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办?”小忠子探探王公公鼻息,片刻已气绝了,抬头试探地问云迟。

这时,皇帝听到动静,从屋中走了出来,看到了倒地的王公公,立即问,“怎么回事儿?”

云迟平静地说,“儿臣问他的主子是谁,他便咬舌自尽了。”

皇帝面色一变,看着地上的王公公,顿时大恨,“他什么也没交代?”

“没有。”云迟道,“背后之人隐藏了不知多少年,也不知多少代,根基扎的深,所以,藏的隐秘。若是能这般被轻易问出来,就简单了。”

皇帝又恨又怒,“来人,将他拖出去喂狗。”

云迟没意见。

有人应声现身,快速地拖了王公公的尸体下去。

皇帝被气了个够呛,同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被愚弄了,他一阵猛咳,气怒地说,“真没想到啊,这个狗东西,朕这么多年对他不够好吗?朕是太子时,他就跟在朕身边了。”

云迟不语。

皇帝气骂了一阵,见云迟不言声,任他骂个够,他住了口,问,“你觉得何人是他的主子?”

“一日没查出来,一日不好说。”云迟拂了拂衣袖,“父皇身边的人都该换换了,”

皇帝咬牙道,“都交给你来给朕换一遍。”

“好。”云迟颔首。

皇帝不再多言,转身回了内室,云迟出了外堂,回了他的院子。

凤凰东苑三层重兵把守,固若金汤,德远大师与主持方丈不时地传出诵经声。见云迟回来了,东宫的守卫都齐齐大喜地跪地见礼,德远大师和主持方丈见到云迟,也齐齐惊喜地道了两声“阿弥陀佛”。

第六十八章(二更)

云迟平安归来,整个东宫欢腾雀跃。

德远大师和主持方丈上上下下将云迟打量了一遍。

德远大师欷歔,“当年主持与老衲提起临安花家那两位感同身受的稀奇之事,老衲还遗憾未曾目睹,如今眼看着太子殿下奇迹般地身体硬朗,真是世间之玄妙,实在让老衲觉得不枉此生见识啊。”

主持大师看着云迟,他更关心花颜,“太子殿下,太子妃身体还好吧?”

云迟温声道,“两位大师连日来辛苦了,太子妃性命无碍,身子骨怕是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方能恢复如初。”

主持大师闻言又道了声“阿弥陀佛”,“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

云迟点头。

二人虽然很想详细地问问花颜发生了什么事儿身体伤到什么地步,但看着云迟疲惫的眉眼,再加之出家人的秉性,便打住了话,告退请云迟掀休息。

二人离开后,太后闻到了消息匆匆来了东苑。

云迟自然不能不见太后,连忙命人请太后进来。

周嬷嬷扶着太后迈进门槛,云迟一眼看到太后鬓间的白发,颤颤巍巍,一步三咳,似乎老了十岁。他惊了一下,上前两步,来到她面前,伸手扶住她,“皇祖母!”

太后看到云迟好模好样地站在她面前,一下子泪流满面,颤颤地伸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说,“迟儿,你这是好了?”

周嬷嬷将太后交给云迟,后退了一步,也忍不住落泪用帕子抹眼睛。

云迟心中忽然很难受,眼睛微湿,“皇祖母,孙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太后哭着说,“好,你好了就好,你没事儿就好。”

云迟拿出帕子,帮太后试了试眼角,皇祖母是真的很疼她,作为祖母太后,她可能有些地方不太妥当,但是,对他身上,真真是一个为他好的祖母了。

他扶着太后走到椅子上坐好,温声说,“您身子不好,别哭了,伤了眼睛,就没办法看重孙子了。”

太后点点头,又哽咽了一阵,才认认真真地看云迟,“你告诉皇祖母,你近来到底都做了什么?别觉得皇祖母年老了糊涂好糊弄,就不告诉我。”

云迟本来也没打算瞒太后,所以,简略地将北地之事,将花颜受伤,他感同身受之事与太后说了。

太后一边听,一边又落下泪来,尤其听到云迟是为了花颜,伸手指着他,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云迟等着太后骂,太后不是皇上,不管花颜为南楚江山做了什么,但他不管不顾陪她死的想法,的确愧对储君的身份,愧对皇祖母和父皇的栽培,愧对列祖列宗。

太后看着云迟一副听骂的模样,忽然叹了口气,对他伸手,“靠前点儿。”

云迟顺着太后的手,乖乖探身上前了一步。

太后忽然气笑了,“你当我是要打骂你吗?你从小就乖,我都没打骂过你,如今又怎么会打骂你。”话落,她伸手摸摸云迟的头,“哀家只是心疼我的孙儿,你选了一个好太子妃。”

云迟微愣,鲜少事情是有他料不对的,今日便没料对太后的心态,他看着太后,没说话。

太后撤回手,“花颜做的对,真是让哀家意外她能为了你为了南楚江山做到这个地步。她能如此,你对她情深一片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人不是神,云家人,一旦动情,便是神佛也拦不住,这是云家人的根性,从太祖爷传下来的。”

