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想好以后会跟你说。”

他点点头,喊来牟兴扶着他,自去寻苏缜和王力去了。

初晨脱了鞋子,蜷到床上。彦信始终是彦信,她早就猜到了他会这样做,她从来也不相信他会就此认输,就此放弃。不过,面对突然失去的一切,他没有丝毫的沮丧,这么快就开始着手准备反击,倒是她没有想到的。但这也说明,他足够强大,并不需要她担心。

经过这一次阴谋,相信以后少有能击倒他的人和事了,她如果要走,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越长,她越怕自己再也走不开。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勇气陪在他身边看他为了权势,娶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入门,她不想成为众多怨妇中的一名,可是,要放弃他,又谈何容易?

她想了很久,中间有人来喊她吃饭,她装睡没有去。彦信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的眉梢眼角都是飞扬的,心情不错,可见和苏缜他们谈得不错。只是一进了门,看见她沉郁的表情,嘴角就耷拉下来,递给她一个食盒:“起来吃饭。”转身点亮了灯。

见她摇头,他淡淡的道:“就算是要走,也要吃饭不是?”不由分说,把她拉了起来,盛了饭给她。

初晨不敢看他,数着碗里的饭粒:“你今天好多了?”

“嗯。”他拿起汤匙给她舀汤。

“王师兄有没有跟你说,让我们明天离开的事情?”

“说了。”

“那你打算去哪里?”她问的是他打算去哪里,不是问他们去哪里。

彦信自然听明白了,他手里的汤匙“叮当”一声撞在碗沿上,一匙汤都洒在了桌上。他放下汤匙,默了一会,“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海澜。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大海。”初晨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苦意和期盼。

“这样也好,省得我还要为你的安全担心,你是一个大麻烦。你去万龙岛吧,去找陆宛凝,她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他垂下眼皮,轻轻一笑,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不是他。

“那你呢?”

“我要去军中,找一些人。如果机会合适,我会造反弑君也不一定。我不能让那些把身家都托付给我的人白白的任人宰割。”他带着微微的嘲意,恨恨的说,“我要他在死之前,看着他那些所谓的亲生骨肉是些什么样的脓包。”

“如果你失败了呢?”初晨顺着就问了一个他们都不愿想,但确实存在的可能。

“失败了啊?失败了就由不得我啦。”彦信淡淡一笑,“到时候如果你闲着,可以给我烧点纸。你还是和你王师兄说,让他再给你弄个面具,以后行动方便些。明天我们一起走,等出了飓风雪原,你苏师兄会送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到了地方,报个平安就行。”

他一点都没有挽留她,话里话外都是决绝之意,他是执意要走那条路的了。那条路没有尽头,看不到光明。

灯影里,他的脸看上去线条分明,微微凸出的颧骨,拧紧的眉毛,低垂的眼皮和抿紧的嘴唇都显示了主人的落寞和决心。

初晨不自觉地抚上他的脸,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他颤抖着,几乎是哽咽的求她:“你不要走,不要走,我不想要你走。”

“我——”酸酸涨涨的感觉填满了她的心胸,她下了决心,要告诉他她的决定。

他却一把推开了她,背过身,很坚决的说:“你还是走吧。你留在我身边,会给我添很多麻烦的。”他说得又急又快,不等她回答,弯腰拿起披风,“我出去一会,你先睡。”

他急匆匆地往外走,一叠声的喊小米。衣服挂在他消瘦的身体上显得有些宽大,空荡荡的,初晨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汪碧水。

小米从门口探出一个头,迟疑地看着二人,不明白又怎么了。

初晨对小米点点头,“等会儿再来。”抢先一步关了门,挡在彦信的前面。

“你做什么?还不去吃你的饭?我有事要出去。”他皱着眉头,好像很不耐烦。

她面前的就是一个纸老虎啊,她和他较什么真?初晨的心情豁然开朗,一段时间以来郁结在心中的那股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有什么想法,问问他再做决定不好吗?

她嬉皮笑脸地挂上他的脖子,彦信警觉地后退了一步,脸可疑的红了,“你要做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这关系到你下半生的前途。”

“你说。”他好像猜到了什么,眼睛亮起来。

“今后,你还会娶多少个女人?”她努力让表情波澜不惊。撇开他先前府里的那些姬妾不谈,光是想想以后,就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大问题。

“你让我娶多少个,我就娶多少个。”他的手圈住她的腰,热气呼在她的脖子上。

“我若是不让呢?而你恰好就需要那个人父兄的支持,否则就会全军覆没,你怎么办?”她步步紧逼。

他放开了她,她的心骤然一沉。他走到桌前坐下:“关键是你要怎么办?我想说让你相信我,帮助我,但好像是一句不足以让人信服的空话,对你也不公平。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你?”

