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想了想,无声地说,“请少夫人来劝太子殿下吧。”

小忠子还不知道少夫人说的是夏缘,看着采青问,“谁是少夫人?”

“夏缘,花灼公子的未婚妻。”采青立即道。

小忠子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连忙点头,“我去找她,她是在厨房吧?”

采青点点头。

小忠子立即跑去了厨房。

夏缘已经想到云迟奔波而来,想必这两日如花灼一样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在夏泽离开后,她又继续下厨给云迟做了几个菜。

小忠子到了厨房,便闻到了一阵饭菜飘香,顿时觉得饿极了,太子殿下滴米未进,他这个做奴才的也食不知味,所以,从京城到这里,等于一路喝着冷风来的。他深吸一口气,迈进了门槛。

夏缘在做菜,猎户人家的厨房不大,但十分干净,夏缘拎着锅铲在翻炒,天不绝在厨房里一边盯着熬人参汤,一边给花颜烧火。

见到小忠子来,夏缘抽空回头瞅了一眼,问,“小忠子公公,太子殿下是不是饿了?饭菜马上就好了。”

小忠子给夏缘打了个千,苦着脸说,“少夫人,您去劝劝太子殿下吧!他都两日夜滴米未进了,奴才刚刚劝他吃饭,他说没胃口,殿下自从太子妃受了重伤,便跟着一起感同身受,折腾了好几日了。”

夏缘一听立即放下了锅铲,不太相信自己能做好这件事儿地说,“我去劝管用吗?”

“奴才和采青都不敢劝,殿下近来脾气大着呢,奴才劝了多回,差点儿被殿下赶出东宫,您劝也许就管用,毕竟您是少夫人。”小忠子又拱手,“殿下再不吃饭,身体会垮的。”

夏缘闻言点头,“我先炒完这个菜,一会儿去试试。”

小忠子顿时感恩戴德,“多谢少夫人。”

夏缘快速地炒完了手里的菜,四菜一汤,端了托盘,出了厨房。

小忠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恨不得把夏缘供起来,觉得这么色香味俱全的菜,就算太子殿下没食欲,闻到了香味,看一眼,也许保不准就有食欲了。

夏缘来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对里面喊,“太子殿下。”

云迟听出是夏缘的声音,“嗯”了一声,温声问,“少夫人,可有事儿?”

夏缘立即说,“据说您已两日滴米未进了,我特意吵了几个菜给殿下,太子妃也不愿意您饿着的,还请殿下保重身体,切莫任性。”

小忠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夏缘,对她顿时敬仰如滔滔江水,刮目相看。

云迟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哑然失笑,从花颜脸上移开视线,慢慢地坐起身,笑着说,“端进来吧!”

小忠子松了一口气,心里对夏缘千恩万谢一万遍。

采青立即推开了房门,让夏缘进入。

夏缘端着托盘进了屋,采青和小忠子立即跟着进屋将屋中桌子上早先花灼等人吃了一半的冷菜残羹收走,摆上了新的饭菜。两荤两素一汤一粥。

屋中霎时满室飘香。

云迟看了一眼,微笑,“不错,堪比皇宫御厨。”

夏缘抿着嘴笑,看向床上的花颜,“太子妃最喜欢吃我做的饭菜了,她如今又睡着了,殿下多吃些,也算替她吃了。”

云迟回头瞅花颜,见她睡得纯熟,模样纯然,看起来十分香甜,他想着她真是也许好多日没好好睡了,如今能够这般熟睡,显然十分难得。

他点头,对夏缘说,“将饭菜挪去堂屋吧,让她先好好睡一觉。”

夏缘明白云迟的意思,他不会如花灼一般恶劣,他吃着想馋醒花颜,当然此一时彼一时。她笑着点头,“听太子殿下的。”

夏缘将饭菜挪去了外堂屋,云迟出了内室,坐在外堂屋用饭。

夏缘摆好饭菜,本要去厨房,云迟却摆手让她坐下,对她温声道,“说说这几日吧!她是怎么过来的。”

夏缘闻言坐下身,想起这几日心惊胆战,先是红了眼睛,接着叹了口气,怕他一边吃她一边说,他是吃不下饭的,于是道,“殿下先用饭菜吧!待殿下吃完了,我再与你仔细说。”

