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赴宴是主子们的事,下人们都是站在旁边看着主子们吃的。

所以,可想而知被安排了位子的素芳有多激动。

原本她也是下人一个啊,通房丫头还是丫头。

所以,当宫人引着她,说她的位子在哪里哪里,请她坐的时候,她还问那个宫人是不是弄错了?

坐在一片光鲜之中,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因为无数次的梦里,她就是要过这样的生活,上等人的生活,主子的生活。

终于,她如愿了,暂时只是没有名分而已。

原本心里就满足非常,又看到管深和聂弦音站在那里,她更是满足得恨不得放声大笑。

在三王府,管深虽也是下人,却是最高等的下人,是管家,管理三王府这个家,也管理大家,她就被他管了多年。

怕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那么一日,她坐着吃,他站着看吧?

当然,最让人觉得扬眉吐气的是聂弦音那贱蹄子站着。

那日没能搞掉这贱蹄子和佩丫,是她们命好,随着她在王府地位如日中天,她就不怕找不到机会捏死她们!

皇帝皇后举杯相邀,众人齐齐恭敬回应,气氛非常融洽。

特别是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皇上说让大家随意,不要拘谨,就当寻常便饭,气氛便更加热烈了,不少人下桌敬酒。

当然,都是先敬皇帝皇后,然后就互相敬,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弦音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都吞了几次口水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尼玛,早知道后宫妃嫔不参加赏荷,她进什么狗屁的宫啊!

酒正酣处,卞惊寒也起来了,修长的的手指端着酒盏,从位子出来,也准备去给帝后敬酒,经过弦音身边的时候,高大的身子似是不经意地轻轻碰了一下弦音,两人衣袂擦过,他脚步不停、径直走过,可弦音却是感觉到手里已被塞了个东西,眼睫轻颤,她下意识地攥紧。

待卞惊寒给帝后二人敬酒的间隙,她才敢略略垂目,而手掌也不敢摊开,只能才手指缝里看进去。

赫然是一枚糖果。

且糖衣已经剥掉。

幼稚!

弦音心里轻嗤,唇角却是微微翘了翘,一时间心中难以抑制地大动起来。

她又警惕地抬眼全场扫过,见没人注意到她这边,她才假装侧首捂嘴咳嗽,将那粒糖果送入了口中。

也不知是心情使然,还是皇室的东西就是不同,一股甘甜入口,她竟是从未觉得有什么糖果有如此好吃过。

不能咀嚼,恐被人发现,这样的场合,一个下人若被发现偷吃,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所以,她就含在嘴里,体会那种甘甜香醇一点一点融化在嘴里,又一点一点传入喉中、传入腹中、直达心里的感觉。

素芳坐于席间,看到卞惊寒敬酒回来,又看到大家都纷纷去敬,心中慌乱地犹豫了好久,最终决定也起身去敬帝后一杯。

听说此次她能进宫赏荷,便是皇后亲允的,不然,一个通房丫头怎能有此待遇?

想必内务府安排她的座次,也是皇后让的吧?

端着杯盏起身,她走出座位。

毕竟平生从未经历过这些,心中的那份紧张几乎让她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

指尖紧紧攥住杯盏,她深深地呼吸,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

弦音站在那里,自是看到了素芳出席,也自是知道她是要做什么,她只是有些吃惊。

吃惊素芳的勇气。

虽然的确有很多人上前给帝后敬酒,但是,大多是男人,王爷百官之类,就算有女人,也是王爷百官的女眷,被他们带着一起敬的,素芳这样独自前去,她心里就一个大写的服字。

弦音下意识地看向卞惊寒。

只见他坐于席间,眼梢掠过素芳,自是也看到了,却无任何反应,面色沉静如水,骨节分明的的大手淡定自若地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盏,转身敬边上一位官员的酒。

这厢,素芳走到帝后面前,双膝跪下,双手举杯过头,垂眸颔首:“奴婢素芳敬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因为太过紧张,一双手控制不住地薄颤,杯盏里的酒撒泼出来,滴在她的额上,她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皇帝挑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一副不识的模样,疑惑看向边上的皇后。

皇后笑着介绍:“就是老三的那个通房丫头。”

皇帝“哦”了一声,扬目看向席间卞惊寒,见他正与边上的人在敬酒,遂收了视线,朝素芳淡漠地扬了扬袖:“起吧。”

“谢皇上谢娘娘!”

