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板起脸抬高声音，“你是听不懂？”
“是。”
陈善本一脸焦灼的开门下车，耳后是冷冷的呵斥声，“哼，跟谁学谁，一天到晚没个笑脸就跟大难临头似的…”
他轻声叹气。
郭启垣拉着乔念要上另外的车，却见陈善本从父亲坐的那辆车上下来。
他问，“老陈你怎么还没走？”
“董事长让乔先生上车。”
闻言他看向乔念，乔念甩开了他的手，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他跟上去。
乔念在车门口停下脚步，然后一咬牙坐进去。郭启垣手放在车门上弯着腰看向里面，“爸…”
“启垣你应付记者，他跟我走。”
郭正宏挥了挥手，“放心，我没事。”
他点点头，关上了车门。
车子一开，大队记者追了几步追不上又折返，全都围住了他。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跟随着那辆车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不管身旁有多吵杂他似乎也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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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空间里，沉默使原本的隔阂越发明显。
乔念双眼直视前方，那抿紧的薄唇里，牙关咬得死死的。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人坐在一起，哪怕陈善本特意将车窗摁下了一半他还是觉得胸口窒闷。
郭正宏说，“善本，直接开回去。”
陈善本望着车镜里那双眼睛点了下头，收回目光看向前面的道路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老人说了一句异常柔和的话，“带你去…你本该去的地方。”
这是说给乔念听的，他却冷冷的笑出声来。
那笑声，有些骇人。
“本该去的地方？”
他侧过头看向说这话的人，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是那么讽刺。
重复了一遍那句话之后，他收起笑脸，“二十五年前你怎么就没想到那是我该去的地方？那时候你绝对想不到今天会有这么一个人站在你面前跟你说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而这个人，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车速在那一瞬间明显有些不稳，之后又恢复正常。郭正宏从镜面里看到陈善本那有些局促的眼神。
乔念缓缓靠近这会儿又开始气息不平的老人，凑过去，离得他耳朵很近很近。他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了内心的憎恶、仇恨：“既然都那么贱了，怎么就不狠心到底逼着袁芷若去把孩子拿掉？”
郭正宏闭上眼，他继续说，“不能给她未来为什么又要霸占着她？以你的身份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就非得糟践一个为你付出了整个青春的傻瓜？”
“她是个人，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高兴的时候逗逗不高兴的时候一脚踹开的宠物！”
“郭正宏你怎么就做得到整整十二年面对着她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依旧安然无恙坐怀不乱的？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问过自己，究竟骨头是要有多硬，才能将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不安与亏欠撑得住？
多年后面对身边人的职责和怒骂，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接受，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让他为自己辩解开脱的理由。
只是，他不曾说出来的，是跟她一模一样甚至更多的，痛苦。
车子在郭家门口停下。
陈善本小声问是否这就要开进车库，郭正宏睁眼，摇头。
他说，“就在这里停着。”
陈善本先行下车去，背对着车身而站。
乔念已经不说话很久了。
眼前是一座老式宅邸，不算奢华，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寻常人家住所。
文化街深巷里，来来往往那么多的游客与路人，人人都能看见大门阶梯下那块“闲人勿近”的牌子。
不远处有拉京胡的艺人，一曲《夜深沉》之后，是否会有人想到那深闺秘院中现在也还住着跟旧时官僚太太一样彷徨无奈的富家少奶奶？
“你带我来这里，目的，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们郭家这扇门不是任何人都能进的？”
透过车窗，乔念看着屋门口那块牌子，那四个刀刻大字仿佛是刻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郭正宏没有回答他，目光，也跟着他看向那里，淡缓的说着，“如果时间能够倒退到当初，我也希望，她没有遇见过我。”
乔念转头，跟他四目相对，同样深邃的两双眼睛却因为阅历不同而散发着不一样的眸光。
“或者，我不该那么自私，不该为了一己私念而用那样的方式去挽留她…”
“挽留？”
乔念轻声，“别说那么好听，是男人，也都懂那是因为什么！”
郭正宏不语，只浅浅的抽了口气。
耳边吱呀一声，两人都转过头看向大门口。门开了，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