第58章 人归暮雪时(中)

彦信说得对,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关键是到时候初晨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办?离开?和他一起演戏?或是弄死那些处心积虑靠近他的女人?不管她愿不愿意,假如她选择了他,她无可选择的,就必须走上这条路。

他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有些失望地站起来:“我还有事要和天维钰商量。你早点休息。”

“天维钰,是怎么回事?”她无法不关心他。

“他决定和我合作,我们各取所需。”彦信拉开门,一阵冷风吹进来,险些吹灭了摇曳的灯火,也吹散了初晨身上仅余的热量。

“假如你愿意,也许你可以在万龙岛等到我去接你。”他扔下这样一句话。

有些事和人,就像美味的河豚,吃的人明知它有剧毒,却又垂涎于它的美味,想着如果收拾得干净,吃下去也不一定会中毒。但结果往往出乎你的想象,侥幸的安全无虞地尝到了美味,倒霉的,尝到美味的同时也送了命。不过综合下来,死的人毕竟是少数。

初晨现在要决定的,就是要不要去尝一口河豚的滋味。其实彦信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最后那句话也是告诉她,她可以选择参与这个过程,也可以在结果出来以后再选择。

她自然知道她应该做的是,陪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并肩战斗。但是她是那样的胆小,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她一直都在害怕,怕自己真的会遇到那一天,再次伤心伤肝。那样的滋味她已经受过一次,不想再受第二次。

但她也明白,如果她没有选择参与这个过程,结果出来之后,她再不可能选择。没有人会喜欢不劳而获的人,她自己也不喜欢。就算是彦信不放弃她,她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坐在哪里,她最终会做的只能是彻底放弃他。既然如此,该忘记的就要早忘记才好。

初晨吹灭了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打开门出去。

屋外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看见她出来,向她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初晨很意外,“罗二,你有事?”

罗二停下脚步:“公子命令以后都跟着你。我的命是你的了。”他强调,“公子让我以后我只听你的。但我个人的想法是,当你的命令和公子的命令相违背时,需得不伤及他的安全,我才听你的。”

初晨记得牟兴曾经告诉过她,这个罗二能在大雪崩中活下来并不是偶然,他其实是他们这群人中身手最好的一个,只是深藏不露而已。也就是说,彦信比她更需要他,但因为她要离开,他给了她最好的。他命令罗二以后只听她的,这是要和她划清界限了吗?

一股恼怒油然而生,气得她胸口闷疼。她还没决定,他就已经替她决定了,他凭什么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此刻的她,好像忘记了是她自己要求离开的。

初晨气冲冲地问:“他去哪里了?”

罗二看了看她的脸色,很识趣的说:“我去帮你请公子。”

初晨注意到他对她一直都是说我,你,连姑娘都懒得称呼,而对彦信则是自称属下和公子,还有您。他对两人的态度也就很明显,他只是彦信的属下,而不是她的,一切都是看在彦信的面子上。她气得翻了个白眼,这样的人跟着她,就算是听她的话,也会常常让她气得不轻的吧?

她转念一想,也是,彦信对罗二有再生之恩,她对他,什么都没有,人家用这样的态度对她也不奇怪。她烦躁的想,她可不可以拒绝这个人跟在她身边呢?答案是百分之百的不能拒绝。

她围着房子转圈,猛然想到,将来不管她走多远,只要一看见罗二就会想起彦信来,这样一来,她怎么能忘记他?彦信这厮,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表面上好像什么都为你考虑到了,简直大度极了,但他不好过,还是要拉着她陪着的。

等她看见屋里灯亮了,转到门口时,彦信已经在门口等她好一会了。见她过来,仿佛就是一对普通朋友那样,很平静,很平淡的问她:“你找我?”

