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琬一脸担忧,“从马上摔下来可了不得,大皇子伤的严重么。”

“虽不知详细,可终归是受惊狂奔的马,恐怕大皇子的境况不容乐观。”林馨煞有介事地瘪了瘪嘴。

第52章佳节

华琬还能清晰地记得大皇子回京时乘的礼车,数重轻纱帷幔随风飘动,模样儿瞧不真切,但能感觉礼车里的人影是高大健硕沉稳如山的。

大皇子与华琬而言很陌生,可又有着极大关系,思及七年前叔祖父一府的消亡,华琬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其实大皇子的境遇亦是可悲可叹。

大皇子终究离她太远,偶尔想起也只能是一声喟叹,只不论林馨和王芷蓉她们再说什么,是嘲讽还是同情了,华琬都不想去听。

大皇子落马一事只在华琬心中激起小小涟漪,她的心思终归还是全扑在制饰上。

这十数日,陶学录放下身段跟着华琬学编缀,好歹曾是新宋国第一金匠师,陶学录了解了华琬手法后,便能自己掐编图样,只不过如今她的脑子远不如华琬来得活络,想法亦不如华琬多。

“婶娘,我们还可将银线拔成丝,同金丝一起拧,如此花样和颜色的变化会更多。”华琬看到陶学录在镂银花,开口提议道。

“是个好主意,不过这次嫁妆头面,照庆国公府的要求,不能用银质,下次我们打制其它首饰时,可以试试。”陶学录对华琬的想法皆认同。

华琬在嫁妆头面的绘制上融进了花丝工艺,以雕造为基,花丝为面,又照陶学录的提议,连掐带编了一只铜钱大小的八宝金钗,过几日请郑老夫人看嫁妆花样正本时,陶学录会连着花丝八宝金钗一道带去。

很快到了八月初十五,华琬的嫁妆头面花样画了一半,担心华琬太累,陶学录以中秋佳节为由,命华琬甚都不用做,只好生歇息。

工学堂今日照常上课,到未时才解门禁允许学生们各自回家团圆,不过置物房是不受工学堂规矩约束的,陶学录午时小憩片刻后带了华琬和小陶到街市上采买并去金明池看歌舞。

月亮未升起,京城四处已热闹起来,家家户户挂上了大红灯笼,酒楼里平日轻易不肯拿出来的陈年老窖,此刻皆开了坛,浓郁的酒香能飘数里远。

金明池畔的踏歌要待月上柳梢时才开始,这会儿是宫廷乐师拨弄琴弦,婉转浅唱那《水调歌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心无牵挂之人听了此曲大声叫好,而独在异乡的游子,却又添三分愁绪。

还有许多事儿要准备了,故三人未在金明池畔久留,陶学录替华琬和小陶各置办了一身新衫裙,又采买了她们喜欢的吃食,甚鳌蟹、石榴等,赶在天黑前乘马车回到工学堂。

陶学录三人在外面闲逛时,皇宫里则照例办赏月宫宴,六品以上官员皆聚于大庆殿,向天子朝贺后各自安席入座,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无人留意的大皇子赵允旻,跛着脚起身敬了坐于其附近的几位大臣,便怏怏地喝起闷酒,才喝了小半壶,他的脸便红彤彤的,双眼眨得厉害,睁得艰难,显然是不胜酒力了。

与此同时,刚同左丞相寇清禹、方参知、庆国公、安平侯等人说完话的二皇子赵允佶,手中端着一只象牙雕灵芝瑞兽纹三足樽,向赵允旻走来。

赵允佶的年纪只比赵允旻小半岁,容貌亦生得俊美,眉眼细而长,鼻尖下勾,极薄的嘴唇笑起时有股子阴谲之气。

走到赵允旻身前,赵允佶梗着脊背垂眼斜乜赵允旻,一边摆弄手中酒樽,一边不咸不淡地说道:“大哥脚伤恢复得如何了?二弟不知大哥骑术不佳,那日多有得罪,还请大哥别往心里去,改日大哥若还有兴趣击鞠,我一定会让着大哥了。”

赵允旻双眼迷离,反应了半晌都未听出赵允佶话中的轻视和嘲讽,将身前的白玉杯斟满酒,站起身含糊不清地说道:“与二弟无关,都是我的马不好,回来我就抽了它百八十鞭子。”

