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皇宫禁地,被太祖下了死令,后世子孙不能踏入之地,想必,是太祖爷不想人打扰他和淑静皇后吧!

而花颜,听到此事,呕血晕厥。

他脑中隐隐的一个想法渐渐地清晰起来,本恢复了几分的血色又褪了个干净。

怀中的人儿,她是如此轻,如此瘦,如此孱弱不堪一握。

若真如他猜想,那么,她的心里该是压了何等负重?背负了多少东西?

他轻轻抬手,轻抚她的脸,指尖划过,心中是一片又疼又软。

花颜伸手按住他的手,低低唔哝,“云迟,睡吧!”话落,微微将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是不是睡不着?”

云迟见扰醒了她,柔声说,“睡得着,这就睡。”

花颜“嗯”了一声,握着他的手不松开,又沉沉地睡去。

云迟看了她片刻,反手包裹住她的手,搂紧她的身子,也跟着闭眼睡去。

第九十五章(一更)

第二日,云迟免朝,所以,未如往常一般早早醒来去上朝。

花颜却按时醒了,睁开眼睛,见云迟虽醒了,但依旧抱着她躺着未起身,她看着他,睫毛动了动,刚要说话,云迟反而先开了口,嗓音低哑,“醒了?再睡一会儿吧,时候还早,不必这么早去安阳王府。”

花颜“嗯”了一声,身子往他怀里又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云迟轻轻地伸手拍着她,感受到怀里的身子娇软温暖,他心里也跟着一片柔软。

花颜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再无睡意,复又睁开眼睛,看着云迟。

云迟低头瞅着她,“睡不着了?”

花颜点头,“睡不着了。”

云迟微笑,“那就起吧!”

花颜颔首,坐起身,较之昨日,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不过一身汗,让她颇有些不舒服,她拥着被子对云迟说,“我要沐浴。”

云迟点头,对外吩咐,“小忠子,着人抬一桶水来,温热些的,太子妃要沐浴。”

小忠子立即应是,连忙去了。

不多时,有人抬了一桶水来,放去了屏风后,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花颜起身,找了一件干净的衣裙,走进屏风后。

云迟在她身后说,“要不要我帮你?”

花颜脸微红,回头嗔了他一眼,想说不要,话到嘴边,蓦地改口,“好啊。”

云迟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见花颜竟然答应了,顿时一怔,看着她。

花颜已经转过头,进了屏风后。

屏风后传来花颜簌簌的脱衣声,然后又传来她进入了木桶的入水声。

云迟怔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进了屏风后。

花颜已经在木桶里,温热的水到她的脖颈,她的脖颈雪白纤细,弧度优美,白皙的手臂搭在木桶的边沿,肤如凝脂,光滑如锦缎。

云迟来到木桶前,手伸出,按在她后颈的双肩处,花颜身子一颤,云迟的手也同样的一缩。

二人虽然同床共枕数月,但仅有的亲近次数屈指可数,像这般花颜沐浴,云迟立在身侧,也为数不多那么一二次。最亲密时,也不过是在临安花家,花颜苑里的温泉池,她当日是抱定了主意将自己交付给他,可是顾念她的身体,他偏偏落荒而逃了。

但那一日的亲密,让云迟每逢想起,便热血沸腾,心神摇曳,荡漾不已。

如今,云迟更是心猿意马,不可抑制地想要将她拥抱在怀,令彼此更亲密。

花颜白皙的脖颈渐渐地染上粉红色,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染上了一层粉红,她微低下头,小声说,“你不是要帮我沐浴吗?半响不动,是在做什么?”

云迟以强大的意志力不去看水中的倒影,深吸一口气,才低哑地开口说,“我从未学过如何帮人沐浴。”

花颜轻笑,“那你不妨现在就学上一学。”

云迟点头,拿了澡巾轻轻为花颜擦身,指尖尽量不再去碰触花颜肌肤,片刻后,他依旧是受不住地将澡巾塞回她手里,低哑地说,“你自己来吧!”话落,他转身快步地出了屏风后。

花颜攥着澡巾好笑,论正人君子,她觉得是不是非云迟莫属了?一次两次,他都这般落荒而逃,她笑罢,又暗暗地叹了口气。

若非顾忌她这副身体,他又何必要忍?无非是不想伤了她罢了。

她想起悔婚一事,心又揪了起来,伸手捂住脸。

云迟出了屏风后,端起桌子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凉茶入喉,心中那一团火似被浇灭了些,他放下凉茶,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怎样才是对一个人最好?娶她,将她拴在身旁,日夜相伴在侧,每日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待她无微不至?还是放了她,不再禁锢她,给她自由,让她离开她不喜欢的京城,无忧无虑,洒脱自在,不再面对他犯癔症,不再有心理负担?

