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外殿里静谧得厉害。

两厢静默了好一会儿,皇帝也没再执着于这个问题,朝他一扬衣袖:“退下吧。”

卞惊寒一愣,有些意外。

这就让他走了?

对着他略一颔首,从地上起身,再次对着他一鞠,才缓步退了出去。

在他快到门口的时候,皇帝又骤然出了声:“药是在朕寿辰之前能拿到是吗?”

卞惊寒怔了怔,虽连治什么的药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神医有没有这种药,却也不得不回道:“是的。”

皇帝似是终于放下心的样子,再次扬袖,示意他可以走了。

**

龙吟宫门口,弦音、卞惊澜、李襄韵、卞鸾等在那里。

卞惊澜很好奇,一直在问弦音到底跟皇帝说了什么,弦音就是不告诉他。

看着两人小声地打闹,李襄韵站在一旁只字不语,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其实,她比卞惊澜更好奇、更想知道,只不过她嘴上不说。

这丫头来之前,皇帝是要赐婚的,甚至都让单德子去将卞惊寒召过来的,可就是这丫头的出现,两人进中殿说了一番话,出来后皇帝就矢口不再提赐婚的事,将其忘得干干净净。

所以,一定是这死丫头说了什么,一定是。

她的这些心里,弦音都尽收眼底,也不以为意。

反正,她冒险前来,本就是为了不让这个心机女奸计得逞,如今,她已成功。

只是,她心里还是急啊。

为此刻龙吟宫里的卞惊寒着急。

也不知道他怎样了?事先两人完全没有通气,皇帝就这样单独将他留了下来,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跟她口径不一致。

若是那样,就完了。

不过,聪明睿智如他,她觉得以他的高智商和强应变能力,应该能应对下来,但是,她还是怕万一啊。

就在她在那里心急如焚地七想八想的时候,忽闻卞惊澜唤了一声:“三哥。”

她呼吸一滞,连忙回头,便看到卞惊寒墨袍轻荡,从龙吟宫里走出来。

没事了吗?

他没事了吗?

心头一喜,她刚准备迎过去,对方已大步朝她走过来,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开口,胳膊就被他大手一把攥住,然后不由分说拽着她顺着龙吟宫门前的台阶快步拾阶而下。

2 第441章 (3末)【求月票】

卞惊寒人高腿长,走得又快,弦音人小腿短,就算被拖拽着以往下跑的速度,却依旧跟不上他的。

因为脚来不及捡,几次差点栽扑下去,所幸手臂被他攥着,有他提拧的力度,才没有让她摔下去。

“王爷......”弦音气喘吁吁,被他的举措吓住。

他也没有停下,而是干脆长臂一捞,将她抱了起来,挟于腋下,大步往前走。

卞惊澜、李襄韵、卞鸾全都看傻了眼。

卞鸾:“看来,这个叫什么弦音的小丫头跟父皇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应该是三哥的坏话,不然,三哥不会这么生气,我可是从未见过三哥这个样子,那丫头死定了。”

卞惊澜:“我怎么觉得三哥是生气那丫头不该进宫找父皇、迫不及待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呢?竟然直接挟抱着人离开,三哥霸气!”

李襄韵没有做声,微微抿了唇,云袖下紧紧攥握成拳的小手薄颤个不停。

她比不上那个叫吕言意的女人也就算了,在他的心里,她难道连一个小毛孩的下人都不如吗?

都是为了他来面圣,都是为了帮他脱困,都是为了他,他却连一眼都未看她,更别说跟她说一句谢谢。

哦,不,刚进龙吟宫的时候,瞥过她一眼,只是那一眼......

那一眼.....

**

被卞惊寒抱挟在腋下,起先,弦音还挣扎着试图下来,毕竟这是在宫里,光天化日之下,宫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他这行为太过......引人注目。

可后来,她努力了几次未果后,就干脆放弃了。

不仅放弃了,还乐在其中了。

她本就嫌这宫道太长太长了,每次进宫出宫,就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头一样,现在不用她走,多好!

“王爷,能不能朝我上面挟一点,这样就可以让我保持头朝上脚朝下?身子太平不是很舒服,下身比上身高,就更不舒服了。”

男人冷瞥了她一眼,将原本落在她腰上的手臂朝上挪了挪。

弦音挑挑眉,甚是满意。

过了一会儿。

“王爷,你不会忘了自己手臂上挟着个人吧?怎么越挟越松了?能不能挟紧点,我都要掉下去了。”

男人闻言,手臂干脆一松,弦音骤然失去依附的身子直直往下一坠,她骇然惊呼,眼见着就要跌砸于地,男人又长臂一捞,在最后一刻将她挟接住。

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有惊无险。

弦音无语。

敢情是专门吓她的。

“王爷,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如果王爷将我的胆吓破了,那可就玩完了,不像衣服破了能补,胆破了就算神医过来都补不了。”

男人轻嗤:“本王倒是真想破了你的胆子,可是你胆大包天,岂是吓吓就能吓破的?”