云迟顺势坐下身,“皇祖母不生气就好。”

太后摇摇头,“哀家老了,只盼着你好,你和花颜好,皇上好,南楚江山好,就知足了。”

“会好的。”云迟握住太后的手,“皇祖母要保重身子骨,孙儿还需要您教导重孙子呢。”

太后点点头,“哀家这把老骨头,一定会尽力地活着的。”

云迟微笑。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后眼看着夜十分深了,知道云迟奔波而回累了,而她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也受不住了,哪怕有一肚子话,为着他和云迟的身体,还是止住了话。

云迟亲自送太后出了房门,在太后离开后,他在院中站了许久。

直到小忠子担心云迟身体,说了三遍“殿下请回屋吧”,又在第三遍时补充“您的风寒一直还未祛除,若是再加重了,太子妃知道该担心了。”时,云迟才折返回了房间。

小忠子松了一口气,想着自从跟太子妃告状后,再劝殿下保重身体果然管用了。

云迟回到了房间,小忠子立即给他倒了一盏热茶,“殿下,您暖暖手。”

云迟端着热茶点点头,说,“本宫又想花颜了,不知她可还好。”

“太子妃一定很好,有花灼公子在,神医天不绝在,还有少夫人在,您就放心吧!”小忠子立即说。

云迟道,“本宫就是不能放心。”

小忠子无奈,想着殿下对于太子妃,显然是不在他身边无论谁照看太子妃都不能让他放心,他也无话可说,只能劝道,“殿下,天色已深了,您赶快休息吧!”

云迟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点了点头。

小忠子见云迟上床歇着,松了一口气。

是夜,南楚京城依旧一片平静,雪花打了几家燃着的灯火,在雪中,灯火明明灭灭。

第二日,云迟早早地起了,虽只歇了两个时辰,但他精神极好。

他起身后,对小忠子吩咐,“传话出去,今日早朝,本宫临朝。”

小忠子应是,立即将话传出了东宫。

文武百官们已歇朝十日,忽然听闻东宫传出了太子殿下的话,顿时又惊又喜,想着太子殿下好了?能上早朝了?顿时都匆匆骑马的骑马赶车的赶车坐轿的坐轿,前去早朝。

云迟收拾妥当,到了上朝的时间,他迈出东宫的门时,将手中的两份名单交给了副管家,“将这两份名单呈递给父皇,父皇身边的人,按照这两分名单来换。你来换。”

副管家连忙收了名单,躬身应是。

云迟上了马车,东宫随扈前往金殿。

天空飘着雪,在一夜之间,已下了一尺深。马车行过荣华街,行过玄德门,宣德门外,文官下轿,五官下马,云迟的马车到来时,只有车马轿子不见朝臣,显然已都先一步进去了。

唯独见到了一辆马车,车前站着一个人,锦袍玉带,绯红披风,张扬至极的颜色,艳丽了整个玄德门。

苏子斩!

张扬的苏子斩!

在京城里横着走不可一世的苏子斩!

小忠子一眼就看到了苏子斩,对着车帘内悄声说,“殿下,子斩公子等在玄德门。”

云迟“嗯”了一声,似不意外,伸手挑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张扬素来属于苏子斩这个人,漫天的白雪里,他一身绯红披风,将天地间变成了他一个人的风景。

虽身在宫门宫墙,但却潇洒风流,似立于天外。

他蓦然地觉得,也许当初花颜就是因为这一眼的入心,才生出了想与他一生一世的想法。他心中不是滋味一瞬,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落下了帘幕,在马车走到门口时,对外面温凉地说,“上车,虽本宫进金殿。”

苏子斩扬了扬眉梢,二话没说,上了马车。

于是,子斩公子的马车跟随在云迟马车之后,进了文官下轿五官下马的宫门。这时开了除皇帝太子太后通行的先例。

玄德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金殿内等候的朝臣们的耳中,朝臣们惊了又惊,骇了又骇,都在想着苏子斩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没得到半丝消息?

无数人都看向武威候,或用眼神询问,或直接开口询问。

武威候一脸疲惫地摇头,“本侯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本侯已大半年没见他了。”

众人看着武威候,见他不像说假,也是一脸疑惑的模样,都住了口。

纷纷猜测中,外面一声唱喏,“太子殿下到。”

文武百官齐齐归列,再无人说话。

云迟进了金殿,迈进门槛,百官们都实在太好奇了,纷纷扭头对他看来,一眼所见,太子殿下一如既往地丰仪出众,实在难以与太医院所有太医诊治出的病入膏肓相提并论。

第六十九章(一更)

云迟还是以前的云迟,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变化,一样的容姿倾世,丰仪尊贵。

文武百官看着云迟一步步踏进金殿,心中欢喜者有之,惊异者有之,纳闷者有之,揣测者有之。但都齐齐掩饰起来,齐齐叩拜,“太子殿下千岁!”

