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灼避开夏缘的一招,再看人已经没了影,厨房门“砰”地一声,把他气血不紊的心给落了锁,他转头去看,只看到了一扇微微震动的门,显然,夏缘落荒而逃了,他难得地呆了呆。

“哈哈哈哈……”陆之凌正目睹了这一幕,顿时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花灼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陆之凌,一双眸子眯起,盯住了他。

冬日里,虽艳阳高照,但寒风依旧不给太阳一点儿面子,呼呼地刮着,陆之凌正笑的欢畅,徒然被花灼盯紧,一下子觉得自己被他的眼神冻僵了,周身感觉到了比寒风还冷的凛冽杀气。他顿时止了笑,摸了摸脖子,掩唇低咳了一声,立即说,“路过路过,这天真暖和啊。”说完,他一溜烟地跑进了屋。

花灼盯着陆之凌进了屋,同样落荒而逃,他觉得对比陆之凌,夏缘可爱多了,他也不觉得在陆之凌面前丢了面子,只暗想着夏缘竟然落荒而逃,要让她习惯才是。

他在风中立了一会儿,也转身进了屋。

陆之凌已在外堂屋和程顾之、五皇子等人喝茶,见他回来了,陆之凌眨了眨眼睛,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地问花灼,“今天这天是不是挺暖和?我觉得挺暖和的。”

花灼点点头,“嗯”了一声,“世子觉得暖和,自然是暖和的。”

明明这话平平常常,陆之凌还是感受到了花灼带来的凉风,很显然这笔账被他记下了,他顿时不说话了。

程顾之和程子笑等人敏锐地觉得二人之间似有什么不对劲,不过花灼面色如常,几人自然也不会多问。

夏泽给花灼倒了一盏茶,“姐夫,喝茶。”

花灼喜欢听他喊姐夫,且喊的很顺口,他心情顿好,接过了茶,喝了一口,放下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匕首,递给夏泽,“昨日匆忙,未曾给你见面礼,如今补上。”

夏泽一愣,看着花灼递过来的匕首,手柄寻常普通无奇,但他聪明地知道,花灼不会给他一把普通的匕首,于是,他立即伸手接过匕首道谢,“多谢姐夫。”

他说着,打开了匕首。

“好一把匕首。”陆之凌见了,当即大赞。

匕首刃柄轻薄如蝉翼,外看着朴实无华,但打开后,细看之下,泛着淡淡青光。这样的匕首,怕是削铁如泥,普天下也没两柄。

“不用谢,你告诉我令尊令堂喜好什么就是了。”花灼微笑地说。

夏泽一愣,看着花灼,顿时意会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要准备登门求娶他姐姐了。夏缘自小不在家,这么多年,一直长在花家,其实他不用问他父母喜好什么去讨好,但他这般问了,显然是珍重夏缘,可见一片心诚求娶,因此尊重敬重他的父母。

夏泽认真地说,“父亲这些年一直最想的就是找到姐姐,母亲一直最想得到父亲的看重,帮他找到姐姐,了他心事儿,至于喜好,父亲喜好茶,母亲喜好琴。”

“嗯,我记下了。”花灼颔首,“给你匕首做见面礼是想让你防身,你喜好什么,只管和我说,和你姐姐说也行。”

夏泽站起身,拱手,“多谢姐夫。”话落,不客气地说出心中的想法,“我想习武,父亲昔日给我请的武师已不可教,若是姐夫得闲,还望指教我一番。”

花灼痛快点头,“好说,我记下了。”

夏泽重新坐下身,爱不释手地把玩匕首,可见十分喜爱,这个见面礼花灼是送到了他的心上。

他把玩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外面,“咦?”了一声,“我早先去厨房,姐姐说她做的糕点马上就好了,怎么还没好吗?”

陆之凌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花灼一眼说,“怕是耽误了些时间,这桃花糕毕竟做出来不容易。”

夏泽奇怪地看了陆之凌一眼,又看向花灼。

花灼端起茶盏来又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浅笑着说,“不急,反正她是给妹妹做的,我们怕是都没有份。”

陆之凌暗骂了花灼一声,可见这桃花糕他们是都吃不着了,都怪这个糕点的名字,又想猎户人家收什么花不好,偏偏收桃花,夏缘只能做桃花糕。

程子笑自从昨日见了花灼,心中暗暗地赞叹稀奇这位临安花家的公子,怪不得敢曾经从太后手里夺悔婚懿旨,花家这对兄妹,真是稀世少有了。

他咳嗽一声,问花灼,“花兄可否查到背后之人?”

