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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雨心中一动,大胆的道:“我家姑娘必然很欢喜的。请问三爷,闻鹤楼是不是妙香山赏枫叶的最佳地点呀?”

彦信似笑非笑的细细看了润雨几眼,润雨心跳如擂鼓一般,红了脸,微垂了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越发显得娇美可人。正觉得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耳畔传来彦信轻柔的声音道:“正是。你爱吃什么?”

润雨猛然抬头,正好对上彦信亮闪闪的眼睛,瞬时羞红透了脸,双手绞着衣角,低头看着鞋尖不说话。想回答又不敢回答,想不回答吧,又怕彦信等的烦了和她翻脸,正在为难的时候,伙计早将各色糕点各拣了一些用碟子装了放在她面前,彦信柔声道:“你每样都尝一点,瞧喜欢什么,我让他们跟你装些带回去吃。”

这里的糕点金贵,而且就是出钱也可能买不到,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而已。润雨涨红了脸,急急的摆手:“谢谢三爷,奴婢不要。”

彦信佯作生气的道:“是不稀罕还是不喜欢?”

润雨慌了:“是——”却又发现说什么都不对,只得胡乱指了几样。彦信笑呵呵的让伙计跟她包了一份,和她闲谈一歇后又让伙计喊了轿子送她。润雨从轿子里向后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彦信立在金秋的骄阳下,那样高贵优雅的仪态和挺拔的身姿直晃得她睁不开眼。

润雨回府先交了差,背过其他几个丫头急匆匆的躲入房中。她抚着胸口害怕的回想着刚才交差时姑娘的样子——脸上虽是笑着,但眼神冷冷的,仿佛把她给看穿了。彦信给她的糕点,形状精美,颜色雅致,味道鲜美,她轻轻咬了一口,真好吃啊。虽然以前姑娘赏的也不少,但好像哪次都没有这么新鲜可口,润雨咽下一口,突然流下泪来。她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

一身便装的太子在闻鹤楼上看着桌上早已冷透的菜肴,苦笑:“小果子,你说她还会来吗?”

白净秀气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道:“爷,兴许风小姐不知道是您约她呢,要不然早就来了。”

太子坐到桌边,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猛的喝下去,低声道:“这还是她送孤的梨花白,她说南地没有这样的好酒,送孤六坛。孤一直舍不得喝,想等着她一起喝。下旨指婚那夜独自喝了四坛,打破了一坛,这是最后一坛,可惜她还是没有和我一起喝。”

小果子难过的眨眨眼,太子爷喜欢宁国公家的小姐,帝后也有意赐婚,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三皇子偏偏就要横插一脚呢?他几乎是哽咽着道:“爷,您等着,小果子这就去把风小姐请了来。”

太子又饮了一杯,低声道:“傻果子,你去做什么?她如今是未来的广陵王妃,又怎么会来?”他仿佛是在说小果子傻,又仿佛是在说自己傻。他的身份和性格注定他在有的时候,有的事情上是懦弱的,瞻前顾后的,毕竟他的身上寄托了太多人的期望,牵系了太多人的生命和幸福。

也许他曾经想过要放弃初晨,但当这个时候真的来临的时候,不可否认,他的心是极痛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装作很高兴、很平静的接受了瑞帝的指婚,祝贺了三弟得抱美人归。他要见初晨,为的什么?为了证明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他的,只是和他一样为情势所迫而无奈屈从吗?见了面,又说些什么?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他对彦信的恨意,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自尊都不允许风家和广陵王府顺顺利利联姻。如果初晨还是爱着他的,他自然会好好爱惜她,但如果不是——太子的嘴角飘起一丝苦笑。

楼梯一阵轻响,小果子惊喜的道:“风小姐,您来啦?爷等你半日了呢。”

初晨穿着黑色的兜帽披风,披风里露出一身鲜艳的榴红色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带着些妖冶的美丽,她立在楼梯口有些惊愕的望着太子,福了一福,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春意手里捧着个锦盒,垂着头跟在她身后。

小果子欢快的心情一下沉入谷底,他不由有些担忧的看向太子。太子鲜见初晨如此浓烈的妆容,只觉她妩媚妖美更甚平时,直看得心神荡漾,快步走到面前,伸手去拉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初晨错开一步,躲开他的手,福了一福,冷声道:“小女子不知是殿下在此,冲撞之处还请殿下原谅。小女子这就告退了。”太子沉了脸道:“你什么意思?”他好不容易等到她来了,她却又立刻要走,这是做什么?