乔念看见，那是一个非常优雅的女人，容貌谈不上有多好，可那形态举止让人一眼就能断定那是真正的名门淑媛。
郭夫人。
乔念心里冒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大脑不听使唤的胡乱绕了一圈，他想着，兴许今天从那里面出来的，是他时常从照片里看到的那个女人…
外面的人几句交谈之后，有一道影子渐渐靠近，她弯腰，笑着对里面的人说，“都到家门口了还在里面坐着做什么？进屋吧。”
郭正宏跟她点了点头，然后对乔念说，“下车。”
乔念坐着不动，待身边的位子空了之后他才去打开车门，哪知道，有人先他一步。
她脸上那慈爱的笑容，跟姨妈那么相似。
在她伸手去拉乔念的时候，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说他不进去。跟她说话的时候，谈不上礼貌，也就是淡淡的声音，相比起郭正宏来，对她，他是没有敌意的。
郭正宏走在前面，他和卓颖姿走在他身后。
前院的花园翠绿青葱，已到了秋季却还没有花木凋零的样子。
乔念认不出那是什么植物。
走进前厅，装潢就与外面不一样了，完全的现代风格，欧式的。
卓颖姿让他坐，说去给他们俩泡茶。郭正宏说不用了，带他去了书房。
门一关，没人知道他们俩在里面说些什么。
她也是前段日子才得知乔念的身份。
过去她不是不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却完全没有想到，那是好朋友的妹妹。
那日他从外面回来，将医院的确诊书拿到她面前的同时还告诉了她这个足够震撼所有人的事实。活到这个年纪，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陈年旧事已不足以动摇她对丈夫的感情，她只是担心，那双倔强的儿女是否能够接受他们的父亲曾经犯过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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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有个大书柜，乔念站在他身后，在他打开那扇玻璃门的时候，能看见平放在其中一格的装高尔夫球杆的盒子。
乔念没有说话，他先开口，说到了那副球杆，“那是启垣买的，放在那里几个月就只拿出来擦过两次。快要死的人，哪有那个力气，光想想就觉得奢侈。”
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转过身来，递给乔念，“你看看，这些，都是你妈妈的。”
他怔了怔，接过来。
盒子里无非也就是些首饰，跟之前那个里面装的也都大同小异。
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他就用这些来抵她对他的感情。
乔念扣上了盖子重重的放在桌上，“她已经死了，用不了了。你还是自己留着。”
郭正宏垂着眼摇摇头，“不，这些…我都没有给她。只是想着她喜欢，所以才买下来。”
他抬起头迎上乔念那冷冰冰的眼睛，问出的那个问题，连自己都不信，“如果我说，曾经我有想过带她走，抛弃所有的一切跟她在一起你信么？”
乔念笑了。
先是无声的，之后便肆无忌惮的笑得很大声，“你问问你自己，你信么？”
他踱步走到乔念面前，在大概距离他一米的位置站住，他说，“念念，如果你愿意，到爸爸身边来，爸爸，会好好补偿你！”
乔念性子一向急躁，本就恨他恨到了骨血里，突然听他以这样的身份自居，一股血气冲上脑门儿，张嘴就是一句脏话，毫无教养，“你他妈的少在这儿乱认亲戚！”
郭正宏生养子女三十几年，难能容得他这般放肆，柔和的脸霎时变得难看，他极力忍住怒意，“这么大的人了，说话注意点儿分寸！”
“跟你讲分寸！”
乔念抬手指着他的鼻子，“你搞搞清楚吧姓郭的，老子跟你非亲非故凭什么要跟你讲分寸！”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哪怕是那次启垣跟他弄到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地步也不见他如此放肆过。
郭正宏心里又气又愧疚。
气的是他目中无人不分长幼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愧疚的，就是没有从他一出生就把他留在身边好好教养！
他真是太放肆！
本来还不至于气得要跟他动手，他骂得多难听都随他了，可他接下来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太过分一并连他的母亲也都侮辱了，“说到底你就是一piao客，我妈不过是让你piao了十几年，她下贱，你比她更肮脏！”
只觉着全身的血脉在那一刻畅通无阻到了极致，力气自脚底不断往上窜，最后在他的掌心里凝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乔念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挥向了他的头部，“不准你这样说你.妈！”
乔念没想过他会跟自己动手，完全没有防备，他本打算说完那话就走人，前脚已经迈了半步，那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的时候后脚刚好踩了空，没站稳就这么往后一倾，倒了下去。
后脑勺直直的撞在了那坚硬的桌角！
郭正宏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在他倒下去的那瞬间也有伸手去抓他，没抓住，只眼睁睁看他摔了下去。
乔念倒在地上之后迅速爬起来，心里的不痛快还想一次性全都撒出来，可是，当他站直了身子之后发现眼前的人影分裂成了好几块，然后就逐渐模糊…
“你他妈”都到了嘴边，他却一个字说不出来。一阵晕眩之后，他再次倒下去。
这一次，再没起来。
郭正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乔念倒地之后他赶紧过去要扶起他，却看见他合拢的眼皮深处，渐渐有血丝渗出来。
