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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西风兴,月冷霜华凝。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思君春日迟,一夜肠九回。妾住洛桥北,君住洛桥南。十五即相识,今年二十三。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琴声与箫声配合得天衣无缝,缠绵缱绻,引得一干少男少女惆怅不已。一曲终了,众人交口称赞,初晨始从那怅惘中抬头,恰好对上太子愤怒隐忍担忧的眼睛和左清嫉恨的眼神。

瑞帝连声称赞,说是假以时日初晨的琴艺必将超过其母,又问彦信可满意。彦信笑道:“儿臣常听父皇提起绿绮夫人琴艺天下无人能及,却不知原来风小姐琴艺也如此的好。一曲下来儿臣真有找到知音的感觉了呢,儿臣自是满意得很。”边说边笑望着初晨,意有所指。初晨只垂着头,充耳不闻。瑞帝若有所思,轻声道了一句:“的确是极好的。”彦信又说是今后要经常向绿绮夫人讨教琴艺,瑞帝也准了。

沉默多时的冷后突然亲切一笑道:“初晨,今日与太子同游,可喜欢这园子呀?”面对皇后突如其来的亲昵,初晨一时有些错愕,忙道:“回娘娘的话,初晨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喜欢得很。”

冷后呵呵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再让太子陪你游游如何?”不待初晨回答,绿绮夫人笑着回答:“谢娘娘恩赐,能得娘娘挂心,是小女天大的福分。只是我母女多年未到京城,已与族中长老定了,明日要拜祭先祖,还请皇上和娘娘恩准。”

冷后没想到绿绮夫人居然如此不买她的帐,正要发作,瑞帝道:“百善孝为先,游园子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既是如此,以后再说吧。”又问绿绮夫人母女下榻何处,可住的满意。

太子正要说绿绮夫人母女初到京城,人地两生,由他安排照顾。却听彦信已先他一步,笑嘻嘻的道:“父皇年前赐儿臣的那芳琳苑一直空着,不如就安排夫人和小姐住在哪里如何?儿臣也好随时向夫人讨教琴艺。”

太子不由大怒,彦信这是要和他抢吗?

芳琳苑在京城乃是有名的林苑,苑中遍植天下奇花,是瑞帝亲自设计督造的,不知年前彦信如何讨了瑞帝的欢心,瑞帝居然将它赐予彦信,当时很是酸了一大批人。瑞帝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

散场的时候,初晨听见了远处几个少女的交谈:“听说是这位风家的小姐带来了一份极贵重的嫁妆。若是谁娶了她,将贵不可言呢。”

“唉,这些百年的世家,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轻轻儿就将咱们比过去了。也难怪那两位都争着讨好呢。”一片艳羡声中,一条冷冷的声音道:“即便是貌美如花,才艺双绝,家世显赫,嫁得金龟婿那又怎样?要知道月圆则亏,自古红颜多薄命。那样的夫家,三妻六妾,无数的妾侍是怎么也少不了的。又怎比得我等,虽然普通,却可以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你们若是眼红,大可以挤进去当个妾室,一样的身份尊贵。”

众人沉默后,响起一阵低低的附和声。初晨闻言,心中一动,细细看了说这话的人,将这人记在了心上。

初晨怅然的看着水波中被夜风吹碎的月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渴望,只是她从来不幻想不可能的事情。

不远处有人在低声呵斥人,正是那不可一世的广陵王彦信在骂那骄横的紫苑郡主。貌似二人的关系还不错得很,那紫苑郡主被彦信骂了也不还嘴,虽然有些不服气,却只是折断手中的花枝了事。彦信骂完了,目光炯炯地望了初晨这边一眼,诡异的笑了。初晨只觉一股寒意,自他那笑容从心底生起。

初晨转身要走,紫苑郡主却绕了过来拦住她道:“我三哥要找你说话。”

初晨跟她见了礼,却不肯前去,只道于礼不合。

紫苑郡主不耐烦地翻翻眼睛,“于礼不合?你先前陪太子哥哥游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问题,怎么到了三哥这里就偏不行了?三哥还说你不一样,我看你也和那些叽叽喳喳,胆小如鼠,好慕虚荣的女人们差不了多少。”

初晨总算是见识到了皇族欺负人的本事,如意了便好,若是有半分不如意之处,随便就可以给你扣一顶大帽子来戴着。

彦信此时已经走过来了,对紫苑郡主道:“紫苑,你如果没有事情便可以去了,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紫苑郡主不耐烦的道:“记住了,记住了。烦死了,就和我娘一样的唠叨。不就是少去惹那帮骄傲的麻雀吗?我走了!”

