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转眸瞥了卞惊卓一眼,略一沉吟,不悦地“嗯”了一声。

他倒要看看,下面埋的是何方神圣?竟然让这个儿子忤逆至此!

得到允许,卞惊卓转身就吩咐随行的侍卫:“快,大家都去帮三王爷!”

侍卫们全都上前去搬。

不少官员们见状,也纷纷上前去帮忙。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将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开了。

两具烧得焦炭一般的尸体入眼。

因为烧得实在彻底,面目全非,身形也萎缩得厉害,几乎就成了炭,所以完全看不出谁是谁,若不是隐约还能看到四肢的结构,都不会被认为是尸体。

一具在房中的位置,一具在房门口的位置。

卞惊寒目眦欲裂。

佝偻着身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

所有人都安静着。

良久,又见他缓缓蹲了下去,那样子就像是腹痛佝偻了半天,却还是坚持不住,所以完全蹲下去一般。

他低着头,眉眼亦是低着,大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厉竹别过眼,眼角还是没忍住让清泪流下来。

秦义亦是垂着脑袋,盯着房中的那具尸体,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刑部侍郎打破了沉默:“启禀皇上,这有几具尸体似乎不是我大楚人。”

一句话瞬间将大家的注意力从卞惊寒身上转移了过来。

“不是大楚人?”皇帝很是意外,微微眯了眸子。

“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穿过耳洞的,在大楚,穿耳洞的,只有女人,男人从不穿耳洞。”

刑部侍郎的话音落下,有四人同时变了脸色。

一人秦义,一人秦心柔,一人厉竹,还有一人卞惊卓。

卞惊卓也当即出了声:“儿臣曾去过午国,知道午国有男子穿耳洞的习惯,他们穿耳洞也并非是为了跟女人一样戴耳饰,而是因为他们认为,穿了耳洞,对眼睛好,对眼睛的视力有好处。”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就落到了秦心柔和秦义身上。

包括皇帝。

秦心柔急了:“你们......你们都看着本宫做什么?本宫......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就算这些人穿了耳洞,谁说就一定是午国人,难道就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午国人,难道就不可能是谁买凶杀人,买的是午国的凶而已吗?”

一席话倒也在理。

蹲在那里的卞惊寒骤然起身,大步朝那几具尸体那里走。

经过一个侍卫的身边时,脚步未停,大手却是拔了侍卫腰间的佩剑。

众人一惊,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刚屏了呼吸,就见他长剑如虹,挥向其中一具尸体的左手臂,只一下,就将对方的一只手臂,从肩头到手肘划开。

一枚指头大小的片状物体从尸体被剖开的手臂皮肉里露出来。

这一次,是三人再次变了脸色。

秦义、秦心柔,和厉竹。

有此物就表示此人是午国皇室暗卫!

卞惊寒提着手中血淋淋的长剑,眼梢一掠,朝厉竹瞥过来。

触及到他眼中的那一抹殷红妍艳,那一片寒雪冰霜,那浓浓的愤怒和肃杀,厉竹心口一颤,差点就轻呼出声。

不,不是这样。

她知道,他现在在怀疑秦羌!

秦羌的确值得怀疑,弦音身上的三月离是秦羌下的,他说过秦羌的命,他取定了,她跟秦羌的关系,这里又是她的住宅,等等等等,都直指秦羌。

但是,她知道不是,不,应该说,她相信不是。

如果是秦羌,她又怎么可能能拿到三月离永久解药的配方?

而且,秦羌根本不知道她大楚的住处,也不知道弦音住在她这里。

或许......她知道是谁。

卞惊寒已将视线收了回去,长臂一扬,将手中长剑“唰”的一声插回到侍卫腰间的剑鞘中,倾身,大手拧起那具尸体的衣领,将其往起一提,扬臂一甩。

那具尸体斜斜飞出,在空中掠过一个弧度,一声闷响落在秦心柔的脚边。

“啊!”秦心柔吓得后退了两步,花容失色。

卞惊寒苍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一字一句:“给本王解释一下!”

秦心柔面薄如纸,难以置信:“难道王爷觉得是我所为吗?”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连死的人是谁,她都不知道啊。

卞惊寒没做声,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眸子里就像是出了血,红得吓人。

秦心柔吓得不敢多说,几乎要哭了,只得求助地看向秦义。

秦义见状,拾步走了过来。

“三王爷,这件事还没有查清楚,所以......”

“这些人难道不是你们午国皇室的暗卫吗?”卞惊寒冷声将他的话打断。

秦义一时被堵得无话可说。

卞惊寒缓缓转身,看向皇帝。

“如果我是你,我就让人将这些尸体送去给午国皇帝!”

皇帝一震。

是在场的所有人一震。

也未等皇帝做出回应,又见卞惊寒再度往废墟那里走,走到其中一具烧焦的尸体旁边,席地坐在了边上。

管深眸色一痛。

平素那般讲究的一个人。

2 第593章 那女人是谁(2末)

皇帝沉着脸静默了好一会儿,吩咐刑部侍郎:“挑两具让人送去给午国,其余的留下放冰室里保存好。”

刑部侍郎领命,带人去做了。

秦心柔看看秦义,又看看那抹独坐在夜色下,只留给众人一个背脊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将尸体送回去午国,她自然是愿意的,她父皇一定会调查清楚,她没做就是没做,可以还她清白、还她公道。

但是,如方才卞惊寒所说,就算不是她,也是她午国皇室的暗卫。

他还会要她吗?