他不想割舍,但是理智告诉他,后者是待她最好,至少,让她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闭上眼睛,心里似塌了一块。

花颜从屏风后沐浴完出来,一身清爽,见云迟站在窗前,周身弥漫着浓浓的低暗的气息,她轻抿了一下嘴角,走到他身后,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喊了一声,“云迟?”

云迟忽然觉得自己空塌的那一块地方攸地被这一抱给填满了,他周身低暗的气息散去,温柔地“嗯”了一声,“沐浴完了?”

花颜点头,脸贴着他后背问,“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云迟薄唇抿成一线,言不由衷地说,“在想若不是已然清晨,我方才便忍不住了。”

花颜低笑,“那我们约一下,今日晚上如何?”

云迟脸色蓦地爬上了霞色,回转身,低头看着她,“当真?”

花颜点头,笑吟吟地看着他,“我每次都是当真的,只是你总是下不了手。”

云迟将她的头按在怀里,感受到自己心跳一下下地不规律起来,他抱着她纤细的身子默了片刻,轻叹,“我的确是下不了手。”

花颜轻声说,“我的身体虽确实不大好,但不至于如纸糊的一般碰不得。”

云迟摇头,低声说,“不是因为这个。”

“嗯?”花颜仰脸看着他,“那是因为什么啊太子殿下,你与我说说。”

云迟见她一副求解的模样,水眸盈盈,波光潋滟,他将头搁在她肩膀上,呼吸喷洒在他颈窝处,低声说,“我想对你好,但不知如何才是真正的对你好,我不敢碰你,怕伤了你。”

花颜剔透,瞬间明白了,她也一时沉默下来,如今她与云迟,还未真正密不可分的地步,也许这是好事儿,若如胶似漆到分不开,那么,对他将来,也许更是痛苦万分。

更惶论,如今他已经提到了退婚,那么,她这般引他与她更亲密,确实是不该。

她沉默许久,低声说,“云迟,你是对的,是我不好。”

云迟摇头,脱口要说什么,花颜又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微笑着说,“我都明白的。”

云迟住了口。

花颜从云迟怀中出来,笑着对外吩咐,“小忠子,端早膳吧!然后备车,我与太子殿下稍后去安阳王府。”

“是。”小忠子立即应了一声。

不多时,小忠子端来早膳,云迟和花颜对坐,沉默地用了早膳。

早膳后,二人一起出了房门,小忠子与采青跟着,在垂花门外上了马车,前往安阳王府。

上马车时,云迟不自觉地去握花颜的手,花颜笑着偏头瞅了他一眼,云迟的手撤了回去,在马车上,云迟又想去抱花颜,花颜笑着看了他一眼,他又慢慢地撤回了手。

一路无话,来到安阳王府。

府中门童见是云迟和花颜登门,大惊,连忙见礼,之后赶紧撒腿去禀告。

安阳王妃昨日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她的,安书离的,收拾了足足六大车,安阳王劝也劝不住,只能干着急。安书离想了两个法子,都没奏效,也只能无奈地揉眉心。

清早,安阳王妃收拾妥当,追安书离启程。

安书离只能说,“再等等,太子殿下有些事情要交代。”

安阳王妃算是不催促了。

云迟和花颜登门,安阳王听闻,连忙与安阳王妃、安书离等一众人迎了出去。

安阳王见到云迟和花颜,连忙见礼,云迟微笑颔首说“王爷免礼”,又看向安阳王妃,笑着说,“王妃昨夜未曾睡好?气色似乎不大好。”

安阳王妃立即说,“可不是?我这一夜都在想着可别落下什么得用的东西,毕竟出门在外,又是川河谷那种地方,荒凉得买不到,可就麻烦了。”话落,笑着伸手拉住花颜的手,笑着慈爱地说,“多好的一个妙人儿,我上次见你,就喜欢的不行,想着真是可惜了,若是我儿媳妇儿,就好了。”

安书离无奈地开口,“娘,你说什么呢。”

