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这是在帮彦信说好话呢,这厮表面功夫倒做的挺足的,初晨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是啊,我怎么睡成这样?”春意暗自叹了口气。润雨从外面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初晨起身对着镜子照了照,道:“先摆膳。”早膳除了菜式换了,仍是一碗粥并几个简单的小菜,但味道都很好,没有了秦嬷嬷的聒噪,初晨心情愉快的用了一碗粥才起身去接受彦信大大小小几十个姬妾的请安。

还未到门外,便闻得香风扑鼻,莺声燕语不绝于耳。小丫头打起帘子,只见一屋子花红柳绿的莺莺燕燕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然后在两个女子的带领下齐声与她请安,初晨微笑道:“都起来吧。”初晨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从她们中间穿过走到主位上坐下,淡笑着扫视众人。

只见大大小小共二十多人的样子,最大不过二十五六,最小的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环肥燕瘦,各有特色,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上品的美人,心中不由暗赞一下彦信的审美眼光。

众姬妾上前端茶见礼,秦嬷嬷在旁一一介绍。其中最出色的有两人——就是先前带着众人给她行礼的那两人。一个叫纤兰的,大约二十来岁,身着嫩黄色的衫子,系着淡绿的裙子,插一只蓝宝石蜻蜓头花,肌肤胜雪,体态纤弱,淡淡的眉毛,一双勾魂眼,一副欲语还休,我见犹怜的风流样儿;另一个叫怀蕊的,十八九岁,穿着绣工精美的粉色衣裙,头上戴着同色的堆纱宫花,耳边垂着两粒指头大小的莹润东珠,体态丰腴有致,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雪白整齐的小米牙,身上带着一股非兰非麝的幽香,据说这香是她天然带着的。初晨暗想,这二人也算得尤物了。

这二人神态中带着不同于其他人的娇矜,其他众姬妾也隐隐分成两派,以这二人马首是瞻,初晨一眼便看出这二人必然是彦信平时最宠的姬妾。也不知她们侍寝后有没有喝那芜子汤?世家大族中,无一不以传宗接代,子孙兴旺为目标,偏这彦信要行此事,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初晨想到那芜子汤,便想到今早春黛偷偷告诉她的,昨日早上那粉衣美婢送来的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就是芜子汤,彦信这么多的姬妾居然一无所出,想必这芜子汤是立了大功的。竟然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送芜子汤给新娶的王妃,大概就是一种试探吧?初晨暗自冷笑一声,真不知道,若是彦信让她饮下那碗汤药,今日这些美妾们又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她这位正妃?

她在看别人,别人自然也在看她。初晨今日穿的是一件正红色压黑边缠枝牡丹纹的衣裙,那牡丹用细细的银线绣成,细小的彩色宝石和珍珠用金线穿了做花蕊,行动时散发着迷离的幽光,她头上戴的是一支点翠镶珠凤凰步摇,以黄金做底,凤身用翠鸟羽毛装饰,其眼与嘴用红色宝石、雪白的米珠镶嵌,两面嵌红珊瑚珠。凤身呈侧翔式,尖巧的小嘴上衔著两串十多厘米长的小珍珠,坠角是一颗翡翠做成的小葫芦。但是精致贵气的服饰并不能掩盖她的清华出尘的风姿,整个人看上去雍容大气中透出淡淡清华,且不论她的身姿气质无人能及,除了正妃,又有谁能穿这正红色?众姬妾看在眼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暗自神伤罢了。

初晨自知她们的心思,慢悠悠的品着茶,任她们自去品评比较。却听有人低低说了声什么,众姬妾骚动起来,愤愤不平之声不绝于耳。

第49章 折竹声(上)

秦嬷嬷威严的道:“吵什么?在娘娘面前这样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众姬妾安静下来,一个叫舒舒的小妾走出来盈盈拜倒:“禀娘娘,不是婢妾们不知规矩,实是另有原因。”

初晨一笑:“你说。”也不知这犯了众怒的妾是谁,引得众人刚见她的面就想要借刀杀人。

“今日是婢妾们拜见娘娘的大日子,可是却有人仗着自己容颜有特殊之处,又有王爷的宠爱,故意不来,这是大不敬,没有将娘娘您放在眼里呢。”

容颜有特殊之处?初晨不由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到底有何特殊之处呢?

