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伤。”弦音将他的话接过来。

“她想让我梦游,在我自己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自己伤害自己,甚至自杀。”

卞惊寒微微眯了眼,薄唇轻抿着,一丝弧度都看不见。

“四公主没想到的是,梦游的人不是我,是皇上,她也没想到,我自己没有涂那个蔻丹,而是涂在了王爷的指甲上,这也是为何皇上会来西宫,会来王爷的厢房,并对王爷不利的原因。”

卞惊寒依旧抿着唇没做声。

弦音又补充道:“我之所以说阴差阳错,是因为最终,还的确是我受伤了。”

卞惊寒静默了片刻,才继续拾步朝前走。

“王爷现在打算怎么办?”

“先不要打草惊蛇,要想皇上相信,就必须要有证据。”

弦音点点头,眉心蹙起,这是个问题,一切都是通过读心术读出来的而已,无任何实在证据。

“王爷,”弦音突然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从四公主的心里来看,她应该今夜还会继续,因为她发现此方法有效,我成功伤到了自己,而且,王爷又说,接下来看看我今夜的情况什么的,所以她......她觉得,就算我没能杀死自己,也能因此事被皇上处死或者赶走。”

男人“嗯”了一声,“所以我们要快,没事,本王自有主张。”

末了,又转眸瞥向她:“现在相信本王说的话了吧?”

弦音一怔,没明白过来。

“昨日回西宫的时候,在院子里跟你说的,要提防的那些人,看到没,卞彤出手够快够狠够高明吧?以后看你还跟秦羌纠缠不?”

弦音:“......”

**

主仆二人回到西宫的时候,管深正在院子里指挥几个下人搞走廊顶部横梁上的卫生,因为背对着大门口,也未看到他们二人。

还是卞惊寒唤的他:“管深。”

管深回头。

“过来。”卞惊寒面沉如水。

管深放了手中抹布,拾步过来,见到弦音,脚下慌乱地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跤,也不敢看她,直直凝着卞惊寒。

到了近前,又赶紧低了脑袋垂了眼:“王爷。”

“聂弦音,你自己告诉他。”

弦音还在想着卞彤那件事,虽知卞彤不是简单之人,却也没想到她心机如此深、更是如此狠,压根没注意眼前这边,突闻卞惊寒此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告诉管深什么?

以为是此次卞彤之事。

她疑惑转眸看向他:“方才王爷不是说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吗?”

虽然管深是值得信任之人,但......

“聂弦音!”男人骤然沉声,吓了她一跳。

男人凝着她,面色不善,语气沉沉:“看来你将本王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去南宫的路上,本王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

弦音愣了愣。

啊,哦哦哦,想起来了。

汗。

转过头面向管深,她微微鞠了一下,然后又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

见近旁无人,才压低了音量,用只有他们三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管家大人,对不起,早上的时候骗了大人,其实,我并非只能读大人的心里,而是,这世上,目前,除了王爷的心思我读不出,其余的人我全部都能读出来。”

管深震惊,愕然抬眼。

卞惊寒不悦,当即出口:“何为目前?”

呃。

“目前就是......我现在所见过的这么多人当中......”

弦音还真的一本正经在解释,蓦地发现男人的脸色越发不好,才惊觉过来对方并非真的不懂目前这个词的意思,而是......

汗啊汗。

她这是说话严谨好吗?本来就是目前而言嘛,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再遇到第二个看不到心里的人?

当然了,这些就只能腹议腹议。

眉眼一弯,她讨巧道:“没有,没有目前,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就是,除了王爷,是唯一我看不到心里的,其余人我通通都能看得到,管家大人不要害怕,不要担心,不要有任何负担。”

卞惊寒眉目动了动,为“唯一”那个词。

吩咐弦音:“随本王去换药。”

2 第544章 热心过度(2更)

半下午的时候,弦音坐在厢房里的桌边打瞌睡,忽的听到外面有很多人忙碌的声音。

惺惺松松起身开了门,发现大家都在搬三王府伞坊里制作的那些伞。

佩丫也在其中,见到她遂喊她:“走,弦音,看热闹去。”

弦音打了个呵欠,反手拉上了门,走过去,佩丫递了把伞给她:“一会儿太子王爷们比试射箭呢,皇上跟皇后娘娘也会前来观看。”

弦音怔了怔,难怪搬这些伞呢,当初,险些被卞惊书所害,卞惊寒就说这些虫蛀伞柄的伞,是为了行宫射箭时所用。

“在哪里比?”