花灼放下茶盏,声音平静,“没有。”

五皇子顿时道,“连花家都查不出背后之人,可见这人隐藏的何其深何其厉害。”话落,又担心地说,“如今四哥来了这里,京中只有父皇,以父皇多年不理朝政来说,怕是压不住鬼魅魍魉。若是有人趁机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程顾之道,“五皇子也无需多担心,太子殿下既然敢来这里,京中想必做好了安排。太子殿下虽担心太子妃,也不是不顾忌朝局之人。”

五皇子点头,“还没来得及问四哥。”

花灼淡声道,“花家虽累世千年,但从不涉皇权,最多涉猎的是农工商三处,如今花家暗线查不到什么,想必背后之人不是隐藏在京城朝局中,就是隐藏在世家中,也只有这两处,花家虽有暗桩,但几乎无根基,所以查不到。”

陆之凌道,“京中一带,论势力之最,非太子殿下与子斩莫属。天下各大世家的话,南楚世家林立,这范围可就广了,还真不好说。”

花灼道,“只要朝局稳固,不出乱子。如今北地那统领已露面,查出来,是早晚之事。”

众人点头,想着朝局可千万别出乱子,希望云迟的安排万无一失。

第五十四章(二更)

这一日是冬日里难得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阳光透过猎户人家纸糊的窗子透进来,屋中炭火烧的旺,暖意融融。

花颜醒来,睁开眼睛,几乎在同时,云迟也睁开了眼睛。

花颜睡眼惺忪,刚醒来,浑身都透着懒洋洋的气息,她看着云迟歇回了几分神采,对他露出笑脸,轻轻软软地说,“早啊。”

云迟初醒来,便被花颜的笑容晃了眼,他偏头向外看了一眼,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哑然失笑,“不早了,怕是已第二日中午了。”

花颜“唔”了一声,动了动身子,脑袋往他怀里凑了凑,蹭了蹭他心口,软蠕蠕地说,“这么些日子,唯独睡了一个好觉。”

云迟伸手拍了拍她,低声问,“身子可还疼?”

花颜摇摇头,“有一点点,只一点点。”

云迟看着她,她的手已探入了他衣襟里,调皮地摸他心口,可见这话是真的,他心底也跟着愉悦轻快起来,“可见五百年人参的确有效用。”

“嗯。”花颜点头,手指在他心口点了点,又勾勾画画了一番,才顺势摸着他的肌肤环过他的腰,贪恋他肌肤温暖,小声小声地说,“云迟,我想你了。”

此想非彼想,昨日说的想与今日说的想自然不同。

云迟呼吸一窒,立马抓住了花颜的胳膊,将她作乱的手从他衣襟里抽了出来,气血翻涌片刻,也小声小声地说,“你身子不好,不要引诱我。”

花颜无辜地看着他,眼神纯真无比,控诉道,“云迟,您乱想什么不着调的呢?我知道我身子不好,我就是想你了啊,又没说别的。”

云迟又气又笑地看着她,凑近她耳边说,“等你身子好了的,我饶不了你,身子刚好一点,就不老实想作弄人,小坏蛋。”

花颜伸手搂住云迟的脖子,不惧他威胁地说,“我就是想你了呢。”

一句两句的想你,被她说的软的人心都化了,千回百转,千娇百媚。

云迟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笑看着她,“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要顶着寒风冲冷水了。”

花颜低低地笑了起来,脸在云迟的下巴上蹭了蹭,轻轻感慨,“云迟,活着真好。”

云迟顿时心疼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他伸手紧紧地将花颜抱住,“活着是很好,你会与我一起一直活着的,我们会相守一世,生生世世的。”

花颜捏他,“一世已然不易,求生生世世未免太贪心。”

“就要贪心。”云迟低头吻她眉心,“只有生生世世,才能盛得下我对你的爱。”

花颜心中触动,心也跟着化成了暖暖的软软的一池温泉,抿着嘴角笑,“我的太子殿下啊,连贪心都这么可爱呢。”

“那你愿不愿意?嗯?”云迟问。

“愿意,我是中了你的毒,一辈子也不想要解药,生生世世也不想解。”花颜微笑,想着云迟与怀玉是真真正正的不同。

她的热烈怀玉从来就承受不住,所以,到死他都不曾碰过她,虽有他身体的原因,但主要是他是个以江山为重的人,待江山,重过待她。

怀玉是个温润公子,谦和有礼,彬彬风采,他不敢求太热闹的感情,他承受了太多东西,已承受不住感情一事,四百年前,她懂也不懂,所以,不曾逼他太紧,舍不得逼他,便顺从了他的感情,和风细雨,不给他负担。

