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道,“暂且先跟着我。”

十一皇子身子顿时颤了颤,想张嘴说不,又一副不敢的模样。

五皇子微笑,“也好,四哥好好地管教他些时候,再交给我时,他大约就听话了。”

十一皇子不敢吱声,没有发言权,于是,此事就在云迟和五皇子的言谈间定了。

五皇子笑着问花颜,“四嫂,我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带着?”

花颜摇头,“不需要你准备什么,随身带几件衣服和贴身所用之物就行,我们轻装简行,到了北地,缺什么,再置办就是了,出门行路,最好轻便。”

五皇子点头,“好,听四嫂的。”

他比花颜年长两岁,但还是要正儿八经地喊一声四嫂,况且花颜虽然年少,但行事却一点儿也不稚嫩,无论是从见识,还是其他,比他这个一直困居在皇宫的皇子见过的世面要多。

云迟嘱咐了一句,“此去北地,凡事听她的,不得擅作主张,无论大事儿还是小事儿。”

“四哥放心。”五皇子点头。

十一皇子此时若若地好奇地开口,“四嫂,你去过北地吗?”

“嗯,去过。”花颜笑着点头。

“北地好玩吗?”十一皇子问。

花颜微笑,“若是以名山大川来定义的话,北地山河地貌自然是极好的,我们南楚江山广博,东南西北各有风土人情,每一个地方都不同,各有各的好,但若是以人文来定义的话,北地不好玩,民风很浮躁,不够朴实,这也跟北地多年来各级官员的治理有关,所谓官不为民,导致民生多有怨怼。”

十一皇子受教地点点头,又问,“那四嫂觉得哪里最好?”

花颜浅笑,“若是我说的话,自然是临安。”

十一皇子笑起来,“临安是四嫂的家,四嫂自然说好。”

五皇子接过话,“不是这样说的,我听闻临安是极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风土人情,处处可贵。”

云迟颔首,淡笑道,“不错,临安最好,花家更好。我们皇室虽无争斗,但亲情也十分凉薄,生在皇家,这是没法子,宗室的长辈不盯着,还有御史台和朝臣盯着,动辄就会波动社稷,人人都会小心翼翼。但是临安花家是真真正正的亲情厚重。数百上千人,互敬互爱,无谋权夺利,从无纠葛。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临安花家。”

十一皇子神往地说,“真想去临安看看。”

云迟瞥了他一眼,“这几个月功课若是有长进的话,待我大婚,让你跟着去临安迎亲。”

十一皇子闻言差点儿欢呼起来,“多谢四哥,我一定长进。”暗暗打定主意,这几个月好好攻克课业,霎时觉得云迟教导他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五皇子暗叹四哥果然是四哥,三言两语便让十一服服帖帖听话地奋力学课业了。以前他管教他时,似乎也是这样,先是训一顿,再给个甜饼,然后,他为了吃甜饼,只能发狠心地学课业,直到达到他满意的过关程度。

他想着,不由得有些怀念从前被管的日子。

花颜看着云迟,想着云迟真是一个好兄长,他其实完全可以不必管皇室的兄弟们,但他不但管了,还很用心地管。他寡淡凉薄也不过是表象罢了,真正了解他的人,还是能明白他心底深处的热忱。国与家,他都兼顾,做的很好。

第十九章(一更)

花颜觉得,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云迟也一定会将孩子管得好好的。

脑中自动地构成了有了孩子之后的画面,从孩子出生到他两岁……

她心里渐渐地蔓生出荒芜,也只能想到两岁而已,再多的,便没了。因为她的生命只有五年,如今十六,再过两年才能要孩子,也就是十八,十月怀胎,生下后,只能与他相处两年而已。

“怎么了?”云迟察觉到花颜气息不对劲,偏过头低声问她。

花颜回过神,也没觉得在五皇子和十一皇子面前不好意思,对他笑吟吟地说,“在想我们将来大婚后,有了孩子,你一定能将孩子教养得极好。”

云迟失笑,“那是自然。”

十一皇子立即在一旁小声说,“四哥,你和四嫂有了孩子后,可不可以让我带着他玩啊?”

云迟偏头瞅了他一眼,“你把课业学好了,将来我就让他跟着你玩,否则,休想靠他边。”

十一皇子似又被一个重磅砸中,重重地点头,“我一定好好学。”

五皇子接过话说,“叔叔们这么多,但也该长幼有序,应该我先带着他玩。”

十一皇子瞪着五皇子,扁嘴,“五哥欺负我年纪小呢。”

五皇子点头,丝毫不觉得在这件事儿上欺负了人,“谁让你晚生了几年呢。”

十一皇子没了话。

花颜好笑地看着兄弟二人,心里的荒芜却在一寸寸的扩大,如今的她不敢去想未来,能抓住的也就是五年而已。有云迟在,有他对一众兄弟们的厚爱来看,将来他和她的孩子,一定会十分的受宠,她也不担心他会长歪,云迟不会让他长歪的。

云迟看着花颜,瞳孔缩了缩,即便她隐藏得很好,面上笑着,丝毫看不出破绽,但他就是能从她周身散出的气息上明白她此时心情并不好。他笑着摸摸她的头,故意转化她心里那被她藏在深渊里的心思,揶揄地说,“你还没嫁给我,想得也太远了吧?”

