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琚呆呆地看着华琬端在手心的木雕,竟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听见华琬又在笑他了,恼恨的一擦嘴巴一跺脚,从华琬手中抓过木雕,转身就跑,华琬在后头唤了他三声都不答应。

……

中秋节过后,天气便一日比一日凉,接连降了五日霜后,京城里的菊花全开了。

华琬裹了身素袄子,朝手上哈了几下白气,又拿着炭笔画起花样来,今儿已是初二十六日,华琬打算过一会向陶婶娘告假,明日她要去城郊祁山祭拜爹娘,先才她接到阍室递来的信,表哥李仲仁已经到了京城,仍安顿在木荆客栈。

祭拜要赶早,明日卯时李仲仁便会在工学堂外等她。

“婶娘。”华琬看到陶学录进来,赶忙迎了上去,低头道:“婶娘,明儿学生有事得请假。”

本以为陶婶娘会问为什么,不想陶婶娘直接答应了,还将手中一只盖了蓝底白花棉布的竹篮递给她,“华丫头,篮子里是一壶清酒,三味包子,明日你一起带去山上,是我对你爹娘的心意。”

“婶娘,您……”华琬惊讶陶学录如何会知晓,眼圈一红,话便说不出来了。

“傻孩子,别哭,”陶学录将华琬搂进怀里,语重心长地说道:“丫头,你爹娘在天上,一定希望你每日都能开开心心的,所以明儿到了山上,要坚强,不能哭哭啼啼的让爹娘伤心,知道吗?”

华琬懂事地点头,揉了揉眼睛,“嗯,学生一定会好好的,让爹娘在天上放心。”

“对,这样才乖。”陶学录轻轻拍抚华琬的后背,慢慢地平复华琬的心情。

小陶喜滋滋地推开隔门进来,看到华琬趴在陶学录怀里哭,傻傻的不敢动了,只干巴巴地说道:“阿琬,你别哭,外头冒出很多漂亮花,一起去看吧。”

陶学录亦想起来:“是了,先才阍室送来许多刚开的菊花,摆在小庭院里,那盆朱砂红霜和玉翎最是稀罕,一会我们将午食端到竹亭里,一边赏花一边享美味,华丫头说可好?”

陶学录想哄华琬开心,华琬还没吭声了,小陶先欢喜地一蹦三尺高,连连道好。

……

第二日,卯时的天空是擦黑一片,华琬悄悄地摸起身,穿上灰色小袄后,又披了一件工学堂发的,添了棉花的厚褂子。

收拾好纸钱、纸箔,还有昨儿陶学录给的食篮和一朵黄色重瓣菊花。

菊花亦是陶学录给她的,言此菊唤作黄香,放在爹娘坟头,爹娘也会嗅到菊花的芳香。

华琬到了工学堂外,李仲仁正好从街头朝此处行来,手中亦提了一盒用于祭拜的吃食。

“阿琬,我在隔壁街市雇了辆驴车,一会到了祁山下,还得爬好一会山,别太累了。”李仲仁拢了拢青布直缀外的小夹袄,深秋的凉风直往人脖领里钻,山上怕是会更冷。

“辛苦表哥了。”看到李仲仁面上的疲惫之色,华琬心下升起歉疚。

“哪里,我理该去祭拜姑姑、姑父的,我们走吧。”李仲仁空着的手接过华琬食篮,带了华琬赶往驴车的租赁点。

从京城州桥附近乘驴车到祁山要一个半时辰。

秋日京城的景致与往日不同,许多铺子外都摆着开得正盛的菊花,真真是‘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情景,可华琬却因沉浸在思念和哀愁中,哪怕一阵阵花香漾在她鼻端,也没有半点赏景的心情。

到了祁山脚下,李仲仁将驴车寄在一家茶棚里,再领着华琬上山。

山道一路崎岖向上,地上落满了枯枝残叶,林间偶尔响起几声嘶哑的鸦鸣。

“阿琬,会不会累,可要休息一会。”李仲仁回头见华琬脸颊红扑扑的,关切道。

华琬摇摇头,“我没事的,哥哥呢。”