正说时,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阳平院的朱姨娘来了,在外面等王妃召见。怀蕊冷嗤:“好大的架子。”

初晨并不理她,只让人唤那朱姨娘进来。那丫头跪在地上,欲言又止,就是不去传话。初晨皱眉道:“怎么了?”

那丫头两股战战,越发说不出话来,初晨心知有异,瞧了秦嬷嬷一眼,秦嬷嬷自去传话带人。再看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不多时,门口白影一闪,一个通体缟素,全身上下并无半点装饰的女子盈盈而入。在初晨大婚不过三日,接受众姬妾拜见的这种时候,穿成这样素白,是赤裸裸的挑衅。众人幸灾乐祸,俱看向初晨,且看她如何处置。春黛悄声道:“听说这是王爷最宠的姬妾,那院子的名字都是专为了她起的。”

初晨面无表情的看向跪在脚下的女子,云鬓雾鬟,眉目如画,体态婀娜,神情间自有一股傲然之气。她低着头挺直背脊朗声道:“阳平院朱彩阳拜见娘娘。”等了半日,初晨不曾喊起,她仍然保持同样的姿态,静静的等在那里,微垂着美丽的颈项,就像美丽动人的天鹅,哀哀可怜。此女给她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但细细看来,初晨确实不认识她。春意悄悄道:“姑娘,此女容颜气质与您略有三、四分相似。”初晨方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故意指明的容颜有特殊之处是在这里啊。看这位舒舒说话多有水平,首先点明容颜有特殊之处,其次是深得王爷宠爱,再次是大不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这三条,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朱彩阳致命。

初晨问:“你可有品级?”她刚才就注意到秦嬷嬷介绍的时候并未提到任何一个人的品级。

那傲然的身姿突如其来的颤抖了一下:“彩阳未曾受封。”这话说出来,众美人一片伤感之色。难道竟然没人受封么?

初晨猜得没有错,彦信的这二十多个姬妾没有一个人有正式的品级,更没有一个能生下子女。初晨自然懒得去猜想彦信的真实意图,当前她要做的就是打杀这些人的威风,建立自己的威信和地位。

“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妙人儿居然没有品级,王爷也着实偏心了些。”

朱彩阳抬起头,略有些不服的样子,初晨又问:“你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知道。”

“你不知今日不能着白衣么?”

“知道,但彩阳平时就爱着白衣,王爷是知道的。”地下的人倨傲不逊。

立刻就有人出来顶白:“怎么昨儿我还见你着绿衣呢?”朱彩阳并不看别人,也不争辩,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地板。

初晨道:“秦嬷嬷,像这样的,按规矩该如何?”

秦嬷嬷面无表情的说:“故意来迟,穿戴不祥,顶撞主子,按规矩应杖毙!”一个没有任何品级地位的小妾罢了,比奴才高不到哪里去。

初晨点头:“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了。你是王爷的爱姬,却如此不爱惜自己,置王爷对你的一番爱惜之心于何地!刚才各位姨娘说你这样是对我大不敬,没有将我放在眼里的缘故。我原本想着,今天是大好的日子,诸位就是有什么些微差错,也不想追究。但你做得太出格了些,规矩在这里,我若处置不当,只怕今后难以服众,传了出去,人人都会笑我广陵王府没有规矩,就是王爷在外面也会被人笑话。”