初晨无奈的道:“当日金小姐对我说是有故人相约,我只当是叶姐姐因不方便,故意与我在这里相约,谁知却是殿下。”言下之意便是她若知是太子便不会来。

太子冷笑:“不知为什么你会以为是她约你?你又见她做什么?”初晨反手从春意手中接过了那个锦盒快步走到桌前。华丽的锦盒打开放在了桌上,太子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初晨沉默以对。

小果子和春意早眼尖的退到了楼梯口守着,留下各怀心思的二人坐在桌旁面对苍茫的暮色。

太子沉不住气,又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初晨细细抚摸着锦盒中闪着莫测光芒的翠羽带,平静的道:“我今后用不着它了,叶姐姐才是适合它的人。原本我打算将这个亲手送与她,今日还给殿下也是一样的。”

太子沉默片刻,冲动的去拉她的手,初晨挣了几挣,挣不开,只得压着声音道:“殿下,您这又是何必?若是有人看见,还不知要传出什么话来。”

太子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更加不肯放开了,他有些急切的道:“没有人会看见的。晨儿,你心里一样舍不得我是不是?要不然你就不会来了。”

初晨抽回手,低声道:“您误会了。我真的是来见叶姐姐的。从此后,咫尺天涯,您多保重。”说罢,起身就走。

“咫尺天涯”四个字刺痛了太子的心,他有些绝望的看向初晨,却分明看见她故作坚强的眼里其实已蕴满了晶莹的泪花。心中一热,伸手拉住初晨,冲动的道:“我不!我不放你走。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初晨把脸调开不肯面对他,眼里却流下泪来。看见那晶莹的眼泪,太子心里狂喜:她是爱着我的,她心里有我!不觉看着初晨的眼神也痴了。

春意恰到好处的低咳了一声,看着初晨惊慌失措的推开太子,小果子愤恨的瞪了春意一眼,怒道:“你这个没规矩的奴才!胆敢顶撞贵人,也忒胆大了。”说着挽起袖子就要掌春意的嘴。

初晨淡淡的瞟了小喜儿一眼,小喜儿心中一寒,那气势就不由矮了半截。

太子道:“是我不对,晨儿你受委屈了。”

初晨不置可否,擦擦眼泪,低声道:“我要走了。您以后多多保重,再不要这样了。你若真的有心,能为我寻个人来解解毒,我便感激不尽了。”唤了春意要走,太子等了这半日,目的还没有达到,哪里肯放她走?冲小喜儿使个眼色,小喜儿摇摇头,示意没有人跟着她们来。太子放了心,示意小喜儿动手,小喜儿大力扯住春意便往楼下拖,春意激烈反抗之下,居然没有挣脱。

初晨见状惊慌起来,颤声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说着向楼梯口急冲过去。

第26章 欲黄昏(中)

“晨儿,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你嫁给那匹恶狼的。”太子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挡住了去路。初晨愈加惊慌,看看四周,没有任何可以依凭的地方,她反倒定下神来,道:“皇命难违,你说该怎么办?”

太子道:“我有的是办法,但要你听我的。你若是相信我,我二人必然可以双宿双栖,白头偕老,富贵永共。”

初晨冷笑道:“你是要我去给你做妾么?”

