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一角,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年轻男子互相扶持着,歪歪倒倒地走在街上,一个男子揉了揉眼睛:“妈的,老子眼花了不成?明明看见有人从这上面跑过去,怎地一眨眼就不见了。”

另一个男子笑道:“你小子灌黄汤灌多了吧?”

两人正在笑,只见他们的同伴眼露精光,纵身就往旁边的房顶上跃去,“哎,小付,你要去哪里?”话音未落,年轻男子的身影已消失在重重房檐阴影之中。

初晨从来不知道京都原来有这样一片美丽的竹林,有这样高的一座楼。站在楼上,可以看到京都的万家灯火犹如天上的繁星点点,夜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竹林特有的清香,让人凭空生出些渺小来。

楼的四周,挂满了白色的纱幔,随风狂乱的飞舞。地上铺着一块纯白色的长毛地毯,萧竹衣盘膝坐在地毯上,神色专注地盯着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的水。火光映在他玉白的脸上,映得红唇更如玫瑰花瓣般娇嫩,为他增添了几分妖艳。

初晨走到他面前坐下,“你在做什么?不是要请我喝酒吗?”

萧竹衣抬眼一笑:“先喝杯水暖暖身子。”

“这水有什么不同?”初晨有些好奇。

萧竹衣不肯说,“喝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水开了两沸,萧竹衣小心翼翼的将水注入一个白玉小杯,递给初晨,期待的望着她。初晨慢慢啜了一口,细细品了一会,笑道:“这水好像要软些,甜些,其他,我就尝不出来了。”

萧竹衣笑笑:“此水名忘忧。我的家乡传说,只要在这水里加入十分真心,五分祈求,五分祝福,喝的人就会忘记一切忧愁烦闷。你快乐些了吗?”

“谁的真心?谁的祈求和祝福?”初晨冷笑。

“当然是烧水的人。”萧竹衣垂下眼,细细拨弄火炉里的炭。

初晨放下杯子,“给我喝,那可是浪费了。”

“不浪费,天下间,只有你配喝此忘忧。”萧竹衣接过她的杯子,又注满了杯子。

初晨要张口,“嘘——”萧竹衣道:“你再喝一杯试试?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细细的品。”

一杯温热的水入喉,初晨的眼泪不可遏制的流了满面。她笑:“你确定这水真的叫忘忧?我怎么觉得是更忧呢?”

“这水真的叫忘忧。只不过,煮的人心情不变,喝的人要连喝三百六十五天,然后今生忘忧。你要不要试试?”萧竹衣静静的望着初晨。

初晨垂下睫毛,“我该走了。谢谢你的忘忧。”

“想不想害我?”萧竹衣在她身后喊,“我一直都很后悔没有多做几手准备,没能在妙香山时把你带走。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眼泉?我不要你给我泉,我想要你害我。”

“怎么害?”初晨笑,不曾回头。又是一个想用感情来利用她的人,难道她脸上当真写着:“我很傻。”三个字吗?

“让我带你走,害我终生被追杀。”萧竹衣身形一晃,站在初晨面前,对着她夹夹眼睛,魅惑无双。可惜初晨对于他这样杀伤力太强的男子有恐惧症。

“你现在已经被追杀了。”初晨失笑,小心地绕过他。男人长得太美太妖,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不可以?”萧竹衣不甘心地要靠上她的肩头。

“不可以。”初晨远远地让开。

“那样的家值得你做出这样大的牺牲?那样的夫君值得你守着他?给我机会,我可以比他好一千倍,永不负你。万众瞩目,权势,地位,自由,甜蜜的生活,幸福的人生。他能给的,不能给的,包括一生一世一双人,我都可以给你。”萧竹衣的声音温柔低沉,像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摸初晨的灵魂,蛊惑着她的神智。初晨痴痴的望着萧竹衣的深情的双眼,缓缓伸出手,就要抚在他的脸上。

萧竹衣眼里迸射出狂喜,初晨的手却收了回去:“你太急功冒进了。”萧竹衣不解的望着她,只见她眼里一片清明,刚才那痴痴的神态早已不知往何处去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大概是练了一种可以蛊惑人心智的功夫吧?但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的强迫和欺骗,你这样做,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你的这张牌,打错了。”初晨望着他,眼里满是嘲意。萧竹衣的心思,她不明白,但她明白萧竹衣必然是有所图。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多数女人可以为了感情放弃一切,但多数男人却可以为了权势地位放弃感情。难道他以为,他随便摆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就可以打动她吗?她是缺少真情,但还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我不是有意的。”萧竹衣的道歉没有一点诚意,“是我错了。反正你现在出去也回不了府,而且也不安全,不如这样,你留下来陪我喝酒?”

