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火苗熄灭,“她管的可真多,都管到本宫的头上来了。”

花颜又气又笑,揶揄地说,“谁敢管你啊太子殿下?心脉侵蚀毒素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若不是秋月,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云迟一噎,没了脾气。

花颜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云迟无奈,只能抱着她安静地也闭上眼睛。

转日,安十六歇了过来,见到花颜,将花灼的话一字一句地私下传给了她。

花颜听罢,深深叹气,临安花家这一代只哥哥一个嫡系子,只她一个嫡系女,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一母同胞,哥哥缠绵病榻十几年,她从十一岁接手花家事务,撑起了临安花家,哥哥自然不会同意她自逐家门,但她不能因自己一人,而废祖宗规训。

她太清楚一旦沾染了皇权,将花家暴晒在阳光下,早晚有朝一日,会身死骸骨灭。

那一日也许不会太早,但也决计不会再让花家累世千年安居一地。

所以,无论如何,规矩不能废。

花家这样就好,没了她一个女儿,但还有哥哥,还有花家的一众人。

她对安十六摇头,“你跟哥哥传信,就说我意已决。太子殿下是知晓我的决定的,他的意思是,我大婚后再逐出花家。”顿了顿,她勾了一下嘴角,笑着说,“哥哥若是舍不得我,便为我准备一大笔丰厚的嫁妆好了,风风光光地让我嫁入东宫,我以后身为太子妃,不能轻易去赌场了,总要银子多些傍身。”

第一百零一章(二更)

安十六点头,依照花颜所言,给花灼传回了话。

同时,花颜又对他说,“西南境地因我因花家造成这般境况,虽对太子殿下来说算得上是好事儿一桩,但也打破了他多年谋划,我们是该助他平顺西南。哥哥既然有话,我问问太子殿下,看看他需要你们如何做。”

安十六颔首。

花颜便对云迟将花灼的意思提了。

云迟淡笑,“自然极好,战火多少都波及了西南境地的百姓,西南经脉因战火也甚是萧条。我本来打算近日就从京城调派人过来辅助西南经济,如今既有花家相助,那就不需要再从京中调人了,毕竟无论调何人来,调多少人来,也不及花家在西南境地根系深且做得好。”

花颜微笑,“你对花家倒是极其了解。”

云迟含笑看着她,“是有些了解,也不是十分了解,否则也就不至于有皇祖母悔婚懿旨拦不下之事了。”

花颜抿着嘴笑,“这事儿竟让你搁在心里了,太后不喜我,好不容易废了懿旨毁了婚,但你偏偏又将我娶回去,老太太怕是会气得一病不起。”

云迟浅浅淡淡地笑,“我再三嘱咐,皇祖母依旧一意孤行,不顾我意愿,私自做主,她也该是时候知道我说做自己的主,就能做自己的主,谁也干涉不得了。”

花颜笑看着他,“她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不育之症,任谁都受不住。”

云迟扶额,“这事儿要怪梅舒毓,我没找他算账呢。”

花颜闻言嗔了他一眼,“你是没找他秋后算账吗?他来南疆后,你以让他赴南疆王室宗亲的宴为幌子,其实就是借机算账,想让他栽在叶兰琦的手中。这账算的不声不响,若不是我,他定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吃了你给的闷亏了。”

云迟失笑,“算他命好,本就该让他长长教训,不该惹我,偏偏你救了他。”

花颜轻哼一声,“他是为了帮我,与我也算是交情深厚了,你以后不准再欺负他了。”

云迟斜睨着她,“一个陆之凌要八拜结交,一个梅舒毓对我警告,你倒是都护着。”

花颜好笑,“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是太子殿下嘛,比宰相的官职要大的,手指缝漏漏,如今我都是你的人了,帮我还不是帮你?以前的事儿揭过算了。”

云迟被一句我都是你的人了的话愉悦到了,笑容蔓开,伸手点她鼻尖,温柔地说,“好,以前的揭过了,以后他们若是惹我,再算账。”

花颜点头,“事关国事儿,惹了你,我自然不护着,若是私事儿,另说。”

云迟气笑,“说到底,他们哪里合你眼缘了?竟让你一护到底了。”

花颜笑吟吟地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

云迟又伸手改点她眉心,“若是谁都如你这般报恩,这天下何其太平。”

花颜嗔了他一眼,揶揄地笑着说,“你应该说,都如我这般,要娶多少回家受累。”

云迟又气笑,伸手将她拽进怀里,低头吻下。

两个人相处最好的样子,该是什么样的,花颜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只要有心,每一日都不会过的累。

花颜得了云迟的话,当日便将安十六叫到了云迟的面前。

云迟看着安十六,将一块令牌递给他,对他温声说,“你拿着本宫的令牌,去寻安书离与陆之凌,让他们配合你,战火蔓延之地,定要帮我做好善后安抚之事。百姓无辜,西南境地的乱后恢复,就靠临安花家了。”