太子皱眉道:“孤向你许诺,假以时日,太子正妃之位必是你的。”

初晨冷笑道:“你哄我呢,我听了你的,不做广陵王妃就能做你的正妃了?那也要看你的太子妃和侧妃可同意?我不想被她二人乱刃分尸。”

太子轻笑一声道:“那两个庸脂俗粉么,你不必担心。你放心,将来你想把她二人怎么办都可以。”太子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初晨退无可退,煞白了脸,哀求道:“别这样。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会放过我,广陵王和我娘也不会饶我。您放我走吧,这样对大家都好。上次的事情你也看见了,你帮不了我的。我会死的。你——”

太子早横了心,不顾初晨的挣扎,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低头正要向着那娇嫩的红唇狠咬下去,随着小喜儿的一声悲鸣,楼梯口传来一声巨响,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好一对奸夫淫妇!”

太子背脊一僵,回头一看,只见彦信一身玄色长袍,铁青着脸,嘴角噙着些残忍的笑意,深黑的眸子发出野兽般噬人的光芒,如魔神般伫立在楼梯口。

太子想到彦信的毒辣手段,不由心虚,强自镇定的拉着初晨,正要说他们是情投意合,叫彦信不要强人所难。谁知初晨突然眼睛一翻,萎顿倒地。

春意满身尘土,披头散发的踉跄着扑过来将初晨扶到彦信身后,红着眼道:“殿下,我们姑娘是被那金小姐骗了来的。”彦信一言不发。

太子掸了掸衣角,心想彦信虽然勇猛胜过自己许多,但量他也不敢将此事闹大,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有失体面的事来,便傲然的对彦信道:“三弟怎么会到这里来?”

彦信只是看着他嘿嘿冷笑,楼下一阵喧嚣,有无数脚步声仿佛要向着楼上走来似的,太子看彦信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仿佛就是存心要将此事闹大,方有些着慌起来,但他的自尊是绝不允许他向彦信低头的。耳听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里面仿佛还有朝中最出名的不畏权贵的谏官王御史的声气。他自不知这黑灯瞎火的,这些人怎会有此雅兴,夜游妙香山,而他在周围安排的人又怎会放任这些人到此。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情若是落到王御史眼里,他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事情迫在眉睫,他只得清清嗓子道:“三弟,这是场误会。”

彦信似笑非笑的道:“哦?皇兄这话怎么说?”

太子咬咬牙道:“弟妹与三弟在此相约,谁知三弟晚了,弟妹身体不适,突然晕倒,正好为兄也来此游玩,见状只得上前帮忙。不想却被三弟误会了。”

彦信笑而不答,楼下王御史的声音也越发高了起来,太子只得从腰上解下一枚小小的印章道:“二十万两白银,这是泰通银庄的信物。”彦信伸手接了,却没有任何罢手的意思。太子气得不得了,那是金家给他结交大臣用的活动经费,就这么落入彦信手里,他还嫌不满足。没办法,有求于人,只得咬牙道:“还有兵部那两个位子,我不要了。”此时,王御史的声音已经清清楚楚的在下一层楼响起来,太子白了脸,看向仍然无动于衷的彦信,难道他就要这样和自己拼个鱼死网破了吗?

就在太子几乎要发狂,“昏迷不醒”的初晨也暗暗揪紧了衣角的时候,彦信清了清嗓子,低咳了一声。得了这一声咳嗽,他贴身小厮祝年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道:“各位大人请留步。”脚步声方止住了,祝年又低声说了几句,脚步声才向着楼下去了。太子往楼下望去,直到看见几盏灯笼并一群人向着山那边去了,方长出了一口气。又想到那二十万两银子,心里又着实心疼和恼恨起来。

彦信早取了兜帽披风小心翼翼的给初晨带上,万分怜爱的将她抱在怀里,低叹道:“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初晨的眼皮跳了一下,突然“嗳”的一声,睁开了眼睛愤怒的瞪着彦信,对她杀死人的目光,彦信视而不见,温柔的给她捋捋耳边的碎发,低声道:“你可是怪我来晚了?”

他一开始就知道初晨是装晕,借着抱她,狠狠的在她腰上掐了几把见不起作用,便开始乱摸,初晨先时还硬挺着,后来实在装不下去,只得醒来。她对彦信的恨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忘记自己还在他的怀中,一睁眼便恨恨瞪着他。二人这幅模样在太子眼里就是郎情妾意,太子的头“嗡”的一声响,原本他笃定初晨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她即便是不来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谁知道她居然告诉了彦信,难道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这么亲密无间的地步了吗?