“哈哈,大哥的脾气果然是,嗯……爽直。照我说了,大哥骑的狮子骢可是一顶一的良驹啊,若大哥嫌它不听话,不如送了我,我保准将它驯得服服帖帖,当然了,我也不会白白占大哥便宜,明日我就命人送一匹胭脂骢给大哥,那胭脂骢可是再温顺不过,绝对不会将大哥甩下去的。”

“那,那就谢谢二弟了。”赵允旻斜眼咧着嘴笑,对赵允佶是一脸感激。

“言谢多生分,你我二人打小一处玩闹长大,虽然期间你被送往北梁八年,可一点不影响我们的兄弟情义,来,大哥,我敬你一杯。”赵允佶先行举起三足樽。

就在赵允旻将玉杯抵于唇间,要一饮而尽时,又被赵允佶喝止,“诶,大哥,用玉杯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二弟我都拿三足樽过来了,”说罢也不等赵允旻解释,就令内侍取一只赤金酒樽过来,比他自己手中的还要大上一圈。

内侍将酒樽斟满酒奉与赵允旻,赵允旻吓得连连摆手,自称不胜酒力,赵允佶存心要看赵允旻笑话,哪里肯同意。

赵允旻万般无奈下,只得端起酒樽,饮尽后连连咳嗽不止,赵允佶只抿一口酒,假意关切赵允旻两句,见赵允旻烂泥一般倒在桌案上,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内侍领命将赵允旻先行送回紫露殿歇息。

回到寝殿,赵允旻摔了宫婢送来的醒酒茶,囔囔着要雕木,宫婢不耐,干脆退至一旁不理会他,赵允旻便自个儿瘸着脚,摇摇晃晃地往偏殿走去,中间还摔了一跤,宫人皆站得远远地瞧着,无一人上前搀扶,。

看到赵允旻又将自己锁在偏殿内,两名宫婢谨慎地窃窃私语,言大皇子就是个痴傻的,淑妃娘娘压根不必担心,她们也不必时时地盯着了。

……

偏殿内很安静,但赵允旻知晓辰风已在暗门后等候多时。

赵允旻略咳嗽两声,面上仍旧潮红,但双目已恢复清明,他的酒量其实极好,只是一碰酒就会脸红,如此倒可帮他掩人耳目。

走向暗门,赵允旻先前一瘸一拐的双脚亦恢复如常,那日击鞠他确实摔下马,但是连皮外伤都没留下,他只想让旁人误以为他心里对赵允佶有怨恨罢了。

打开暗门,辰风一脸愧疚地立在门后,看到赵允旻,辰风欠身道:“主子,属下办事不利,未寻见那幅墨宝。”

“哦?墨宝未在云霄乡李家?”

“不在。”辰风也纳闷了,他们回京不久便探查得一清二楚,只那时不急着要,故未有动作,今日主子让他去取,也只是打算拿来研究一二,华娘子回乡前,他还会再送回去。

“看来是被那小娘带进京了。”

辰风严肃道:“主子,属下立即去工学堂。”

“不必,今日中秋夜,我早有打算去寻婶娘,我亲自去。”

第53章偷墨宝

赵允旻自偏殿出来,摇摇晃晃地回到寝殿,蹬去云靴后一头栽倒于床榻,宫婢只道其已睡着,三三两两嬉笑着带了果子、糕点去殿外赏月,谁都未见纱帘后、人影晃动。

影影绰绰间,赵允旻从寝殿暗道离开,为掩人耳目,辰风蜷了身子躺在床榻上。

……

酉时末刻,圆如银盘的明月无声息地爬上枝头,碎金般的柔辉洒在置物房小庭院角落里唯一一棵桂花树上,细若繁星的金桂次第绽开,浓郁的花香染了颜色散满整个院子。

正在供案上摆香炉祭品的华琬和小陶忍不住连连抽鼻子,小陶咂嘴道:“过两日可以打桂花,做那桂花糖水和桂花糕吃了。”

华琬捡一颗枣子塞进小陶嘴里,好笑道:“瞧你馋的。”