说话声音确实不喘,李仲仁安了心,“我也没事,那我们继续走吧,不远了。”

巳时中刻,二人终于走到华琬爹娘的墓碑前。

华琬初以为一年未来,爹娘的墓碑会满是尘土,周围亦生满杂草的,怎料墓碑干干净净,四周漫说杂草了,连枯叶也没有,显然是有人刚打扫过。

最让华琬吃惊的是,坟头前还摆着一小壶清能见底的上好佳酿和时令的新鲜果品。

第56章画成

华琬和李仲仁面面相觑,虽惊心可皆未开口说话。

华琬默默地将白钱挂于坟前枝头,再挨着先才便有的祭品,摆好墨宝,以及自己和李仲仁带来的包子、枣锢、姜豉、乳饼等物。

俱妥当了,华琬于坟前跪下,喃喃道:“爹娘,孩儿如今一切都好,你们在那头也要好好的,勿挂念了孩儿。”说罢咚咚咚地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两眼噙着泪,想起昨儿陶婶娘交代的话,还有不愿九泉之下的爹娘担心,愣是倔强的不让泪落下。

李仲仁亦上前拜了华琬爹娘,“姑父、姑母,你们放心,晚辈会照顾好阿琬的。”

华琬静静地蹲坐在坟旁,她要陪陪爹娘,一年了,忽然从繁华的京城,到寂静的深山,不知爹娘会不会习惯,会不会寂寞。

树影慢慢地从墓碑上移开,正午的太阳直照在墓碑和华琬身上,华琬一下一下地摩梭凉如冰的墓碑,手心竟渐渐生出了暖意。

过了午时,李仲仁上前扶起双腿已僵麻的华琬,“阿琬,该下山了,不一定非要等到忌日,得空了,我们再来看望姑父、姑母好吗。”

华琬眯眼从叶缝里看暖白的太阳,侧耳听着什么,终于回过神,朝李仲仁感激一笑,“嗯,其实爹娘不孤单。”

华琬指向窸窣晃动的草丛,一只灰色野兔抖着耳朵钻了出来,瞧见墓碑旁有人紧着往后一蹦,慌不择路地蹿走了。

华琬将膝头的草屑捡去,朝墓碑深深鞠躬,过了好一会才直起身子,摆摆手,同李仲仁一道下山,

二人走了不一会儿,便有雀鸟、画眉落在墓碑上,脆声鸣唱。

到了山下,李仲仁先带华琬去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馎饦汤,浑身舒坦了才赶驴车回京。

李仲仁想起他们刚到碑前看到的供品,疑惑道:“阿琬知是何人一早来祭拜姑父姑母么?”

李仲仁不提,华琬都要将此事忘了。

华琬自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呢,许是个好心人?”

李仲仁瞧华琬愣头愣脑的模样又想笑又头疼,这般傻乎乎的可别让人骗了才好,“再好心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祭拜亡人,大概是姑父生前的至交好友吧。”

至交好友?华琬歪着脑袋记不起她爹与谁交好了。虽如此,华琬双眼仍闪着感激,“应该是了。”不管是谁,会肯拜她爹娘,还将墓碑打扫那般干净的,一定是大好人。

……

申时正,李仲仁送华琬回到工学堂,华琬同李仲仁道了别,刚走上工学堂的石阶,就瞧见陆博士带着谢如英、林馨等丁舍的十数学生,从不远处走来。

华琬等候在原处,待陆博士近前,谦逊地躬身见礼,“学生见过陆博士。”

陆博士神情如此时的天气一般清冷,“出门替学录大人办事?”