初晨望望外面漆黑的天空,叹了口气,抬脸笑道:“酒呢?菜呢?我可是非好酒好菜不吃的哦。”

萧竹衣笑得温柔,“那是自然。这一点我俩人可有共同之处呢。”

薄胎青花的精美瓷器盛着精致的菜肴,温热的酒散发出令人沉醉的清香,二人喝得微醺,萧竹衣道:“你为何不问我是什么人?”

初晨笑:“你为何不问我怎会独自一人坐在街上?”

“那好,你为何会独自一人坐在街上?”

“你先回答我你是什么人?”

二人对视皆放声大笑。

夜如流光飞霞般逝去。

萧竹衣慢慢站起身,向着已然熟睡过去的初晨伸出手。就像是抚摸一件最为精美娇贵的玉器,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微红的脸颊,几不可闻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公子?”梳着两个抓髻的绿衣小丫头从楼梯口冒出头来,眼泪汪汪的望着萧竹衣。

“流风。”萧竹衣收回手,微笑,“你来。”

流风擦去眼泪,飞快的跑上来,皱着眉头看向初晨:“我不喜欢这个妇人!”

“妇人?”

“她已经嫁人,不是妇人难道还是姑娘吗?”流风不满的望着萧竹衣。

萧竹衣哑然失笑,“你搜搜她的身上,搜细些。”

“唉?公子,你故意把她弄睡着,不是就想亲手搜她身上吗?怎么事到临头,反而退缩了?”流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压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

萧竹衣愣了愣,流风冷笑:“我还道你是君子,原来是有色心无色胆的懦夫!我若是喜欢谁,只要一有机会,我定然将他抱入罗帐,春宵一度,叫他怎么也赖不掉!”

流风凌厉的目光让萧竹衣瑟缩了一下,他觉得流风仿佛意有所指,他随即摇了摇头,流风不过十岁而已,懂什么?“流风,你是一个女儿家,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后谁敢娶你?”

“我要谁娶?我要谁负责谁敢不?”流风很彪悍。

萧竹衣头疼地扯扯嘴角,耐着性子道:“流风,负责和真心相待是两回事。你才十岁,不懂这些。”

“公子,你教我。负责和真心相待不同在哪些地方?”流风的白嫩的手攀上了萧竹衣的腰,眼里水雾缭绕。

第56章 黯消凝(二)

萧竹衣唬了一跳,敲开流风的手,沉下脸:“你还要不要跟着我?”

流风委屈的望着自己被敲开的手,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萧竹衣轻咳一声:“流风,你快些去搜啊?要是晚了,她醒来,可白白浪费了公子我这些好酒好菜。”

流风的足下仿佛有千斤重,慢吞吞的走到初晨身边,回头正好对上萧竹衣专注的目光,心中一酸,皱着眉头喊:“非礼勿视!转过去啦!”

流风看着初晨粉嫩的脸颊,伸出手狠狠地捏了一把,见初晨痛苦的皱起眉头,心中的郁闷也去了大半,低声道:“还挺滑嫩的。可惜不守妇道。”弯腰在初晨的胸前,腰间到处捏捏,又在自己的身上比划比划,弄了半晌,小脸皱成了一团。

萧竹衣等了半晌,只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迟迟不见流风回话,急道:“流风,天要亮了,你好了没有?”

流风愁眉苦脸的道:“公子,这个女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你又何必一定要找那半截破簪子?随便扯一样,也比那东西好啊。”

萧竹衣冷声道:“到底有没有?”