那朱彩阳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却是一句求饶的软话也不曾说。

初晨也不由暗自佩服她这样的硬气,但是要在这豪门中生存下去,只是美貌和硬气就能活下去了么?轻轻放下手中茶盅,“虽然理当如此,但我与王爷刚刚大婚,又时近年关,我不想见血,这杖毙么,就免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阳平园是不必再住了,先将人带去柴房,着人看好了,待我禀过王爷,再行发落!”既然没有品级,想来就是住处最能表明身份地位了,阳平园这个名字的来由和朱彩阳这三个字关联很紧密,剥夺她的园子,也算一个不小的惩罚。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给彦信请安,想来是有人去给他报了信。听见彦信的脚步声,朱彩阳露出希翼的目光,众姬妾皆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彦信没有理睬给他跪下请安的姬妾,甚至没有看朱彩阳一眼,直接走向初晨。

初晨静静的望着他,心中有些害怕他会拂她的面子。彦信却用温柔得滴出水来的目光望着她,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坐下怜惜的道:“不是不舒服么,为什么不歇着?”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对她就只有关心。

他既然爱演戏,她也乐得陪他演。有些娇羞的笑道:“姨娘们都等着呢。”

“哦!都起来吧。”彦信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喊他大大小小二十多个老婆起来。众美人一起来,就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初晨,初晨打了个冷战,不好,这厮将美人怨全都转移到她身上了,也不知要害她挨多少咒骂。

一声低呼,朱彩阳晕倒在地,初晨淡淡的望着彦信,这样的手段,简单而有效,但也要看人家接不接招。果然彦信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秦嬷嬷上前将事情说了一遍,初晨道:“臣妾想着,年关将近,我二人又刚刚大婚,见了血总是不好。但若不处理,又怕别人笑话,就想先将她拘下去,问问爷的意思,看怎么办才好?”

“爱妃想的很周到,你想怎样办便怎样办好了。你做的事情,孤极是放心。”初晨顿时感到身上的压力又增加了一倍,背心直发寒。

彦信抬头:“你们还不走?还有事?”众姬妾方磨磨蹭蹭,幽怨无比的去了。在众人眼里,彦信为了讨初晨欢心,居然没有为以往最宠的姬妾说一句话,初晨这个新王妃一时风头无双。只有初晨,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

“你可满意?”彦信微笑着望向初晨,初晨摇头,眼睛却瞟到屋里的丫头们早退得无影无踪,顿时紧张起来。

“怎样你才满意?”彦信皱眉。

“全都撵出去了我才满意。”初晨半开玩笑半认真。

“你说的这个有些难度。”

“开个玩笑而已。我的目标可是贤良淑德的为王爷管好王府,管好这些小妾。”这些姬妾中,不知藏了多少各方势力派来的探子,这次撵出去了,下次进来的还不知是谁呢,还不如让她们好好呆着。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这个道理。

彦信笑,“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么?”

“嗯?”

“今天是你我婚后的第三天,该去回门。”

“哎呀,怎么不早说?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彦信摸着下巴,“反正你也不重视,说了也白说。”

“谁说我不重视?人家会怎么看我呀?”初晨急匆匆的要喊人。

彦信按住了她的肩头,声音沙哑低沉:“时间还早。”初晨回头,一下子便被他幽暗的眼神深吸其中,难以自拔。“我,我还没准备东西。”她腿有些软。

“我昨日便让人准备好了。你不是想让我帮初阳么?”彦信低下头含住她的耳垂,轻咬慢噬,初晨一阵战栗,天人交战了一会,最终咬着唇,期期艾艾的道:“现在是白天。”

“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大手伸进她的衣襟,握住了她胸前的浑圆,初晨脸涨得通红,又受不住那异样的酥麻,不由轻轻呻吟了一声。彦信打横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低声道:“你这个小坏蛋,昨晚让我受了一夜的煎熬。”细细密密的吻便顺着脖子,一直到胸前。他隔着薄薄的里衣含住那挺立樱桃,轻咬慢噬,初晨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只觉全身力量都被抽走,迷迷糊糊,战战兢兢的,任由他攻城掠地,带她进入那最神秘的欢愉之地。

“我那件紫貂披风呢?”初晨懒洋洋的任春意给她梳头,黑亮柔软的头发几乎要垂到地下,彦信躺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看。

润雨手里捧着件秋香色银狐皮裘,犹豫片刻,终是问道:“姑娘,这件不好么?”