花颜笑着瞥了云迟一眼,笑吟吟地对安阳王妃说,“我也对王妃您一见如故,觉得您甚好,今日就是趁太子殿下上门与书离公子谈事儿,特意求了他带我来,好好与王妃说说话的。”

安阳王妃一听高兴地说,“那好,让他们两个去说正事儿,我们两个去说话好了。”

花颜笑着点头,对云迟和安书离说,“我与王妃去说话,太子殿下和书离公子自便吧。”

第九十六章(二更)

安书离仔细地打量花颜,发现她虽然面色含笑,但眉眼间隐着一丝羸弱,气息似也隐约带着虚弱之感,他心怀愧疚,想要说什么,但见她挥手,只能作罢。

云迟虽然不知道花颜想出了什么法子劝说安阳王妃,但是相信花颜一定会想出法子,所以,对安书离使了个颜色,二人一起去了书房。

安阳王看看安阳王妃和花颜,又看看云迟和安书离,一时不知该陪着谁。

安阳王妃生气安阳王昨日在她从赵府回府后,为赵宰辅说了两句好话,一夜没理他。如今自然也不理他,携着花颜进了画堂。

安阳王觉得听女子说话不太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去陪云迟了。

进了画堂,安阳王妃请花颜落座,侍女上了茶后,她仔细打量花颜,纳闷地说,“太子妃怎么看起来比上次见虚弱不少?是不是身体不适?对京城水土不服?”

花颜笑着说,“大约是近来阴雨绵绵,染了一场风寒,故而身子骨弱了些。”

安阳王妃立即说,“女儿家的身子骨最是大意不得,不过太子妃有天不绝跟着,定不会有大碍的。”话落,她道谢,“多亏了天不绝,否则我的大儿子昨日性命休矣,多谢太子妃借人了。”

花颜笑着摇头,“王妃客气了。”

安阳王妃好奇地问,“据我所知,这十年来,无数人找天不绝的下落,都不曾找到。难道天不绝一直在花家?”

花颜点头,“是一直在为我哥哥治病。”

安阳王妃又好奇地问,“据说天不绝脾气古怪,很难以相处,尤其是对神医谷,曾立誓,再不回神医谷,更是避京城权贵而不踏入京城。这一回,怎么来京了?”

花颜笑着说,“我近来身体不太好,他是陪我来京小住。”

安阳王妃感慨,“有一个神医在身边,可真是大好之事,昨日太医院的那帮子庸医,一个也想不出法子,而他到了,只一副方子,便救了我大儿子的命,不愧是神医。”

花颜笑着点头,“他的神医之名,确实名不虚传。”

安阳王妃瞧着花颜,笑着转了话说,“太子妃今日来,是不是受了离儿和太子殿下所托,来劝我的?”

花颜浅笑,“王妃可真是聪明。”

安阳王妃气笑说,“不是我聪明,是你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由不得我不想你是为了此事。”话落,她收了笑说,“我先把话搁在这,今日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不跟着去的。”

花颜轻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说,“我明白王妃的心,是不放心书离公子。”

安阳王妃点头,“烨儿虽然也是我生,但是自小不随我,随他父亲,我只有离儿这么一个疼入骨子里的孩子,上一次听闻他出事儿,我吓破了魂儿,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跟着,要死也要母子俩死在一块,这一回,他去川河谷,我说什么也要跟着。”

花颜点头,“王妃一片为母之心,我虽年轻,但也了解明白这份苦心。”

安阳王妃听花颜这般说,顿时如觅到了知音,“太子妃真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儿,我就知道你聪明剔透,能明白我的苦心,可惜王爷和离儿都不理解我,尤其是王爷,说我添乱。”

花颜微笑着说,“我曾经在川河谷待过许久,川河谷一带民风朴实,虽然因连年受灾,十室九空,但那里若无水灾的话,着实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安阳王妃讶异,“太子妃在川河谷待过许久?据闻那里是蛮荒之地,怎么从你口中说来,却是不同?”

花颜摇头,“不是蛮荒之地,百姓们十分淳朴,只不过因连年受灾,灾情使得人们吃不饱穿不暖,被迫无奈地做出了些事儿,但也不过是为了活着。这五年来,在太子殿下恩泽天下的政策下,川河谷一带已经好了许多,不会再有易子而食,饥荒暴乱等事儿了。”

安阳王妃说,“无论如何,我也要亲眼去看看,跟着离儿,否则他这一走就是许久,治水之事哪里容易?没个三年五载,他怕是回不来,我这里当娘的,哪里放心得下他无人照料?”