流风缩了缩脖子:“没有。”

萧竹衣叹了口气:“风府我也去看过了,既不在她身上,那肯定是在王府了。流风,我有事情让你去做,你可能做好?”

流风正在把自己的脚和初晨的脚放在一起比到底谁的更好看,一听萧竹衣有事要她去做,忙站起身,讨好的笑:“公子,你说。”

天将亮未亮,一处僻静的街角停着一张毫不起眼的青幄小车,车帘被掀起,从里面探出一个小丫头的脸来。小丫头梳着双髻,一脸精怪,正是流风,不满地瞪了车里一眼:“大清早的,害你小姑奶奶不得安宁。”说着从车中熟睡的人身上解下一件东西,顺手扔在街道正中,然后道:“老宋,往西走。”

小车刚走不久,一个年轻男子走到街道正中,弯腰拾起那东西,只见宝蓝的锦缎香袋上绣着一只精致的嫩黄色小鸟,小鸟用金线钩边,米粒大的黑珍珠做的眼睛,红宝石薄片镶的小嘴。小鸟踩着一枝半开的白玉兰,侧着头,半呲着翅,将飞未飞的,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来人,仿佛要活过来似的。在香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用银线小小地绣了一个晨字,来人轻轻拍拍香袋上的灰尘,小心地将它放入袖中,望了望小车消失的方向,又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彦信带着一群人借着抓逃奴的名目,到处横穿直闯,但凡是看见年轻苗条的女子,都要跑上前去看一眼,弄得到处鸡飞狗跳的。闹腾了一整夜,天色大亮,也没闹出个名堂来。有人拿了一枝凤形金簪,偷偷递给祝年,说是在城东头城门口发现的。祝年见了那金簪,脸色微变,只将金簪呈给彦信。彦信将那金簪塞入袖中,勉强压下心头焦躁,带着人又往城东门出城去了。

出了城东门,跟着车辙印走了一会,又有人来报,在城西门拣着了一只耳坠。彦信眼里布满血丝,烦躁的道:“去府里跟秦嬷嬷说,让阿怜把得力的人都带出去寻,四边都去,出来时就说是王妃在娘家犯了旧疾,要她去伺候。还有,这事如果传了出去,你们这些办差的人提脑袋来见我。”他一夜没睡,只为了找那个做事不分轻重的女人,她不知道王妃失踪会惹多大的麻烦吗?这事要是落到别有用心的人眼里,指不定还要生出多少事来。

祝年领了令,却站在那里不走,彦信瞪眼道:“怎么还不去?”

祝年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彦信沉默半晌,道:“此事要紧,顾不得了,快些去。”

青幄小车慢腾腾地驶进城北一处幽深的巷子里,突然停了下来。流风不满地掀开帘子:“老宋!我让你停了么?还不快走?”

老宋歪倒在车辕上,人事不省。流风脸上的不耐烦随之变成了惊恐,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她壮起胆子:“是谁?藏头露尾的?你小姑奶奶可不怕你!快滚出来!”

一阵微风拂过,车前立了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灰衫青年,宽肩长腿,微黑的皮肤,圆圆的眼睛,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小姑娘,你胆子不小啊,敢当街掳人,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流风眼睛转了转:“这位公子,你可是认识车中这位姐姐?我在街上捡着的,不知道她家住哪里,正要将她送去医馆,等她醒来好送回家呢。你若是认识,那就更好了,人就交给你吧?”说着便从车中扯出那犹自熟睡不醒的初晨来就往车下推。

灰衫青年身形一错,忙上前接人。流风得意的一笑,如同一抹轻烟飞快的从车上弹起,就往前跑。刚跑了几步远,就被人抓住衣领,高高地提在空中。

流风挣了几挣,挣不开,只管将脚乱踢:“放开我!大男人欺负小女子,羞也不羞?”

灰衫青年冷哼一声,将流风狠狠掼倒在地,一手扶着初晨,一手伸向流风:“拿来!”