初晨摇头,“那是初阳送我的东西,今日回门,我穿着去,他定然会很高兴。”眼角瞟到润雨有些害怕的望向彦信。

“我没给你衣服穿么?那件再好,也忒大了些,你过两年再穿也不迟。你要丢我的脸,就自己回去好了。”彦信的脸色有些不豫。

第50章 折竹声(中)

初晨最终是穿着银狐皮裘回的门,而且在广陵王府的岁月中,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件紫貂皮披风。

彦信一进了风府的门,就四处张望,也不知在寻谁。直到要吃饭时方忍不住问初晨:“怎么就是这几个人?”初晨明知他是要寻苏缜,却故意装着不知道,装傻:“我们家就是这几个人啊?不知爷是要寻谁?”

彦信只得道:“就是你那大师兄啊,怎么不见他?”他成年以后,和人单打独斗就少有吃这么大亏的时候。

初晨从结婚那日开始,就一直等着他问呢。这厮倒也能忍,硬是没问过一次,直到今日方才问。她微微一笑,“苏师兄啊,他是来观礼的,婚礼结束,他自然回去了。”

彦信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好奇的道:“你那师兄功夫挺好的。也不知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师从何人?你跟他一定认识很多年了吧?我瞧着他挺关心你的。”

“我五岁时,他就在我家里了。不过在我十一岁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前些日子才又来的。他是哪里的人,我也不知道。”

她说的这些好像什么都说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说。彦信眼光闪了闪,转眼看见初蕴在一旁偷望他,忙堆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从袖里摸出一根马鞭来,对着初蕴招了招手,“初蕴,你来瞧,喜不喜欢这个?”他拉开那马鞭来挥了挥,那马鞭比常人用的稍细短些,正是孩子用的,镶金嵌玉的,很是精致。成功地吸引了初蕴的眼球,初蕴怯怯地偷瞟了风子瑛一眼,欢喜地咧嘴笑了笑,点点头。初晨瞧着,怎么也不是滋味,彦信那笑就像狐狸似的,也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彦信伸手拉过初蕴,和颜悦色的道:“姐夫有一匹漂亮的小马,你想不想看?”初蕴还没回答,王府跟来的下人便变戏法似的,从堂下牵出一匹漂亮的小白马来,那马全身白得没有一根杂毛,体态优美流畅,配上和马鞭配套的华贵鞍具,神气极了。初蕴眼睛一亮,顾不上看风子瑛的脸色,一把就拉着彦信的手要出去看那马。他十一岁,自小生长在崇尚武力骑射的北地,最爱的自然是这些东西,彦信这一招,果然是投其所好。

风子瑛沉脸骂道:“没规矩!”又回头对彦信道:“犬儿无状,还请王爷见谅。”

彦信笑眯眯的:“岳父大人见外了。咱们是自家人,不讲这些虚礼。初蕴,也是我的小弟弟呢。对了,初蕴聪明伶俐,正是一块璞玉,只要好好琢磨,将来必会大放光彩。小婿与北地的廖先生还有些交情,不知岳父大人可有意让初蕴拜到他门下?”廖先生,名知仪,字端叔,乃是有名的名士,他门下轻易不收弟子,管教弟子也极严格,但一旦入了他的门,便相当于贴上了此子有成的标签——他门下出品的弟子品质是有保证的。与那声恭恭敬敬的岳父大人比起来,显然后者更得风子瑛的欢心。他正担心初蕴在家中被绿绮夫人惯坏了,一听说有机会拜入廖先生的门下,那正是求之不得。况且廖先生就住在北地,离风家不远,也可以满足绿绮夫人的一片爱子之心。

初蕴才不管大人的这些事情,高高兴兴地拿着那马鞭,爬上马鞍去试了试,心花怒放,恨不得马上就骑着出去溜达一圈。彦信笑眯眯的道:“初蕴若是喜欢,就与你了如何?今日已晚,明日姐夫再带你出城去好好跑跑。”他多会为人着想啊,知道风子瑛管教严厉,不但给了马,还连出城去玩的事情都搞定了。