素芳起身,因为裙裾长,又手里端着杯盏,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紧张,也不敢动作大,起得有些缓慢艰难。

皇后就在近旁,便非常自然地伸手准备扶她一把。

皇后手指上戴着护甲套,护甲套又长又细,一不小心就戳到了素芳的手腕,素芳痛得瞳孔一敛,手里的杯盏就没拿稳,跌落在地。

与此同时跌落在地的,还有另一个东西,比杯盏落地的声音更为清脆,也更为让人心悸。

2 第486章 王爷节哀(1末)

热闹喧嚣的昭然宫一下子静了。

所有人都朝前面看过来。

素芳慌乱垂目。

在汉白玉石的地面上,一枚碧绿色的玉扳指赫然两截!

素芳的脸一下子煞白,她惊错抬眸,看向皇后,“扑通”一下再次跪了下去。

“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

素芳连连磕头,早已吓得抖如筛糠、浑身哆嗦。

席间的卞惊寒见状,连忙起身,快步上前,一甩袍角跪地,动作快而流畅,亦显心中急切。

“父皇、皇后娘娘,素芳就一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第一次进宫,难免紧张,儿臣相信她绝对不是有意,就算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有意,儿臣恳请父皇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卞惊寒说完,亦恭敬俯首于地。

弦音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一紧张将喉里的那颗还未融光的糖果囫囵就给吞了下去,噎得她差点闭气。

皇后面薄如纸,怔在那里,似是还未回过神。

皇帝脸色极度难看,已然开了口:“老三一上来就求情,可知摔碎的是何物?”

卞惊寒埋首不抬,不做声。

皇帝就兀自咬牙继续道:“凤扳,摔碎的可是皇后的凤扳!”

啊!

所有人惊错,包括素芳。

众所周知,在大楚,六宫之主的皇后有三物最重要,此三物代表其尊贵的皇后身份。

一物,皇帝的封后诏书,一物,凤印,还有一物便是这凤扳了。

此扳指是一对,一枚龙扳,戴于当今皇帝手指上,一枚凤扳,戴于皇后手指上。

如今......

“素芳她并非有意,请父皇恕罪,请娘娘恕罪!”辩无可辩,卞惊寒只得虔诚地叩首说着这一句。

边上素芳早已吓得忘了求情,一张脸上毫无血色。

看着卞惊寒不停地重复着那一句,皇帝拍案而起、愤然沉声:“就算她无心,摔碎的也是凤扳,这意味着什么,你身为王爷难道不知?”

见龙颜大怒,所有人都吓得从座位上起身,跪在了地上。

众所周知,当今皇帝尤其迷信,特别相信风水、预兆这些东西,如今凤扳碎,他怕是要想得很多。

不然,重新再做一枚便是,也不会如此震怒。

弦音也跪在角落里,一颗心替卞惊寒拧得死紧。

皇后似乎这时才回过神,一双丹凤眼情绪不明地看向素芳,然后自凤座上起身,边上宫女连忙上前搀扶,被她止了。

拂裙在皇帝面前跪下,皇后启唇道:“请皇上息怒,是臣妾不好,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没有保护好凤扳,可能臣妾的护甲套太长了,伸手扶素芳的时候一不小心戳到了她,她情急之下才会拉掉臣妾的凤扳,请皇上恕罪!”

众人愣了,素芳也愣了。

所以,这是在替她求情?

皇帝同样难以置信:“皇后这是在做什么?碎的可是皇后的凤扳!”

皇后跪在那里低了头抿着唇不做声。

她这个样子却是更加让皇帝气盛。

“堂堂一个皇后,竟然为一个下人求情,是彰显自己的大度吗?啊?大度也要分事分人,你不要凤扳了吗?你是宁愿她碎吗?你是......”

皇帝气得话都有些说不出。

“臣妾......”皇后当即红了眼睛,“臣妾只是想要皇上息怒.....”

皇帝扬袖,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好了,此事重大,任何人求情都没用,当初做这对龙凤扳指时,请高僧仙师看过日子、看过时辰、还做过法事,仙师明确说过,要保护好这一对扳指,否则,不仅会影响到龙体凤体,还会影响到国运,你们求情的,担待得起吗?仙师说,若生变故,必须血祭方可化解!所以,今日这肇事的贱婢必须死!”

众人大骇。

素芳更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跌坐在自己腿上。

卞惊寒仍旧不放弃,还在叩首请求:“请父皇恕罪,请父皇恕罪!”

“你若再求,连你一起处置!”皇帝怒道,末了,又转眸厉声喊侍卫:“来人,将此贱婢拖下去,杖毙!”