太子想起万春湖一役后,皇后嘲讽的话:“那个女人早就背弃你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么?你若是还一味的迷恋她,迟早要死在她手里。”他那时还不信,只认为是母后中伤初晨,毕竟母后要害初晨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这是彦信设的局,而那个千娇万媚的女人就是让他损失惨重的帮凶,他也不想若不是他自己心怀不轨,彦信也不会有机可乘,一门心思只怨恨起初晨来。他定定的看着初晨,声音沙哑的道:“你给我说清楚。”

初晨方想起太子还在旁边看着,拜彦信最后几句话所赐,她深知此刻说什么太子都不会相信她,从此以后太子只怕会将她当做仇人看待,但她也绝不会让彦信好过。多说就是错,眼睛一转,做出一副无限委屈的样子,反手抱住彦信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她满意的感觉到彦信的身体一僵。

看见她的动作,太子嫉恨的瞪着彦信,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一年多来,他千方百计讨好初晨,就是最好的时候,初晨也最多让他牵牵手而已,何曾如此主动的投怀送抱过?不管他做了什么,初晨仍然是他的最爱,太子一时嫉愤,更深的是感到锥心的疼痛和辛酸,有心想打彦信几下出气,又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怕徒取其辱,他只有等,等到他登上大宝那一天。他发誓,他一定要将彦信碎尸万段才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太子脸色颓败,双目赤红,嘴唇激烈嚅动,半晌方挤出一句:“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话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起来。

初晨看他的样子,虽觉得他是罪有应得,但想起这两年多来的点点滴滴,到底不忍,不觉就松开了彦信,彦信却紧紧抱住她,回头对着太子似笑非笑的道:“皇兄,你如今是太子了呢,怎能和小时候一样爱哭?”太子气得直喘粗气。彦信又道:“晨儿你就不要生气了。虽然他负你在先,又欲将你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你便是再恨他也不为过。但他好歹是我的皇兄,我也来的及时,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为着大家的脸面,就算了吧?”看这话说的,仿佛倒是她不依不饶一般。初晨一时气苦,不察彦信已将她抱起就要下楼,她惊喊道:“放我下来!”

彦信不耐烦的往她穴位上一按,初晨无可奈何的瞪着他,春意跌跌撞撞跟在二人后面下了楼,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和无数瓷器破碎的声音,想是太子发怒推翻了桌子。

见三人下来,一直等在楼下的祝年忙跑过来,彦信朝春意努努嘴,春意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祝年一把拉住往山下走。春意眼看彦信抱着初晨就要纵身而去,而初晨却一点声息也无,也不知被彦信怎么了,不由变了脸,以掌为刃斜斜的向祝年砍去,喊道:“三爷,放下我家姑娘。”

彦信头也不回的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天亮前我自会送你家姑娘回去。”虽说是未婚夫妻,但彦信的名声和复杂的局势在那里摆着,初晨没了内力,春意怎能让她落入彦信手里?

春意一脚踢翻祝年,纵身追去,祝年从地下爬起,发出的一长串低声的咒骂,高声道:“拦住她!”春意刚追出不远,黑压压的树林里悄无声息的跃出三四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来,将她团团围住。

春意立在中间,心回念转,只怕此事是夫人与彦信通过气的,再去追初晨不但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只会给这件事情添加些不确定的因素,她只盼初晨能得偿所愿。想通了后,便垂下肩头向着祝年沮丧的道:“送我回去。”

第27章 欲黄昏(下)

清冷的月辉下,妙香山最高的素女峰顶一块平滑如镜的青石上坐着两个一黑一红交叠的身影,二人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得犹如纠缠狂舞的蛇。