初蕴得偿所愿,恨不得大笑三声,对这个王爷姐夫的好感那是与日俱增,连带着看初晨这个爱管他的姐姐也顺眼多了。破天荒地下马对着彦信深深施了一礼,谢过不提。

相比初蕴的兴高采烈,初阳似乎对初晨没有穿那件貂皮披风回门有些失望,情绪不高。彦信问风子瑛和绿绮夫人:“初阳的年纪已不小了,不知二老对他的前程可有什么打算?”初阳的眼睛也明显的亮了起来。最后,又是彦信说,男子汉嘛,不能只是读死书,先去军营里吃吃苦,锻炼一下意志,结交一下朋友,日后再谋其他,轻轻松松便让风子瑛和绿绮夫人允了初阳去虎啸营。彦信还亲口许诺说过了年他就可以进虎啸营,于是初阳也高兴起来。

饭后,彦信捧出了给其他人的大礼,绿绮夫人的是一套玉质罕见的首饰和来自北岐的美容圣品——雪蛤;风子瑛的是一套已绝版了的古籍,他年轻时好武,但沉疴多年,现只爱看书;初阳的是一把毫不起眼的,黑沉沉的弓,但明显的,初阳见了这把弓,眼睛都放出光来,连连说太贵重了,想来也是一把名贵的弓。彦信带着些谦虚说,他也喜欢打猎射箭,改日可以和他一起切磋切磋。于是,皆大欢喜。

初晨冷眼旁观,彦信此次不同以往,似乎在着意的讨好她家里的每一个人,就连绿绮夫人,也被他哄得似乎忘记了以往的恩怨,更别说风子瑛和她的两个弟弟了。

两人一直在风府呆到晚上才回去。在此过程中,彦信是绝对的主角,初晨只是配角。她酸溜溜的道:“你倒是大方得很。”

彦信笑嘻嘻的揽着她,“那不是你的面子吗?没关系呀,以后咱们生了孩子,再赚回来。”

初晨粉脸微红,轻轻啐了他一口,她哪是舍不得?只是看不惯他长袖善舞的样子罢了。

彦信似乎忘记了他那二十几个姬妾,夜夜都守在初晨房里,蜜意绵绵,给她最美的衣服穿,最好的首饰戴,最爱的东西吃。还特意建了个玻璃房,在里面放了各种名贵的花草,支了软榻,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带着她在里面晒太阳,晚上一起看星星;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支了火盆,摆上一桌精致的酒菜,二人或是弹琴吹箫,或是什么也不做,单纯看雪,当然也少不了做些夫妻间的运动。彦信对此乐此不疲,美其名曰:培养夫妻感情。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奇思妙想,初晨开始时很不适应,一想到在这四处透明的地方做那种事,她就羞得抬不起头,但心里又有那么几分隐隐的期盼,觉得有人宠,有人陪的日子也是很不错的。

日子这样一日日的飞快过去,转眼到了新年,应瑞帝和冷后的旨意,彦信带着初晨去宫中参加新年晚宴。二人俱都是按品大妆,初晨穿着那沉重的礼服对彦信道:“我最怕穿这个了,重的我挪不动步。”

彦信坏笑:“你若是挪不动步,为夫抱着你走也是一样的。”

初晨啐了一口,作势要去掐他。彦信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往怀里一带,初晨也就猛地一扑,二人一起倒在地上,笑成一团。初晨伏在彦信胸上笑够了,手撑着要起来,彦信紧紧搂住她的腰低声道:“不要动!让我再抱一会。”

初晨白了他一眼,笑道:“你每天每夜都在抱,还抱不够?”手脚并用要爬起来,只听彦信道:“你再动,我不介意让你重新穿一次衣服。”初晨看时,他眸色深沉的看着她,充满了她再熟悉不过的渴望。便乖巧的伏在他身上,将脸贴在他胸前,彦信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哑声道:“晨儿,我对你好不好?”