**

再次想起这件事,弦音已经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说实在的,她不是当事人,她都一直浑浑噩噩的,一直到现在才缓过神来。

见卞惊寒坐在对面默不作声,她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任她一个写网文出身的肚子里多少有点墨水的人,愣是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想出一句:“王爷,节哀。”

男人抬眸瞥了她一眼,突然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

当然,不重,只是落在她的发顶上,她只是不知道他这一下是何意,为什么突然打她?

她抚着头满眼疑惑。

男人却是并未打算解释,侧首撩开窗幔看了看外面:“你不是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不饿。”

她已经饿过了头,再说,出了这样的事,她如何吃得下?

进宫的时候还四人,出宫就变成了三人,素芳怕是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去无回。

“哎。”她低低一叹。

“做什么叹气?”

“皇权太可怕。”

一言让人生,一言定人死。

“那你行宫还去吗?”男人问。

弦音一怔,这话题跳跃有点大。

她想了想,未答反问:“我想不去就能不去吗?”

她可是皇帝指明让加上去的,而且,在湖边等卞惊寒的时候,她听到两个走过的官员说,后宫的妃嫔会去好几个。

“只要你不想去,本王便能让你如愿。”

弦音疑惑地看着他。

“可以装病,当然,要受点苦吃些药装病,父皇会派太医来看也未定。”

“不要,”弦音当即摇头否定,“我要去。”

男人便凝了眉:“就那般想去?”

见男人冷峻了脸色,弦音眉眼一弯,讨巧道:“是啊,一来,我想一直跟王爷一起,二来,我不是会读心吗?跟在王爷身边,还能助力王爷。”

男人瞥着她,黑眸亮得惊人,薄唇微微抿着,没做声。

见他不说话,弦音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王爷让我去吗?”伸出一只小手扯了他的袖襟,轻轻晃了晃,“王爷让不让我去?”

男人“嗯。”

将她一人留在王府他也同样不放心。

2 第487章 那个夏夜(1末)

王府门口

三人下了马车。

拾阶进府的时候,管深还是忍不住问卞惊寒:“今日这件事,王爷怎么看?”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素芳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怎么想怎么觉得跟这个男人拿走她的簪花有着某种关系,但是,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他却又完全理不出头绪。

卞惊寒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而是吩咐:“速速去伞坊,将那批伞柄有问题的伞封存,找专人看守,同时,查出伞坊里面卞惊书的人,另外,拿两把有问题的伞回来给本王。”

说完,似是想起什么,又停下来,“你先去吧,将伞封存,其余的本王来做,等聂弦音回府吃点东西,本王就会过去。”

管深怔了又怔,在男人的最后一句话里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弦音亦是有些意外,不过,旋即就也明白了,他这是见她会读心,要带她一起去抓奸细呢。

此事宜早不宜迟啊,唯恐那个卞惊书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就麻烦了。

“我一点都不饿,现在就去吧,如果王爷过意不去,在路上看到卖芙蓉糕的,可以买点我吃吃。”弦音笑眯眯。

“对了,”忽然想起早上让人送去厨房的螃蟹,“王爷且稍等,我去去就来,很快,就一会会儿。”

然后就一溜烟跑进了府。

卞惊寒和管深都以为她是内急,谁知道一会儿就见她端着个大瓷碗气喘吁吁跑出来。

碗里面赫然是烧红煮熟的大螃蟹。

卞惊寒皱眉:“你这是......”

“吃啊,去伞坊也要坐马车吧,等会儿在马车上吃,我拿了六只呢,见者有份,我们仨一人两只。”

卞惊寒:“......”

管深抹了一把冷汗,默默转身去牵马车。

卞惊寒特别嫌弃地瞥了眼她碗里的那些张牙舞爪的螃蟹,也拾步朝马车走去。

“本王全赏给你了。”

不吃?

不吃拉倒!

弦音抱着大碗跟过去。

马车行起来的时候,弦音就开吃了,大碗放在一边,双手开弓,整个马车里就听到她咬蟹腿咬得嘎咔嘎咔的脆响。

“要是有点蘸的酱汁就完美了。”弦音吧嗒吧嗒嘴,也毫不顾忌形象。

见男人气质高洁地坐在对面,一副不沾一丝凡气的样子,她扯下一条肥蟹腿,送到嘴里,在蟹腿的中间“嘎嘣”一下咬破,再拿在手里一掰,蟹腿里面细嫩的肉就露了出来,她将其递到男人面前。

“做什么?”

“给王爷吃。”

男人皱眉:“不吃。”

“王爷吃吃看,吃完指不定就爱上了,真的特别好吃。”弦音坚持。

男人也坚决:“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