供桌摆齐了,陶学录领着二人焚香拜月后,便至竹亭品佳肴和赏月了。

吃了两块风糖糕和一碗酥酪,小陶开心的咿咿呀呀哼起曲子,华琬亦摘来竹叶,抵唇吹响,一曲《清平调》再接一曲下午在金明池畔听到的《水调歌头》,叶笛呜呜袅袅,清丽婉转,伴着满院的月光和弥久不散的桂花香,愣是酥了人骨软了人心。

院墙外的小巷静静地立着一位年轻郎君的身影,郎君本要跃入小院,却因叶笛声因而滞了步子,听了一会,在华琬换曲子时,神思回到脑海。

郎君抿嘴一笑,一墙隔着,听得不尽兴。

悉索微响,郎君已掩在庭院内的树影黑暗中,遥遥望去,身姿若柳的小娘轻捻竹叶,上身随乐响轻晃,簇新对襟背子上的缠枝梅花纹于月光下若隐若现,皎洁如月的脸庞神情恬淡,双眸里闪动着欢喜、惊奇、期盼……

能感染人的愉悦情绪如烟火转瞬即逝,郎君一眼看到了被小娘深埋在心底的孤寂。

原来和他一样啊。

曲子动人,郎君寸步难移,便连叹息都融在了乐声中,悠远而绵长。

直到华琬吹累了,放下竹叶,郎君才迅速离开庭院,转而闪入置物房内。

郎君速度很快,步子很轻,小院里笑闹的三人,无半点察觉。

偌大的置物房内只点两盏壁烛,昏黄的光亮在高橱橱格上晃动。

雨泽有告诉他华琬使用的橱柜是哪一格,郎君蹲下身时,有犹豫片刻,毕竟未经允许,私动他人之物,是极小人的行为。

郎君摇摇头,打开橱格,橱格里最显眼的是一个堆满各式木雕和铜胚珐琅的草编框,郎君好奇,随手拿几块木雕仔细看了,花样圆润讨喜,雕得比他更精细。

欣赏完,郎君想起正事,努力地往橱格内张望,他眼力虽好,能一箭射雕百步穿杨,可在昏暗中找东西还是吃力,郎君不得已歪了身子伸手去摸,终于摸到一处叠得整整齐齐的柔软衣物下有一只卷轴。

刚将卷轴取出来,还未来得及看了,隔门外忽然传来藤鞋和木板相触的磨蹭声,声音极其轻微,轻微到连听力异于常人的他,都到了来不及躲时才听见。

郎君刚站起,隔门就被推开,二人目瞪口呆地对望着。

烛火稀落,华琬看不清人脸,只觉得轮廓儿有些面熟,目光落在郎君手中抓的卷轴上,瞪大了眼睛,大喊道:“抓贼啊!”

郎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分明听见小陶拉住华琬,说要在院里放爆竹的,怎么会?

原来今日陶学录带二人去街市上时,华琬瞒着陶学录买了一点烟火,所以这会儿华琬和小陶虽说要放爆竹,实际上是想给陶学录惊喜了,二人附耳悄声商量后,由华琬悄悄地回置物房拿她下午藏于角落的烟火。

华琬身子本就轻盈,况且她刚被接到舅舅家时,由于打击过大,一直处在胆战心惊、惶惶不安的状态中,不论走路做事,甚至说话都不敢发出甚声响,久而久之,她走路的步子就变得极轻,此刻她再故意放轻步调,就几乎是一点声音也无了。

郎君听到华琬喊,明明见惯风雨的他却没来由一阵心慌,欲上前捂住华琬嘴巴,怎想华琬更大胆,直接冲上前,一把抢过墨宝,还不忘在他手背上重重咬一口。

“华琬,不得无礼!”

闻声赶过来的陶学录一眼认出赵允旻,只来不及阻止华琬下口了,小陶冲到华琬身边,不问青红皂白劈手要揍赵允旻。

“统统住手,你们想干什么!”陶学录是又急又气,大皇子被咬她实是心疼。

华琬抱着墨宝躲到了陶学录身后,委屈地指着赵允旻,“婶娘,他偷学生东西。”

陶学录哪里顾得上理华琬,走到赵允旻跟前,就要下拜,发觉赵允旻在暗暗地朝她摆手。

陶学录了然,只蹲身见礼道:“老身的学生无礼,惊扰到郎君,还请郎君见谅。”

华琬一脸委屈,那人偷她东西,怎么还变成她无礼了。

小陶已将另外六盏壁烛点燃,置物房一下亮堂起来,华琬抬眼看清来人,惊艳一瞬,却更加惊讶了,“怎么,怎么会是你呢?”