云迟何其聪明,闻言点了点头。

不多时,云迟用完了饭菜,放下筷子,看着夏缘。

夏缘将当日花颜如何摆脱那统领带着梅花印卫与五十万兵马的追杀,如何两次动用灵力枯竭,如何受伤后疼的难受连觉也睡不着,幸亏有陆世子在,每日将她哄睡几次,才熬过了这几天,尤其是今日,花灼和云迟没来之前,一度气绝,将他们所有人都吓的魂飞魄散。

云迟静静地听着,夏缘说完,他久久没说话。

夏缘怕他心中难受得落了结气郁伤身,落下心疾,便道,“我观殿下面相似病态明显,我帮殿下把把脉吧,怕是需用些汤药。”

小忠子立即在一旁说,“有劳少夫人了,殿下早先就得了风寒,一直未好,后来又因为太子妃……”

云迟偏头瞅了小忠子一眼,将手递给了夏缘。

小忠子立即闭了嘴,期待地看着夏缘。

夏缘了然小忠子的未尽之言,从怀中拿出帕子,垫在云迟的手腕处,隔着帕子为云迟把脉。片刻后,她撤回手,拿回帕子,皱着眉头道,“殿下的伤寒确实拖的太久了,伤了肺腑,且身体积郁已久,需疏散郁气,我为殿下开个方子,殿下怕是要用上十天半个月的药。”

“无妨,你只管开药方子。”云迟摇头。

夏缘颔首,走到桌前,提笔给云迟开了一个药方子,小忠子刚要接过,他摇头,“反正我每日也要给太子妃煎药,一起将殿下的煎了就是了。”

小忠子缩回了手,又对夏缘道谢,如今的夏缘可不是昔日的太子妃身边的婢女秋月了。她与在东宫时大为不同,身上隐隐有着与花灼三分相同的气韵,让人不敢轻忽。

夏缘拿了药方,去了厨房,临走前,对云迟道,“殿下脾劳内伤,赶紧歇着吧。”

云迟点点头,回了里屋。

花颜依旧躺在炕上睡的熟,他脱了鞋靴,将花颜搂在了怀里,也闭上了眼睛。

小忠子悄悄地关上了房门,抬头看了一眼低矮的房檐棚顶,想着这户猎户人家八辈子积德行善了,竟然来住了太子殿下、太子妃等一众人物,待殿下与太子妃离开之日,这赏赐定然少不了的,这猎户人家以后还用上山打什么柴啊?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云迟的确是累了,躺在花颜身边没多久,便于她一起睡了。

夏缘到了厨房后,开始动手给云迟煎药,天不绝拿过药方子看了一眼,点点头,夸了一句,“嗯,可以出师了。”话落,又放下药方子,感慨道,“太子殿下的确不错,怪不得小丫头掏心掏肺对他好,能如此感同身受千里奔波而来,死也值了。”

第五十二章(二更)

这世上有多少的如海深情,云迟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对花颜有多深情。

当然,天不绝更不知道,他一生唯一的一次动了娶妻的念头,却在半途中夭折,他那时只遗憾了些罢了,从未去探究过原因,也没想过抗争,归根究底,他还是觉得年龄的落差是他跨不过去的坎,那个在芳华少时爱慕他的女子值得更好的人。

他一生救死扶伤无数,到头来,也再没动过娶妻的心思,没找到那个让他再想从医术医痴中分出几分心思来相伴的女子。

所以,对于云迟与花颜,他也是分外感慨,年岁轻轻,哪里来的这么多深情?

夏缘呸呸了两声,不满地说,“师傅您就是这张嘴不讨喜,明明是好话,到你嘴里,说什么死不死的。花颜是不会死的,她会好好地活着的。有太子殿下在,她才舍不得死呢。”

天不绝胡子翘了翘,“能耐了是不是?有花灼护着你了是不是?竟然动不动就教训起师傅来了?”

夏缘一噎,扭过身,不再理他,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面对这个师傅的脾气,这么多年她也吃透了。

天不绝嘟囔了一句,“臭丫头,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有人能够不死,人活一辈子,或早或晚,都会一副棺材一培黄土。死生看淡,情深情浅别太执着,才能活的畅快。”

夏缘脚步顿住,回转身,看着天不绝,“师傅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但终究这样的话,虽是畅快了,但一辈子难免有遗憾之事。”

天不绝闻言默了默,确实有遗憾之事,他这一生,唯一的遗憾便是不曾抗争过,终究在日复一日中,将遗憾落在了心底,拔也拔不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摆摆手,“小小年纪,凡事儿看的这么透,我看你快成精了。”

夏缘又气又笑,她不过说了一句话罢了,与成精何干?他才是觉得这老头的脾气越来越怪了。

将人参熬了两个时辰后,天不绝吩咐夏缘,“将这碗参汤赶紧端过去,喂她吃下。”

夏缘点头,端着人参汤去了里屋。

小忠子早累的熬不住去歇着了,采青站在门口,见到夏缘来了,悄声说,“殿下和太子妃似都睡着呢。”

夏缘道,“喊醒吧,这参汤要赶紧让太子妃喝下。”

采青点头,轻轻对里面喊,“殿下?”