安十六恭敬地接过令牌,颔首,郑重地说,“多谢太子殿下信任,在下一定办好此事。”

云迟笑着说,“本宫相信你能办好。”

安十六又转向花颜,“我将十七调回来给少主用。”

花颜摇头,“不必,你们只做好这件事儿就好,我在行宫,又没危险,况且危险都过去了。”

云迟淡笑道,“如今就不必了,待她嫁入东宫时,你们做陪嫁就好了。”

安十六面皮抽了抽,无言片刻,说,“在下这便启程。”

花颜瞪了云迟一眼,笑着摆摆手,嘱咐,“万事小心!”

安十六颔首,出了正殿,又对秋月交代了一番,当日便启程离开了南疆都城。

秋月睡了半日又一夜,第二日径自琢磨了一日,到了晚间,兴冲冲地来找花颜,“小姐,我想到为太子定下祛除心脉毒素的法子了。”

花颜闻言自然高兴,问她,“什么法子?快说说!”

秋月看着她说,“既然太子殿下的毒素是由小姐您的身体内运功为您祛除时引过去的,那么,就由您再引回来啊。我与贺言商议了,太子殿下之所以能救回您的命,是因为您二人的功力同宗一源,反正您体内也有一半毒素,再引回来,无非就是多一点毒素而已,对您没什么影响的,等引到您身体,再与那些毒素一起祛除就是了。”

花颜顿时笑了,“这倒是个绝佳的法子,可是我体内的内息调动不了多少,怕是引不动入了他心脉的毒素,你要先想办法帮我打通几处关隘,让我能自主地顺畅地调动内息。”

秋月立即说,“这个简单,奴婢在一旁运功助您,一日不成,三五日总能做到的,再辅助我从师父手里拿的通经丹,定能事半功倍的。”

花颜笑着点头,“好!”

接下来几日,秋月帮助花颜疏通经络,让她本来阻塞的内息渐渐地变得顺畅。

五日后,花颜为云迟运功引渡他体内侵蚀心脉的毒素,秋月在一旁运功辅助,云影等十二云卫护法。

云迟侵蚀心脉的毒素似在他体内扎了根发了芽一般地顽固蔓延,花颜本就只恢复了几成武功,还要压制着体内本有的毒素不再被引过去,是以十分的艰难。

不过半个时辰,她额头便有大滴的汗珠子滚落。

云迟开口,“不要强撑,再换别的法子吧!”

花颜摇头,“不行,这是最好的法子。”

秋月辅助花颜也不轻松,眉头紧蹙,担心地说,“小姐,您先撤手,我来运功为太子殿下祛毒,不行此法了。”

这时,云影开口,“我与殿下武功学属一脉,我来吧!”

花颜摇头,咬牙说,“云影,这样,既然你与云迟武功学属一脉,那与我武功也是有渊源,不相克,你与秋月一起来助我。我便不信了,这么点儿毒素,我们三人之力,便拔不出来它。”

云影闻言看向云迟。

云迟摇头,“你不要冒险,听话。”

花颜道,“我有分寸,再试试,若是实在不行,我就收手。”

秋月琢磨之下,也咬牙,“那就再试试。”

云迟无奈,对云影点头。

云影当即盘膝坐下,将自己手也放在花颜后背。

有了云影高绝的武功加入,花颜顿时感觉到了一阵轻松,她试着调动内息让自己的内息丝丝地缠入云迟的心脉,将毒素密不透风地包围住,然后再一丝丝,一缕缕地拔出。

终于,侵蚀盘踞在云迟心脉出的毒素缓缓地随着花颜的内息外移。

秋月惊喜,“成功了!”

花颜也露出笑意,咬紧牙关,仔细地,小心地,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出一丝差错。

花颜本就身体未愈,半个时辰后,即便有云影、秋月相助,她依旧有些气力不支,额头有大颗的汗珠子滚落。

云迟见了,立即说,“停手!”

花颜摇头,“还差一点点,就一点点,你别说话。”

云迟眉头拧紧。

秋月这时也开口,“既然是一点点,明日再拔除就是了。”

花颜摇头,明日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提起功力,咬牙说,“一盏茶。”

秋月额头也冒了汗,猜到花颜的想法,只能住了口,不再劝说。

云迟看着花颜的脸一寸寸地白下去,养了这么久的气色似又白养了,他伸手要拦她。

“别动!”花颜轻喝了一声。

云迟手顿住。

云影额头也一样落了汗,内息更是源源不断地送入花颜体内。

一盏茶时分,花颜终于将云迟体内最后一丝毒素引入了她自己体内,她缓缓地撤回手,身子一软,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吐出,昏死了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一更)

云迟面色大变,伸手接过她软倒的身子。

秋月喊了一声,“小姐!”