想到她居然用麻雀来形容那帮贵族小姐,初晨不由得抿嘴一笑。见她笑,紫苑刚刚提起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咦,你笑什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本郡主这个形容很贴切吧?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注意些,过不多久,你就和她们一模一样的惹人厌。”这个紫苑郡主,虽然骄横,但也有她的可爱率真之处呢。

彦信眼里带了些笑意,连推带送地将她弄走了。

初晨紧张地望着彦信的一举一动,母亲怎么还不来?

彦信走到她身边,含笑:“你在怕孤?”

“没有。”初晨口里说着,却是后退了一步,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彦信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笑道:“还说不怕,那你为何往后退?你是练过武的吧?”

初晨摇头,涨红了脸:“练武那是男人的事,我又怎会做那样的事情?再说,就是我想,母亲也不允许的。”

彦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突然一抬手,初晨忙一大步退到树旁,恨不得将整个人都钻进那棵树里去。

彦信那只抬起的手缓缓落下,落在他的另一只袖口上,轻轻的拍了拍。初晨气得要死,拍个袖子而已,用得着把手举这么高吗?

彦信望着她挤了挤眼睛,促狭的笑道:“看来,你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了。否则又怎会如此怕本王?”

初晨装糊涂:“知道什么?”一边眼睛乱瞟,只恨绿绮夫人为什么不快点过来,还和瑞帝在那里不知道呱噪些什么。

彦信脸色一寒,“你不知道那最好。不要出去乱说,否则——”

初晨忙道:“我不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乱说?”

却见彦信突然脸色一敛,对着她一揖,含笑道:“今日小王不知是风小姐,多有得罪,还请小姐原谅则个。今后,小王少不得要向夫人和小姐请教琴艺,还请小姐不要藏私。”

初晨不适应他这么快的变化,还没调整过脸色来,就听瑞帝在身后道:“朕先前还担心你二人一样骄傲,相处得不好,倒给阿绮添麻烦。如今看来是多虑了。”

第5章 杏花寒

原来是瑞帝陪着绿绮夫人走了过来,初晨心中大定,忙上前见了礼,只拉着绿绮夫人的袖子不放。

暮春的午后已有些闷热了,紫萝花盛开的花廊上,到处都是鲜翠欲滴的绿叶衬着大团紫茵茵的紫罗花。初晨斜倚在花廊的软榻上,鼻尖嗅着馥郁的芬芳,一把罗扇盖在脸上,看似睡着了,耳朵却没有漏过任何一句身后环伺的丫鬟小声的议论。

自从她们母女住进这芳琳苑,一直访客不断,帝后不断有赏赐赐下,太子和广陵王彦信每隔三两天必然交替出现,还有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总是打着这样那样的旗号隔三岔五的往她这里跑,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帝指婚的旨意一直迟迟不下,根据丫鬟的议论,初晨知道往年的惯例是樱花宴后最多不过三日,指婚的旨意就会下来,但是今年已然过了半月,宫中却没有丝毫动静。儿女联姻向来是世家贵胄们充实和扩展自家力量的最好办法,对家族至关重要。世家们出动各种力量去打听,居然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由不得大家的心里都有些乱。因此都把眼睛瞄准了芳琳苑。

绿绮夫人原来的计划是奔着太子妃的位子去的,但自彦信出现后,她的态度就有些模糊,初晨以为自己早已看透母亲的心,但现在却是摸不透了。

初晨混乱的想着,就要昏昏睡去。大丫头春意担心的看着初晨,昨日夜里,绿绮夫人只带了贴身的阿怜嬷嬷匆匆出了门。初晨好奇的偷跟了去,这种事情,她从小一直没少干。每次出门都是让春意躺在床上假扮她,而她也从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而昨夜却让春意等的心急万分,直到天要亮时初晨才失魂落魄的回来。进门后也不管她询问,胡乱的挥了挥手,也不洗漱,蒙头便倒在床上昏睡。眼看就要到给夫人请安的时辰了,初晨也不起身。吓得春意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关头,初晨方才起来,简洁的洗漱后,面色如常的去给夫人请安,一如既往的安静有礼,春意方放下心来。

昨夜,也不知初晨到底遇见了什么?春意正在乱想,就听一声清脆的笑声,几个衣饰华贵的美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拿了初晨盖在脸上的团扇,往她脸上滴了几滴茶水。

