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眠顿时没了脾气,用更小的声音说,“三哥,我们苏家犯的不会是诛九族的大罪吧?”

苏轻枫冷声道,“躲不开。”

苏轻眠只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风,如刀子一半,似乎转眼就能将他脑袋砍掉。他无奈地憋着气说,“我还没活够呢。”

苏轻枫顿时笑了,伸手拍拍他肩膀,“不知有没有办法给太子妃送一封信。”

苏轻眠立即问,“送什么信?找太子妃求救吗?”

苏轻枫点头,“如今还没到苏家完的时候,也许我们还能努力一下,改改苏家的运数。”话落,他眯起眼睛,“不能因为祖父叔伯们做的阴暗事儿,让苏家所有人一起跟着背锅。不说咱们已成年,看过外面的世界了,只说比我们小的兄弟姊妹子侄们,他们连北安城都没出过。”

苏轻眠觉得十分对,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苏家无辜的孩子们,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他看着苏轻枫,“三哥,你说该怎么做?”

苏轻枫道,“江湖有一个隐门,我去岁外出游历,有幸识得门中一人,我请他帮个忙,给太子妃递个话吧。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

苏轻眠点头,“太子妃还送过我茶叶呢。”

苏轻枫失笑,“是啊,她对你印象应该极好。”

苏轻眠挠挠脑袋,催促苏轻枫,“三哥,那你快点儿,但愿太子妃还能记得我们。”

苏轻枫点头,“她那么聪明,应该能记得,送你的十盒清茶,价值千金了。”

兄弟二人说着悄悄话,一起回了苏轻枫的院落。

花颜饱睡了一觉,睡醒后,见已经天明,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起来,对外喊,“采青。”

采青立即推门走了进来,“太子妃,您醒啦?”

花颜看着她不太精神,想必是一夜未睡,她问,“事情可还顺利?”

采青顿时笑得眉飞色舞,激动地说,“十分顺利,传回来的都是捷报,十大世家最精锐的暗卫,风灵卫、烈焰卫、踪轻卫等,都被除尽了,如今十大世家想必正人心惶惶呢。子斩公子已经去休息了,让我告诉您,您醒了后只管去见苏轻眠和苏轻枫,如今北安城的人如斩断了的手脚,没了锋利的剑,估计再不敢随意伸爪子了,您想怎么玩都成。”

“玩?”花颜失笑,“他倒是会说。”话落,她心情极好地道,“还真可以好好地玩玩了。今日我先去见苏轻眠和苏轻枫,再让人查查十大世家可还有什么底牌?若是没有了,就去程家取了程子笑放在程家祠堂里的那些把柄,然后……”她眯起眼睛,“一起开刀。”

采青点头,兴奋地说,“奴婢陪你去。”

“不急,天色还早,你去睡会儿。”花颜捏捏采青的脸,“都有黑眼圈了,不漂亮了。”

采青嘟起嘴,“奴婢先侍候您。”

“不用,你先去睡,我自己来。”花颜摆手。

采青点点头,转身去了,以前身为暗卫时,她不知黑夜白天,更不知美丑何干,可是自从跟了花颜,被她每日带在身边,她竟然也渐渐地被她养成了在乎美丑的性子。

花颜起身,径自梳洗穿戴妥当,神清气爽。

她踏出房门,深秋的风吹来,干燥中透着丝丝寒冷,她想起苏子斩昨日的皱眉冷脸,转身回屋拿了一件披风裹在了身上,重新踏出门槛。

今日天色不太好,有些阴云,她想着下午估计会有一场深秋的冷雨。

即将入冬,这时候下一场雨,大约也就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

她刚倚着门框站了一会儿,云暗现身,对她拱手见礼,“主子。”

花颜温和地看着他,“昨日可顺利?可有伤亡?”

云暗木着声音道,“有一人伤重,幸好有神医在,保住了性命。十人受了轻伤,性命无碍。”

花颜微笑,“风灵卫难对付,能有这么小的待嫁除尽了风灵卫,做得很好。”

云暗承了花颜的表扬,对她道,“昨日,在风灵卫里,有一人身上带有前朝的梅花印。已被我收了尸,其余人都用化尸粉化了。”

花颜眯起眼睛,“梅花印可真是无处不在,除了这个,你昨日可还有别的发现?”