花颜哑然失笑,心里荒芜因为这一句话一扫而空,烟消云散,“可不是嘛,想得太远了,幸好你提醒我。我们还没有大婚呢,想什么孩子。”

云迟感觉出她周身莫名沉暗的气息散去,心底松了一口气。

花颜伸手挑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才走出不过几里地,距离到半壁山还早,于是,她笑着说,“来,路上怪无聊的,咱们打牌吧。”话落,问云迟,“你车里有叶子牌吗?”

云迟摇头,他车里从不备这些东西。

花颜问完也想起了云迟的车里怎么会有这东西,对于堂堂太子自小受的教养来说,一切的玩耍之物都是玩物丧志的东西。

十一皇子小声说,“我身上有带着。”

花颜眼角一亮,“来,拿出来,咱们四个人玩。”

十一皇子拿出怀里揣着的牌递给花颜,同时偷偷看了一眼云迟。

云迟含笑,没训斥他。

花颜利落地洗牌,问云迟,“会玩吗?”

云迟浅笑,“会。”

花颜眨眨眼睛。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也露出讶异之色,他们还真不知道云迟会玩,最起码从来没见他玩过,在他们的认知里,四哥这些年除了文治武功外,别的就没碰过。

花颜洗完牌,笑吟吟地说,“既然会玩就好办了。开始吧!”

云迟点头,慢悠悠地说,“玩牌怎么能没有赌注?你们都想好拿什么来当赌注了吗?”

花颜又眨了眨眼睛,“那太子殿下想好了?”

云迟点头。

花颜觉得有趣,“那你先说你拿什么当赌注?我们参考参考。”

云迟嘴角微勾,“你赢了我再说。”

花颜失笑,“好。”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也好奇云迟拿什么做赌注,四个人玩了起来。

开始时,花颜发现云迟很生疏,但想必他看过别人打牌,所以,虽然没玩过,但是不能说他不懂不会。不过他聪明绝顶,两局后,便熟练了。

又打了几局,花颜暗暗地思量她若是不动手脚,估计赢不了云迟。毕竟这个人真是太聪明了。她很想知道他拿什么做赌注,所以,果断地动了手脚。

马车到了半壁山脚下时,花颜赢的最多,笑容灿烂地看着云迟,“太子殿下,说出你的赌注吧?你是堂堂太子,赌注可不能太小气,否则不符合你的身份。”

云迟似笑非笑地看着花颜,“若非你动了手脚,你觉得你能赢我?”

花颜又眨眨眼睛。

五皇子讶异地看着花颜,显然没看出她什么时候动手脚了,她一直玩的一本正经。

十一皇子脱口问,“不会吧四嫂?你什么时候动手脚了?是不是就跟在顺方赌坊一样,你出千了?”

花颜不否认,点头,笑吟吟地看着云迟,“没当时抓住,都不算,反正是我赢了。”

云迟觉得但凡是玩的事儿,花颜都会玩得极好,极精炼,而她的笑容也会与寻常时候不同,灵动得很,她动手脚时他确实没察觉出来,只不过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才恍然她动手脚了。

他眉眼的笑意微深,“你想要什么?”

花颜“唔”了一声,暗暗想着他的什么东西是她肖想的?还真没有。连议事殿她都踏足了,奏折都帮他看过,整个东宫对她恭敬有加,什么东西她说一句,就会捧到她面前,可以毫不脸红地说如今他什么都是她的,她还真没什么想要的。

她不满地看着云迟,“不说我想要的,我也没什么想要的,只说你准备的。”

云迟闻言也“唔”了一声,“既然你没什么想要的,那就算了。”

花颜瞪眼,“云迟你耍赖,输了就是输了,咱们四个人,我赢的最多,你垫底,自然愿赌服输。”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对看一眼,也有些好笑,十一皇子不懂这里的门道,五皇子如今却明白了,花颜动了手脚,不止让自己赢得多,还故意不动声色地提携了他和十一,然后就是故意让云迟垫底说出他的赌注。

虽然云迟从不涉赌,于这上面不精通,但是如今他输了,还是很新奇,让他拿赌注,也很新奇。

云迟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支着腿对她笑,“容你动手脚,自然也容我耍赖。都是游戏规则,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花颜一噎,没了话,看云迟这模样,是打定主意耍赖了,若是往常,她肯定想方设法撒泼撒娇让他说出来,但如今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在,她即便再厚脸皮,也不能在小叔子面前闹腾他太不像样子,于是,白了云迟一眼,气嘟嘟地转身挑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云迟眉目动了动,理了理衣摆,也下了车。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没看上好戏,只能跟着下了车。