华琬摇摇头,如实道:“今儿学生有点私事,特向学录大人告假了。”

“哦,在置物房不许偷懒。”

说罢陆博士抬脚往工学堂内行去,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背后林馨和华琬说话的声音。

“阿琬,今日陆博士带我们去宜春园赏菊花,一整片一整片姹紫嫣红的,可好看了。”

陆博士回头看见华琬羡慕的神情,心里微微一动,也未说什么,径直回去了。

“对了,阿琬,你先才去哪了,若是出去玩儿,怎不叫上我一起。”林馨压低了声音,她分明瞧见李仲仁驾驴车离开的身影,心还怦怦跳的厉害呢。

华琬未想过瞒林馨,说话的声音有些压抑和酸涩,“今是我爹娘的忌日,我和表哥一道去祁山祭拜爹娘了。”

林馨一愣,华琬眼睫低垂的模样很可怜,心里柔软了下来,牵起华琬冰凉的小手,诚恳地说道:“逝者已去,阿琬,你别难过。”

华琬笑道,“我没事的,外头冷,我们也快回去吧。”

“嗯,阿琬,你与我们一起回斋舍吗,还是要去置物房。”

“去置物房了,一整个白天都在外头,我得过去看看。”

临上通往斋舍的穿廊,华琬同林馨道了别。

……

祭拜爹娘后,华琬果然不再隔一个时辰就去橱格看那幅墨宝还在不在,另一处赵允旻也不急,寻思再过上几日,待华琬彻底将墨宝放下,他再去拿来瞧了。

八月最后一日,嫁妆花样全部画成,华琬将花样绘入正本后,请陶学录一一过目。

一支赤金楼阁分心,花丝编凤穿花底子,雕造亭廊楼阁,正中间的双层楼阁顶镶嵌一圈细碎的鸽血石,再由鸽血石烘托一颗最大的、缠八金丝的圆润南珠。

一支金累丝镶五色宝石坠鸾鸟南珠步摇,六条长短不一的金线自五色宝石环垂下,各牵一只鸾鸟或一颗南珠,三鸾鸟俱用花丝编成,或展翅或静卧,形态各不相同。

一柄金鸳鸯纹梳背,花瓣卷草纹做地子,一对水鸳鸯绕荷花相望。

一套十二枚四式金花钿,其中六枚花钿镶嵌白玉荷花,两枚杏花嵌南珠,两枚金丝编织玫瑰,两枚镶祖母绿荷叶小钿。

再便是宝相花纹金抹额、如意卷云纹金锁项圈各镶嵌一颗南珠,还余的两颗南珠,制成了一对样式极简的坠南珠耳铛,同东珠宝盖耳铛放一处比较,一对低调贵气,一对精致清丽。

镯子的花样亦定下了,卷草纹芍药嵌双色宝石赤金镯,接着还有金镶玉蝴蝶赶重瓣牡丹鬓钗、教子升夫纹玉绦勾、金錾花镶嵌祖母绿指镯、头尾镶猫眼石镂梅花缠枝金臂钏、流云满纹金佩坠……

林林总总数十样,陶学录仔仔细细将正本翻完,满意地颌首:“很好,明日一早我修书与郑老夫人,送呈她过目后,若无旁的意见,我们便可开始制了。”

……

这一次郑老夫人回信的速度比上次还快,早上递出去的,下午便回了,除了一封鲤鱼信外,还有一小筐甜柑。柑子汁水又甜又足,趁着陶学录和华琬没留意,小陶拿起连吃了四个,分明甜得很,可吃到后头,牙却软了,夕食吃不动鱼肉,小陶哭丧着脸哧溜了一碗豆腐羹。

郑老夫人邀请陶学录和华琬九月初二过府做客,到了日子,二人仍旧乘马车至庆国公府的垂花门,落马车时瞧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华琬一眼认出对面乘着肩舆,身后跟四名婢子的妇人,就是之前穆和堂里站在郑老夫人身旁一直陪笑的夫人。

陶学录带着华琬朝夫人微微躬身见礼:“下官见过郑二夫人。”