初晨回头一想,如果不去考虑更深层次的原因,这段时间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每天都过得舒心极了,便道:“好。”彦信的胸膛温暖宽阔,心跳强壮有力,她已经迷恋上这种感觉,她直觉自己就是中毒了。她一边不停的提醒自己,彦信是一条色彩斑斓的蛇,看着很好看,貌似很温柔,但冷不防咬你一口,却是极其致命的。一边又贪恋这种温暖的感觉,心底深处只希望永远都这样才好。一时又在嘲笑自己真会麻痹自己,真会自我安慰。

彦信半晌没有说话,正当初晨以为他已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道:“那你愿不愿意对我好?”

“我对你不好吗?”初晨顽皮的揪着他头发,不依不饶。

彦信低低的叹了口气,又道:“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难过?”

“你做过的还少吗?我要总是难过,岂不早就难过死了?”初晨笑着推开他,站起身整理衣服头发饰品。她不是不在乎别人对她的伤害,而是那些伤害太多,多得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记。只有深夜里,在梦中,那些可怕的回忆和痛苦才会如滔天巨浪般排山倒海的侵袭而来,逼得她无处藏身。在新婚的这段时间里,也不知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再做过从前的那些噩梦。只是,这平静也不知能维持多长的时间?初晨怅惘的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快起来,要不然要误了时辰了。”

彦信闭着眼睛懒懒的道:“你拉我起来。”

第51章 折竹声(下)

初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把彦信拉起来,他又要让她给他重新梳头,整理衣袍。初晨一一应了,彦信道:“如果我们每天都这样,那有多好?”

初晨愣了愣:“只要你想,那肯定能的呀。”

彦信深深望她一眼:“花儿想绽放,但也要看季节啊。”

初晨淡笑:“什么季节开什么样的花,这是无法改变的。”他兴许意有所指,但她却从来都知道事情发展的轨迹从来不因个人的意志而改变。看见彦信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她上前拉住他:“今天是大年三十,不许不开心,要不然一年到头都会不开心的。”彦信勉强一笑,二人相携着一起入宫赴宴。

宫宴进行到一半时,随着瑞帝和冷后的相携离去,宴会气氛达到了高潮。太子出神的望着初晨,经常忘了回答太子妃叶柠和太子侧妃金玉露的话。太子的幽怨,叶柠的愤恨,初晨通通视而不见,小鸟依人的贴在彦信身边叽叽喳喳,彦信心情大好,硬要拉着初晨去给太子和叶柠敬酒。初晨也就半推半就的配合他。

没有多时,几个皇子亲贵拥上来围住了太子和彦信,男人们互相斗酒,初晨借口太闷,向金玉露使了个眼色,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去。

外面站着透气的女眷不少,初晨跟相熟的几个闲扯了一会,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又不太偏僻的地方站着等金玉露,让春意远远的看着。不多时,金玉露带了个丫头慢悠悠的走出来,春意上前行礼:“见过金娘娘。”

金玉露傲慢的道:“你不是广陵王妃的丫头吗?你家娘娘也在这里?”

初晨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回过身来:“哎呀,妹妹,你也出来透气呀?”

金玉露一边示意自己的丫头远远站着,一边信步走过去:“姐姐,你别来无恙啊。”

见周围没有人注意,金玉露对着初晨展颜一笑:“谢谢姐姐送的礼物。妹妹早就想跟姐姐致谢,只可惜时机总是不对,还请姐姐原谅。”她是太子的人,自然不能和初晨走得太近。

初晨点点头表示理解,“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她看金玉露的打扮和气色,知道她应该是过的不错的。反观叶柠,虽然打扮华贵,气色反而不如金玉露,想来日子不是太好过。

金玉露是个聪明人,她能够在婚前就能得到太子的信任,给太子传话,想来也明白初晨送她凤形玉佩的意思。金玉露道:“姐姐给的玉佩,妹妹身份地位不配,将它还给了太子。但殿下见怜,让妹妹留下了,听说姐姐还送还了太子一件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也不知金玉露到底知道多少,初晨笑道:“是啊!想必太子也将那翠羽带转交给妹妹了。”她当时是要让太子将翠羽带送给叶柠的,但显然叶柠根本没有得到,既然如此,她何不说句漂亮话呢?

