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骇,一片哗然。

皇帝亦是惊吓不小:“在哪里遇到了山贼?”

若是在大楚境内,那大楚可脱不了干系,午国肯定要大楚给交代。

“在落儿岭。”

落儿岭?

皇帝面色稍霁。

还好,那是边国地界,非他大楚。

这时,边上的秦义也出了声:“本王赶至的时候,抓到了两个山贼,已经命人送去官府了。”

“辛苦了。”卞惊寒命人准备座位。

与此同时,再次眼梢一掠,瞥了眼薛富,薛富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薛富知道他在问被抓的人是张山的人,还是他们的人,他告诉他,他们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想必你们还没吃东西吧?”卞惊寒又吩咐人去准备吃食。

皇帝这时开了口:“吃食稍等一下,趁还是今日的时辰,赶快先将堂拜了,这马上就是明日的光景了。”

秦心柔自然乐意得很,小脸一喜。

卞惊寒眼波敛了敛,面上神色未动,只是有些为难地开口:“公主可带喜服?府里没有准备女式的喜服。”

“要什么喜服呀?人在就好!”秦心柔还未说话,皇帝先出了声。

卞惊寒的态度却很坚决。

“父皇,这是儿臣一生中的大事,真正的吉时已经耽误了,现在连拜堂的喜服都不穿,儿臣还是第一次见不穿喜服拜堂的,今日一再不吉利,难道最后一点吉利都不能讨吗?”

一席话问得皇帝哑了口。

**

这厢夜色下,弦音一边哭,一边没命地疯跑。

明明已经跑了出来,明明已经跑到了大街上,可是她还是感觉大火就像是如影随形一般,将她身心俱烤。

小兰死了,在房梁被烧塌之前的最后一瞬,小兰跟外面的一个暗卫配合,小兰自里面拼尽了所有力气将她抛了出来,外面的那个浑身是血的暗卫拼了最后一口气,将她接住,并及时扑灭她衣服上带起的火。

她得救了。

小兰却没能再出来。

还有那个暗卫,那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甚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暗卫......

兵器交接的声音就响在身后,她只能跑,没命地跑。

其实她脑中早已一片空白,早已不知方向,就凭着本能跑,凭着感觉跑。

一直到熟悉的街景入目,她才知道她跑对了,前面就是三王府。

虽然身后已无人在追,她却依旧不敢做一丝停顿,一直跑到三王府门前,才泪流满面、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可是她又发现不对。

不是三王府。

门口挂着剪着喜字的大红灯笼,门头花团锦簇,门前的柱子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红绸红幔彩架红幡,一片红入眼,一片大红入眼,就像是方才面前的那一片火海。

这是今日办喜事的那一家呢。

可门头的牌匾上清清楚楚的三个大字“三王府”也同样赤咧咧入眼,她眼帘一颤。

什么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啊?

三王府今日有谁办喜事?

心里其实早已有了一种预感,但是,她不相信,她也不愿去相信,更不愿去面对,她在想,上次冯老将军不是也在三王府办的大婚吗?或许此次又是别人呢。

对,肯定是别人。

其实双腿已经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她还是飞快地拾阶而上。

门口两个府卫原本都在探头看王府里面,听到脚步声这才转过头来。

“今日是谁大婚?”见他们回头,弦音还未近前就迫不及待,气喘吁吁出声问。

两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同时脸色大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事实上,他们也是这样喊出来的:“啊,鬼,鬼,鬼!”