“芳华宫前面的广场上,那里本就是皇子们练靶的地方。”

弦音随着三王府的家丁婢女们一起,将伞搬到芳华宫前面的广场上时,卞惊寒和管深已经在那里了,还有好几个内务府的人。

内务府的人似是在安排和布置座位,卞惊寒则是在跟管深交代着,那些伞插在哪里,如何插。

弦音不远不近地看着,看着那个身姿伟岸、龙章凤姿的男人,说着交代着什么,举手投足间,气质高洁、风华绝代。

男人一个不经意的转眸也看到了她,视线微顿,转了身轻凝着眸光朝她瞥过来。

因为他正对着下午斜铺过来的阳光,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朝她招了招手,如墨衣袖袖边的银丝滚边曳着阳光,带起一串耀眼反光。

弦音将手里的伞给了佩丫,拾步过去。

男人又在跟管深交代着什么注意事项。

她走到他身后,刚准备行礼问有何吩咐,对方先回了头,先开了口:“府里那么多人,轮得到你搬伞?”

弦音:“......”

不意他兜头一句这个,一时有些不知反应。

其实,她知道,他的意思是,她的手臂还受着伤,而且那伞,不是普通的伞,因为加了机关,有些重量,但是,搬把伞,她还是搬得动的。

而且,大家都在搬,她也不好意思空着手吧。

没做声,低着脑袋站在那里。

男人瞥着她这个样子,又有些无奈,挥挥袖示意她退下。

弦音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被他唤住:“一会儿那些射出的羽箭,肯定是府里的下人去拾,这个管深会安排,你不要又热心过度,跑去做这件事,给本王离这些伞靶远一点。”

弦音长睫颤了颤,抬眼看向男人。

她发现这个男人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虽然他口气并不好,完全是强势的命令。

但是,他的用意,她懂。

他这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吗?万一有人不小心射偏,又或者万一有人故意射偏......

“嗯。”

耳热心跳,她点点头。

“还有,待会儿本王会做一出戏,你看好卞彤的心里所想。”

呃。

弦音其实并不意外,方才佩丫跟她说,要比试射箭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虽然是皇帝的安排,肯定是这个男人去找皇帝请示的,皇帝才这样安排,不然,不会这般突然。

一般这种活动,都是提前安排。

“是。”她颔首。

“还有一些要给你交代的,你给本王听好......”

**

没多时,一切安排就绪,王爷公主们就陆陆续续来了。

皇帝和皇后自然又是最后一个到。

众人落座,皇帝扬目一扫全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射练场,场上已经撑开且固定好几柄伞,边上还有多把整齐摆放着待用,他朗声开了口。

“钦天监监正跟朕说,明日开始,会连绵几日阴雨,所以,朕见今日还晴好,便临时起意,让大家一起聚聚,射箭玩玩。”

边说,边扬袖指了指侧方的射练场,“老三设计的这种伞靶,甚是有意思。”

说完,又吩咐卞惊寒:“老三,你且给大家示范一下。”

卞惊寒起身,对着皇帝一鞠:“儿臣领旨。”

黑袍如墨动,他拾步走出席座。

管深上前,呈了把弓弩给他。

他伸手接过,弯弓拉弦、瞄准、射出,动作潇洒流畅、一气呵成。

众人便听到“嘣”的一声,羽箭离弦而出,破空疾驰,带着风驰电掣的速度,直直击中其中一柄伞的伞柄。

“喀嚓”一声,伞柄断,下一瞬,又是一声“嘣”,伞面被弹而起,直直飞上天,如展翼的巨蝶,如振翅的大鹰,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然后,随着夏风,飘远......