山呼声震天响,大殿砖瓦皆震动。

云迟走得很慢,从金殿的门口通往那把储君专属的金椅,那把椅子是在他监国时,皇帝命人打造的,就放在皇帝的金椅旁。

他监国四年,这把金椅见证了他奠定的储君之位。

但四年的根基尚浅,还不足以让他执掌整个南楚太平无藏污纳垢。

苏子斩跟着云迟进了金殿,云迟向里面走,他就立在了门口处。他自小与云迟不对付,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立于朝堂。他是第一次跨进金殿的门,发现满朝文武,大半已年逾花甲。

从来新旧更替也就是朝臣更替,云迟大婚后登基,朝臣们也到了该换血时。

云迟上了玉阶,坐在了金椅上,摆手,“众卿平身。”

文武百官齐齐起身,叩谢太子殿下。

云迟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扫了一圈后,温凉地道,“本宫事体抱恙时,多谢众位爱卿忧心挂怀,上天厚爱,本宫化险为夷,天佑本宫,天佑南楚。”

“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赵宰辅连忙开口,话语诚挚。

文武百官齐齐附和。

云迟颔首,“本宫的确吉人自有天相,有贼子暗中用巫术害本宫,幸亏了半壁山清水寺的德远大师与主持方丈诵经十日,方为本宫祛除了邪祟。”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巫术害人,历朝历代都严禁巫术,有什么人敢用巫术害太子殿下?

敬国公立即问,“太子殿下,那贼子可曾抓到了?”

众人顿时息声静听。

云迟摇头,“贼子来自北地,目前尚未抓到。”话音一转,他看向门口,目光落在苏子斩的身上,“不过子斩已有些眉目线索。”

众人顺着云迟的目光,一下子看到了站在金殿门口的苏子斩。

苏子斩的一身绯色披风实在太过艳华张扬,大殿金碧辉煌的颜色都挡不住他身上的华色,他见众人看来,本来靠着门框的身子慢慢地站直,抬步走了进来,站到了大殿中央。

武威候看着苏子斩,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见他模样完好,似松了一口气,十分欣慰。

云迟清声道,“贼子祸乱北地,煽动十大世家中人为祸,以瘟疫之源害人,建造地下城私养病马私藏兵器库,同时以巫术通鬼怪,妄图害本宫。幸亏子斩识破,救了北地,救了本宫。”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众人纷纷看向苏子斩,苏子斩在大殿的中间,八风不动,对所有人看来的目光坦然受之。

云迟道,“此等大功,当受重赏,户部尚书一职位尚且空缺,即日起,苏子斩任户部尚书一职。众位爱卿没有意见吧?”

文武百官齐齐睁大了眼睛,又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苏子斩还没入朝,便受了北地监察史一职,如今回京第一次踏进朝堂,便携大功而任职户部尚书一职。

户部尚书乃正二品。

武威候不过一品而已,而他的儿子一举登堂入朝,便是正二品。亘古以来,没有谁初初入朝,便有这么高的官职授命。

但是,满朝文武看看云迟,又看看苏子斩,再看看武威候,竟然无一人站出来反对说有意见。毕竟,苏子斩救了整个北地,救了太子殿下,这等大功,即便开个先例,也不况外。

武威候踌躇片刻,在众人皆寂静中出列,试探地问云迟,“太子殿下,子斩从未经受户部诸事,他初入朝便任职户部尚书,是不是官职太高了?若是难以胜任……”

云迟淡笑,“侯爷是不相信子斩的本事,还是不相信本宫用他的眼光?”

武威候连忙摇头,“臣自然相信太子殿下的眼光。”

“这就是了!侯爷且宽心吧!”云迟摆手。

武威候看了苏子斩一眼,见他连表情都没动一下,对他这个父亲与对待朝臣们皆一般无二,他退回了队列。

于是,众人无人再反对,苏子斩的官职就这样轻松地被任命了下来。

云迟大病之后上朝,可谓是开口就做了这么一件让人意料不到的大事儿,意料不到苏子斩已从北地回京,意料不到一入朝就被云迟任命为户部尚书之职。

户部掌管全国户籍钱粮,等于掌管南楚的国库。

云迟将户部空缺了这么久,如今交给苏子斩,可见对他十分信任。

谁也没想到从小就不合,见面互相看不顺眼,动辄出手打上一架的二人,反而如今同气连枝,君臣和睦,万分信任。

群臣们都私下揣测,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殿下与子斩公子不打了的?

没人懂其中发生了什么。

苏子斩入列,站到了将户部尚书的空缺补上的位置,自此后握着户部,握着国库的钥匙,论品级,没有武威候高,但却比武威候有实权。

云迟待苏子斩入列,看着满朝文武道,“几十年前,北地黑龙河已决堤过一次,但朝廷竟然没有得到半丝风声,今年,北地黑龙河复又决堤,本宫命子斩去查,才方知,有人从几十年前或许更早就开始密谋造反。众位爱卿年长者甚至历经三朝,本宫想问问,我南楚昭昭盛世下,你们日日歌颂天下太平,如今谁告诉本宫,这太平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