云迟虽睡的沉,但二人说话的动静还是让他醒转了,闻言“嗯”了一声,问,“何事?”

夏缘道,“参汤熬好了,要让太子妃赶紧喝下。”

云迟立即坐起身,“端进来。”

采青打开门,夏缘端着参汤进了里屋。

云迟看着两大碗参汤,又看着花颜睡的熟的脸,有些舍不得喊醒她,但也知道她必须要喝了参汤,于是,将她抱起身,轻轻拍着她的脸,“花颜,醒醒,喝参汤了。”

花颜这些日子几乎没睡一日好觉,如今云迟来了,她见了人,似心底一块大石落了地,一下就轻快了,睡的沉,以至于云迟轻轻喊了一会儿也没将人喊醒。

夏缘在一旁瞧着,好笑地说,“殿下,您这样是喊不醒太子妃的,我来吧。”

云迟抬眼看着夏缘,蹙眉,“她本就身子疼痛难忍,我若是用力推她,怕她疼。大声喊她,万一惊到她……”

夏缘想着太子殿下这是将人呵护到什么份上了,连她这个自小陪着花颜长大的人都看不过去了。她无奈地笑,“太子妃如今虽然身子骨较弱,但心里上可不是个较弱的人,推她疼也就罢了,喊她是不会惊到她的。”

云迟想想也对,便大声喊花颜,花颜依旧不醒,云迟喊了一会儿,似也没辙了,看向夏缘。

夏缘将参汤凑近花颜鼻息,参汤熬了两个多时辰,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她诱惑地说,“花颜,我熬了汤,你快醒来哦,否则这么好喝,没你的份了。”

云迟盯着花颜。

不多时,花颜当真悠悠醒转,半晌后,睁开了眼睛。

云迟也被逗笑了,伸手点花颜鼻尖,“果然是一只小馋猫,需要馋着才管用。”

花颜“唔”了一声,“好香。”

“喝参汤了,你一碗,太子殿下一碗。”夏缘端起一碗,干脆递给云迟,她知道有太子殿下在,喂花颜的活他应该不想假手于人。

果然云迟痛快地端过参汤,搅拌了一下,微微地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喂花颜。

花颜乖乖地张嘴,喝下参汤。

不多时,一碗参汤见了底,云迟对夏缘说,“我的那碗不喝,都给她喝。”

夏缘摇头,“参汤虽好,但也不能一次喝太多,殿下身子骨身系南楚江山万民百姓,同样身系太子妃性命,定要仔细爱惜,还是赶紧喝了吧。”

花颜伸手拍拍云迟的脸,睡了一觉,喝了参汤,似有了些力气,“放我躺下,你去喝,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都不俊俏了。”

云迟失笑,轻轻放下花颜,接过夏缘手里的另一碗参汤,很快就喝了下去。

“牛嚼牡丹。”花颜评价他喝的太快,“这么美味的参汤,是要细细品的。”

云迟哪里有心情品,只想陪着花颜睡觉,他将空碗递给夏缘,夏缘好笑地拿了空碗下去后,房门关上,云迟又躺回床上,问花颜,“身子还疼吗?”

“好多了。”花颜摇头,“自从见了你后就不太疼了。”

云迟点点头,轻轻拍着花颜,“继续睡吧,我知你还困着。”

花颜颔首,又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云迟也跟着不多时睡了过去。

二人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午时。

歇了一晚上的花灼、陆之凌等人在清早起来后,早早地来了猎户人家,得知二人还睡着,花灼摇摇头,径自去厨房找夏缘了。

夏缘从昨日到今日,除了睡着的时间,猫在厨房里没怎么出来,她在给花颜做糕点,利用猎户人家不太多的食材,争取做出花颜爱吃的口味。

花灼来的时候,她正在做桃花糕,是猎户人家在桃花开的时候采摘的,得知太子妃因为救人性命垂危,这一户人家恨不得拿出所有好东西给太子妃吃。昨日自从得知太子殿下来了,这一户人家更是激动得不知怎么办好。