云暗摇头,“没有。”

花颜颔首,“我知道了,你辛苦了一夜,先去休息。”

云暗退了下去,如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

花颜倚着门框寻思了一会儿,招了一个小厮,对他吩咐,“去将安十六喊来。”

那小厮应是,立即去了。

安十六累了一夜,以为花颜没这么早醒,刚躺下睡着,就听花颜喊他,立即又爬起来去见花颜。

花颜见安十六睡的迷迷瞪瞪,也不废话,对他问,“云暗查了风灵卫中有一人身上带有梅花印,你可查了烈焰卫中是否也有梅花印?”

安十六揉着眼睛说,“查了,烈焰卫中有两个人,身上有梅花印,可惜都是极厉害的暗卫死士,没能留下活口。我本来回来后就想告诉少主,但听闻你还没起,就没敢打扰你。”

花颜闻言沉了眉目,“行,我知道了,你去睡吧。”

安十六转身,干脆地又回了屋。

第八十七章(一更)

花颜让花灼查的关于梅花印的事情,花灼还没给她消息,显然还没查出来。

她在门口立了一会儿,思索了良多,转身回了屋,提笔写了一封信,派人给苏家的苏轻眠和苏轻枫送去,约二人午时二刻在江湖茶馆见面。

她的信写的简单,薄薄一张信笺。

苏轻眠和苏轻枫一夜未睡,在一起琢磨着给花颜通过隐门递口信该怎么说,二人斟酌了许久,他们与花颜相识不过两面,在花家做客也不过两盏茶,与她的交情并不深,如今北地如此情形,苏家如此境地,他们不知道该如何与花颜交浅言深地说。

他们斟酌商量了许久,也没得出个定论,在天明时,苏轻眠挺不住,脑袋一歪,睡下了。苏轻枫也有些困顿,左思右想,干脆不再理会苏轻眠,怕人传口信有误,不如亲笔写一封信,将要表达的意思表达了。

如今他们唯一能看得见的希望就是与他们交情不算深的这位太子妃了。无论北地十大世家精锐暗卫一夜之间被除尽是临安花家出的手,还是他是太子殿下的身边人,找她都是最好的路子。

他提笔写好信,但觉得自己一夜未睡,此时头脑应该不算清明,所以没立即送出去,打算睡醒一觉,头脑清醒了,再看看哪里不妥修正一番再将信送出去。

于是,他也睡下了。

他刚睡下不久,近身侍候的洗尘喊醒了他,小声说,“公子,有您的信。”

“嗯?”苏轻枫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信?”

洗尘将信拿给他,“一个小乞丐送来的,直接找到了我,我去接了信,将落款果然是找您的,就带了回来。怕这信重要,没敢耽搁,只能喊醒了您。”

苏轻枫接过信一看,信封很轻薄,写着苏轻枫亲启的字样,他立即打开,里面掉出一张薄薄的纸片,纸片上写着午时二刻,三公子带上四公子一起,江湖茶馆见,落款花颜。

他一惊,顿时醒了,睁大眼睛看着这薄薄的信笺上的字迹,闭上眼睛睁开,睁开眼睛又闭上,反复几次后,不是眼花,彻底地相信了,是花颜的信。

他震惊之后,涌上狂喜,没想到他正在千方百计绞尽脑汁想如何与花颜说的事儿,转眼她的信函就到了他面前,他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开了天眼了,或者会神机妙算,否则为何会这么巧地找他和苏轻眠。

他摆手让洗尘退下,然后推醒了睡的正香的苏轻眠。

苏轻眠被苏轻枫推醒,好半天才睁开眼睛,一脸的郁闷烦躁,“三哥,困死了,先睡醒了再说。”

苏轻枫也不废话,将花颜的信笺仍在了他脸上,“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看完了,你若是继续睡,我也不喊你了。”

苏轻眠被薄薄的信笺砸了一下,努力地抗争着困意费劲地睁了睁眼睛,看清了薄薄信笺上的字,看完之后,“哦”了一声,身子一歪,捏着信笺又继续睡了。

苏轻枫看着他,不由得佩服起来,他总是觉得他这个四弟天真的如孩子一般不经事儿,如今没想到他比他心里强大镇定多了,看了信笺,竟然还能继续睡。也是他的本事。

他这样的想法还没想完,苏轻眠忽地又坐了起来,不见一丝困意地睁大了眼睛,铜铃一般,又拿起信笺,重新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啊”地一声,“是太子妃的信!”

他刚开口,苏轻枫就去捂他的嘴,但慢了一步,已被他脱口说出,他立即转身看向屋外,除了他贴身侍候的自己人洗尘在门口守着,再没别人,他才松了一口气,警告他,“喊什么喊?想死吗?”

苏轻眠立即住了嘴,睁大眼睛,一副怕怕的神色,催促苏轻枫,“三哥,快去看看,刚刚有没有人听到?”