云影也惊骇了,“太子妃!”

花颜一动不动,脸色如纸一般。

云迟立即看向秋月,嗓音沙哑,急声道,“快,给她把脉!”

秋月连忙伸手给花颜把脉,片刻后,她脸色发白地伸手入怀,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抖着手从中掏出一个,倒了三颗药丸,塞进了花颜口中。

“这是什么?她怎么样?”云迟立即问。

秋月定了定神,“这是三颗固元丹,小姐耗费仅有的功力,硬撑之下,透支过度,伤了內腹,怕是要昏迷几日了。”话落,补充,“性命无碍,但以前的伤怕是白养了。”

云迟抿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手臂托着她沉重得很,看了花颜片刻,低声说,“怎么就这么固执倔强?我都说了停手了。”

秋月看了云迟一眼,他的脸色也十分苍白,她低声解释,“小姐是知道自己一旦收手,短时间怕是再提不起内息,今日所做,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一并将太子殿下体内的毒素除去。”

云迟也料到了,不再言语。

秋月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姐对太子殿下如今也是极好的了。她自小就这样,待谁好,都是掏心掏肺的,从来不顾自己安危。”话落,她哽咽地咬了咬牙说,“太子殿下既然非娶小姐不可,不惜一切代价,以后万不要负了她。”

云迟点头,轻且重的声音说,“不会的,得她我如获至宝,梦寐以求,宁负我自己,也不忍负她。”

秋月闻言心下舒服了些,站起身,擦了擦眼睛,说,“我去重新调整药方。”

云影也站起身,退了下去。

云迟抱着花颜待了片刻,才喊采青进来,帮花颜找干净的衣物换上,收拾榻上的血迹。

秋月重新调整了花颜的药方,同时又给云迟把脉,也重新开了一个药方,小忠子亲自去抓了药,与采青一起,不敢离开地盯着煎了两副药。

云迟喝过药后又喂花颜喝药,满嘴的苦味他丝毫不觉得苦。

她这样的人儿,诚如秋月所说,决定待谁好,便是掏心掏肺的,如今她待他好,是真真正正地待他好,哪怕自己受伤。

他心中被甘甜之水溢满,觉得与她这样相濡以沫地过一辈子,一定不枉此生。

花颜这一次昏睡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不短,她足足睡了七日才醒。

这七日里,秋月每日给花颜请脉,诊治她体内毒素是否又拔除了些,同时也会隔两日为云迟请脉,调整他的药方。

七日之后,花颜醒来,睁开眼睛,便见云迟倚着床沿,在看信笺。

外面天气晴好,风和日丽,窗子半开着,有隐约的花香飘进屋中。

她刚刚转过头,云迟便发现她醒来了,当即放下信笺,对她温声说,“总算是醒了,你若是再睡下去,我连秋月这个天不绝的弟子也怀疑了。”

花颜扯动嘴角,对他笑了笑,开口嗓音沙哑,“我睡了几日?”

“七日。”云迟伸手扶起她,抱在怀里,下巴贴在她脸颊处,轻轻地摩擦了两下,低声说,“下次万不可再如此了,你说我不爱惜自己,你自己又何曾爱惜自己?你这般伤势加重,昏迷不醒,我极为煎熬难受的。”

花颜靠在他怀里,“昏睡七日而已,也不是大事儿,你体内的毒素,清除干净了没有?可让秋月诊脉了?”

“诊了,她每隔两日就为我请一次脉。清除干净了,在她的照看下,我后背的伤势都痊愈了一半了,十分尽心。”云迟低声说,“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花颜笑,“清除干净就好,不枉我睡这七日。”

云迟低声问,“要不要喝水?”

花颜点头。

云迟让她靠在靠枕上,径自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清水,又扶着她喝下。

花颜觉得浑身乏力,手骨也乏力得很,想着这副身子真不禁折腾,娇气着了。

云迟又问,“饿不饿?”

花颜点头,“有一点儿,我想吃面。”

“清汤面?”云迟问。

“什么面都好,只要是面就好。”花颜不挑地说。

云迟放下水杯,对他说,“我只会做清汤面,你既然不挑,就等等,我去亲自给你做。”

花颜连忙伸手拽住他,软软地拉着他衣袖,笑着说,“让厨房做就是了,君子远庖厨,更何况堂堂太子,怎么能下厨呢?”

云迟失笑,“我不是君子,太子如何不能下厨?”

花颜看着他,见他一副认真的神色,笑着问,“你做的面好吃吗?”

云迟摇头,“不知道,只做过一次。”

“什么时候?”花颜问。

“十三岁我生辰时。”云迟想了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