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颔首,“哥哥说的没错,所以,死过一回后,我学乖了,不敢再妄图更改了。”

秋月眼泪又噼里啪啦地落下,“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您是命定的凤主呢?公子说您的命是生而带来,死而带去。太子是您生来的劫,又提到了您的癔症……”

花颜的脸忽然地白了白,伸手捂住秋月的嘴,“别哭,他是我的劫,我也是他的劫,一样的,其实嫁给他,也没那么可怕的。”顿了顿,她轻声说,“云迟很好。”

第九十九章(二更)

云迟是很好,花颜从见到他开始,一直到现在,便没说过他不好。他生而尊贵,命主九天,天生便是立于云端上的人。

而她,出生便在十丈软红的泥里打滚,被他生生地拽上了明月高台。

这是宿命的劫,逃不开,躲不过,只能顺应命数。

秋月红着眼睛小声说,“奴婢以前也觉得太子殿下很好的,待小姐也十分包容,但想着小姐与子斩公子在桃花谷时,那几日相处,便觉得,更好……”

花颜想起与苏子斩论剑,在他掌心一支剑舞,那一日,桃花瓣纷纷飘落,她脚下的那抹绯红衣衫的俊秀身影,何等的玉树芝兰……

她神思微晃了片刻,又想起今日东方现异象奇景,漫天霞光下她转眸,便看到云迟倚着门框,如稀世璞玉,温润了千千又万万年……

她不由得笑了,伸手用力地捏了捏秋月的脸,对她说,“这面皮子被风都吹干了,赶紧抹些上好的凝脂膏吧,哥哥最喜欢捏你的脸,若是这般糙得没手感了,他以后可就不捏了。”

秋月打开花颜的手,瞪着她,一跺脚,转身去找凝脂膏了。

花颜大乐,“说什么陪我去东宫,说什么陪我进皇宫,我真答应了,你估计私下要偷偷哭成泪人。”

秋月脚步一顿,又羞又恼,“小姐就会欺负我,枉我为你哭了不知道多少回,那些眼泪掉的可真冤枉。”

花颜咳嗽一声,笑着没了话。

半个时辰后,采青煎了药端来,花颜待药温了,二话不说,拿起来就一口气喝了。

秋月本来准备好了哄花颜喝药,没想到她喝的这么痛快,她目瞪口呆地看了她半晌,见花颜喝完后面不改色,她手里捏的蜜饯都忘了递过去。

花颜好笑地看着她呆呆的样子问,“怎么了?这副傻样子!”

秋月惊诧地看着她,“小姐,这药不苦吗?”

花颜点头,“苦啊!”

秋月觉得苦就对了,良药苦口,这药里有比黄连还苦的一味药,怎么能够不苦,以她家小姐从小就不喜欢喝苦药汤子的人,怎么能够面对这么苦的药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呢?难道她的味觉失灵了?

她立即紧张地问,“是不是奴婢把错脉了?您中的毒使得味觉也出了问题?”

花颜摇头,“没有。”

秋月不淡定了,“那,您以前喝药不是这样的啊!如今怎么……”

花颜终于明白了她呆在哪里,好笑地说,“我已经喝了近一个月的苦药汤子了,任谁一日三顿地喝苦药汤子,也会不觉得苦了,习惯了。”

她没说的是,更何况她不是一日喝三回,云迟躺在床上那两日,死活要她喂药,她不喂,他就将脸埋在枕头里一声不吭地不喝药,她无奈,只能依着他。

明明不是她的药,也苦死个人,她也照喝不误。

当喝药与吃饭喝水一样习惯时,也就不觉得苦了。

秋月却是不知道这个,只觉得花颜遭了罪了,顿时心疼死了,连忙将蜜饯递给她,“小姐从小到大,可从来没受过这份苦呢。”

花颜张口吞下秋月递到她嘴边的蜜饯,想起云迟的伤势,对她说,“你先去歇着吧,待歇够了,也给云迟看看伤势。”

秋月一怔,“太子殿下怎么了?是因为救小姐伤着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好吗?”