初晨动了动蝶翼般的睫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如火般灼眼的美人和她身后的那群莺莺燕燕,慵懒的笑道:“你们来啦?今天可没别人来呢。”

自樱花宴后,许多京城的名门淑女经常打着这样那样的旗号与她套近乎,特别是那个太子的青梅竹马曾萝和叶柠、左清三个太子妃、广陵王妃的热门人选更是缠着她,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在情况未明之时,大家都装着那份大度和温婉娴静罢了。初晨烦不胜烦,实在躲不过,也只得陪着她们演戏。今日来的正是她们三个。

看见初晨恹恹的样子,左清小心地赔笑道:“晨姐姐可是烦我们了?”初晨强打起精神,笑道:“哪儿能呢?我一个人正闷得慌。”几人闲扯了一阵子,初晨抬起眼睛就看见了曾萝腰间挂着的玉佩。

小巧精致的古玉,有着温润美丽的玉质,别致的鱼形花纹,她也有一块类似的,是太子前日送的,只不过她的是凤形花纹罢了。叶柠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曾萝腰间挂着的玉佩,她大概也有一块吧?初晨暗想,如果三人都有,那么太子传递出的意思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三个人,他都想要,还真是个贪心的。

明明大家都相看两相厌,偏生天天要跑到她这里来大眼瞪小眼的,初晨心里突然生出一阵厌烦来,那三人似乎也看出了她心情不佳。众人俱都沉默着,曾萝觉得有些沉闷,忙找了点笑话来说,其他人俱是虚伪地跟着干笑。

“姑娘,三殿下来了,说是带来了广陵散的孤本。”丫鬟润雨从外面走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叶柠起身道:“既是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左清撇撇嘴:“我偏不!我就要看看那孤本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没听晨姐姐弹琴呢。”

“咦!恐怕有人是想听三殿下吹箫吧?”曾萝笑道。左清微恼,作势要去呵曾萝。初晨笑道:“既然清妹妹想见见那孤本,就留下来吧。”左清呵呵一笑,拂开叶柠的手,回身坐到锦凳上:“我就知道晨姐姐不是那小气之人。”

彦信只带着贴身小厮祝年走来,先对着左清温柔的笑笑,左清先就红了脸,侧着身子躲在了叶柠身后。再看初晨,只见初晨头上只松松绾了一个流云髻,随意插着一只粉玉兰花簪,戴了两朵红宝石串米珠头花,耳边垂了一对粉色的珍珠耳坠,穿了一身袖口和领口以及裙边都绣了银色的缠枝莲的粉紫罗裙,腰间系了深紫色的亮缎腰带和同色的丝绦,淡粉色的披帛垂在地上,衣上落了几点紫藤花瓣,她就那么随意的坐在那里,却仿佛是一幅精心制作的画,风华绝代。初晨对他淡淡一笑,并不多语,只微垂着眼睛细细摆弄手中的纨扇上的流苏。他便已知她不耐了。

彦信从袖中摸出那本泛黄的琴谱,递给左清道:“拿去看,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左清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方才的娇羞一扫而空,余下的满是崇拜和喜欢。她细细的摩挲着琴谱的扉页,仿佛要从上面汲取到些什么。

左清飞快望了彦信一眼,壮着胆子道:“晨姐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初晨笑道:“只要我做得到,但有所求,莫敢不从。”

“我想跟姐姐学琴艺。”

初晨微笑道:“这却容易的很。我经常都要与三殿下一起切磋的,你到时候过来就是了,我自会叫人去请你。”

彦信但笑不语,左清见他并没有什么不悦,欢喜的拉住了初晨笑道:“好姐姐,好姐姐,我一贯知道你是最好的。”却听彦信低笑了一声。左清有被人勘破心事的尴尬,不由两靥飞红。曾萝微咳了一声,左清道:“姐姐,曾姐姐也想和你学棋艺呢。”

原来这三人达成了联盟共同谋算她呢,不过初晨根本不在乎。她笑道:“好啊,你经常过来就是了。”

左清又道:“姐姐,我听说太子殿下下棋是极好的,和姐姐不相上下呢。要是能同时目睹两大高手厮杀,那棋艺提高得是极快的吧?”