郑二夫人止住脚步,温和地笑着虚扶起陶学录,“学录大人客气了,您可是我们府里的贵客和稀客,今日是来陪娘说话的吗。”

“是啊,正好有些事,要寻郑老夫人了。”陶学录垂首,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二夫人瞥了华琬紧紧抱在怀里的画本一眼,笑道:“既然学录大人寻娘有事,我就不敢耽误学录大人时间了,学录大人快请进去吧,想来娘都等急了。”

“谢谢二夫人。”陶学录不愿与郑二夫人客套什么,牵起华琬跟着仆妇走进垂花门。

第57章失踪

郑老夫人翻看了画本,对首饰的花样子非常满意,是赞不绝口,请陶学录和华琬只管照这花样制了。

华琬还有在首饰旁标出大致的重量。郑老夫人不过是扫了一眼,便让二人放心,除了之前同宝石和南珠一道送往置物房的那匣金片,她还会补足不够的部分,并在总重上添两成,至于宝石、玉石甚的不够了,也只管与她说,断不会叫陶学录有一丝为难。

二人在穆和堂坐了会,于巳时中刻告辞离开,郑老夫人又送了一筐雪花梨给陶学录。

小陶因有前日被柑子酸倒牙的经历,纵是华琬再三保证水梨儿不酸牙,她也不肯吃了。

陶学录好笑道:“阿琬,这许多新鲜果子放在置物房里,我们三人也吃不完,你表哥如今不是在太学念书吗,明儿你提一篮去与他,对了,还有香药铺子的掌柜,也该礼尚往来的。”

“好的,谢谢婶娘!”

陶婶娘真是双目如炬,前两日安琚又送两盒糕点过来,她正愁怎么还礼,婶娘不但看出了她心中所虑,还帮她解决了。

次日,华琬左右手各提一只混装了雪花梨和甜柑的沉甸甸篮子出工学堂,那太学离工学堂近,她先脚不停地往太学行去,再从附近巷子穿到潘楼街。

太学比之工学堂的规矩会更多更大,未到旬假,太学的学生无缘由是绝不允许出来的,而且在太学里,负责学生出入记录的直学,都是有九品衔的官员。

华琬到了太学阍室外小心地叩门,“直学大人,小女是乙舍学生李仲仁的妹妹,打扰直学大人了。”

待门打开,华琬立即恭敬见礼。

直学认出华琬身上的制衫,也不便再摆甚架子,只问道,“你是工学堂的?要寻你哥哥何事。”

华琬脑子是难得的灵光,先拿出两颗大大的雪花梨递给直学,再托起果篮,咧嘴笑得讨喜,“嗯,小女是工学堂的学生,家里长辈让小女送果子给哥哥,直学大人也尝尝,可甜了。”

直学看着华琬明媚如阳的笑容恍了恍神,接过篮子,兀自说道:“工学堂甚时变得如此散漫了,没放旬假都让学生四处走。好了,乙舍的李仲仁是吗,我会交给他的,你回去吧。”

“谢谢直学大人。”华琬躬了躬身,提着另一篮果子,穿过两条巷子到潘楼街寻安掌柜。

仪香堂里安掌柜和安琚正因一笔账目算不平而争执。

这安琚着实不是念书的料,前儿说要去考太学没有去,现在京郊的书院都不肯去了,反正去了也听不明白。安掌柜无奈,只好每日带着安琚一起做营生。

安掌柜发现安琚在从商上还有点儿想法,由他手把手教了术算后,安琚算账也慢慢精熟起来,如此安掌柜终归有点儿安慰。

“安叔、安琚,这是婶娘让小女送来的新鲜果子。”华琬看到安琚面红耳赤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安掌柜起身相迎,受宠若惊道:“这怎么好意思,学录大人实是太客气。”