花颜温声道,“我自小便往外跑,长辈们也如王妃一般,不放心我,但是您要知道,只有自己自立独立,才能使人锻炼成长。更何况书离公子的才华本事,不必我说,您也知道,他没有您的照料,也一样会很好。”

安阳王妃摇头,“话虽是这么说,但我就是不放心,必须跟着。”

花颜一叹,笑着说,“王妃有没有想过,您若是跟着,会让很多人笑话书离公子,是那个离不开娘的孩子。”

安阳王妃顿时竖起眉头,“我看谁敢!”

花颜微笑,“当面不敢,背后若是说嘴,您又能如何?况且……”她四下看了一眼,住了口。

安阳王妃见花颜有话不好说,虽然知道她是抱着来劝她的目的,但还是挥手说,“你们都退下去吧!”

侍候的人应是,鱼贯退了出去。

花颜在安阳王妃屏退左右后,对安阳王妃低声说,“王妃可知道,太子殿下重用书离公子,对书离公子是好事儿。川河谷一带,虽诚如我所说,民风淳朴,但朝野上下,总有异心者,不想书离公子顺利办了个这个差事儿。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书离公子,对川河谷一带,都做了妥善的安排,您该相信书离公子,若是您这般前去,不是照料书离公子,是他还要分心照料您。川河谷一事本就事重,王妃该放手让他施展,川河谷治水,一旦事成,便是载入史册的千载之功,何必让后人诟病书离公子是离不开娘的孩子呢?您这样不是对他好,而是害了他。”

安阳王妃本来打定主意,无论花颜说什么好听的话劝说,她都誓死不答应,可是没想到,她却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从她收拾打定主意跟随安书离启程时,无论是安阳王,还是安书离,亦或者别的人,都在劝她,奈何,她就是听不进去。

不成想,如今花颜的话,偏偏是击中了她的心坎,让她听进去了。

花颜说了一番话后,便不再多言,等着安阳王妃表态,她清楚一个母亲的母爱会有多伟大,只要是对她的儿子最好,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支持的,哪怕她不舍,哪怕她不放心,但也会听劝,会做到。

花颜喝了一盏茶,安阳王妃沉默了一盏茶,一盏茶后,她终于叹了口气,“太子妃说得是,我倒是不曾考量这一层,只想着,照料他生活起居,不让他在那里受苦。”

花颜微笑,“我十分能理解王妃的心思,但是您试想,他本就是去为朝廷办差,为民治理水患去了,本就是艰苦之事,去的人不止他一人,还有工部的几名官员,还有太子殿下调派的兵士,若人人都带着家眷,那岂不是乱了?要想服众,首先要身先士卒。书离公子不畏险阻,让人敬佩,一旦事成,定会千载留名,万人歌颂。太子殿下信任他,您也应该既舍得,又信任他。”

安阳王妃叹了口气,“说得是啊!是我这个活了半辈子的人疼儿子疼的没了方寸了。”

花颜笑着说,“您如今不跟着,待过一段时间,书离公子在川河谷治水一事前期安排妥当,进入了正轨后,您再去看他,比如今跟着他去要好得多,也免除了被人说添乱之嫌,更免除了人诟病书离公子离不开娘。”

安阳王妃一拍大腿,“好,那我就先不去了,诚如你所说,我实在想他了,待他步入正轨后,我再去看他。的确,男人是做大事儿的,若是被我拖累,委实害了他。”

花颜见说通了安阳王妃,笑着点头。

安阳王妃又伸手拉住她的手,啧啧地说,“我是越看你越喜欢,听闻你与陆之凌八拜结交了?认了敬国公和夫人做义父义母?不若,我有个不情之请,你也与书离八拜结交了吧!我也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女儿。”

花颜笑开,对安阳王妃说,“上一次,我未经过家里的哥哥同意,哥哥气坏了,大骂了我一通,与我生了许久的气。如今我确实不敢再与谁八拜结交了。不过王妃放心,太子殿下与书离公子脾性相投,无异于知己之交,我即便不与书离公子结拜,但与王妃也可做母女相处。”

第九十七章(一更)

花颜又陪着安阳王妃说了些话,安阳王妃彻底地放下了要跟去的想法,越看花颜越喜欢,大为遗憾她怎么就没生了这样的一个女儿,更是羡慕敬国公夫人命好,竟然白捡了这么一个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