流风坐在地上不起来,一脸的迷茫:“拿什么来?”话音刚落,一只穿着轻靴的大脚就踩在了她手上:“你真的要少爷教你?”那只脚稍微一用力,流风便疼得咬紧了牙,兀自恨恨地瞪着青年,青年圆圆的眼睛里此时闪着寒冷冰凉的光,一点也没有了先前的和气。

流风瞪了一会,最终手敌不过被脚踩带来的痛苦,眼圈一红,嚎啕大哭起来:“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蛋!欺负我!”青年的脸更黑了,那脚下也待更用力:“当街撒泼,看来你真的欠人管教!少爷倒要看看,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残了一只手会怎样?”

流风立时收住了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向两人:“停!你不就是要解药吗?我给你就是,但我要问你,她可是你老婆?”

灰衫青年大怒:“你胡说什么?小小年纪,怎生这样毁人清誉?”

流风眯着眼:“我毁人清誉?那就不是你老婆了,那你就是想抢人老婆!”流风快速说完这句话,见那只脚高高提起又狠狠向着她的手跺下来,急得大喊:“你在大街上搂着别人的老婆,急巴巴的为她出头,你不是想抢人老婆是什么?”

灰衫青年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眼里杀机顿现:“罢了!你这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留不得你了!”

流风看着他眼里凌厉的杀气,方才觉得害怕起来:“你不是啊,我说错了,给你!”边说边用空着的那只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来,见青年伸手来接,她眼睛一转,正要将那瓶子扬手扔到一旁去,却见青年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往外嘶嘶冒着寒气:“你如果敢扔,我必定剁了你的双手双脚,让你每日在这街上要饭讨食!”

流风一愣,谄媚地将瓶子放在青年手里,青年道:“你先吃!”流风此时已不敢再捣鬼,可怜兮兮地将那瓶子打开,正要往嘴里喂,突然一条低沉的声音道:“你要解药,我给你就是。何必为难一个小孩子?”

流风大喜,正要抛掉瓶子,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只得握住瓶子,哭巴巴的喊:“公子!”

一身绯衣的萧竹衣立在青年面前,斜挑着眼上下打量了灰衫青年一番,笑了:“付小将军,别来无恙啊!”

灰衫青年正是付原萩,付原萩淡淡一笑:“无恙!不管你是要做什么,此时目的当已达到,若是想要我放了这丫头,将解药留下。”

萧竹衣静静的看了他一歇,见他仍是紧紧搂着初晨,歪着头想了想,笑得灿若春花:“付将军,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在你是个多情人的份上,给你罢!”说着扔过一个小琉璃瓶,“打开放在她鼻下,不出半刻,必然醒来。”

付原萩面无表情地打开瓶子,放在初晨鼻下,然后耐心等待。他脚下踩着流风,手里搂着初晨,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竹衣:“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竹衣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潇洒自如地扇了两下:“我和你想的一样,不过,我比你更勇敢。”

付原萩眼睛一瞪,萧竹衣收起扇子按住他的肩头,摇头:“不要冲动,说起来,你应该谢谢我呢,若不是我,你此刻哪能一亲芳泽?”

伏在付原萩肩头的初晨低低呻吟了一声,睫毛动了动,显见是要醒了,付原萩大喜,萧竹衣神态自若地上前拉起哭的稀里哗啦,犹自恶狠狠地瞪着他的流风,懒洋洋地扔下一张雪白的丝帕:“擦擦,走啦!”

付原萩忙着将初晨扶到车上,并不管二人去留。流风拿着那丝帕捏住鼻子,狠狠擤了一把鼻涕,跑过去将那帕子砸在付原萩身上,不等付原萩回头,一溜烟跑去牵住萧竹衣的衣角。萧竹衣无奈地摇摇头,一把提起车夫老宋,抬脚往前走:“付小将军,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你安排在巷口的弟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麻烦你记得带回去。”

付原萩僵了一僵,恍若未闻地继续将车上的被子盖在初晨身上,纵身坐上车辕,拾起鞭子,轻轻打在马背上,“驾!”