弦音:“......”

出了宫门,男人唤了辆出租的马车。

将她往车厢里一塞,自己弯腰进来,也不让车夫赶车,而是给了车夫银子,让他先去附近的茶楼喝碗茶。

弦音汗。

这阵势,看来要跟她算账了。

放下车幔,他跟她面对而坐。

因为她是被他塞进来的,还没来得及起身坐在马车里的凳子上,而是坐在车厢的底板上,他便也是坐在底板上。

所幸底板上铺了一层松软的垫子,也不脏。

两人盘腿,膝盖碰着膝盖。

“说吧。”男人看着她。

“说什么?”弦音明知故问。

“今日的事仔仔细细、详详尽尽地给本王说清楚!”

弦音抿了抿唇,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刻。

垂眸默了片刻,思忖着该从何说起。

其实,她今日很冒险,说白,她是在赌。

原本她打算说,卞惊寒是为了寻她才耽误了回朝复命,他也的确是在神医府寻到的她,完全说得过去。

可是她又觉不妥。

堂堂一个王爷,为了寻一个婢女下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而且,她觉得她能想到的,卞惊寒那般精明的一人,不可能想不到,既然他没有这样跟皇帝说,就说明这样有问题,所以,她放弃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最能打动皇帝的,最能让他收回成命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此事跟他有关。

人性就是这样,无论谁,只有牵扯到切身利益,才会认真权衡利弊,好好取舍。

既然延误的几日都在神医府,那跟他有关的,就只能是帮他寻医寻药之类的。

帮他寻什么药呢?

她可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疑难杂症,而且,他还有医资力量雄厚的太医院。

她便只能赌了。

她就不信一个约五十岁的人,白日操劳家事国事天下事,夜里后宫佳丽三千雨露均沾,会一点毛病都没有。

连她这般年纪轻轻都或多或少有些这里那里的毛病,何况五十岁的他?

她可是学过历史的人,历史上长寿的帝王可不多,英年早逝的却不少。

她就赌他有毛病,没有大毛病,也一定有小毛病。

她提出要单独面谈,因为她要故意说一些话去引导他,引导他去想自己身上的毛病,只要他想,她就能用读心术读出。

其实,在她刚说,卞惊寒是为了他的病去找的神医时,他就开始想了,他就暴露心事了。

只不过,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会有那么一个隐疾。

见她半响不做声,男人蹙眉,用自己的膝盖碰了碰她的膝盖:“你是在组织语言如何跟本王说,还是在编织谎言,如何来骗本王?”

“前者。”弦音回道。

事到如今,她觉得,除了她是通过读心术试探出皇帝有隐疾,且隐疾是什么这一点之外,其余的,没必要对他隐瞒,因为当事人是他,真正面对皇帝的人,也是他,他必须知道才行。

略一沉吟,她开了口:“不想王爷真的跪上三天三夜,也不想王爷被逼娶自己不愿意娶的人,所以,我才求十一王爷帮忙带我来面圣。”

当然,还有一句最主要的,她没说,不想李襄韵奸计得逞。

有微风吹起窗幔,晌午的阳光透过车窗投进来,缀入男人的眼中,就像是有金色的沙子散开,他深深地看着她:“然后呢?继续。”

2 第442章 (1更)【求月票】

“然后就见到了皇上,我跟皇上说,王爷之所以耽误回朝时间,是因为王爷去帮皇上寻药去了。”

卞惊寒微微眯了眸子:“你信口开河,父皇也信?”

“他为何不信?他本来就有病!”弦音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有些骂人的意味,连忙改口道:“他本来就患有病疾。”

“何病?”卞惊寒盯着她。

弦音咬唇默了一瞬,“夜游症。”

“夜游之症?”卞惊寒震惊。

他会医,自是听说过此病,也知道此病的症状,他父皇竟然患有夜游之症?

宫里也有自己的人,太医院里面也有,就算是他父皇有隐疾,藏得深、瞒得紧,也多少能听到一丝丝风声,他竟从未听说过。

若不是方才在龙吟宫,他父皇也亲口承认自己有不欲人知的隐疾,他真的无法相信此刻他听到的。

“你如何知道?”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我......”