花颜摇头,叹气地说,“他因为救我耗费了七成功力,前几日被南疆王的匕首刺中了后背心,只差些许就险些要了命。”

秋月一听,立即说,“奴婢不累,小姐怎么不早说?您这就带我去吧!”

花颜笑看着她,“你刚刚来时,还对他不满来着呢。”

秋月瞪着花颜,嘟起嘴,小声说,“太子殿下是极好的,奴婢又不是糊涂人,只要他对您好,小姐心甘情愿嫁给他,奴婢哪怕有小小的不满,也会消散的。”

花颜站起身,笑着说,“那就走吧!贺言给他诊治的,但他年岁大了,用药开方很是保守,你给看看,是否需要调整药方。”

秋月点头,“好。”

二人出了房门,很快就来到了云迟的正殿。

秋月伸手拉住花颜,凑近他耳边,悄声问,“小姐,您住在哪里?”

花颜伸手指指里面。

秋月顿时睁大眼睛,惊异,“每日与太子殿下住在一起吗?一个房间?一张床上吗?那你们……”

花颜伸手敲她脑袋,好笑地说,“乱想什么呢?除了我受伤就是他受伤,相互照料而已。”

秋月脸红起来,呐呐地说,“你们还没大婚……那也不应该啊……”

花颜瞪了她一眼,脸也红了,但还是梗着脖子一本正经地说,“左右我要嫁给他的,提前适应一下而已。”

秋月顿时没了话。

采青在二人身后跟着,闻言抿着嘴笑起来。

花颜先一步迈进了门槛,挑开珠帘进了内殿,小忠子迎了出来,对花颜见礼,笑眯眯地说,“太子妃,殿下不见您回来不午睡,等着您呢。”

花颜点点头。

小忠子对随后跟进来的秋月说,“秋月姑娘好!”

秋月瞅了小忠子一眼,笑着点头,“小公公好!”

花颜进了内室,见云迟歪在床上,自己拿了那卷《山海志》在看,她挑了挑眉,对他说,“我带秋月来给你诊诊脉。”

云迟“嗯”了一声。

秋月走进来,乍看到云迟,似被他清瘦苍白虚弱的模样惊了一下,愣了愣,才福了福见礼,“太子殿下!”

云迟瞧了秋月一眼,眼神温和,“太子妃说你快到了,果然到得很快。”

秋月立即说,“奴婢得到消息,没敢耽搁。”

云迟微笑,“我竟没想到你是天不绝的徒弟,在东宫时眼拙了。”

秋月垂下头,“师傅说我没学到他七成,让我在外面别报他的名号给他丢人现眼。”

云迟淡笑,“天不绝的徒弟,哪怕学五成也够做太医院的院首了,更何况不到七成,以你小小年纪,已经极好了,想必在医术上被他收徒,天分着实惊人。”

秋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师傅捡来的,随便收的,也没什么天赋。”

花颜好笑地接过话,“天不绝是那么好心随便捡孩子收留的吗?当年川河口大水,无数孤儿待收,也没见他多好心再捡着收一个,你就别谦虚了,过来诊脉吧!”

秋月嗔了花颜一眼,走上前,规矩地说,“太子殿下,请让奴婢给您请脉!”

云迟颔首,伸出手。

秋月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垫在了云迟的手腕上,然后隔着帕子给云迟请脉。

花颜挨着云迟坐在床沿上,随手拿出了贺言的药方以及给云迟请脉的脉案,等着秋月诊完脉递给她。

秋月眉头轻蹙,须臾,脸色有些凝重,珍完一只脉后,又对云迟说,“太子殿下,换一只手。”

云迟换了一只手。

秋月又仔细地诊了片刻,才罢手,接过花颜手中的脉案药方。

花颜瞧着她神色,对她问,“怎么?他伤势是很重,难道还有别的不对吗?”