与此同时,拔了腰间的佩刀就朝她砍过来。

弦音大惊,所幸她还没有跑到他们跟前,见他们一顿乱砍而来,她吓得赶紧调头往台阶下逃窜。

也就是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此刻已经不是缩骨的聂弦音了,而是,秦义死去的绵绵。

大概是怕她得隙会反击,两个府卫一直挥舞着大刀追逼乱砍,她只得再次没命地疯跑。

两人一边砍,还一边咒骂:“你个脏东西,不要每次三王府一办喜事你就来,上次老将军你还闹得不够吗?这次王爷大婚,你又来!此时王爷正跟七公主拜堂呢,岂能容你过来破坏?你要找你那个午国八王爷,等一会儿礼成他出了三王府你再去找他本人,不要老跑出来吓其他人,小心我找个道士将你收了,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2 第591章 才甘心吗(3末)

见弦音一溜烟跑远,两人也不敢紧追,心里终究是有些瘆的,便见好就收,赶紧回了门口。

**

此时的三王府里面,父子二人还在为新娘的喜服僵持着。

卞惊寒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

皇帝抿着唇,脸色不好看,却也未强制下命令,毕竟他也是很信这些的。

今日的吉时错过,他心里同样绞着不痛快。

现在已经是午夜,出去买也不可能,所有的成衣铺肯定都关了门,去宫里取时间又来不及,眼见着马上就是第二天的时辰了。

今日这堂若是拜不成,他又恐生变故,所以,他沉吟了片刻,再度开了口。

“要不这样,你身上外袍中衣里衣不都是大红喜服吗?你将外袍脱了给七公主,让她穿着,你就穿中衣,这总可以吧?”

秦心柔闻言,美眸流转,殷殷看向卞惊寒。

卞惊寒正欲再开口,忽的听到有人大唤:“王爷,王爷......”

他浑身一震,回头。

在场的众人亦是循声望过去。

就看到一浑身是血的男人踉踉跄跄从大门口进来。

啊!

众人大骇。

卞惊寒脸色一变,快步迎过去:“毛天,怎么了?”

那人却是扑踉一步,没稳住身子,倒在地上,“王爷......出事了......”

就丢下这么一句,那人就浑身抽搐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众人再次大惊。

还未回过神,就看到眼前红衣如火动。

是今日的新郎官,是马上要拜堂的新郎官卞惊寒,飞奔出了大门。

什么情况?

大家完全反应不过来。

皇帝亦是一头雾水。

等着拜堂的秦心柔,更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在这紧要的关口,卞惊寒就这样弃她出去了?

最终还是皇帝第一个反应过来,吩咐边上的侍卫:“快跟上三王爷,看出了什么事?”

几个侍卫领命而去。

管深和薛富去扶倒在地上的人:“毛天,毛天......”

厉竹正准备起身上前,发现太医院院正已经过去了,遂做了罢,又想起方才卞惊寒的反应,她眉心一跳,蓦地想到一种可能。

天,不会吧?

当即起身,一刻也不敢耽搁,也快步朝门口而去。

坐于席间的秦义见到厉竹出了门,怔了怔,似是意识过来什么,脸色亦是微微一变,站了起来,也随后出了府。

与秦义同时发现厉竹出去的,还有卞惊澜,他自是也坐不住,跟着一起出去了。

见大家一个一个跟着离开,皇帝也起了身,“去看看!”

**

来到城中村的那处院子时,卞惊寒整个人如遭雷击,忘了动,忘了反应,甚至忘了呼吸。

若不是院子还在,若不是院子的那棵桂花树还在,若不是桂花树上的那个无凳秋千还在,他真的以为自己走错了。

因为除了这些,除了这些还在,其余的都变了样。

房屋已经坍塌,全部成了一片废墟,残黑的废墟。

火已经熄灭,有些地方还冒着烟,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烧焦的气味儿和血腥味。

“聂弦音......”

好一会儿,他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第一次没有飞过院墙而入,而是走的大门,脚步虚浮得差点在门槛上扳倒。

院中有尸体,他踩着尸体踉跄来到已经坍塌尽毁的房屋前,哑声唤着、一双眼睛慌乱地搜寻着、脑中空白着......

连手指尖都在薄颤......

“聂弦音......聂弦音.......”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以及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猩红一点一点爬上眸眼,他开始动手搬那些废墟。

平素他们二人睡的那间厢房的废墟。

这个时辰,她一定睡了,一定睡了。

找床的位置。

估摸着那个位置,他便开始搬挪压在那里的东西。

砖头、烧断烧残的横梁、木头,乱七八糟的废物......