金玉露眼睛闪了闪,“太子是将它赏给了我。不过,听说姐姐曾身中剧毒,至今未能痊愈,妹妹这里有一张药方,也不知姐姐能不能用着?”

接过金玉露手中的绢帕,初晨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金玉露淡笑:“你我姐妹,何必如此客气。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对了,宁国公府的事情我听说了,令弟若是呆不惯,尽可以跟我说,我还是可以帮一点小忙的。”

初晨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那我就先谢过了,不过他这个年纪也该出来锻炼一下,为家族承担些责任了。”

金玉露同情的道:“虽是这样说,但是留在京中做质子,哪里有在自己家里舒服。”

初晨心里顿时明白自己又被彦信骗了一回。想必就是初阳不想留在京都,瑞帝也根本不打算让他回去,必然是要留他在京中做质子的。毕竟风氏久居北地,与当地势力盘根错节,那地方离北岐国太近,现在风子瑛身体也好了,瑞帝又怎么可能放心?彦信倒好,白白的捡了个大人情做。初晨先前心里还有些不舒服,转念一想,他若是不拣这个便宜,那他就不是彦信了,也就随之释然。

那晚彦信喝得酩酊大醉,回去后闹腾了半夜方睡下。他一直迷迷糊糊地喊初晨的名字,等初晨应了他,他又不说话了。初晨一直守着他,困得要死。春意道:“姑娘,您去歇着罢。有奴婢和润露在这里守着,您还不放心?”

初晨想想也是,偌大一个王府,难道还找不到人伺候彦信么。刚答应了,要起身,又被彦信一把拉住往帐子里拖。羞得春意和润雨急急地退了出去。

初晨刚躺到床上,彦信就像八爪鱼似的缠上来,一双手直往她衣服里钻。初晨耐着性子扒拉开他的手,“醉成这样,也不爱惜自家身子。”

彦信伏在她身上,直往她耳旁吹气,低声笑道:“孤这是心里高兴的。晨儿,你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说的话么?”

“什么话?”

“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难过?”

“呃?”初晨睁开眼,仔细望着彦信,他是醉着的吗?

彦信闭着眼,却是在等她的回答,“我不知道。或许会吧。”初晨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不管爱不爱,她总归是希望他能对她好的。人就是这样奇怪,不管自己对别人态度如何,总希望别人都能对自己好。

“那么你记着,不管我做了什么,最后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相信我。”彦信的眼还是闭着的,不等初晨回答,他已翻身沉沉睡去。

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吗?她要相信他吗?其实说到底,他们只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天而已,他和她并不很熟悉。她不知道他一天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和她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而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熟悉他,他对她来说,除了是她的丈夫以外,就是一个陌生人。他和她,相始于阴谋与算计,他每做一件事,她都会忍不住去猜,他到底要干什么,要算计什么。这样的情况下,她能相信他吗?初晨胡乱的想着,天要亮时方沉沉睡去。

她是正妻,彦信和她新婚燕尔,就是天天呆在她房中,众人也不敢说什么。但时间一长,少不得有些天怒人怨。

初晨对秦嬷嬷旁敲侧击的提醒装作不懂,不管怎样,目前她要想在这王府里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就得捧着彦信,顺着他的意。彦信虽然到现在也没有说让她管理王府,但也并没厌烦她,既然他喜欢到她房里来,那她也没有将他撵出去的道理,所以对于彦信的柔情蜜意,她也配合得很,有些时候,就连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是在戏中,什么时候是发自内心。