初晨沉着脸点头,推开门,示意他跟她进去再说。他不肯,杵在门口:“有什么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他们还等着我呢。”

“你可真忙啊,大忙人。”初晨脸色不善,彦信眼睛闪了闪,扯扯嘴角,假装没听出她话里话外的讽刺之意。

“我不要罗二跟着我,苏师兄自然会送我到地头。到了那里宛凝也会照顾我,再说了,我也会照顾我自己。还是让他跟着你的好,你比我更需要他。”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不行!”他脸色也沉下来,斩钉截铁地说:“罗二必须跟着你。你身边必须有一个完全属于你一个人的人,这是原则。”

初晨讽刺一笑:“哈!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人?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人吧?说吧,你要他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吩咐他以后只听你一个人的了。我要他跟着你,自然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不要总是把事情想得那样复杂。”彦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直视着她,显得很是问心无愧。

“可是我如果决定离开,就是打算再也不回来了。那么,前尘往事,我该忘记的就要忘记,你放这么一个人在我身边,是要随时随地的提醒我,这世上还有你这么一号人吗?你不好过也要我陪着你不好过?不要太自私了。”

彦信的脸色变了,拳头也握紧又放开,初晨不管不顾地继续刺他:“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不要他跟着我。你以后再做此类善事的时候,最好先跟我商量一下,看看我是否愿意接受你的好意。”

她话音未落,就被他一把提住衣领,揪进房里,门被“嘭”的一声砸上。彦信眼睛里冒着火,将她逼入墙角,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小妖精,你到底要怎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什么?”

初晨有些心虚,又有些雀跃,她垂下头,咽下一口口水:“我不要你管我。”

彦信骤然放开她,背过身,走到桌边坐下,不发一言。初晨有些失望,她需要一个留下来的理由,最好是他逼她留下来。

“你赢了。”他突然叹了口气,“我原本想给你这个自由,让你自己选择,免得你将来后悔又恨我。但是你这样作(一声),无非就是自己又想留下来,又想把责任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将来出了什么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口是心非,自私自利的家伙。”

他忍了忍,“算我倒霉,好吧,如你所愿,现在我开始逼你了。我不许你走,你必须跟着我,吃糠咽菜你都必须跟着我。假如你想偷跑,或者多看别的男人一眼,我打断你的腿。将来若是怎样了,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反正都是我逼你的,不是你做错了选择。可以了吧?”

初晨绷着脸,“不可以。你说过不逼我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出尔反尔。”

彦信一口气上不来,指着她:“你,你——”眼角觑见她微翘的嘴角,恨得只翻白眼,恶声恶气地道:“还不过来伺候你家大爷我就寝?等鞭子吗?你喜欢这个调调,以后我就这样招呼你。”

初晨对着他翻翻白眼,“你不是很忙吗?不是还有人等着你吗?还不去忙你的事情?”

彦信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拉住她往怀里一带,低声嘟哝了一句:“你果然是我三世的仇人。我就知道不应该让你知道那些事情,这就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初晨心里甜蜜蜜的,“让我知道哪些事情呀?我怎么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了?说话要有根据,不能乱说的!”管他呢,既然是他硬把她留下来的,就不是她自甘堕落,哪里管得了自己是掩耳盗铃。

黑暗中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你做什么?不要乱动!我要睡觉。”

“你怎么这样小气?摸摸也不行?”

“你摸了又能怎样?你病了这么久,身体不是不好么。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呢。”话听着还很坚决,声音已经带了些颤音了。

“你希望我摸了之后再怎样?”男人贼兮兮的笑,笑得很无耻,按住女人推他的手,暧昧的说:“不要乱动,乱动等视于勾引。”

初晨狠狠掐了他一把,转过身把脸贴到冷冰冰的墙上,让身体的温度降下来。她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静,不让心里突如其来的刺痛影响她。

她到底还是不能忘记那个夜晚,到底还是不能忘记那个刚刚在她肚子里动了,很快就消失不见的小生命。就算知道不是他的错,她还是忍不住要怪他。

她的异样怎么可能逃过彦信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她,拥紧她:“我们忘了从前的事情,重新开始好吗?就算是你忘不掉,我也会给你时间,努力让你慢慢忘掉。我今后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要无条件的相信我,这也是我们和平共处的一个首要原则。你记着,不管我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对不起你。好么?”

初晨叹口气,“好。”心里却想着,假如有那么一天,他真的不再爱她,她便悄无声息的走了就是。

“想必你是知道的,我要走的路是一条不归路,我需要你陪着我,和我一起并肩战斗,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但如果你什么时候厌烦了,想走了,一定要跟我说,我不会死拉着你不放,但你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不能偷偷的溜走,明白吗?”

他轻轻吻了她的脸颊一下,叹了口气:“怎么又哭了?”

半夜时候,初晨被一声尖利的女声吵醒,她最先想到的是,琉璃谷怎会突然有了别的女人?

第59章 人归暮雪时(下)

外面闹得乱哄哄的,有一个女子高声喊道:“你是谁,你竟然敢这样对我?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千里迢迢,不顾生死地来找他,他竟然不见我?牟兴,你这个狗奴才,我——”后半句被人捂住了,只听得见呜呜的声音和苏缜呵斥声,还有牟兴低低的劝解声。

听见这个声音,初晨感到身边的彦信骤然一僵,她揉揉眼睛,回过头,“怎么了?是谁来了?”

