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顾之也十分好奇,不戴笠帽的花颜,到底什么样,但能让整个临安,整个灵湖所有人提到她都带着笑意恭敬的女子,定然非同一般。

天下人可以怀疑花颜不好,但是不能怀疑太子殿下的眼光。

他道,“你与我说说见到她的经过吧!”

程兰儿点点头,对程顾之说了一遍。

程顾之听罢,沉默半晌,道,“她说的对。宫墙巍巍,岂能是那么好住的。八妹,虚无缥缈的梦,不追逐也罢,一味追逐,只会陪进去你自己的一生,放下吧!”

程兰儿点了点头。

“这一次来临安,收获良多,咱们今日就启程回北地。”程顾之又道。

程兰儿没意见。

当日晚,花颜在给云迟的书信中提了程兰儿登门之事,她言语调笑,“太子殿下,您的桃花又被我斩断了一朵,您省了被花枝缠绕的麻烦,可要谢谢我。”

采青在一旁侍候笔墨,捂着嘴笑。

云迟在转日收到了花颜书信,看到这句话失笑出声,提笔写了回信,“太子妃的大恩,本宫记下来,来日定当厚礼相谢。”

第四十四章(二更)

三日后,天不绝与苏子斩来了临安。

这一日,天空下着小雨,细细密密,如线绳穿的细小珠子,将房舍屋脊地面花树都层层地洗刷的无一尘。

落雨无声,并不寒凉,也无风,没那么冷,但是采青念着花颜身体不好,还是给她披了一件轻薄的斗篷。

花颜撑着青竹伞,望着街道尽头。

采青立在她身边,不时地拿眼睛看花颜。

她看的次数多了,花颜转过头,笑问,“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

采青摇头,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太子妃,恕奴婢直言,您……还是很喜欢子斩公子吗?”

花颜淡笑,“我从答应太子殿下之日起,自然就不会再喜欢苏子斩了。”

“那您……”采青欲言又止。

花颜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不能缔结连理,也不该是老死不相往来,可以做知交好友。”

采青明白了,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奴婢对不住您,不该怀疑您如今待殿下的心。”

花颜笑起来,拍拍她的脸,“你是东宫的人嘛!不向着太子殿下,向着谁?”

采青红着脸也笑了。

二人说笑间,长街的尽头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钉了铁掌,踏踏作响。

二人立即转头看去。

只见十几匹马行来,当前一人绯红色衣衫,头戴笠帽,看不到他的脸,但马上的风姿出众至极,令人一见难忘。

这个人,不用看到他的脸,花颜也知道,就是苏子斩。

细雨蒙蒙,打湿了他身上的绯红衣衫,打湿了笠帽,但他端坐在马上身姿笔挺,握缰绳的手攥得稳稳的,似千斤都拽不动。

他瘦了极多,但是花颜想,如今的他,如脱胎换骨,一定比以前更精神些,至少,眉眼间,再无沉郁和死气,应该是生机勃勃的。

除了十三星魂,还有天不绝和安十六。

天不绝还穿着惯常穿的灰扑扑的袍子,也戴着笠帽,安十六穿着一身紧身衣,是一行人中唯一没戴笠帽的人,黝黑的脸上,落了雨,洗得一双眼睛明亮,看起来春风满面,显然是终身的好事已成。

一行人来到花府门口,齐齐地勒住了马缰绳,苏子斩伸手摘了笠帽,端坐在马上看着撑着青竹伞立在门口的花颜。

她依旧穿着一身浅碧色织锦绫罗衣裙,双手臂肘间挽着同色丝绦,披着一件翠青色的斗篷,除了手腕的翠色手镯,发间简单的珠钗和玉步摇,再无多余首饰,细雨打在青竹伞上,细细作响,她立在细雨中的伞下,浅浅然地对他笑着,眉眼温和,笑意盈盈,似满天的星辰落入了她眼里,周遭的清雨似乎都被她暖化了。

苏子斩看着她,周身的冷雨,一路的风尘,似都不冷不疲惫了。他扯动嘴角,也缓缓地笑了。

这一笑,云破月开,天地失色。

花颜发现诚如她所料,苏子斩脸色虽隐约有些苍白,但是精神极好,眉目间没了沉郁和死气,周身也不再是冷得冻死人,虽清瘦极多,形骨料峭,但的确满身的生机与生气。

她浅笑着开口,“子斩公子,别来无恙?”