安琚也走到华琬跟前,两眼直愣愣地盯住澄黄澄黄的柑子和水灵灵的雪花梨。

安掌柜头疼地一拍安琚脑袋,“你这孩子,眼里头怎就只有吃的,还不快请华小娘坐。”

安掌柜令伙计端了菊花糕和香薰茶上来,“时辰尚早,过来了就坐一会,别急着回去。”

华琬与安掌柜、安琚也算熟稔了,笑着答应下。

安掌柜铺子里的香薰饮是用香薰、白扁豆、厚朴三味药用小火煎煮而成,是专供至铺子试香药的贵人饮用。一口香薰饮含在嘴里,不但唇齿满香,连整个人都跟着舒爽起来。

因为安掌柜和安琚之前在争吵,故账还未算清,安琚要华琬帮他们评判一二,这可将华琬怵的,她哪里会算什么账,事实上她连术算都未学过,只会寻常加减,之前安琚的那道‘将军点兵’题,是她爹逗她玩时记下的,误打误撞在安琚跟前露了一手。

华琬吃完糕点饮子,见铺子里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不便打扰安掌柜做生意了,华琬起身告辞,安琚主动到屋内拿一包炒货给华琬,将华琬送了几步远后才回来。

没了篮子一身轻松,华琬蹦蹦跳跳地走进能直接通往州桥的三进巷子。

华琬正在打量巷里人家于木门两旁挂的桃符,忽听见后头传来马车哒哒哒的声音。

华琬颦了颦眉,巷子这般窄,马车竟然还驶进来,让她往哪儿躲了。

华琬寻了块石阶跳上去,就看见一辆双马拉的四轮黑篷车厢,临近前了,华琬还特意板直身子,让马车过去。

马车放慢了速度,从华琬身边经过时,车厢侧边竟然拉开了一道门,华琬还未反应过来是甚情况,就被抓住胳膊,一个大力将她甩进了车厢。华琬脑门磕到木板,两眼冒金星,痛呼声刚喊出,立马有人塞团布到她口中,双手被后拧,扎得结实。

华琬模模糊糊看见一名精瘦、脸上还蒙着黑巾的壮汉,那名恶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的华琬赶忙垂下头,不敢再随意打量,心下惊恐万分,怎么都想不起她究竟得罪过谁,此时她该怎么办了。

……

午时仆妇送了吃食到置物房。

华琬还未回来,陶学录站在廊下往外头张望,小陶叨咕道:“阿琬不乖呢,跑出去玩得这般迟,害得我好饿。”

难道是安掌柜留华琬在铺子里玩和用午食?陶学录拧着眉头走回屋内,招呼小陶先吃饭。

又过了一个时辰,仍未见华琬身影,陶学录开始觉得不对劲,坐立不安地来回走了几趟,沙漏再次翻转,陶学录沉不住气了,一脸担忧地同小陶说道:“不行,我们得去寻华丫头,那孩子一向乖巧听话,不可能一声不吭地出去玩到这般迟。”

小陶虽不懂,但心里也没来由的一阵慌,乖乖跟在陶学录身后出门了。

二人先到了太学,一打听,早上果然有个眉眼清秀的十二三岁小娘过来送果子,小娘离开时手中还提有一篮。

陶学录又匆忙赶到香药铺子,安掌柜和安琚知晓华琬到这个点了还未回工学堂时,神色大变,“华小娘她巳时便向我们告辞回去了。”

“糟糕……”安掌柜和安琚神情不似作伪,陶学录愈发焦急,不断揉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安琚就要冲出门,亏得安掌柜反应快,一把将他拉住。

安琚推搡安掌柜,粗着嗓门囔囔道:“我要去找华琬,你抓着我干嘛。”

“你瞎捣乱什么,我们正在想法子,你别给我们添乱了!”安掌柜鲜少大声凶安琚,偶尔吼了还挺管用,安琚心里虽着急,可还是暂且安定了,只怒目瞪着安掌柜。

安掌柜看向陶学录,“学录大人,华小娘会不会在京城认识了甚朋友,或者她舅舅进京,所以才耽搁了时辰?”