秋月快速地看了一遍脉案和药方,对花颜说,“太子殿下后背心的伤势无甚大碍,但是奴婢诊脉时查觉到他体内似也有暗人之王的毒素。”

“嗯?”花颜一怔,转头看向云迟,“当日你与他对打,被他伤了?”

云迟摇头,“不曾!”

秋月肯定地说,“奴婢不会把错脉,是与小姐体内的毒素一样,是暗人之王的毒,比小姐的少些,但在侵蚀心脉。”

花颜面色微变,恍然地对云迟说,“你既然当日不曾被他伤到,是不是因为救我时,给我运功时,不小心将毒引入了自己体内?”

云迟摇头,“也许吧。”

花颜立即问秋月,“可有办法清除毒素?能不能跟我吃一样的药?”

秋月摇头,“小姐是护住了心脉,没被侵蚀,所以,如今您体内毒素虽多,但祛除毒素还是比较容易的,顶多吃一个月的药,但太子殿下又不同,毒素虽少,但侵蚀了心脉,不过幸好服用了九转丹,才没毒发,容奴婢想想,看看用什么法子祛除。”

花颜点头,绷着脸说,“尽快想法子,这毒太霸道,时间久了,万一落下病根就难治了。”

第一百章(一更)

花颜没想到云迟为了救她,竟然不小心引了毒侵入了心脉,这么长时间,即便他受伤,贺言竟然也没诊出来。若不是秋月来了,她难以想象,时间更长后,会是个什么后果。

云迟伸手握住花颜的手,温声笑着说,“别担心,即便如今没有法子,只要控制住毒素,待我武功恢复之后,区区毒素,运功就能清除的。”

花颜皱眉,“就你如今这副样子,养伤再恢复功力,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时间太久了,难保损伤身体。”话落,她问秋月,“一个月,我的毒素能清除了吧?届时武功是不是就能恢复了?”

秋月看着二人,立即说,“奴婢会想出法子的,小姐和太子殿下放心,若是想不出法子,我就用自己功力帮太子殿下尽快祛毒。”

云迟微笑,“你的武功似乎不比云影差多少,当初也是被封住了?”

秋月点头,“我一直跟着小姐,公子怕我帮小姐,所以,也封了我的武功。”

云迟淡笑,“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是不太让人放心。”

秋月一时无语。

花颜摆手,“您先快去用饭歇着,歇好了,有了精神,才能想出好法子。”

秋月点头,她也的确累了,出了内殿去用饭歇着了。

花颜在秋月离开后,脸色难看地看着云迟,恼怒地说,“你自己的身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是不是早就知晓自己体内引入毒素了?却一直瞒着我不说?”

云迟见她动了怒,笑着温和地说,“早先不知道,那日南疆王对我出手,我躲避不及时才知道,按理说,三成功力,即便他因用了采虫功力大增,我也不该躲不开,但那日我在他手下竟然只能挪动分毫,方才知道中了毒,三成功力因毒素受了掣肘。”

花颜大怒,“既然如此,贺言来为你包扎伤口时,他即便因你的伤势太凶险只顾着治伤,疏忽了你体内的毒素没诊出,你如何不说?若不是今日秋月来,我不放心你伤势,让她给你看看,竟然还不知。你就是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吗?”

云迟见她更怒,一怔,“我……”

花颜瞪着他,打断他的话,“毒素明明侵蚀了心脉,你偏偏瞒着不说,是想做什么?是想毒发而死吗?”

云迟似被她勃然大怒震呆了,一时看着她震怒的神色,没了话。

“你说啊!”花颜甩开他的手,气道,“堂堂太子,命就这般不值钱吗?”

云迟立即摇头,“自然不是。”

花颜盯着他问,“那是什么?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想等着自己伤势好了,恢复武功了,再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把毒给祛除了?但你就没想过时间一长,万一毒不能祛除了怎么办?是想毒发身亡吗?”

云迟摇头,“不会的。”

花颜气怒地看着他,“怎么不会?毒入心脉,何等可怕?你何等聪明,怎么会不知?你是觉得贺言没把出脉来,定然也没法子吗?便瞒着不说,怕我担心?那你今日也没想过秋月会把出脉来是不是?”