苏子斩抿了一下嘴角,扬了扬眉,带着三分洒逸,七分的沉练,嗓音含笑,染着细雨的清凉,“我还以为来了临安,会见到卧床不起的你,如今一看还好!”

花颜大乐,“你来临安,我即便卧床不起也要爬起来对你扫榻相迎。”

苏子斩翻身下马,抖了抖身上的雨,“我打算在临安久住,你的好酒好菜可要备足了。”

花颜失笑,“住个十年八载也饿不到你,放心好了。”

苏子斩莞尔,“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花颜说着,看向天不绝,“臭老头,十年未出桃花谷,如今出来觉得如何?外面的天是不是与十年前不一样了?”

天不绝哼了一声,“臭丫头,活蹦乱跳的嘛,我还以为你撑不住已经成半个残废了。”话落,扫了一眼花府门口,道,“别的地方没什么变化,唯这临安花府,因为太子殿下抬了五百台聘礼亲自来求亲,蓬荜生辉了!”

花颜抿着嘴笑,“说的也没错。”话落,看向安十六。

安十六甩了马缰绳,嘿嘿地笑,“少主,您还好吧?小金答应我,为他哥哥戴孝一年,一年后,就嫁给我。”

“恭喜了!不错!”花颜笑着点头。

青魂与十三星魂齐齐下马,跪在地上,对花颜跪拜,“多谢姑娘!”

他们只说了这四个字,再没说别的。

苏子斩暼了十三星魂一眼,并未说什么。

花颜明白,浅笑盈盈地道,“我与你家公子知己知交,何必言谢?都起来吧!”

十三星魂齐齐起身。

一行人进了花府。

花颜笑着对苏子斩说,“哥哥的院落大,昨日已经说了,你们来了,住他那里。”

苏子斩点头,“好。”

天不绝道,“酒菜可备好了?这几日赶路,未曾吃好。”

“自然。”花颜笑着道,“你最爱吃的菜,最喜欢喝的酒。”

天不绝顿时高兴了,“不枉我辛苦来一趟临安。”

一行人踩着青石板路,进了花灼轩。

花灼撑着伞等在花灼轩门口,见一行人来到,对苏子斩和天不绝笑着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先梳洗风尘吧!”

苏子斩点头。

天不绝瞅着花灼,啧啧了一声,“你爱护妹妹,也不该骗我老头子,信中言语着实吓人,我以为她小命要没了,一路快马,累死我了。”

花灼笑了笑,“抱歉,我也被她吓坏了!如今确实比几日前好多了。”

天不绝哼了一声,“我这一辈子,算是卖给你们兄妹了,一个两个,病都难治得很。”

“有我们,才更考验你的医术。”花颜笑着结过话。

天不绝又哼了一声。

一行人进了花灼轩。

花容领着苏子斩和天不绝等人去了安排好的房间,花颜撑着伞与花灼去了画堂。

秋月沏了一壶茶,放在花颜面前,“小姐在院门口等了那么久,赶紧喝盏热茶吧!稍后我吩咐去厨房多熬些姜汤给师傅和子斩公子,您也喝点儿。”

花颜点头端起热茶,慢慢地喝着。

花灼也端起热茶,品了一口,说,“武威候府的人满天下在找苏子斩,他不想被找到,从桃花谷出来后,一路避开了武威候府的人,来了临安。”

花颜点头,“他多年来困居候府和京城尺寸之地,如今犹如新生,不想被候府找到,也在情理之中。太子殿下与我在书信中提了,说让我问问他,若是他不想再回武威候府了,他可以代他处理了候府之事。”

花灼思忖片刻,说,“我想请他留在临安,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花颜看着花灼,“哥哥的意思是?”

花灼道,“为花家未来打算,让他与我一起,撑起临安。有朝一日,太子殿下洗牌天下,有个帮手,我总会轻松些。”

花颜失笑,“哥哥可真会找人扛肩上的担子。”

花灼暼了她一眼,“你离开临安,总该有人替你。”

花颜一时无语,“我想要的是他一生平安自由,你别打他的注意,他若是真脱离了武威候府,再跳进临安,与在武威候府有何不同?”