“你要做什么?”初晨愤怒的问,彦信不答,只望着浩渺的苍穹神色迷茫。初晨甚至感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忧伤。彦信将她掳到此处后一言不发,他解开了她的哑穴,却不肯解开她其他穴位,仍然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初晨从未与男子如此贴近过,阵阵暖意从彦信身上传来,他身上淡淡的冷香萦绕在鼻端,初晨心跳如鼓,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悄悄生起。仿佛他的忧伤感染了她,她暗自苦笑,他和她,就像天边那两颗星,看着很近,实际上却永远也不可能再近一步。

“你今天是故意的吧?”沉默很久之后,彦信突然低声道。

“你明知故问。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难道你不是和我母亲合谋过的吗?那王御史是你找人假扮的吧?咱们半斤八两。”初晨冷笑。

虽然是绿绮夫人要求她来见太子的,以便不让太子完全对她失望,日后好为风氏所用。但她之所以会来,却是因为残存着那么一丝希望,她笃定绿绮夫人一定会将此事透露给彦信,以此来陷害太子。而只要是男人,不管他爱不爱,都不会忍受自己的未婚妻与别的男人约会并传出闲话的,更何况与她约会的那个人是他的死敌。况且她现在已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不再那么重要,说不定彦信会因此事不能忍受她,提出退婚也不一定。

母亲为了她自己的目的,让有婚约的女儿来勾引太子,又让未来的女婿来陷害太子,也不知置她这个女儿于何地?所以,她们母女的情分只尽于此,她以后不会再顾及绿绮夫人。现在她身边无人监视,只要摆脱彦信,她就可以得到她所想要的自由。

彦信对王御史的问题避而不答,温和的道:“你疯了吗?其实你就是不来,也没人会勉强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要答应你母亲?你可知道这件事败露后的可怕后果?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我未必不能帮你。”

初晨冷冷的想,她要的东西,他可给不了。就算他愿意把他母后留给他的宝药给她吃下去,就算他因为利益而不打算追究她这次做的事情,但她所求的事,却是他绝对给不了的。

“这一年多未见,你又长大了些。”彦信低叹了一声,怜爱的摸摸初晨的头顶,初晨打了个寒战,皱眉道:“我不是小狗。”

“呵呵呵——”彦信闻言一愣,看着初晨脸上他从未见过的娇憨,发出一阵愉快的闷笑。低沉的笑声从他的胸腔里发出,连带着他的身子轻微颤动。每一下颤动都仿佛撞击在初晨的心上,她愣愣的望着彦信,朦胧的月光下,彦信的脸上有一种难言的美感,真是好看,想到这个,初晨的脸偷偷的红了。

彦信半晌没有听见初晨的声音,诧异的低头,正好看见初晨正在盯着他看,眼睛亮闪闪的,见他看来,慌乱的将眼神挪开,期期艾艾的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彦信低低笑道:“的确很好。”

初晨窘迫无比,她恨恨的想,这个人险些将她害死,她怎么会被他的美色所迷呢?便没好气的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一副没事的样子。”

“你要找我算什么帐?我记不得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彦信一脸的茫然。

他得罪她的事情多了去了,多次设计她,利用她,让她九死一生,还把中毒的她扔在湖上一日两夜做诱饵,害她在床上躺了那么长的时间,不闻不问,还有刚才利用她讹诈太子银钱和职位的事情。初晨本想把他对她做过的事情一一的控诉出来,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她是他什么人,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种利用与被利用,虚情假意的关系,她和他说这些做什么?说了又有什么用?她就是说了,他也一定会把别人说的那一套说辞来敷衍她,到最后,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倒还是她。

想到这里,初晨便改口道:“你利用我讹了太子那么多的好处,难道就这样一个人装进腰包了吗?”

彦信垂下眼睛:“原来只是这样?”

“不然你以为是哪样?”

彦信抬头粲然一笑:“我还以为你是在怪我将你扔在湖上不闻不问那么长的时间呢,又以为你是在怪我这一年多来从来没有去看过你,而一出现就是去捉奸讹人的,你真的不怪我?”