“是啊,好巧,竟然以这种方式再见面了。”赵允旻扬了扬被华琬咬出一小圈红印的手背。

华琬虽有不忍,可她仍觉得赵允旻被咬不冤,撅着嘴嘟嘟囔囔,屋子里除了赵允旻,另两人都不听不清她在念叨什么。

“神仙居然也会来偷凡人的东西。”

赵允旻哭笑不得,偷这字眼太难听,他其实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只单瞧他今日的举动,可不就是偷吗?

陶学录疑惑道:“华丫头,你怎么会认识殿……这位郎君?”

华琬解释道:“婶娘,前儿学生的表哥考完太学,我们一道去了琼林园,学生走岔了险些儿遇见禁军,是这位仙人帮了学生,说来,仙人亦是学生恩人呢。”

华琬朝赵允旻躬身道:“那日仙人出手搭救,小女感激不尽。”

当时她吓得转身就逃,都没来得及道谢,她也后悔呢,幸而上天又给了她机会。

华琬察觉赵允旻的目光还在往她的墨宝上瞟,遂将墨宝抱得更紧了些,一脸诚恳地说道:“小女知晓这幅书法精湛不凡,故此入了仙人哥哥的眼,若墨宝是小女的,小女一定赠与仙人哥哥,无奈墨宝另有主人,所以……”

所以您大人就别打墨宝主意了,华琬眨眨眼,将最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陶学录终于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不知华琬为何会将大皇子唤作仙人?这会也不便详细问了,陶学录恭敬地看向赵允旻:“不知郎君忽至工学堂,所为何事?”

华琬努力的朝陶学录使眼色,仙人过来就是偷墨宝的,她亲眼所见,半点不假。

赵允旻笑起时温柔的神情,比此刻的月光还要美,“今日团圆佳节,在下孤身一人,行至工学堂外时,忽听见翠竹鸣曲悠扬动听,竹叶曲勾起了在下愁绪,感怀不已,驻足不舍前行,遂不请自来,还请婶娘和两位娘子莫怪。”

华琬想大喊他骗人,无奈陶婶娘已经信了。

陶学录摇摇头叹息一声,红着眼圈道:“若郎君不嫌弃,与我们一道过节吧。”

第54章黑影

竹亭的食案上多了一份杯箸,青瓷杯里斟满了前儿陶学录带着华琬酿的梅儿酒。

赵允旻端起翠绿欲滴的青瓷杯举向华琬,“蒙小娘子抬爱,我并非仙人,先才惊扰到小娘子了,我自罚一杯。”

赵允旻一饮而尽,华琬红着脸,扭捏地揉起帕子,小陶就大方许多,因着赵允旻好看,她时不时地瞧他几眼。

陶学录见小陶和华琬哧溜哧溜地喝了三碗蜜糖水,知晓她二人都吃饱了,笑道:“趁了这会月色最好,你们别拘着,到月下祈祷吧。”

小陶得了令,欢喜跳起,牵了华琬的手就跑出去。

隐约听见二人小声地商量要问明月祈祷什么,是貌似嫦娥还是圆满如洁月呢。

华琬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还是祈祷表哥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吧。

华琬余光瞥见正与陶学录说话的赵允旻,先才他说自己孤身一人在京城,似乎很可怜呢,不过瞧那身打扮又不似进京赶考的学子,也不似落难的苦人,真猜不出是甚身份。

华琬心里琢磨了一会,又向天空的那轮不知人间事的明月加许了个愿望,希望竹亭里长得像仙人的郎君,能快些找到他的家人,不要孤单一人,否则中秋团圆节都没个落脚处。

赵允旻神色泰然地从华琬身上收回目光。

陶学录见小陶和华琬闹得开心,未留意竹亭了,才敢开口询问:“殿下,今日中秋,宫内不是有办宴么,殿下如何出来了,可会引起旁人怀疑。”