花灼不咸不淡地说,“自然不同,武威候府如何和我们临安相比?我们家里人,哪个不自由了?从小到大,即便你身上扛着担子,谁圈固你了?还不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花颜无言反驳,半晌道,“武威候府毕竟生他养他,武威候不管怎样,待他这个嫡长子都不错,虽然柳芙香那个女人弄的武威候府一团乌烟瘴气。当初我打算嫁给他时,也只是想着让他自立门户,未曾想他与我一起担负临安,我们临安的担子,我们花家子孙担是应该的,就不要拖着他了。”

花灼气笑,“你怎知他不愿意?我还未开口,便被你说了一通,若是他想永远待在临安呢!”

花颜想起苏子斩在府门口与他说的久住之言,暗想难道他真有这个打算?看着花灼对她挑眉,花颜彻底的无言了。

第四十五章(一更)

天不绝与苏子斩沐浴梳洗风尘之后,到了画堂。

秋月端来姜汤,花灼早已经命人准备好宴席,在画堂设宴。

天不绝坐下后,先喝了一杯酒,大赞,“百年陈酿,不错,不错!”

花颜微笑,“那是你没喝过更好的酒。”

“嗯?你临安花家的酒还不算更好的酒?”天不绝挑眉。

花颜笑着看了苏子斩一眼说,“世上最好喝的酒是子斩酿的醉红颜,临安花家藏的百年佳酿也不及。”

“哦?”天不绝转向苏子斩,“小子,你还会酿酒?”

苏子斩淡笑,“只会酿一种酒。”

“看不出来啊!”天不绝看着他,“我老头子为你辛苦治病这么久,什么时候你给我酿一坛酒?”

苏子斩颔首,“明日就能酿。”

天不绝大笑,“臭小子,你答应的这么快,哪里是为我酿酒?你是为臭丫头吧?你看她提起你酿的酒来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苏子斩失笑,问,“即便如此,那你喝不喝?”

“喝!”天不绝痛快地点头,“有酒喝就行。”

花颜大乐。

一顿宴席其乐融融。

宴席后,天不绝迫不及待地说,“小丫头,把你的手给我,我给你把脉。”

花颜摇头,“不急,你先去歇着。”

“歇什么?我老头子身体硬朗的很,再跑个千里路也不是事儿。”

花颜知道他的脾气,不在多说,凑过去,将手递给他。

天不绝给他把脉,片刻后,皱起眉头,“怎么如今发作的愈发厉害了?竟然伤及五脏六腑?”话落,他看向秋月,“发作时,你正在?”

秋月点头,“在的,十分严重,也把我吓坏了。”

天不绝眉头拧成一根绳,“这个脉象看,虽然如今好了一半,但确实身体心血枯竭之兆,不是什么好兆头。”

花灼面色一变。

苏子斩也面色大变。

秋月眼眶顿时红了,“师傅,小姐可还有救?”

天不绝面色凝重,撤回手,训斥说,“只是个兆头而已,急什么?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事儿,即便癔症不解,三五年的命总是有的。”

秋月脸刷地一白,“不能不解,师傅,您最厉害了,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天不绝哼了一声,“如今又认我是师傅了,你若是认真地与我学医术,何至于指望着我?我的一生医术,就找了你这么个蠢丫头,真是悔不当初把你带离北地。”

秋月扁起嘴角,红着眼眶小声说,“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学就是了。师傅体格硬朗,还能教我好多好多年的。”

天不绝哼了一声,“长命百岁也是替你们操心,不要也罢。”

花颜大笑。

秋月也破涕为笑。

天不绝打个哈欠,对花颜说,“容我琢磨琢磨,稍后再找你。”

花颜点头。

几人又说了片刻话,天不绝与苏子斩去歇着了,花颜也出了花灼轩回了自己的花颜苑。

进了花颜苑后,采青小声说,“子斩公子看起来不那么冷得冻死人了呢。”

花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他身体还未恢复,总要一年半载才能如正常人一般,如今已然极不错了。”

采青点点头,“真是极不容易的。”

花颜又笑了笑。

采青小声问,“您午睡吗?还是读书?自从殿下离开后,您似乎都不爱午睡了。”

花颜“唔”了一声,叹气,“是啊,都被他给养成习惯了,惯坏了,身边不见他的人竟然难以入睡。”

采青捂着嘴笑,“再忍半年就好了,殿下更辛苦的。”

花颜也笑着点头,“是啊,她更不容易些,毕竟除了应付朝事儿,还要应付哥哥给他的大堆要求与议程。若是半年下来,定然会累瘦了。”

采青深以为然。

花颜想了想说,“先不午睡了,给他写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