但她没想到,直到他死,却丢下了她。

她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么聪明的人早就知道了她是花家的女儿,在临安打开通关大门的那一刻,他也许就知道了其中有她的手笔和首肯,是她放了太祖爷通关。

他重江山,临死前没有与她说一句半句的埋怨和恼恨,但却自己去九泉下请罪,也不愿意将她带去陪着他一起见后梁列祖列宗。

他不是没有爱,但他的爱,永远不给她开启飞蛾扑火的大门。

所以,她哪怕随他随后服毒自尽,也找不到门,死生间徘徊,也不见他。

而云迟,他是这样强烈的感情抓紧她抓牢的,死也不放手,却让她一点点一滴滴地再也非他不可。

她鬼门关走两遭,如今这回才终于明白了,爱与情这两个字。

深爱给一个需要爱的人,便是幸福,给一个不敢需要爱的人,便是负担。

四百年前,她给怀玉,是负担,如今给云迟,他甘之如饴,如含蜜糖。

既然如此,她便该放开怀玉,亦放开她自己对自己的圈固,她早晚有一日,会将魂咒解开,将怀玉从灵魂上放生,这身这心,都给云迟,彻彻底底。

云迟能感受到花颜对他的感情,这一回,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她的心在他的面前再没蒙着云雾,他能感受到她与他一样的如海深情,她看着温温柔柔,其实便是这样热烈的女子,只要一心认定,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他心中欣喜无限,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好好地疼爱,但偏偏如今她身体不好,他只能忍着不敢妄动,这是甜蜜的折磨,但他却真的甘之如饴。

他轻抚着她的脸,似水温柔,嗓音低切,“花颜,你真是让我疼到了心里。”

花颜去吻他唇角,蜻蜓点水,不敢招惹太过,笑吟吟地说,“谁说不是呢?云迟,你也一样让我疼到了心里。”

云迟想按住她吻个够,又怕伤了她,毕竟她身子骨真是弱得很,她的身体有多弱,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口气,轻敲她额头,“俏皮。”话落,放开他,起身下了床,不敢再多躺一刻了。

花颜抱着被子看着云迟,昨日他和衣而睡,如今衣袍上皱皱巴巴,猎户人家的条件有限,住在这里,真是没有办法讲究,难为他为了她踏足这样的地方了。

她想了想,对云迟说,“我感觉我好多了,总不能 一直待在这里,今日我们就起程去北安城吧!北安城的百姓们也不能一直不归家。”

云迟正要喊小忠子送来衣袍,闻言回转身,问,“当真可以行路?”

“嗯,当真可以的。”花颜道,“马车内铺厚一些被褥,放两个暖炉就好。”

云迟笑道,“我来时便是这般。”

花颜想到他因为她感同身受,却依旧忍着疼痛一路走来,想必受了太多苦,心疼地揪了揪,说,“那今日就走,去北安城,我想好好沐浴,这几日,每日都出虚汗,跟在水里泡似的,难受的很。”

云迟点头,“好,听你的,今日就走。”话落,他对外喊小忠子拿衣袍。

小忠子一直守在门口,闻言连忙跑去车上拿衣袍,不多时,就给云迟送了进来。

云迟换了衣袍,净了面,采青进来侍候花颜,被云迟挥手挡了,亲自侍候花颜净面换衣。

花颜身子依旧软的很,没什么力气,只不过气色微微莹润了些,有了两分血色,看着没那么苍白吓人了。

云迟给她收拾妥当后,才吩咐人打开房门,告诉外面的人可以进来了。

花灼等人已在外堂屋坐了半日,知道二人醒了,已收拾妥当,这才进了里屋。

花灼走到炕沿前,仔仔细细地看过花颜后,道,“还好,没死成。”

花颜瞪眼,“臭哥哥。”

花灼扭过身,不再理她,对外面吩咐,“花离,告诉少夫人端饭菜过来吧。顺便问问她要在厨房躲到什么时候?妹妹已经醒了,等着她投食呢。”

花离偷笑着应了一声,立即去了厨房。

花颜听花灼这话,立即问,“你又欺负嫂子了?”