他说的这些原本都是初晨要怪他的地方,但既然已经想到这正是别人都夸赞他的地方,她便道:“我怪你做什么?你们把我捧得高高的,不就是为了起那点作用吗?我母亲不是早和你们说好了,就是要拿我换我们一家人的荣光和平安吗?生我养我的人都没说什么,又何论你们这些外人?我又怎能怪你?你自做你的事情,我自有我的命,怪你又有什么用?”

初晨说到自己的命,倒说得自己心里有些难过起来,话锋一转,对着正默默看着她的彦信道:“你怎么还装晕啊?辛苦费总要给我些吧?”

“你要多少?”

“随便,你看着给吧。”

彦信沉默了一会问:“你对我们的婚事有什么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难道有什么看法还能起什么作用不成?”初晨嗤笑一声,“你放心,我一定做个贤良淑德的广陵王妃,随你娶多少个美妾,我定然替你将她们管理得妥妥当当的。”

彦信沉着脸不说话,初晨瞟他一眼:“这样你都不满意?我什么都不管你,可以了吧?不过你不能让你那些宠妾骑到我头上来。否则我会杀人的。”想了想,她低声道:“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知道你留着我这条命,千方百计的娶我,必然是有你的原因,我也一定会尽力配合你的。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可不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彦信目光深沉:“你真的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那不然还能要什么?我一向是个知足的人。不过到时候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些其他补偿,我也不拒绝。”

“你既然如此不愿意,为什么还这么听你母亲的话?”

初晨苦笑:“我有什么办法?她也不是为了她一个人,我们家那么多人要活,还要活得好,没有人牺牲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我要不听她的话,除非我能拿出更好的办法来。可是我又没有,我不是只有听从她的安排吗?”

彦信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家吗?其实他们还有另一条路可走。比如说全家都去过普通人的日子,那样也很好啊,至少一家人都可以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初晨微微一笑,“谁不想过好日子?难道你就不想?普通人的日子他们早已过不惯。不管怎么说,我总得报答一下生养之恩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彦信看着倒是一副同情她的样子,但她知道,在这些人的心中其实早就不知道同情是什么了。他不过就是想试探她,门都没有。她当然不会让家族一直这样无休止的利用她,但她也不会因为她自己的原因拖累家族,要那么多人因为她而失去性命,她做不到。

想到两个弟弟,再想到那个月光下天真幸福的笑脸,她的心刺痛无比,也不知,有朝一日,他们可会想起她这个姐姐来?偷偷拭去眼角的泪,她语气欢快的道:“今晚的月亮还真的很好啊!你还真会挑地点。”

“月亮再好也没有人好啊!二位真是好闲情。”一声轻笑从青石左后方的树林里传来,转瞬一条碧绿的身影落在二人面前。来人面如冠玉,一袭碧衣,优美的身姿犹如一棵苍翠挺拔的翠竹,明明是个男人,笑得却比女人还要妖媚。

“是你!”初晨惊讶的望着来人。

“不错!是我!多谢美人还记得我!”那人痞痞的道,正是万春湖上的那个绿衣人。绿衣人笑嘻嘻的对着彦信施了一礼:“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彦信随手拂开初晨的穴位,将她放下,长身而起,朗声笑道:“竹衣公子,近年来,你是本王流星赶月箭下得以生还的第一人!就凭这一点,你应当已可跻身兰若十大高手之列了。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已有如此惊人成就,倒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初晨仔细打量这个曾经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离开,又在她最需要水的时候给她喂水的男人,原来他叫竹衣公子,人如其名,倒是不负这么个风雅的名字。那竹衣公子察觉到初晨的目光,对着她抛了个媚眼:“美人儿,你要记得你欠我一眼泉。”

初晨讶异道:“我怎么欠你一眼泉?”

第28章 夜如年(上)

竹衣公子一本正经的道:“你没听说过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喝过我不知多少滴水,我只要你一眼泉,难道还嫌多吗?”

初晨脸一红,彦信瞪了她一眼:“没人教过你不许跟陌生男子随便答话吗?看来你这规矩是需要重新学过了。”不顾初晨愤恨的眼神,他又回头道:“不知竹衣公子这样鬼鬼祟祟的到底要做什么?”