大脑一片空白，他颤抖着手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声音也都是虚无的，“念念，念念你不要跟爸爸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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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完那群记者之后郭启垣立刻离开了酒店，得知父亲带着乔念回了家，他迅速的赶了回去。
已经接近天蓝下班的时间，这时候他本该是在去接她的路上，可他现在必须先去解决掉乔念那个大麻烦。
他没有跟天蓝说实话，只说临时有应酬。
天蓝明事理，关心他，在电话里叮嘱他要少喝酒。
一停好车就急匆匆的进了屋，见陈善本和母亲在客厅里小声的说话，他四处看了看，问，“我爸人呢？”
正说着话的两人一听到他声音就止住了先前的谈话，对视一眼之后，陈善本说，“董事长和乔念在楼上。”
郭启垣还没叫一声阿姨就要上楼，卓颖姿制止了他，“他们谈事情，启垣你一会儿再去吧。”
他站在楼梯上，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慢慢转身。
沉默良久，他试探性的问，“阿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卓颖姿没回答他，他又看向陈善本，“老陈？”
陈善本一脸难色，“郭先生…”
“你要是不想干了就给我闭嘴！”
他声音陡然抬高八度，陈善本思忖良久，舔舔唇正要询问卓颖姿，楼上的叫喊声传入了三个人的耳朵，“快来人！”
郭启垣一听这声音就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冲，另外两人也快速的跟了上去。
都以为动手那个是乔念，郭启垣也这么想。
等他们赶去看见他倒在父亲的怀里而且脸上还有两道血痕的时候，全都站在门口动惮不得。
郭正宏红着眼冲他们吼，“还愣着干什么，送他去医院！”
141 没有任何余地
更新时间:2012-12-4 0:23:36 本章字数:3197
他声音陡然抬高八度，陈善本思忖良久，舔舔唇正要张口，楼上的叫喊声传入了三个人的耳朵，“快来人！”
郭启垣一听这声音就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冲，另外两人也快速的跟了上去。
都以为动手那个是乔念，郭启垣也这么想。
等他们赶去看见他倒在父亲的怀里而且脸上两道血痕的时候，全都站在门口动惮不得。
郭正宏红着眼冲他们吼，“还愣着干什么，送他去医院！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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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到了停车场，从包里拿车钥匙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又是郭启垣打来的翳。
她笑了，心里想着刚才不是说有别的事嘛，接起电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那人说，“天蓝，乔念晕倒了，我正在送他过来的路上。”
脑子里轰的一声响，随即她就转身原路返回，急切的问他“怎么回事，乔念怎么会晕倒，你又怎么会这个时候跟他在一起”。
郭启垣没有回答她，只说，就快到医院了。
进了电梯，电话自动断了。天蓝心跳得很快，一面担心乔念，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急匆匆的回了办公室。乔念的主治医生姜大夫今天不上班，还在吃饭就被她一个电话叫回了医院。
姜医生在来的途中也打了电话给院长。
急救中心早就准备好了，乔念一送过来就安排进了急救手术室。
姜医生说那块碎片已经扎进了乔念的眼角膜，所以，就算这次运气好能拿出来他也会失明。
再是看惯了生离死别，天蓝也都接受不了。
她忍不住就要哭，郭启垣揽住她的身子安抚她，最后她只哽咽着问，“是不是…换不了眼角膜他就会永远的看不见？”
姜医生遗憾的点头，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天蓝你放心，我会全世界联系我那些同学和学生，只要能找到合适的眼角膜，乔年就有救。”
“可是这几率好低…”
她转身，脸捂在了郭启垣的胸口，手背放在唇边狠狠的咬。
姜医生无奈的摇摇头，对郭启垣说，“你看着她，我去乔念病房看看。”说完她就和身旁那几个护士一起先走了，一边又拿出了电话来打给袁院长，“这是堵在哪里了呀，这时候还没到…喂院长啊，您在哪儿呢…”
郭启垣的手轻轻抚在天蓝背上，在她耳边小声说着安慰她的话，眼睛，却一直看着这会儿正坐在长椅上的父亲和阿姨。
卓颖姿一直在郭正宏身旁压低声音说话，他不时的回一句，脸上的皱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过。
一路上问了他好几次究竟是怎么回事问他乔念怎么会跟他有这么大仇恨，他一语不发，看样子像并不打算回答。
老陈和阿姨明显是知道实情，可是嘴巴就跟拿胶带封上了似的，面对他的满腔疑问不闻不问…
天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那夫妻二人，她吸了吸气，说，“郭伯母，要不您和郭伯伯先回去，这里我留下就好。”
郭正宏缓慢的看向她，拧紧了眉。卓颖姿欲开口，刚叫了一声天蓝就被她截住了话，她说，“一会儿我妈妈就来了，我不想大家在这里发生争执。”
郭启垣心乱如麻。
好像，只有他是局外人，只有他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天蓝，要不我们等乔念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