云迟看着花颜气怒至极的样子,呆怔片刻,忽然扯动嘴角,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花颜眉头竖起,“毒入心脉,你还笑得出来?”

云迟伸手去拉花颜,花颜躲开,他站起身,固执将拽住她的手,将她拽进怀里抱住,温声解释,“我没打算瞒着,是想等过几日伤势好些,再与贺言提提,看他可有法子,但这伤势刚稍好些,秋月就来了,我可不敢小看天不绝的弟子。”

花颜伸手推他,他抱得紧,她又不敢用大力,怕她伤口又崩开,只能绷着脸问,“你说的当真?不是故意打算一直瞒着我?”

“不是。”云迟摇头,温声说,“你答应嫁给我,我们就是夫妻一体,我怎么会瞒你?毕竟……”他顿了顿,嗓音带了浓浓笑意,“我这副身子将来也是归你管的不是?”

花颜一口气散了一半,虽然这话听着不对味,但总算让她心里舒服了些,她面色稍缓,“这种事情你应该早就告诉我,几日也不该瞒,再没有下次了!”

云迟点头,“好,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花颜怒意褪去,伸手推他,“快回床上歇着,伤患便该有伤患的自觉,这么精神做什么?”

云迟伸手拉她一起上床,笑着说,“每日你都陪着我,没有你在,我睡不着。”

花颜抿着嘴气笑,瞪了他一眼,“这么多年没有我,你是一直不睡觉的吗?”

云迟低笑,“没有你时不觉得,有你便不同了。”

花颜轻哼了一声,随着他躺去了床上。

云迟将花颜抱在怀里,发了一通怒火后的她风消云散,十分安静地任他抱着,他嘴角轻轻扯动,想着花颜其实很好哄的,他发了这么大的火,却轻易地被他三言两语说服,揭过了此事,没有与他闹个不休。

他不由得笑更深了些,她对他,是真的在乎的呢。

她没有因为苏子斩用了蛊王便反悔动摇,没有因为见了秋月,秋月与她说了苏子斩的事儿便郁结于心,她很快就带秋月来给他看诊,是将他放入心里了。

那隐埋在心底的对苏子斩的嫉妒,似乎又少了些。

她就在他的怀里,安静的时候,浅笑温柔,静谧懒散,娴雅淡静,玩笑的时候笑语盈盈,眉目生动,发火的时候如风雷声声,暴雨潇潇,这般的鲜活。

他想着,爱极了这样的她,便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花颜伸手挡住他的手,没好气地说,“睡觉!”

云迟哑然失笑,原来还没真正揭过去,还在闹脾气……

他索性低头吻她手背,轻轻的,柔柔的。

花颜受不住,睁开眼睛瞪着他。

云迟便得寸进尺,自作主张地硬拿开她的手,吻住她唇瓣。

轻轻地啃咬,含在口中慢慢地细细地品尝,温柔似化开在了心尖上,细细碎碎,如阳光突破雾霭云层,透进林荫处,落下斑驳的光影,静好得连周遭的空气都似不流动了。

花颜身子颤了颤,但到底没推开他,轻轻地打开贝齿回应他。

云迟似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剧烈地猛跳了几下,欢喜由心底而生,这回应虽浅,但让他似受到了鼓舞,他的吻忽然地凌乱疯狂起来,细细密密,不透一丝缝隙。

花颜受不住,伸手推他,他身子发烫,推不动,她怕他触动伤口,只能趁着喘息的空隙低哑着喊,“云迟……”

“嗯。”云迟低低应声。

花颜轻喘,伸手扯了枕巾砸在他脸上,“你的伤,不准乱动。”

云迟眼前一黑,浓郁窜上高空的火苗生生打住,他不满地“唔”了一声,伸手拿掉枕巾,“我有分寸的……”

“见鬼的分寸!”花颜背转过身子,红着脸说,“你若是不乖觉些,我就不陪着你了,今日秋月还与我提了,未曾大婚,这般同床共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