“婶娘放心,宫宴有我没我,根本没人会留意的。”赵允旻淡淡道。

陶学录哽咽,“若是娘娘还在,该多好。”

明月照人,心生柔情,可更易生愁绪和思念故人,故有世间人常叹月圆人难圆。

赵允旻微阖眼,月亮越明越能看清月面上变换的黑影。

有人说黑影像玉兔捣药,有人说像嫦娥奔月,再或者还有说像吴刚伐树的,不同人不同心境,看到的景象便会不同,此刻赵允旻认为黑影像泼在一片盛世清明上的凌乱墨汁。

娘亲已经走了,不可能再回来,如此,他与其每日哀思,不若好好筹谋,如何才能让娘亲和整个甄家,在九泉之下瞑目。

陶学录将梅花饼和水晶糕端至赵允旻跟前,“殿下在宫里怕是没吃多少东西。”

“谢谢婶娘,我不饿的,留给她们吧。”赵允旻朝华琬的方向笑了笑,那傻丫头正抱着烟火四处寻点火的地儿。

“殿下不用担心她们,这两个孩子,过午时自上街到现在,嘴就没停过,都快饱汉不知饿汉饥了。”陶学录慈祥一笑,想起先才发生的事情,温声询问,“殿下今日过来可还有甚旁的事。”陶学录知华琬言殿下偷东西一定是误会,但仍诧异他为何会在无人时去置物房。

赵允旻想了想,如实道:“婶娘学生手中的那幅墨宝,是我的。”

陶学录一愣,更加不明白,“殿下的东西,怎会到华琬的手上。”

“此事说来话长了,改日有机会,我再与婶娘详细说,”顿了顿,赵允旻神情悠然地补充道:“如今华小娘父母俱亡,她不知墨宝主人是谁,断不肯将墨宝交于我了。”

“这……”陶学录略琢磨,“华丫头从她舅舅家将墨宝和旧衫裙带来后,每半日都会打开橱格查看,很是看重,不过不论怎样,既然墨宝是殿下的,殿下便直接拿走吧,到时候我会好好劝华丫头的。”

赵允旻摇摇头:“不可,想来婶娘对华小娘很了解,她是个死心眼的,而且这几日她之所以如此在意,是因为她父母的忌日快到了,八月初二十七,那日她要带了墨宝和旧衫裙去祭拜她爹娘。”

陶学录神色一变,华琬未与她说过这事,她也未去留意。

陶学录长舒口气,心里暗道好险,幸亏殿下是心地善良,总为他人着想的,否则真这般拿走,华琬不知会多难过。

“婶娘,待华小娘父母的忌日过后,她就不会这般上心,到时候我再取走,研究一二,寻到我需要的东西后,会再送回来的。”赵允旻顺着思绪继续说道:“华琬的叔祖一家,还有她的爹娘,都是因为甄家和我而死,若可以,婶娘待她好一点吧。”

说罢,赵允旻又自嘲一笑,看华琬如今笑得那般开心的模样,就知她在置物房的日子是极好的,哪需他多此一举,说这许多无用的话。

陶学录知华琬是在去年那场震惊京城和朝廷的大火中失去爹娘,后寄居于舅舅家的,却未想到此事会与大皇子有关系。

“无辜百姓不会枉死。”赵允旻站起身,朝陶学录行了晚辈礼,“婶娘,今日能与婶娘和华小娘一起过中秋,也不枉了这团圆佳节了,我便先回去,过些时日再来探望婶娘。”

陶学录站起身,“殿下在宫里万事小心。”

“婶娘放宽心。”赵允旻不打算同华琬、小陶告别,闪身离开竹亭。

就在此时,华琬点燃了一支烟火,五彩的颜色于空中绽放,正要隐于院墙的赵允旻回过头,正好看见华琬那双映照着不断闪烁、泯灭交替了火光的翦水秋瞳。

放完烟火,华琬和小陶心满意足地跑回竹亭,“婶娘,您喜欢看烟火吗?”