元宵节,初晨和彦信早早便用了晚膳,装扮成最普通不过,只是容貌俊秀些一对小夫妻,随身只带了祝年和春黛两个出去观灯看焰火。

春黛先前还老老实实的跟着后面,只是瞧瞧罢了,并不敢乱走乱摸。后来见彦信和初晨不时的停下来看摊子上的玩意,彦信又发了话,说是不管她瞧上什么,他都买给她,兴趣便空前高涨起来。春黛兴奋的在这个摊子上看看,那个摊子上摸摸,想要这个,又舍不得那个,拿起那个,又舍不得放下这个,就连初晨等人走了,喊她都没听见。而对丫头们最不耐烦的祝年,也难得的好脾气,不但没有出言讽刺春黛,还主动送了两件她喜欢的小玩意,逗得春黛眉眼弯弯的。如此两三次后,初晨算是看出些名堂来了,再加上总是要催等春黛,她实在不厌其烦。想到虽然明里跟着他们的就是这两个丫头小厮,但实际上藏在暗处的人却不知有多少,并不影响两人的安全和方便。于是初晨便跟彦信商量,由祝年陪着春意,她夫妻二人单独行动,大家一个时辰后在鼓楼门口相见,再一起回府。

彦信毫不迟疑的便答应了。初晨把这个事情跟春黛和祝年一说,春黛什么都没想,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倒是祝年脸微微红了红,对着初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如果初晨没有记错,这大概是祝年第一次态度如此恭谨的跟她行礼。她这是不是也叫投其所好呢?怪不得彦信总是喜欢投人所好,原来是好处马上就可以看得到的。初晨看见春黛那没心没肺,笑得见牙不见口的样子,不由生出些羡慕来,脸上便有些黯然。

彦信握住她的手,欢快的道:“他们小夫妻自去逍遥,我们老夫妻且自去行乐。走,娘子,为夫带你去猜灯谜去也。”

街道两旁高高挂着各式各样精致美丽的彩灯,每盏灯下都用纸写了一个谜语等人来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摩肩接蹱,指指点点的,热闹得很。二人一路看来,远远的,初晨看见游人当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要仔细看时,那人已发现了她,对她咧嘴一笑,笑得妖媚无比,正是萧竹衣。他穿着一身鲜艳的绯衣,远远的望着她招手,笑得既妖且艳。

第52章 雪如尘(上)

初晨不由觉得萧竹衣的胆子太大,他不知道朝廷正在四处缉拿他吗?也不知上次在妙香山到底是谁救走他的。正怔忡间,彦信问:“你看什么?”她下意识的摇头,指着一盏十二生肖的走马大花灯。那花灯分成了十二面,不同于一般走马灯只有六面。每一面上分别是一个生肖的脸庞。那虎脸上铜铃般的大眼睛,血盆大口,龇着的长牙;那可爱的白兔,咧着三瓣嘴,伸着长长的两粒牙齿;那老鼠贼眉鼠眼,鼠须根根分明;那鸡的尖嘴角,垂下的鸡冠等等,无一不是绘制得唯妙唯俏。灯走起来,上面的动物你追我赶的,看上去煞是热闹有趣。彦信道:“别出心裁,果然有趣。”初晨再回头去看时,人群中早已不见了萧竹衣的影子。

灯下早已聚集了无数的人,多数是夫妻带着孩子的,想来这灯更讨孩子的喜欢。初晨拉着彦信走到那灯下,眼巴巴的望着那灯,彦信笑道:“难道你要和这些孩子争么?”

谁说这灯就只能孩子喜欢的?初晨不服气的瞅了彦信一眼,旁边一个看似灯主的布衣青年笑道:“这灯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贵贱,猜着这迷的,都能拿回家去。这灯有十二个迷,每一面一个谜,差一个猜不着都不行。先前也有一位小姐看上了这灯,猜了半天,又出钱给周围的人,让人帮她猜,可也没猜着。难得的是夫人有一颗童稚之心,夫人不妨一试,说不定跟这灯刚好有缘呢?”

彦信道:“既然这么多人都没猜着,你恐怕也猜不着,我看你还是别猜了,免得被小孩子们笑。”周围的人都大声笑起来,初晨气得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