初晨了然的道:“那是。等太子殿下过来,我让人去请曾妹妹就是,柠姐姐也一并来可好?”既然人家三个都想要,她就来做那个成人之美的,最有气度的好了。她的大度让人惊讶,彦信闻言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嘴角噙着微笑,却是一脸的不在乎。

最后应曾萝的请求,初晨和彦信合奏了一曲,待彦信告辞了,曾萝三人方才告辞而去。

丫鬟们收拾了,一起围着初晨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润雨冷笑:“这三位小姐可真是得寸进尺的。姑娘,你也太大度了。”

春意笑道:“她们要来便来,若没有她们,又怎能陪衬出小姐的兰心惠质呢?”润露递过一杯热茶,沉声道:“奴婢看那曾小姐可是个不懂事的,她将来怎么和叶小姐斗呢?”初晨懒懒的叹口气,蹙眉道:“每日都这样,可也烦死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边说边将那早被她扯得稀烂的流苏扯下来扔在地上。

“这样你就烦了?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彦信的声音从她身后幽幽传来。初晨惊讶的回头,只见彦信去而复返,立在蔷薇花架下一脸的肃然,负责看门的小丫头春黛手足无措立在一旁,见她望来,吓得立时跪地,为自己的失职很是不安,不停绞着自己的衣角。

初晨笑笑,也不看春黛,慢慢的道:“殿下怎么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要紧的物事掉在这里了,唤个人来说一声便是,小女子自会让人送去,又何必劳您大驾。”

彦信嘴角噙了一丝冷笑,道:“孤若是不亲自回来,又怎会看见真实的风小姐呢。孤倒小瞧了你,这还没指婚呢,她们就天天来给你请安了,你的魅力和威风可不是一般的大啊!”他自顾自的大踏步走到初晨面前坐下,初晨忍住怒火,呵呵一笑,亲手斟了茶,道:“她们哪是来给我请安,是等着给殿下们请安呢,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她话音未落,见彦信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脖子,就觉得脖子一阵酥麻。春意惊叫道:“姑娘别动!”润雨低叫道:“好肥的一只虫!怎么爬到了这领口!”

初晨平生最怕的就是这些虫子,顿时毛骨悚然,也顾不得其他,尖叫着跳起来,胡乱的扯着自己的衣领,满地乱跳,叫道:“快给我拿掉!快给我拿掉!”春意急道:“姑娘你别乱跳,虫都不知被你扯到哪里去了。”

彦信强忍住笑意,扯住她的肩头,“小心,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肉虫而已,但若是这虫掉到衣服里去,可就不妙了,你这样的拍法,当心被你拍成一滩肉泥,我看见了,别动。”初晨一听,立时僵着脖子不敢动半分。

彦信一手揽住初晨的肩头,另一手去捉虫,才一靠近就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暖香,只见天鹅一般的颈项微微侧着,如白玉般润洁的肌肤上因为恐惧生出些许微栗,几根绒绒的头发轻轻的拂过他的手指,那痒直挠到他心里深处去。

彦信紧紧的靠着初晨,散发着淡淡的冷香和男子气息,温热的呼吸从初晨耳边吹过,微凉的手指从她的脖子上轻柔的划过,给了她奇怪的安宁感,初晨霎时忘了那肥硕的肉虫给自己带来的恐惧。太子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景象,初晨温顺的靠在彦信怀里,彦信一脸的温柔和专注。

跪在地上的春黛第一个发现了太子,忙着将功补过,高声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金安。”初晨无暇顾及,只恐惧的看着彦信手上那条肥硕而碧绿的肉虫,颤声道:“快把它拿走!”彦信哈哈笑着回头,看见太子铁青的脸色,惊讶的叫道:“咦!皇兄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小弟失礼了。”

太子冷哼道:“你这园子里还真什么胆大包天的虫都有!竟然什么地方都敢去!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条命!”说着强忍着恶心,接过彦信手中的虫,狠狠的掼到地上,用脚恨恨的踩了几下。又踢了隔他最近的润露一脚,骂道:“不长眼的奴才!居然连主子都照顾不好,这么点子事情都要三殿下亲自动手!拉下去打死了!”

第6章 逐水流

太子方从宫中回来,吏部一个重要的职位被彦信的人占了,心中正不高兴,本想着来芳琳苑散散心,却看见这幅景象,只恨不得将彦信撕成碎片才好。

太子发怒,春意等人吓得脸色煞白地跪在地上。听着太子指桑骂槐的话,彦信脸色不变,淡淡的笑道:“虫子无知无识,皇兄休要与它一般见识。丫头们不好,但总也要留着伺候风小姐不是?总不能为了出气,让风小姐没人伺候。”

太子为什么发怒,初晨却是明白的,这才从哪里说起,他就作起她这里的主来了。心中有了几分不快,嘴角噙着冷笑,低低道:“在贵人面前,小女子也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又何谈这些丫头,贵人想要拿去那是她们的福气!你们还不谢太子殿下的恩赏么?”几个丫头顿时哭成一团。