大家都看呆了。

静谧了好一会儿,才掌声雷动。

特别是那几个重臣家的女眷,还有那些宫女婢女们,看得那叫一个心头如小鹿在撞。

弦音亦弯了弯唇,随着众人一起拊掌。

她发现,这个男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是那般闪耀。

将手里的弓弩递给管深,卞惊寒忽的转身对着前方高座上的皇帝撩袍一跪。

“父皇,在比试之前,儿臣有件事要启奏,且恳请父皇替儿臣做主。”

众人一怔。

皇帝面色未动,瞥了一眼疑惑莫名的众人,再睇向跪于前方的卞惊寒,徐徐开口:“何事?”

“回父皇,是这样的,父皇也知道的,儿臣府中的聂弦音前些时日患有夜游之症,厉神医专程送药前来,医她此症,可是昨夜,她又复发,且,自己砍了自己手臂......”

啊!

听到这里,场下一片压抑的哗然。

众人纷纷搜寻弦音,并朝她看过来。

弦音亦是朝大家看过去,当然,主要是看卞彤,为了自然,为了不动声色,她也不好紧盯着人家,但,眼尾余光一直让其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场上卞惊寒的声音还在继续:“起先,儿臣还以为是神医的药失灵,后来发现,不是,是有人故意陷害。”

陷害?

卞惊寒话落,场下再次传来一阵骚动。

皇帝扬目,大家又吓得四寂。

“是有人从苗疆高人处觅得一种类似哨子之物,此物吹出旋律,如同夏夜蝉鸣,故正常人觉察不出,但,患有夜游症之人,就如同听到了催命符......”

全场再次震惊。

弦音自是不放过卞彤的任何一个微末的表情和心里。

饶是如此镇定从容的女人,已是变了脸色,藏不住苍白。

高座上的帝王似是也吃惊不小。

“是何人?你有何证据?”

2 第545章 主仆情深(3更)

皇帝话落,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又齐刷刷聚在卞惊寒身上。

“此物已落入儿臣之手。”

卞惊寒沉稳笃定的声音响起。

弦音当即卯了十二分的精神凝进卞彤的眼。

一条心里映入眸中,她唇角微微一勾,转身跟早已来到她身边待命的管深耳语了一句,管深点头。

“哦?”上方皇帝似是来了兴致,“呈上来给朕瞧瞧。”

扬袖示意边上的大公公单德子。

场下的众人也都是伸长了脖子,想一睹这神奇之物是何样。

见单德子作势就要前来,卞惊寒连忙回道:“请父皇稍等,儿臣本来并未打算此时跟父皇禀报此事,所以未带在身上,儿臣这就命人去取了来。”

随即侧首,朝弦音和管深这边看过来。

弦音快速度了一个眼色给他,卞惊寒出声吩咐管深:“管深,速速去本王的厢房,将桌上的那枚类似哨子的东西取过来。”

管深领命而去。

卞彤也不动声色朝身边随侍的一个嬷嬷递了个眼神,嬷嬷会意,悄然退出了人群。

弦音眼角余光自是将这些看在眼里。

所有人等待。

没多久管深就回来了。

手里的确拿着一个类似哨子一样的东西。

可让大家震惊的是,一起回来复命的,并非他一人,而是好几人。

确切地说,是几个禁卫和一个嬷嬷,禁卫架着嬷嬷,嬷嬷脸色发白,抖如筛糠。

什么情况?

众人震惊。

卞彤更是小脸血色全无。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行人。

管深撩袍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呈上掌心之物。

而那个嬷嬷则是刚被带到场中,就“扑通”一声跪于地上。

单德子上前取管深手中的哨子,回去呈给皇帝。

不知是恐那哨子有毒,还是恐其会带来什么伤害,皇帝并未接,就任由单德子拿在手中,他只是垂目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