华琬学着小陶一下子趴在陶学录膝头,问完话才发现竹亭里少了一人。

“咦,婶娘,那位像仙人的郎君怎么不见了,飞走了吗?”华琬左右张望一番,若是从工学堂大门走,要经过她们放烟火的位置,可她没瞧见呢。

“呵呵,很喜欢呢,那位郎君先回去了,可惜没看见阿琬放的漂亮烟火。”陶学录宠溺地揉着华琬脑袋,嘱咐华琬道:“阿琬,那郎君是一位好人,下次阿琬再见着他,不论怎样,都不能再去咬他了知道吗?”

华琬撅嘴道:“婶娘,可若他拿学生的墨宝呢。”

“傻孩子,他也只是看看而已,会还给阿琬的,而且他还会帮阿琬找到墨宝的主人。”陶学录意有所指地说道。

华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不解婶娘为何对郎君那般信任,可也未多问,只困倦地掩嘴打了个哈欠。

“闹了一宿,也该累了,都回去休息吧。”陶学录拍了拍华琬肩膀,念及今日斋舍大半学生都回家了,而置物房里还有不少空房间,陶学录便留了华琬在置物房过夜。

……

自从出了赵允旻私拿墨宝一事后,华琬更加谨慎,白日里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去看一眼,夜里若不是知晓置物房大门会用牢固的大铜锁锁严实,她都恨不能抱着墨宝睡觉了。

刚过完中秋节的第二日,华琬正在置物房里做事,阍室仆妇送来一份鲜虾肉团饼和梅花酥,小陶以为是陶学录定的,接过便要打开吃,仆妇颇为尴尬地说道:“这两份糕点是一位小郎送与华小娘的。”

第55章别扭

既是小郎送的,那可不能随便拆开吃了,华琬疑惑地捧起糕点,左右瞧了半天也未见到落款或者字条之类,无奈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小陶见华琬将糕点放回桌案,立即上前揭开了,还不忘振振有词道:“不吃放着要坏的,不能浪费了。”说着小陶先递一块鲜虾团饼与陶学录,“婶娘尝尝香么。”

陶学录接过饼提醒道:“华丫头,是不是香料铺子的小郎君送你的?”

“对哦。”华琬一脸恍然,不提她都忘了,算来她有许久未去看望过安琚,上次见安琚伤已恢复,她便放了心,这段时日事儿一多,她就未记起这事。

华琬到橱格里翻出一块香樟木雕,木雕上是一位推着板车、身着短衫卷了袖管的小贩,板车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甚雪丸子、烤肉脯、旋饼、炸乳团、糖葫芦等等,皆惟妙惟肖,端看了就觉得滑稽有趣。

木雕是华琬某日晚上闲来无事雕的,雕完后不期然地想起安琚,安琚没受伤时,是走哪吃到哪的性子,遂琢磨了哪日将木雕送给安琚玩了。

带上木雕,华琬同陶学录和小陶打了声招呼,便跑出置物房,追上送糕点的仆妇,喘了气问道:“嬷嬷,那小郎还在工学堂外吗?”

仆妇摇摇头:“先才在外头晃悠了一会,这会不知道了。”

“谢谢嬷嬷。”华琬朝工学堂外跑去,临出大门时,阍室的仆妇探身见是华琬,也不阻拦,如今华琬是置物房陶学录的人,经常陪陶学录出门,不能与学舍里的学生一样约束。

到了外头,华琬四处张望,没见着安琚,本以为他回去了,遗憾地叹一声,转身要回去,忽瞥见街角的干果铺子里走出个熟悉身影。

原来安琚还在呢,只是走进铺子去买吃食了,还没瘦几日,怕是又要胖回去了。

华琬跑到干果铺子外,一拍安琚肩膀:“安琚,糕点是你送来的吗?”

安琚被吓一跳,手忙脚乱地将才买的一大袋干果往身后藏。

华琬掩嘴咯咯笑了两声,朝安琚摆手,“你别怕,我不会抢你干果的,你带回去慢慢吃。”

“才没有。”安琚别扭地瞪华琬一眼,他不是怕果子被华琬抢了,华琬要吃,他整包送她了又如何?

“糕点是我爹让送来的,本来昨儿中秋节便要送,忙不开,就拖到了今日。”

华琬礼貌地朝安琚欠身道谢,弯弯的眉眼精致里透了一股俏皮劲,“安琚,记得替我谢谢安掌柜。”说罢华琬掏出木雕,“送你玩儿,不能吃,你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