陶学录摇摇头:“不会的,那孩子几乎都与我在一处,她认识何人我皆知晓,况且就算要出去,她一定会知会我一声。”

安掌柜蹙紧眉头,“学录大人,要不我们报官吧,府尹派了差役去寻,应该能很快寻到。”

“华丫头只离开了不到四个时辰,真报到官衙,他们不会立即去寻人的。”

真捱到明日,黄花菜都凉了。陶学录毕竟年纪已大,一着急脸便涨得通红,连连咳嗽起来。

安掌柜忙亲自端了饮子奉于陶学录,“学录大人,别急,您和小陶先回工学堂,我带安琚、伙计分头出去寻。”

“这,这怎么行,我也一起去。”

“您身体要紧,况且说不定华小娘一会自己回了工学堂,倘若见不到你们,她也会着急的。”说罢安掌柜吩咐伙计关铺子,准备沿潘楼街往工学堂的方向一路寻去。

第58章遇险

陶学录放心不下华琬,令小陶一人回工学堂,交代小陶若见到华琬了,就让华琬递消息与他们。

安掌柜、陶学录四人将潘楼街、州桥附近的所有巷子都仔细细细寻了一遍,可连华琬的人影都未见着,陶学录已是心急如焚,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安掌柜见陶学录连站都站不稳,严肃道:“学录大人,让安琚送您回工学堂,我和全申再四处去问问,若实在寻不着,只能报官了,学录大人您千万别硬撑着,若……真有甚事情,华小娘还得您照顾,官府和她的亲戚那,也得您周旋费心。”

“华琬她不会有事的!”不待安掌柜将话说话,安琚先大喊一声,哪里管安掌柜对他的安排,直接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喊华琬的名字,险些将他爹气得跳脚。

陶学录沉沉喘着气,如此寻确实不是办法,她要回去写信求大皇子帮忙,大皇子才交代她要对华琬好的,想来不会坐视不管。

陶学录点头答应先回去,安琚跑了,安掌柜只能吩咐伙计全申相送,他继续沿路挨家挨户地寻。

……

当鹁鸽在紫露殿格窗上扇动翅膀时,赵允旻正于偏殿内调息养神,看完陶学录写的消息,赵允旻心里一紧,眼前浮现出华琬在月下晃头晃脑吹竹叶的模样,顾不上安排,立即从暗道潜出皇宫。

……

华琬下午被掳上马车后,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停下,临下马车时,华琬的双眼也被蒙上,推搡磕碰间,华琬一个踉跄,被锁进了一间柴房内。

华琬呜呜直叫,想努力将蒙住她眼睛的布条甩掉,不料布条未甩下,外头就有人冲着格窗吼了她一嗓子,“闭嘴,再敢乱动打断你两条腿。”

华琬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也只能感受到黑暗,她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起自己有甚仇人,记得小时候有人告诉她京城里有恶鬼,恶鬼为了修炼和长命百岁,专门抓女孩儿,放血挖心肝吃,当时吓的她几日不敢出门。

许多年过去,她几乎将这故事忘记,可这会儿由不得她不忆起,算算年纪,过了九月,她实岁十三,不该算小孩儿了,怎么恶鬼还要抓她呢。

自己吓自己,华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条腿直打哆嗦,若不是嘴被堵上,保不准已经嚎啕大哭起来。

也不知过去多久,华琬几无生气地倒在地上,嘴巴和胳膊酸麻到不似自己的,直到外头传来响动,华琬才打起精神,屏息仔细听外头的动静。

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只可惜太远了,她着实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难道是女妖怪?

很快房门被打开,除了恶汉重重的步子声外,还有绣鞋玉底轻轻碰地的脆响,女的也走进来了。

恶汉看见华琬一动不动,面上横肉抖了抖,‘哼’一声上前拔掉塞在华琬口中的布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