第57章 黯消凝(三)

青幄小车出了巷口,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壮汉立在巷口,羞愧不已:“少爷——”

付原萩冷冷扫视了众人一眼:“跑去郡主府通知一声,打开后门,就说我要送人过去。”

却说彦信一行人乱到中午时候,弄得人仰马翻,也没有什么结果。祝年觑着众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对彦信道:“爷,这些人从昨晚起就没休息过,也没进过食。这样下去,只怕下午就没精神了呢,这样干活也会打折扣。还有爷也要歇下喝些茶,用些膳才是。”

彦信揉揉眉头,不情愿的应了一声,祝年松了口气,一边发令,一边忙着将早就准备好了的饭食奉给彦信。彦信刚刚拿起筷子,就见府里的一个小厮飞马跑来,见了众人,滚鞍下马,跪倒在他面前耳语几句。

彦信脸上看不出喜怒,只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知道了。什么地方?”

“是娘娘的院子。”小厮刚说完,彦信呼地站起就往外走。祝年过来就给了那小厮一脚,低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爷在用膳么?等会儿你会死啊?”又高声招呼众人,“大家伙休息好了,继续找!”虽然王妃已经找到了,但还不能马上休兵,得再做会样子。

小厮委屈的揉着被祝年踢疼了的地方,他哪里知道主子们的事?不是秦嬷嬷千叮万嘱让他一找到爷就要赶快禀报的么?

彦信打马回了王府,管家周福正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见了他,眼睛一亮,忙上前接过马鞭缰绳,顾不上请安,低声道:“王爷的书房也被翻过了。”彦信顿住脚步,眼神锋利如刀直逼周福,周福害怕的缩了缩脖子,随即垂下眼:“都是奴才的错,爷要打要罚都由爷。”

彦信叹了口气,这事说来也不能怪周福,得力的人都被他抽走了,这偌大的王府,确是防不胜防。他拍拍周福的肩头,“不怪你。”

秦嬷嬷带了一帮亲信的人守住熙和院,见了彦信,方松了口气。彦信接过丫头递过的热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其他院子里可把好了?”

秦嬷嬷一听彦信这样问,便知是不会再报官了,而且还要将此事捂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行。便道:“殿下放心,这事儿除了我们这几个亲信之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彦信点头:“嬷嬷做得很好。孤这府里还得你看着才牢固。东西可清点过了?”

“回殿下的话,说来也奇怪得紧,这偷儿翻了半日,却什么也没拿走。”秦嬷嬷有些想不通。

彦信眼睛闪了闪,道:“正好,你带着人去把住院子,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孤亲自查看一番,你再带人来收拾。这件事,谁都不要告诉,包括王妃。”

秦嬷嬷道:“郡主府那边,要不要多派几个人过去给娘娘使唤?”

彦信想了想:“不必,郡主不是外人。她喜欢,就让她住着吧。等过几日,孤再去接她。”

青幄小车咯吱咯吱驶进一道朱漆小门,初晨睁开眼,迎面对上一双满含欢喜的圆眼睛。惊愕片刻,她方想起自己还是躺着的,慌忙起身,又发现自己居然披头散发,不由万分羞窘,付原萩见她尴尬,深深望了那满头青丝下粉红的娇颜一眼,低声道:“王妃且忍会。”便下了车。

不多时,一个容颜端庄的婢女拿着一只妆盒上来,先对初晨行了礼,道:“奴婢是郡主身边的小慈,请娘娘梳妆。郡主要陪客,稍后就来。”见初晨微微颔首,小慈拿出一把梳子,上前拢住初晨的头发认真地梳整起来。

梳好头,小慈躬身退下。青幄小车继续向前,来到一处人迹罕至,却精美舒适的小院里停下。初晨低咳了一声,付原萩道:“王妃受惊了,卑职已请郡主派人前往王府送信。王妃不妨放宽心在郡主府住几日,再让王府来接。”

初晨低声道:“多谢付将军,又救了我一次。”她不知付原萩是如何从萧竹衣手里救下她的,但她却感谢付原萩如此细心为她着想。他救下她,却不曾马上将她送回王府,偏将她送到郡主府住,免了许多口舌是非。

付原萩沉默片刻,道:“卑职的命是三殿下给的,为了他,做什么都可以。何况,最后护得你的并不是我。”

初晨道:“不管将军是为了什么,此恩难忘,且容日后相报。”

付原萩爽朗一笑:“些须小事,王妃何必挂在心上?”