花灼扫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说是她欺负我?她现在脾气大着呢。”

花颜大乐,不客气地说,“活该。”

“没良心,我若不赶来,你早去见阎王爷了。”花灼冷哼了一声,“那日我感知到心生慌乱,便料到是你出了事儿,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幸好你命不该绝。”

花颜看着花灼,“原来哥哥也感知到了?”

花灼道,“不止太子殿下和我,还有子斩,他的信今日一早通过暗线送了来。料知你出了事儿,后悔那些年把所有的人参都用了,没能留一株。”

第五十五章(一更)

花颜听到花灼的话,愣了好一会儿,云迟对她感同身受也就罢了,她哥哥对她感同身受也罢了。子斩怎么也感应到她出事儿了?

他能感应到她出事儿,是否也就是说,他对她用了深情?藏在深处,并没有因为她爱上了云迟,并没有因为她与他变成了知己之交而收回?

若是这样的话,她救了他的命,却圈固了他的心,怕是让他一辈子再也不能爱上别的女子,她再不能报还一分,夜深人静,他怕是心中自苦。

她忽然不知道救他是对还是错了。

她本来因为见到云迟,雀跃愉悦的心情,因为花灼这句话,霎时烟消云散。

云迟也收了笑意,对花灼问,“他的信呢?给我看看。”

花灼瞧着他,也不隐瞒,将苏子斩的信从袖中抽了出来递给了他。

云迟接过信笺打开,这封信很短,询问是不是花颜出事儿了?他突然心有所感,揪心扯肺,猜测是她出事儿了,询问出了什么事儿?一定不要瞒他。他本已离开神医谷,要来北地,得知云迟已来北地,京中空虚,恐防事变,花颜最需要的一定是云迟,所以,他决定回京帮他稳固京中形势。

其中言道半年前,他在汤泉山寒症发作,没用云迟送去武威候府的那株五百年老山参,而是用了陆之凌送去的九炎珍草,后来,花颜让安十六送了诸多好药前去给他,他都带去了桃花谷,都被天不绝给他用了。但按理说,东宫应该还有一株五百年老山参才是。

云迟看完信,微微蹙眉,询问小忠子,“送去武威侯府的那株五百年老山参,苏子斩没用,后来那株老山参呢?哪里去了?”

小忠子一怔,回想道,“您命人将那株五百年老山参送去了汤泉山,但是怕子斩公子知道是您送的不用,暗中给太医院的郑太医让其私下为他服下,不让他知道。但后来不知怎地,还是让子斩公子知道了,拒服那株老山参,用了陆世子送的九炎珍草,但九炎珍草性烈,当时子斩公子情况十分危急,恐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所以,郑太医将那株五百年老山参还是配合九炎珍草给子斩公子偷偷用了。”

云迟点点头,“苏子斩不知?”

小忠子摇头,“不知,没敢让他知道。”

云迟颔首,“这就是了,五百年老山参早就用完了。”

这时,天不绝从外面走了进来,闻言哼了一声,“九炎珍草虽性烈,但对付寒症,却是极好的药,根本就用不到五百年老山参配以入药,配以五百年老山参,反而抵消了它大半的效用,哪个太医如此愚蠢,纯碎是扯淡之谈。”

云迟闻言看向天不绝。

小忠子立即说,“是太医院的郑太医。”

天不绝道,“夏缘那丫头在十岁时就懂得这个药理,这位郑太医是怎么混进太医院的?如此暴殄天物糟蹋好药,这么多年没弄出人命是他造化大。”

云迟皱眉,“他是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

太不绝闻言抬眼,“若他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那就更不用说了,岂能不知道九炎珍草与五百年老山参放在一起发挥不到最大的效用暴殄天物?他安的是什么心?”

云迟沉了眉眼,对小忠子问,“太医院的郑太医似乎告老了?”

小忠子立即点头,“回殿下,正是,自从在汤泉山救了子斩公子后不久,他就言再也不禁吓,受不住,告老了。您那时正去了西南境地,皇上当初还十分舍不得,但念在他待在太医院多年,劳苦功高,准了他告老。”

云迟闻言立即喊,“云影。”

“在。”云影现身。

云迟吩咐,“派人查已告老的郑太医。”

“是。”云影应是,立即去了。

花颜看着云迟,不解地问,“武威候府不是有一位专门为子斩专诊的孙大夫吗?为何当初派了太医院的郑太医前往汤泉山?”

云迟道,“孙大夫当日似不在武威侯府,所以,武威侯府的人得到消息后,立即请了太医院的郑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