竹衣公子方作出一副才想起彦信来的样子来:“殿下太谦虚了些。你那一箭,虽然神勇,但天下可以躲过去的人却是不在少数。我虽不争气,险些成了万春湖的荷花肥,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也被我打断了肋骨么?怎么当着美人儿的面,偏要装这个面子呢?哦,是了,我才想起,殿下之所以会被我打断肋骨,那是因为先前被人在背上刺了一刀。却不知那位英雄是谁?改日我定要和他一醉方休!”嬉笑怒骂中,他身形暴起,宽大的衣袖带起一片绿色的幻影夹杂着凌厉的杀意瞬间向彦信笼罩过去。

初晨却是听明白了,原来那日彦信救她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后来又被竹衣公子打断了肋骨,怪不得最后是显亲王送她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她害得彦信受的伤?

彦信长笑一声,玄色的衣袍无风自舞,长长的手臂优雅的舒展开,状似无意,实则夹杂着千钧之力的向着绿色的幻影中的某一处轻轻一点。“咦”的一声,幻影散去,竹衣公子顿住身形,笑道:“原来你除了那一把蛮力和箭术以外,其他功夫也不错呢。真想和你好好斗上一斗,不过今日本公子没有时间。”

他回头笑道:“桃花仙子,你们不是一直都很仰慕美男子么?怎么现在见了这人间少有的美少年,反而畏首畏尾了?”他话音刚落,随着几声娇笑,两个模样一般,身穿粉红色衣裙,窈窕美丽的双胞胎年轻少妇从他身后的密林中走了出来。

初晨看向脸色铁青的彦信,这厮确实不负美少年这个称号。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调戏,也不知他心底作何感想?便戏谑道:“原来你是人间少有的美少年?我怎么没看出来?”

彦信瞪她一眼,根本无心与这些人纠缠,他素来信奉的就是速战速决。他把手伸入怀中,却惊异地发现从不离身的信号焰火居然不翼而飞。暗卫早被他勒令在山脚等候,自然是无法知道山顶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了焰火——意味着他只能靠自己。彦信沉脸道:“你们竟敢在这京畿重地劫杀皇子亲王么?”

“哈哈哈——笑死我了,哪个皇子亲王出门不是一大帮子人跟着?谁会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地里?要不你唤两个人出来我瞧瞧?你是皇子亲王,我还是玉皇大帝呢!”竹衣公子狂笑,其实他此举也不过是为了安抚那两个女子罢了。果然,那两个女子原本还有些疑惑的脸色也舒缓下来,望着彦信咯咯娇笑。

彦信面色端凝,他若是独自一人,轻轻松松便可离去,但此时带着一个失了内力的初晨,少不得要费些力。彦信细看这二女,实力虽稍逊竹衣公子,但若是二人联手,实力恐怕只会超出竹衣公子。且四周黑漆一片的树林里,还不知隐藏着多少人。对方选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动手,应该是早有预谋的,想到这里他心思一动。回头看向初晨,只见初晨立在一旁,仿佛不知道危险害怕,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只顾着好奇的看那两个姿态妖媚的女人。

“笨女人!”彦信暗骂,两个粉衣女子对望一眼,各自从怀中取出一把银中微泛着些粉红的短剑来,彦信暗叹一口气,看来一场血战是不可避免了,只得打起精神全力备战。竹衣公子和桃花仙子一拥而上的同时,一团灰色的物事从彦信身后的密林中悄无声息的向他疾射而来。

彦信正全神贯注的应对竹衣公子和桃花仙子三人的联手攻击,忽听得脑后风响,拔地而起,刚刚躲开暗袭,又见一张泛着金光的大网夹杂着一股淡的几乎闻不到,闻了却令人心神激荡的香味从天而降。就在此时,初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原来是那竹衣公子趁着彦信躲避大网的时候,挟持了初晨。

彦信手里多了一把黑黝黝的短刃,月光下,那短刃没有丝毫的反光,反而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光华全都吸噬进去一般。他原本梳得光洁的头发被大网弄得乱蓬蓬的,额头上也微微渗出汗来,他奋力左右挥动短刃,却总是无法砍破那似乎无处不在,坚不可摧的金网。

“你省省吧!还没听说过有谁能破这金缕衣的,更何况,这游丝香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不如你求求姐姐?”那桃花仙子姐妹二人收了剑立在一旁捂住嘴咯咯娇笑。笑声未停,她二人脸色突然僵住。

竹衣公子一把夹住初晨,身形飘飘,犹如一抹淡淡的轻烟,长笑着往山下纵去。那两个女子顾不上彦信,嗔怒的喊道:“喂!萧竹衣!你怎能如此言而无信?”