弦音自是不能告诉他,自己是通过读心术读出来的。

本已想好了说辞,见面前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答案,她忽的起了一丝坏心,眉眼一弯,凑到他的耳边,呼气如兰。

“如果我跟王爷说,我是妖,王爷信吗?”

男人眸光微微一敛,侧首看她,她来不及将凑过去的头收回,他的唇就刷在她的脸颊上。

弦音呼吸一颤,刚想坐回,后脑却蓦地一重,是男人突然抬了大手扣上了她的脑袋,将她桎梏住,略略歪了头,薄薄的唇瓣朝她的唇上覆过来。

两唇相接,弦音脑子里一嗡。

她惊错地睁大眼睛,完全反应不过来。

她看到男人放大的俊颜就在眼前,她看到男人略略低敛着眉眼、长睫浓密纤长,她感觉到男人的唇火热滚烫,她感觉到熟悉的馥郁阳刚气息尽数钻入她的鼻尖......

尼......尼玛,他......他这是在亲她吗?

不对,是咬,虽不重,却明显带了几分惩罚的意味。

可她......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是吕言意,她是聂弦音啊!

意识到这一点,一股怒火从心底往上一窜,将她体内脑中的那一份酥麻轻醉涤荡得一干二净,她伸手刚准备推他,他已先她一步将她放开。

“你.....你......猥.琐.小.孩!”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弦音感觉到自己的脸都快烧红破了。

男人也不恼,除了一双眸子暗沉得有些厉害,面色很平静。

“你不是说你是妖吗?听闻,妖接近人都是为了吸人阳气,本王方才只是想确定一下,事实证明,本王一丝阳气都未被你吸走,你还要说你是妖吗?”

弦音:“......”

尼玛,他占了便宜,还将她说得无言以对,这特么也真是简直了!

“说吧,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将话题又转了回来。

弦音还在气头上,冷着小脸道:“说了我是妖,王爷又不信......”

“妖不是都会变身的吗?你当面变个身给本王看看,若你真能变,本王就信。”男人眼中的暗沉也渐渐褪去,恢复漆黑炯亮,他看着她,略带着几分兴味。

有那么一刻弦音还真想不缩骨变身给他看看,可触及到他眼中的那一抹似笑非笑,她意识到,他只是调侃,就算她真的变身,他也定然不会相信这世上有妖,就像她跟他说自己是妖,其实也不过是那么一句玩笑话而已。

见她不动也不做声,他高大的身形又忽的朝她面前微微一倾。

“那要不,本王再给你机会,让你吸走本王的阳气,你若真能做到,本王也信你。”

两人本就坐得近,他如此一倾身,两人的脸便只隔了方寸。

似乎他一低头便能亲到她,弦音眼睫颤得厉害,连忙往后仰了仰身子避开。

“跟王爷说笑的了,我若是妖就好了,若是妖哪还用得着去面圣,就直接变个假的王爷在那里罚跪,或者直接迷惑皇上,让他金口一开饶恕王爷,而且,妖应该每天都是吃香的喝辣的,想要什么有什么吧,又怎会跑去三王府做个下人?”

“不想做下人,你想不想做主人?”男人忽的开口,语气少有的郑重。

弦音汗。

“王爷听话能不能听重点啊?我想表达的是,我不是妖。”

男人“嗯”了声,“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听厉神医说的。”

神医啊神医,对不住了,现在只能你老人家帮我挡一挡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精明如狐、心细如尘,一般的说辞定然糊弄不了他。

“他?”男人有些意外。

弦音特别真诚地点了点头。

男人微微眯了眸子,凝着她,似是要将她看穿,“他何以知道?”

弦音又特别恳切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当时她就那么说了一句,我没有放心上,也没多问,谁曾想回来竟派上了用场。”

男人抿了薄唇看着她,眸色有些深,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好一会儿没做声。

“神医有药吗?”静默了一段时间后,他又开口。

弦音再度摇摇头:“不知道,等会儿回府,王爷给我一只会送信的信鸽,我写封信问问她。”

“聂弦音,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非常冒险?”

见他忽然面带了一丝愠怒,连语气也有几分不善,弦音眼睫颤了颤。

以为他是怪她这般在皇帝面前为他夸下海口,如果神医没有药,或者配不出药,他就会被她给连累。

谁知,他接着道:“本王是他的儿子,多多少少他都会有几分顾忌,而你,他若想杀你,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