春夏的半壁山与初秋的半壁山景色不同,前山有宽敞的山路,直通山上的清水寺,但是后山没有行车道,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上山。小忠子早听了云迟的吩咐,不想惊动清水寺接驾,直接将车赶来了后山,所以,马车只能停在后山脚下,一行人徒步上山。

花颜下了车后,站在山脚下,望着前面的大山说,“这后山倒是个清静的所在,适合安静地赏桂花,但若是登山上去,看来需要好好地费一番时候了。”

“今日闲得很,有的是时候,不怕浪费。”云迟下了车后微笑。

花颜故意不理他。

云迟走到她身边,低头瞧着她,然后在她面前弯下身,嗓音隐着浓浓笑意,“上来我背你。”

“才不要,我有腿有脚。”花颜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云迟一把拽住她,看着她气嘟嘟的脸,笑意更浓,“你不是说愿赌服输吗?我的赌注就是谁赢了我背谁上山,你难道真不要?”

花颜脚步一顿,转回头,睁大眼睛看着云迟。

云迟一本正经地点头,“赌注就是这个。”

花颜看了看前面的大山,又看了看云迟,佯装生出的那点儿气一扫而空,伸手戮云迟心口,又气又笑,“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话落,不客气地爬上了他的背,搂住他脖子说,“要,怎么不要?走吧!”

云迟笑出声,背着花颜向山上走去。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都惊呆了,看着前面的背影,觉得他们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第二十章(二更)

云迟背着花颜,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花颜趴在云迟的背上,欣赏着山路两旁的山景,身后五皇子、十一皇子、小忠子、采青的脚步都放得很轻,似乎他们在尽量地忽视自己的存在,不敢上前打扰。

大约走了一里地,花颜终究是心疼云迟,对他说,“放我下来。”

云迟摇头,“不累。”

花颜笑着说,“不是你累不累的事儿,是我想走走。”

云迟偏头瞅她,眉眼都是笑意,“你就是心疼我累。”

花颜轻哼了一声,“没有。”

云迟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声音温润,“苏子斩背你夜行山路三十里,你可有让他停下?我这才背你走了一里地。”

花颜气笑,伸手掐他腰,“当时我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如今我腿脚好着呢,怎么能比?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太子殿下,你可真是记刻到心坎里忘不了了。”

云迟低笑,“会一直记着的。”

花颜无语,伸手推他,“让我下来。”

“不让。”云迟摇头,固执地说,“你不是说愿赌服输吗?难道真想让我做一个耍赖无信用的人?”

花颜没了话,“好好好,你背你背,这山路还远着呢,别喊累啊,现在不让我下来,等一会儿你喊累我也不下来。”

云迟笑意深深,“好。”

花颜只能继续趴在云迟的背上,她心中清楚,云迟是舍不得她走路,也舍不得她离开京城,此去北地,处理了北地之事后,她估计也没时间再来京城了,怕是要回家待嫁等着他迎亲了,所以,未来还有多久再见面,还真不好说,他们俩若都抽不出空来,也许这一走后就等着大婚再见了。

十一皇子拽拽五皇子的袖子,小声说,“五哥,四哥对四嫂真好。”

五皇子微笑点头,云迟对花颜好,这是谁都知道的,有目共睹的。以前他见花颜时,提起云迟,她浑身都排斥,如今改变最大的那个人不是云迟而是她。

一行人上了半山坡,半山坡有一处观景台,此时已经可以看到大半山坡开的桂花,清风吹来,一阵阵桂花香。

花颜低头问云迟,“如今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云迟点头,笑着放下花颜,直起身。

花颜看着他,额头有细微的汗,她伸手入怀掏出帕子,踮起脚为他擦汗,通水嗔怪,“挺大的人,非要跟自己的脚过不去。”

云迟低笑,目光柔柔地看着她,“真的不累。”

花颜低哼一声,“你是不累,可是我心疼啊。”

云迟笑容蔓开,眼底的笑意似再也藏不住地溢出来,低头吻了吻她脸颊,“就喜欢你心疼我。”

花颜吓了一跳,立即躲开,红着脸说,“还有小孩子呢,你别带坏小孩子。”

此时,五皇子和十一皇子走上来,因五皇子在前挡了大半截身子,十一皇子没看到云迟的动作,但五皇子看到了,用手揉了揉鼻子,轻咳了一声。

云迟脸不红地回头瞥了一眼,收整神色,说,“去亭子里面坐。”

花颜点头,收了娟帕,被云迟拉着,去了亭子里。

几人落座,小忠子连忙拿出背着的水壶茶具,给每个人倒了一盏茶。

花颜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懒洋洋地看着半山坡的大片桂树,“大半个山坡都是桂花,是清水寺的哪位大师喜欢桂树吗?”

云迟“嗯”了一声,“是清水寺的智缘大师喜欢桂树,他是德远大师的师傅,这些桂树百年了。”

花颜“咦”了一声,好奇地转头问云迟,“据说智缘大师出身南楚皇室?是一位皇子?”

云迟含笑点头,“嗯。”

花颜更好奇,“他为何好好的皇子不当,跑来出家?”

十一皇子此时插话,“四嫂,这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