军营里负责采买的人下山采买了些食材,冬日里,能吃的东西本就不多,夏缘挑着样的做,恨不得花颜吃了就能好起来。

花灼站在门口倚着门框看着夏缘,夏缘起初没听到脚步声,不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扭头去看,便看到了花灼,倚着门框上的公子闲闲散散地看着她,歇了一夜,再不见奔波而来的疲色和因为着急妹妹性命垂危的灰暗,阳光打在他的身上,风姿独具,散漫恰好。

她一时看的有些痴了,想着灼灼其华,哪怕不是站在春风里,哪怕冬日大雪天寒,他也有着如桃花盛开般的颜色,玉立天成。

这个人,是他的呢,如今是她的未婚夫,将来是她的丈夫。

她以前从不敢奢望,如今却近在眼前。

花灼见夏缘呆呆傻傻地看着他,一双眸子水雾雾,如小鹿的眼睛,柔软堪怜,他暗叹,他一辈子大约就是栽在这双眼睛里了。这个丫头,无论什么时候,都让她忍不住欺负逗弄。

偏偏若是真欺负的狠了,他还要心疼地去哄,如今才知道,她也是很难哄的。

他目光落在她满手的面上,想过去欺负一下,但又想着若真是欺负了她,糟蹋了她大清早就起来辛苦做的桃花糕,她估计敢三天不给他好脸色,还会伸出小爪子挠他。这样一想,他便无奈地觉得罢了。还是不进去了,于是,他果断地转身走了。

夏缘回过神时,门口已没了花灼的身影,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连忙追出了厨房,正看到花灼已走开了几步,果然不是眼花了。她不解,他在门口站了半晌,一句话不说就走了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追上去拦住他,“怎么不说话就走了?”

花灼停下脚步看着她,眸光动了一下,“这可是你追出来的,不是我故意给你捣乱的,一会儿别怪我。”话落,他一把揽住她的腰,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住了她微张的唇瓣。

第五十三章(一更)

夏缘睁大眼睛,看着花灼,一瞬间,她心跳都停了。

花灼拿开捏他下巴的手,如玉的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这个丫头,小的时候就是一会儿精明聪透的不行,想糊弄欺负她总能被她知道,一会儿又蠢蠢的笨笨的,被欺负了只会扁着嘴角红着眼睛控诉地看着他,似乎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让人忍不住心疼心软轻轻哄她将她再逗笑逗开心。

一年又一年,就这么入眼入心了。

世间女子,如她妹妹,从小就刚强,凡事儿喜欢自己担在肩头,打落牙齿和血吞,他见过她哭着流泪的次数两只手指头都能掰扯得清。

世间女子如夏缘,据说天不绝问她要不要跟着他走时,她那么小的年纪,连怕都不知道,就那么跟着他离开了怀王府去学医了。天不绝说她都没见过那小丫头掉一颗眼泪珠子,也是个有心志有傲骨的。

但自从她妹妹给她卜了一卦后,得知她的姻缘在他的身上,便想方设法地哄骗了她做婢女,这些年,可着她的心意,将她养成了这副性子。

一个不爱哭的小丫头身边,有一个被养成了总爱哭鼻子的小丫头。

何等的玄妙?

她不能不想不愿落出来的泪,大约都交给了她,由着她来做了。

他很多时候都在想,是不是因为从小到大惹她哭的次数多,这一双眼睛才会用泪水洗的如此漂亮?

若是将世间珍宝排名的话,他想着,她的这一双眼睛,一定居魁首。

夏缘的心停了一瞬,接着又“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不一会儿,她觉得心快跳出心口了,她骇然得一把推开花灼,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惊魂地看着他。

花灼不防备,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哪里难受?”

“浑身都难受……你……你……我……”夏缘语无伦次。

花灼看着她脸红彤彤的,如熟了的水蜜桃,一双眼睛蒙着水汽,似下一刻就要哭了。唇瓣微微红润,大口大口地喘气,让他见了,更不能自己,他瞳孔微缩,又上前了一步,声音低沉,低头看着她,“你怎样?我怎样?哪里难受?”

夏缘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瞬间察觉到了花灼的危险,瞪着他的眼睛更大了些,然后,趁着花灼不防备,挥手给了他一招,转身就跑回了厨房,竟然还不忘“砰”地一声关上了厨房的门,从里面用门把手死死地将门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