还以为此次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自己一直向往的男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谁?

到底是谁坏她的好事?

这厢,皇帝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扫了一眼众人:“天都快亮了,大家都散了吧。”

末了,吩咐单德子:“回宫。”

众人跪送。

皇帝转身离开的瞬间,又顿住身子,回头,开口问向那抹独坐的背影:“那女人是谁?”

背影未动,也未回答。

皇帝冷着脸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恍若未闻,也未再多问,薄唇抿紧,转回头,拾步离开的瞬间,又听到男人苍哑的声音被夜风送过来:“聂弦音。”

皇帝脚步一滞,愕然回头。

不仅他,在场所有听到的人都震住。

包括管深。

所不同的是,大家震惊的是,虽然知道聂弦音是这个男人的通房丫头,可毕竟才十一岁,卞惊寒这样的男人,竟然爱一个十一岁的黄毛丫头爱到了如斯地步?

而皇帝除了这份震惊,更多的是惊错,是担心。

那丫头死了,那他的夜游症的药怎么办?

“你不是说她跟厉神医一起走了吗?”

皇帝开口,声音亦如这夜里的空气,没有一丝温度。

卞惊寒没做声,厉竹却是眉心一跳,适时地上前一步,对着皇帝一鞠。

“启禀皇上,事情是这样的,聂弦音的确跟神医回了午国,也才这两日来的大楚,因为上次被鬼魂附身一事闹得三王府里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她不愿意回王府,所以,神医就让她先住在这里,此处就是神医的房屋,而且......”

说到这里厉竹顿了顿,看了一眼卞惊寒,“而且,王爷也不想让聂弦音知道自己大婚的事,所以......”

皇帝微微眯了眸子,看着厉竹,“你是谁?”

厉竹垂眸颔首:“回皇上,民女是神医的未婚妻玲珑。”

人群中的卞鸾听说是玲珑,不由地盯着厉竹上上下下地瞧。

切,一般般嘛,也没比她强多少嘛!

“神医人呢?”皇帝又问。

“回皇上,神医有事忙去了。”

皇帝没再多言,神色不明。

待现场清理好,众人散去,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

大家都走了,秦心柔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很想过去呆在卞惊寒身边,可她又不敢,这个时候,人家将她当杀人凶手、当仇人看呢。

秦义也伫立在风中没有离开。

半响,过来攥了秦心柔的胳膊,“我们走。”

秦心柔虽不情愿,却又只能依赖秦义一人,毕竟不比在午国,在大楚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唯一的亲人,只有秦义。

“去哪里?回三王府吗?”

“回三王府找死?”

秦心柔瘪瘪嘴,不做声。

管深带人将几个三王府暗卫的尸体也收拾走了。

最后,院子里便只剩下了卞惊寒、厉竹和卞惊澜。

见卞惊寒坐在那里曲了膝盖,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掩面,肩膀在颤,厉竹连忙拉了拉卞惊澜衣袖,示意他走吧。

卞惊澜看了看卞惊寒,不放心。

厉竹干脆就拉了他的手,拽着他出了院子。

卞惊澜刚准备斥责她,便听到院子里男人隐忍悲恸的哭声在静谧的夜里依稀传来。

**

与此同时的一处桥洞下,弦音蜷缩成一团,冷得直打哆嗦。

耳边一遍一遍回荡的,是那两个府卫的话。

此时王爷正跟七公主拜堂呢......

拜堂?

她弯弯唇角。

跟七公主拜堂?哪里的七公主?

午国的吗?

不然,为何秦义来了?府卫不是说让她找秦义的话,等大婚礼成之后去找秦义本人吗?

午国七公主......秦心柔。

原来,今日一早礼花就不断,几乎放了一整天,绚烂了大半个京师的天空的礼花,是三王府放的。

也是她傻,其实那个方向,可不就是三王府的方向。

这样的排场,这样的手笔,寻常百姓家谁做得出来?

难怪今夜不过来,洞房花烛、春宵苦短,如何抽得了身?

其实......

她也清楚,娶秦心柔必定不是他所愿,他必定是逼不得已。

最让她受伤的,不是这个。

而是,他的欺骗。

他为何要骗她?

那天她已经跟他说得那般清楚明白,让他不要骗她不要骗她,这是她对他唯一的要求,他却还是跟她撒了这么个弥天大谎。

她想,或许他觉得反正她十月怀胎出不了门,不知道外面的事。

待到她孩子生下来了,再知道这件事,跟现在知道这件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知道,可能会堕掉孩子,可能会离开他,一旦孩子生下来了再知道,有个孩子牵绊在那里,她不妥协也得妥协。

是这样吗?

大骗子!

枉她那么信任他,枉她不要生她养她的父母,也要跟他在一起,甚至为了他生下这个带着三月离病毒的孩子。

最最讽刺的是,他在拜堂,她在逃命。

若不是小兰,若不是那个她不知道姓名、不知道长相的暗卫,若不是他们二人以命相护,她此刻早已葬身火海。

是谁?

是谁要这般置她于死地?

她想了想,脑壳儿疼,想要她死的人,似乎不少。

现在怎么办?

她很茫然。

腹中怀着孩子又不能缩骨,现在让她堕掉孩子,她又舍不得,让她做小,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她又绝对做不到。

何况那个男人还是一个大骗子!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跟在他身边,真的是危机四伏。

她已经那般谨慎了,还是防不胜防,差点丢了小命。

2 第594章 你想不想(1更)

当务之急是解决温饱问题。

而急中之急是“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