他飞快地搬着,朝院子里丢,边搬边刨,边刨边喊:“聂弦音,聂弦音......”

因为大火刚灭,许多木头还是烧红的炭,他也不管不顾,就这样徒手去抓,没多久,一双手上的皮全部被烫掉,他也浑然不知。

厉竹赶到的时候,同样被入眼看到的一切震惊了。

果然如她猜想的一样,是那丫头出事了。

因为只有那丫头,只有那丫头的事,卞惊寒这个处事不惊的男人才会失态,才会惊慌到万年不变的脸色如同一瞬间被马车碾过。

伸手攥了自己胸口的衣襟,她深深地呼吸,可依旧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裹得死紧,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眼颤心颤,双腿发着抖,她艰难地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那个发了疯一般在用自己双手刨挖的身影。

“王爷......”

她走过去,其实是想告诉他,这样刨挖没用,可是话一出口,她发现自己竟然想哭。

她知道,这样的时候,她不能给他一丁点这样的情绪,否则,她怕他所有的情绪都压抑隐忍着,被她一感染一触动,就会如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

那样他会崩溃。

所以,她干脆止了声,变成跟他一起搬。

没多久,又有一人无声地加入了进来。

是秦义。

又没过多久,人影绰绰,火光熊熊。

皇帝和众人都来了,侍卫们还举着火把。

于是,原本凄迷的夜色一下子就亮如白昼。

大家都进了院子。

有人惊呼:“啊!有死人!”

皇帝皱眉,示意刑部侍郎:“看看尸体都是些什么人?”

秦心柔也来了。

见卞惊寒、秦义他们三人在那里忘我地刨挖着,对于他们的到来看也未看一眼,丝毫反应都没,秦心柔开口问向秦义:“八弟,你们在做什么?”

秦义看看卞惊寒,自是不好唐突回答,所以,没做声,手中动作未停。

皇帝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看卞惊寒还在那里疯子一般又搬又丢又甩又刨的,一双手已经烧得发黑,还流着血水,直接将他这个皇帝当空气,他薄唇越抿越紧,脸色也黑到了极致。

“老三,你难道不应该先跟朕解释一下这怎么回事吗?”

卞惊寒猛地直起腰身,将手里的一根横梁重重地往地上一砸,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众人吓了一跳,连皇帝也惊得眼帘一颤。

“你是非要将我逼死你才甘心吗?想要听什么解释呢?我,你的儿子,他爱的女人,此刻就埋在这下面,生死未卜,这解释,可以吗?”

男人几乎嘶吼出声。

2 第592章 她相信不是(1更)

男人嘶吼完,胸口起伏。

世界戛然就静了。

唯有火把燃得噗滋噗滋的声音。

所有人都骇得大气不敢出。

这个男人竟然朝天子发火!

而且,连皇上都未称,也未自称儿臣,用的竟是你我!

还有,什么他爱的女人?他有爱的女人吗?就算他有,今日他可是新郎官,他的新娘子就在面前,他如此这般又置这个新娘子于何地?

人家可不是一般女子,而是一国公主。

疯了!

这个男人是疯了!

在场的,不是皇室中人,就是朝中大臣,都是熟知卞惊寒秉性的人,第一次,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这样,完全犹如变了一个人一般。

连卞惊澜都吓住了,赶紧过去扯卞惊寒衣袖,示意他姿态放低一点:“三哥......”

便卞惊寒蓦一扬臂挥开,然后,继续去搬那些被大火烧残剩下的废墟。

众人都看着他,又看看皇帝。

皇帝紧紧抿着唇,脸色极度难看。

秦心柔亦是咬着唇瓣,小脸苍白得血色全无,眸子里有水花在晃。

太子卞惊卓上前两步走近皇帝,微微一鞠:“父皇,要不,先让侍卫们帮忙将那些废墟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