苏轻枫瞪了他一眼,还以为他这个弟弟比他淡定呢,原来刚才是睡的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他转身走到门口,喊了一声,“洗尘。”

洗尘应声,立即推开了门,“公子。”

苏轻枫点头,对他嘱咐,“守着门口,不准离开,别让任何人靠近我的房间。”

洗尘刚刚听到了苏轻眠喊出的那一句话,郑重地点头,“是,公子。”

苏轻枫回了屋,对上的是苏轻眠惊喜的不敢置信的脸,捏着信笺小声说,“三哥,这真是太子妃的信吗?我没眼花没看错吧?这信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苏轻枫笑着将小乞丐明目张胆地将信送到门口,直接找上洗尘,洗尘将信拿出来之事说了。

苏轻眠眼睛贼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正要找太子妃,她却先找我们了,真是太好了。”

苏轻枫点头,“是啊,真是太好了。”

苏轻眠也不困了,立即起身说,“走,咱们这就去吧。”

苏轻枫已经冷静了下来,对他说,“你看看你我如今这样子,怎么能这般去见太子妃,太失礼了。幸好他约的时辰还早,我们来得及睡一觉再去。”

“睡?”苏轻眠立即说,“哪里还有心思睡啊。”

苏轻枫不再理他,回到床上仰头躺下,“你不睡我睡,别打扰我,要去你自己先去。”

苏轻眠看着苏轻枫,呆了呆,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模样,果断地听从了苏轻枫的话,三哥说的对,他们这副满眼血丝困顿的样子是没法出现在太子妃面前。还是睡一觉好了。

苏轻眠也躺去了床上,不忘对外面说,“洗尘,巳时喊我们,一定记着,误了事儿我削了你。”

洗尘立即应是,“四公子放心。”

于是,苏轻眠带着兴奋的心情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压制住兴奋赶紧继续睡了。

花颜不知道在自己送信之前,苏轻眠和苏轻枫兄弟二人已经想着法子找她了。所以,将信送走后,她也没多想,用过了早膳,等着苏子斩醒来。

苏子斩昨日守了一夜,知道事情成了,在天明时分才睡去,陪了他一夜的五皇子与程子笑也一样。

天不绝是唯一一个与花颜一样睡了一夜好觉的,此时精神抖擞地在跟她说话,“自从苏子斩那小子不让再研究害人的失忆药,我这些日子,便在琢磨你说的提前生孩子的事儿,琢磨来琢磨去,我还真琢磨出了一个法子,你要不要听听?”

花颜点头,“自然要听,你快说,有什么好法子了?”

她这些日子,偶尔抽出空闲时,也在想法子,但是思来想去,都不知道如何能想到最好的法子,难道让她废了从小修习的武功功法?自然是不行的。如今北地凶险,未来风云多变,她身边虽然高手如云,但也不能让自己没有自保能力。

她是云迟的那根软肋,她自己比谁都清楚,所以,她不能真正地做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以前被哥哥封了武功,但那时没有什么凶险,封了就封了,如今不一样。

云迟要熔炉百炼这个天下,自然是凶险无比的。她要做他的剑,与他比肩,自然不能真正的弱不禁风。

她想了数日,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做,如今听天不绝说有法子,还没听到他的法子,已然心情很好到迫不及待了。

天不绝对她说,“我琢磨出的法子有点儿难,但也不是行不通,就看你受不受得住疼了。”

花颜看着他,盯紧,“别废话,说明白点儿清楚点儿。”

天不绝不再卖关子,立即说,“你在四百年前能给自己下魂咒,显然对云族的灵术十分精通吧!你不妨用云族的术法,催催你的武功功法。天下大道本相通,也许,你可以用术法辅助,让你功法抽筋剥骨地大成呢。”

花颜闻言陷入思索中,过了一会儿,她说,“听着虽不靠谱,但不失为一个有想法的法子,待忙过些日子,我试试。”

天不绝点头,“我给你配些催功的药,助你一番。你连魂咒都能给自己下,这么点儿小事儿,难不住你。”

花颜顿时笑了,“也是。”

第八十八章(二更)

巳时,苏子斩醒来,来花厅里见花颜。

花颜对他未语先笑。

苏子斩见她心情显然很好,挑了挑眉,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说,“就算一夜之间除尽了北地十大世家的精锐暗卫,本就与预料八九不离十的事儿,应该不至于让你这么高兴。”话落,猜测,“云迟来信了?”

花颜笑着摇头,“未曾来信,天不绝想到了一个法子,兴许让我能够打破十八岁之后才能有育的既定规律。”

苏子斩恍然,“怪不得心情好。”话落,深深地看她一眼,“这么说我数日前对你说的话,你想好了?”