彦信搂住她:“不要管他。有事情他们会喊我们。”

不多时,小米在外面轻轻喊了声:“公子?”

彦信低声道:“你好生睡,我去看看。”细心地给她压紧了被子,披了披风去了。初晨总觉得心里莫名的烦躁,很是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翻了几回身,睡不着,刚刚起来,就听见小付在外面低声道:“姐姐,你醒了么?公子吩咐了,让你不要出来。”

“小付,外面是怎么回事?刚才是谁在喊?”

“姐姐,我也不知道。公子回来会跟你说的,你安心的睡吧。”小付回答得滴水不漏。

初晨躺回去,不让她出去吗?他们就算是不告诉她,她也知道那个女人是谁。这个女人果然厉害,居然给她逃出了京城,还找到这里来了,真奇怪呢,她怎么会找得到这里?

正在胡思乱想,门口传来一阵低声的交谈声。小付轻轻道:“姐姐,公子让我告诉你,左清来了。让你去呢。”

左清非常狼狈地坐在厨房里,看着灶上剩下的半碗鸡汤直咽口水。她身上穿着北地婆姨最爱穿的粗布大棉袄,全身打着补丁,有些地方已经破了露出黑乎乎的棉花来,两只脚、手、脸颊、耳朵上都被冻起了冻疮,又肿又亮,被热气一烤,痒得她心急火燎的,特别是脚痒得极为厉害,又不敢伸手去抓,只能在袖子里使劲掐手上的冻疮,左脚搓右脚。

从京里逃出来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闻过鸡汤味了。有心想什么也不管地端起来,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的表情扎实可恶,看着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掩盖眼里的轻蔑。饥饿和体面激烈地交战一番之后,后者明显得占了上风,她很坚决地把脸转到一边,不再看那鸡汤半眼。

瑞帝另立太子前她还在做着将来母仪天下的美梦,谁知道一点风声都不曾听见,就被羽林军包围了太子府。太子府被查封,里面的一干姬妾通通被软禁起来,坐着等死。如果不是她聪明,见势不妙,主动提出给彦信送兵符,也多亏另一个人选朱彩阳病重,要不然付原萩也不会花这么大的代价护送她逃出来。

说起来,她是有些怨恨彦信的。他去之前,说得好好的,就是去打仗,谁知道他竟然偷偷带了人跑到这个鬼地方,找那个命长的女人,惹来了这样的泼天大祸。假如不是他任性,他手里紧紧攥着兵权,她哪里会吃这么多的苦?为什么她都那样努力的做了,他还是不能忘记那个该死的女人?

想到刚才彦信看见她时惊喜,嘘寒问暖的样子,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一路上的担心都荡然无存,觉得自己这一趟实在值得。

只是她很不爽一件事,他一听说她要去拜见初晨,就拒绝了她,说是等他先和初晨说了再说。她冷冷地掀掀嘴角。风氏被他找到了又如何?一个光有容貌的女子能给他什么?她对彦信的爱好了解得很,无非是权字当头。他就是再爱风初晨,也不得不求着她。只要这一关过去了,她就有把握留下来。她挪了挪屁股,感觉到那个硬硬的东西还在,心里踏实了许多。

这时,门口站着的男子弓了弓身,非常恭敬的喊了一声:“夫人。”

左清以为是喊她,心里一阵狂喜,肯定是彦信喊她了,虽然不是“殿下”,但如今身份不同了,喊她一声夫人也不奇怪。就算是风氏不同意,他那么聪明,也自然知道不能不要她。正要应了,就听见一条温柔的女声说:“罗二,怎么一直站在这里?不冷么?”

正是初晨的声音,她果然在这里!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左清一眼就看出是彦信的袍子改的,虽然不大合身,仍然可以看出玲珑的线条。那白色尤其适合她,即便素面朝天,仍然肤色如玉,脸上还带着刚刚睡起来的那种红晕,嘴唇红莹莹的,气质还是一样的高华,比从前更添了几分诱人的风姿。

左清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有些自惭形秽。一想到彦信刚才迟迟不肯起来见她,想必就是被这个贱人迷住了,不由气得够呛,恨不得把初晨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才能解恨。但想着自己到底还是在别人地盘上,虽然有兵符在身,还是要和她把关系处好,才能让彦信不至于太厌恶自己。

只得堆起笑脸,抢步迎出去,对着初晨盈盈下拜:“姐姐,你果然在这里!妹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算好老天有眼。”她的眼泪应景地滴下来。现在看来,正妃的问题只能徐徐图之,她先承认初晨的地位,以退为进。她觉得初晨如果聪明,就应该顺势和她把关系搞好才是。

但初晨没有像左清想象中的那样伸手扶起她,而是走到桌旁坐下冷冷地望着她:“老天果然是有眼的,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左清跪了一歇,见她仍然没有喊起的意思,便哎呀一声,顺势倒在地上,不好意思的说:“姐姐,我脚上有伤,请姐姐恕我无礼。”接着就站了起来。

初晨冷哼一声:“你不在太子府里享福,来这里做什么?”