太子在那里醋得厉害,闻言又不由大窘,又抹不下脸来,彦信反而一句话都不讲,只淡然看着远处的蔷薇花架。忽听一声轻笑,绿绮夫人扶着大丫鬟春碧慢慢走过来,先跟两个皇子见过礼,问道:“这是怎么了?老远就听见闹成一团。”

春黛忙回禀了,绿绮夫人笑道:“这多大的事呢,晨儿从小就怕这虫子,这么大了也没一点长进。这几个丫头却也没什么用,惊了贵人的驾,拉下去打死罢了。”

初晨冷眼瞟着太子,眼角却是湿润了,太子心里早软了,强笑道:“罢了!孤不知情由,还道是奴才们偷懒,怠慢了初晨。既是如此,便饶了她们吧。”

绿绮夫人笑道:“没眼色的奴才!还不快些谢过殿下?”几个丫头谢了恩,哭着下去了。

初晨噙着泪,低声道:“母亲,我乏了。还请二位殿下恕罪,容小女告退。”绿绮夫人点点头,太子怔怔的望着初晨远去的背影,心里前所未有的开始埋怨起瑞帝来,没事叫彦信来添什么乱。

绿绮夫人微笑道:“小女无礼,妾身在这里向两位殿下道过,两位殿下还请屋里坐,用杯茶?”彦信扯着嘴角笑道:“本王来的时间长了,这就要回去了。皇兄不妨多坐一会。”也不看太子扭曲的脸,呵呵笑着自去了。

彦信几步赶上初晨,低声道:“你的演技可真好,装模作样!那虫在脖子上爬的滋味如何?”初晨缩了一下脖子,想到自己刚才的狼狈样,磨着牙瞪着彦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彦信为什么去而复返?而且刚好就有虫子在她脖子里爬?不都是看见太子来了,故意做给太子看的吗?

太子看着笑盈盈的绿绮夫人,心念一转,对着周围的几个随从道:“你们都下去。”见众人走远,转身突然对着绿绮夫人长长一揖。绿绮夫人反应极快,飞快的闪身让了,惊道:“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折杀臣妇了。”

太子笑道:“不妨,这里没有外人在场,小辈向长辈行礼,原是应该的。”绿绮夫人却笑:“太子是君,臣妇是臣,不敢乱了纲常。”太子突然将脸一沉,喝道:“夫人这是何意?孤一直以为夫人是聪明人,原来却是看错了。”

绿绮夫人讶然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臣妇乃一介女流,自是蠢笨,还请殿下明示。”太子直直的看着绿绮夫人,冷笑道:“好!好!好母女!”

绿绮夫人一下就跪了下去,惶恐的道:“太子殿下,不知臣妇和小女做了什么错事,让殿下发雷霆之怒?还请殿下明示!”说着又是盈盈一拜。太子默然立了半晌,走上前去扶起绿绮夫人,嘴角含笑,道:“夫人不必如此惊慌,孤是说,夫人养了一个好女儿。”

绿绮夫人起身,却一定要太子明示她母女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她们一定向太子赔罪并改正。太子看着绿绮夫人那双明亮坚韧的眼睛,知道面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他威胁得到的人,叹了口气,道:“孤想求娶初晨为妃,还请夫人成全。”说着又是深深一揖。

绿绮夫人仍是侧身让开了太子这一揖,淡笑道:“太子切莫再如此,臣妇担当不起。”

太子皱眉道:“夫人是不肯么?”

绿绮夫人笑道:“殿下这是为难妾身呢,需知臣妇是臣下,这个主可做不得呢。”

太子冷哼:“夫人的心不小啊!”

绿绮夫人一脸的茫然和惊疑:“殿下?”

太子强忍不耐,强笑道:“是孤思虑不周,请夫人见谅。”

绿绮夫人道:“臣妇就是这样一个女儿,心里是极盼她能幸福的,但是这一入了京,就再不能由着臣妇了,还请殿下见谅。”

太子冷哼了一声,心想,你若是真盼着她幸福,又怎会千里迢迢的送她入京。

绿绮夫人又问:“今日天色已晚,殿下这便要回去了么?”