夜风中传来萧竹衣的笑声:“二位仙子小心些,广陵王就要破网而出了,还烦二位仙子阻挡一二!本公子答应的事情,日后必然办到。”话音未落,已不见了二人的身影。

萧竹衣以轻功闻名天下,两女自知追不上,顿顿足,忿忿不平的向着他消失的方向咒骂了几句。“姐姐,他说什么?广陵王?”其中一个女子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有些惨白的望向她的姐姐。另一个女子也脸色惨白的摇摇头,“我们上了这厮的大当了。”二人同时回头往后望,只见冷幽幽的月光下,地上丢着一张网,彦信早不知去了哪里。

二女惊骇万分,这金缕衣乃是水火不侵,刀剑难断的奇宝,从来被金缕衣网住,中了游丝香的人就没有逃脱过的。金缕衣既然丢在地上,那她们布在林中的手下自然也是凶多吉少了。二女对视一眼,走上前去仔细查看。

“金缕衣没有破,是被人解开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就在二人的眼皮下,在这一瞬间的功夫,悄无声息的杀死了她们的手下,解开了金缕衣,放走了彦信?二女脸色惨败的站起身来,屏住呼吸,紧张地向四处张望。四周的树林黑漆漆的,一点动静全无,只有夜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冷幽幽地顺着二女的脊梁爬上心头,两人瞬间拿定了主意:“走!”慌乱的收起金缕衣,联袂往山下纵去。人未跃出丈余,森冷的感觉就从背后传来,二女不由自主的回头,接着发出一声尖叫:“啊——”彦信一头乱发,面无表情,一脸是血,犹如恶鬼一般立在她二人身后。

崎岖的山道上,萧竹衣轻灵的跃行着。他一身碧绿的长袍在月光下显得惨绿惨绿的,映着一张脸也有些鬼气森森。初晨被他夹在臂弯中,头倒垂在空中,随着他的跃动,被晃得头昏眼花,“哎——我说这位什么公子,可不可以放我下来走?我骨头都要散了。”初晨没好气的嚷道。

“美人,不要着急,到了地方我自然会放你下来。”萧竹衣的心情极好。

“你劫杀当朝皇子,掳掠未来皇子妃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哈哈哈,你都不怕抄家灭族,我一个孤独飘泊之人还怕什么?”萧竹衣恣意狂笑。

“你做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要怕抄家灭族?”

“你精心设计了一出兄弟阋墙的好戏,将两个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云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当真佩服得很。”

“这事跟我无关,你弄清楚了再说。”初晨颇为不屑,萧竹衣这话倒是冤枉她了,这圈套原本就是彦信和绿绮夫人设计的,她不过就是一个配角而已。

“这个地方是不是最适合埋伏截人?”萧竹衣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一片山谷,不太宽的小路旁,密密匝匝的灌木林和高大的乔木混杂在一起,月光下,夜风吹过,影影重重中仿佛有无数双冷幽幽的眼睛在窥视着二人。

初晨眼里透出一股冷厉的杀气,一直低垂的手捏成兰花形状夹杂着一点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向萧竹衣腰间的大穴刺去!说时迟那时快,萧竹衣的腰间仿佛长了眼睛,就像一条软滑的蛇,将腰迅速扭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躲开这一击的同时,将初晨重重的抛到地上。

第29章 夜如年(下)

初晨左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优雅的一转卸去下坠之力,俏然而立。

萧竹衣讶异道:“我以为你功力全失,还是小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