾在他衣服上,便带着花颜冲了出去。

安十七与临安花家进入蛊王宫的几十名暗卫似乎都受了重伤,安十七半跪在地上,其余人或与他一样半跪在地上,或用剑强撑着身体站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看那模样,似乎花颜不出来,他们也会横剑自刎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