太子冷冷扫了她一眼,终是点头:“孤给初晨带来一件东西,要亲手交予她。”

绿绮夫人笑笑:“臣妇这就去唤她来。”

“不必,孤亲自去,夫人就不必陪同了。”

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花径中,绿绮夫人冷冷一笑,唤来春碧:“你去听涛居那里看着。”

初晨伏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晚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润雨等几个丫头远远的看着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忽听春黛在门外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金安。”一群丫头忙不迭的跪了一地。初晨起身要跪,太子却早按住了她的肩头,柔声道:“还在生孤的气么?”

初晨不动声色的挣脱太子的手,退开一步道:“殿下说笑,臣女哪里敢生殿下的气呢。”

太子听着这话说得,不是不生气,而是不敢生气。心里也不高兴起来,沉声道:“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初晨无奈的笑笑,起身跪下,不发一言。

太子烦躁的抚了抚额头,伸手将初晨拉了起来,默默的盯着初晨看了半晌。初晨垂着眼睛,玉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也冰冷得很。太子心里又不由怜惜起来,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初晨的头发,却见初晨恐慌的退缩了一下,心里又生气起来:“你怕孤?”

初晨垂着眼:“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太子背了手,站在窗前,背对着她冷冷的道:“你和三弟是怎么回事?”

初晨淡然一笑:“能有什么事?就是殿下看见的那样。”

太子走到她面前,扼住她精致的下巴,眼中冷意森然,一字一顿的道:“你是不是想嫁给他?”

初晨摇了摇头。

太子的眼中有了一丝温度:“孤想娶你。”

初晨眨了眨眼,道:“我一直记着的。”她是记着的,但也从来没有说过要嫁给他不是?

太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方才柔柔的道:“以后离他远些,再不要让孤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初晨听出一丝寒意,眼泪一下掉了出来。

太子皱眉:“怎么,你不愿意?”

初晨摇摇头,低声道:“我一直都不喜欢见到他,又怎会不愿意?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她指的是皇帝让彦信到这里来学琴的事情。

太子伸手给她细细擦去了眼泪:“你暂且忍耐几日,宫中就会有旨意下来。这段时间,你不妨装装病好了。”透过暮光,看见初晨那张绝美的脸和长如蝶翼的睫毛,因为流泪而显得氤氲的大眼,红润的嘴唇,太子的头嗡的一声,痴痴的伸手捧住了初晨的脸,低头向着那诱人的红唇吻去。

初晨“呀!”的一声,后退一步,伸手捂住了脸,背对着太子不肯回过身来。太子不耐,握住了她的肩头,强扳过来,却见眼泪从初晨的指缝中流了出来,低声问:“怎么了?”

初晨只是不答,太子问得急了,方哽咽道:“殿下心中可是极瞧不起我的?”

太子诧异道:“这是怎么说?”

初晨低声道:“若非如此,又怎会如此轻薄于我。莫非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殿下以为我是那些轻浮女子?”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道:“孤原是爱你,又怎会是轻薄你?”

初晨道:“殿下若是爱我,就该敬我,禀明了皇上和母亲,正正经经的——,这样,却是将我置于何地?”说着,脸上飞了一丝红晕,眼泪又流出来。

太子听了笑笑,也不再强求:“晨儿说得极是。你看,这是什么?”说着自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来。

锦盒中静静躺着一条墨绿色的腰带,在暮光中闪着神秘的光芒,“翠羽带?”初晨细细摩挲着这条美丽的腰带。

太子点点头,道:“对,就是左清带的那种。不过你的这个比她的更好,原本是母后的。孤见你喜欢,就跟母后讨了来。喜不喜欢?”

太子对她还是上了心的,那日在宴会上,她不过因为无聊,无话找话地夸了左清的腰带几句,其时太子正和曾萝一起说笑,谁知他竟然默默的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中。初晨心里有些感动,笑着将腰带在身上比划了几下,仰头笑盈盈的:“真好看,谢谢殿下。”

太子见她脸上还闪着泪光,嘴角却含着笑,宠溺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头,“你呀!还是个小丫头呢。”

太子走后,春意道:“姑娘扇子上的那个紫色流苏不见了,上面还系着一颗西瓜碧玺雕成的玫瑰吊坠呢,那成色的碧玺可不好找。姑娘弄到哪里去了?”

初晨想了想:“好像是被我扔在院子里了。”少顷,春意回来奇怪的道:“找不到了,我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咱们家的丫头都知道那是小姐的东西,应该没人敢拿呀?”

初晨道:“也许是哪个小丫头不懂,看着好看收起来也不一定,不要找了。”

晚间吃完饭,绿绮夫人挥退了丫头们,似笑非笑的望着初晨。初晨抬起眼:“母亲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