左清望着她,一字一顿的说:“太子府已经没有了。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给爷送兵符来。”

初晨诧异地眉尖一挑:“兵符?兵符在哪里?”

看来彦信还没告诉她呢,这是不是某种信号?左清干脆微微一笑:“兵符那么贵重的东西,我自然藏得很好。爷让我先暂时保管呢。”

初晨的脾气左清了解得还是比较深的,只需要几个误会,必定不耐烦和一干姬妾争抢,她不会委曲求全,曲意奉承,肯定要和彦信起矛盾,一走了之,到时候还不是她左清的天下。

果然初晨沉默一会,扯扯嘴角:“你倒是挺厉害的,立了这样大的功劳。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左清不肯告诉初晨。“姐姐虽是巾帼英雄,但我也不是那起只会绣花吟诗的闺中弱女。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初晨看了她一眼:“你肯定不止带了兵符一样东西来吧?”

左清这会儿才找回点自信,轻轻一笑:“那是当然。不瞒姐姐说,当初我怕路上死了,丢了别的重要东西,就和别人约定,只有我亲自去了,那件东西才能取出来。”

初晨低声道:“是这样的啊。”一会儿眉尖微蹙,一会儿勾起嘴角冷笑,倒好似忘记了左清一般。

左清看见初晨变幻莫测的表情,连忙表态:“只要姐姐对我好,我今后都听你的。”

初晨顺手把那半碗鸡汤倒进锅里,“你要我怎么对你个好法?看着你设计抢我的丈夫和我的家,还要我的命,我都要笑着装不知道?”她怅然若失,好像是说给左清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左清看她的表情,觉得约莫差不多了,只要再刺一下,应该就可以达到目的。

鸡汤被烧热,香味越发出来,左清喉咙动了几下,满脑门子都是那半碗汤。

初晨等汤烧开,又舀了一碗白花花的大白米饭,用鸡汤泡了,热腾腾地放在左清面前:“饿了吧?想吃吗?你别怪给你这吃剩的汤,虽只是点子鸡汤,但天寒地冻的,要弄这么一只鸡可不容易。不过你这么远的来,路上一定没少受苦,肯定也不会嫌弃这吃剩的汤吧?”她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吃剩的三个字。

左清原本就是暴炭脾气,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和紫苑郡主斗成那样。是后来曾萝的死点醒了她,才慢慢学乖了的。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早就被初晨的冷嘲热讽拱得心里烧起天高的一把邪火,只咬着牙想怎么才能发泄出来。

她很想把那碗汤饭扔到初晨的脸上,但她也大概知道初晨好像是会些武艺的,自己饿了这许久,肯定不是她的对手。要她忍气吞声把这饭吃了,她又不甘心。一转眼看见门口阴影里站着一个身影,心里有了计较。当下高高兴兴抬起碗,笑得甜美:“烦劳姐姐了。”

初晨就像没听见一样,眼神不知瞟到什么地方去了。

左清端起碗,有意无意地碰了初晨的手肘一下,初晨习惯性地一让。左清“哎呦”一声,碗从手里滑落,汤汤水水地浇了一身,碗砸了个粉碎。她一咬牙,“嘭”地跪在地上,不顾碎瓷扎破了膝盖,对初晨哭道:“姐姐,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怎么也得把兵符给爷送来呀。”

初晨不屑地看着她,“你这样的行为未免也太可笑了。”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左清扑过去一把抱住来人的双腿:“爷,爷,都是我的错。您别不要我,我这就给姐姐磕头认错。”她那模样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彦信皱起眉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第60章 风枝惊暗鹊(上)

初晨回头看着彦信,冷冷一笑:“可惜了半碗鸡汤。这是要用来换兵符的呢。”又转头对着左清说:“起来吧。你也不必装得这样可怜,就像我真把你怎么了似的,你家爷还要指望你呢。不过你可要小心啊,兵符拿不出来,当心你死无全尸!”全无对彦信的半点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