初晨摸摸发间、腰间,蹙眉道:“不知将军可曾拿下贼人?”

付原萩见她摸腰间,心中一跳,就要将袖中那香袋拿出来,却又听初晨笑道:“也不知他们将我这些饰物拿去做什么?”心中一松,就莫名地不想拿出那香袋了。

付原萩心中有疑虑,他昨晚一直跟在二人身后,虽然不敢跟得太近,但却看见了初晨和萧竹衣饮酒谈话,也看见了流风搜初晨的身。他原本早就想动手,但因为心中疑虑,所以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想探听得事实的真相。后来看见初晨昏睡,而流风又一直拉着她满城扔东西,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瞅了个机会,才动的手。他道:“请王妃恕罪,那人奸诈无比,功夫太高,卑职无法拿下。”

初晨眼睛闪了闪,犀利的望着他道:“付将军大概早就跟在我们身后的了吧?那你可曾看出来,他们是想要做什么?”

付原萩微微一笑:“卑职不知,卑职清早在城中乱走,无意之中撞见这张车有些蹊跷,便跟了上去,谁知却看见了王妃。车上只一个奸诈无比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总是将王妃的东西满城乱扔,卑职本来已拿下她,却又被一武功高强的人救走了。”

初晨淡然一笑,他既然不愿意说那便罢了,这样也好,省了许多口舌。

院门一声轻响,紫苑带着小慈和另一个大丫头立在门口,带着些忐忑,又带着些期盼,低低喊了一声:“三嫂。”

这还是万春湖之后,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紫苑自万春湖侥幸捡的一条命后,早已不复当年飞扬跋扈的性子,为人低调谦和。她在去年春天出阁,嫁的是富阳侯的嫡长子周密,因她在万春湖时立了大功,所以瑞帝特赏了她这座豪华精致的宅子做郡主府。婚后她与周密倒也处的愉快,现在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这些初晨都是知道的。初晨望着她那期待的模样,只得叹了口气,对她微微一笑:“恭喜郡主了。”

紫苑眼睛一亮,喝道:“还不快些扶王妃进去?”又回头对付原萩笑道:“原萩哥哥,谢谢你。”

付原萩摸摸鼻子:“谢我做什么?还要麻烦你多上心。你陪着,我先去见三殿下。”

紫苑点头:“我已派人去风府接王妃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郡主府到了风府,打头的管家递上帖子,声明是王妃早就和郡主说好的,要来接王妃过郡主府住几日。

绿绮夫人正坐立不安的等待初阳回话,心里后悔不该那样刺激初晨。人是在她这里走丢的,若是找不回来,恐怕彦信不会善罢干休。突然听见郡主府派人来接,不由暗暗叫苦,暗骂紫苑来添什么乱,却又只得先出去招呼。

风子瑛昨夜气得旧疾复发,正在那里生闷气,此时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心中慌乱一阵后,突然明白过来,马上让人叫春意过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后,春意领命而去。

好不容易看着郡主府的人并着昨日跟着初晨回府的王府诸人,一大群人前拥后簇地跟着王妃的轿子离开了风府,前往郡主府去了。绿绮夫人拍了拍胸口,唤过亲信去喊初阳撤回还在到处寻人的人,她这里刚弄完,迎面就对上风子瑛的黑脸:“你昨晚到底和晨儿说了什么?让她如此失态?”

“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告诉她一些事,让她心中有数罢了,别让人买了还替别人数钱。谁知道她竟然如此不中用,枉自我费了这么多的心血。”绿绮夫人边说边拿起一块帕子,细细擦拭风子瑛脸上冒出来的虚汗,“不是我说她,她也太糊涂任性了些,还好及时找着了,要不然,可要出大乱子。”

风子瑛叹口气:“有些事情,你不要太过了。”

绿绮夫人疲倦地揉揉腰,叹道:“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要担心,我省得。哎呀,一夜未睡,这死丫头可吓死我了。”

风子瑛静静望着她,并未像以前那样,一听说她累了就忙着过来温言安慰,只道:“你记得她是你的骨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