花颜收了笑,叹了口气,“想好了,你说得对,我不该这么放弃,干系的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命,成与不成,我都要试试。待忙完了北地之事,我便开始研究云族术法,天下大道,皆与自然相通,有立就有破,有破才有立。”

苏子斩松了一口气,真诚地笑了,“你能这么想,也不枉我骂你一场,费一番口舌之功。”

花颜微笑,也诚然地看着他,“多谢子斩,今生遇到你,是我之幸。”

苏子斩默了默,也缓缓地笑了,“谁也不必说谁,遇到你,我也亦然。”

花颜揭过此话,收了笑意,“云暗报我,说风灵卫里有一人身上带有梅花印,十六报我,说烈焰卫有两人身上带有梅花印。不知青魂那里如何说?可有细查?”

苏子斩颔首,“踪轻卫里也有一人,其余各大世家暗卫里花家暗线回报,一共查出了三人,身上皆印刻了梅花印。”

花颜抿唇,“梅花印藏在最精锐的暗卫里,难道这背后是有后梁在筹谋复国?”

苏子斩看着她,“不排除这个说法。”

花颜目光飘忽了一瞬,轻声说,“怀玉服了毒酒后不久,我也跟着他服了毒酒,倒是不知后面的事儿了。总之我们死时,后梁的皇室宗亲们都还好好地活着。后来太祖爷进入皇城,后梁的嫡系子孙皆陪葬了。也许当年,真是有漏网之鱼,但能在太祖爷的眼皮子底下漏网,这般本事的人,我还真想不出来后梁还有谁。”

苏子斩忽然说,“你确定当年怀玉帝真服用毒酒死了?”

花颜剩下一震,盯着苏子斩,“你是说怀玉没死?”

“也许呢?有没有可能?”苏子斩问。

花颜猛地摇头,“不可能,我冲进去见他时,他已气绝身亡多时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太祖爷能请天下能人异世对你招魂魄死而复生,他也许也如你一样,当真没可能吗?”苏子斩问。

花颜脸色有些白,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坚定地说,“不可能,他身体一直不好,登基后想励精图治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梁江山濒危,他无论如何都已经回天无力。那时,他只有一死才一身轻。他既存了死志,就不会再让自己活着。他是以自己的血,来给后梁江山做陪葬。”

苏子斩颔首,“若不是他那时活了下来,你可还能想到是什么人?在南楚的江山下,能有本事一代又一代地掩藏了四百年。梅花印也是才现世,且是如今这个时期,怕是为了颠覆南楚。”

花颜细细思索了一番,还是得不到结论,“我想不出来,后梁除了他,当年真是整个皇室宗室只管朱门酒肉臭,不管路有冻死骨,荒淫腐败得很,他无人相帮,朝政从根里腐烂的彻底,他想做什么,都回天无力。”

苏子斩点头,问,“还没告诉云迟吗?”

花颜道,“我本想待哥哥查出来再告诉他,不想他几大事情压身,喘一口气都不得。但是快一个月了,哥哥也没消息传来,想必还没查出来。”

苏子斩哼了一声,“你对他真是护到心尖子上了,有什么事儿都自己担着。他是南楚堂堂太子,很多事情都是他该担的,你为他担着挡着做什么?不怕他没累死,你自己先累死吗?”

花颜一噎,瞪了他一眼,“从你嘴里如今就不会说好听的话了,非要训我,你才舒服是不是?”

苏子斩撇开眼,凉凉地说,“你哥哥不在你身边,我若是不训你,还有谁敢训你?你就半丝不想着自己,还怪我说话不好听?”

花颜无奈地投降,“好好好,子斩公子说的是对的,真是怕了你了。”话落,她道,“我本来是要今日给他写一封信说昨夜之事,干脆将这件事儿也说与他知晓吧!凭花家的根基,哥哥一个月都没查出来,可想而知,埋藏得极深,不能再瞒着他了。”

“嗯,本来就该第一时间让他知晓,你只心疼他,谁来心疼你?”苏子斩站起身,不再多言地说,“与苏家那两个小子约的是什么时候?”

花颜一听笑了,“人家两位公子与你年岁差不了多少,怎么说得你自己老气横秋似的?”话落,笑道,“午时二刻。”

“行,我陪你一起去。”苏子斩看了一眼天色,出了花厅。

花颜见他出了花厅,追问了一句,“你今日不歇着?我自己去就行。”

“用不着,我也见见他们。”苏子斩丢回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