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惊寒拾步准备走。
经过韦蓉身边时,韦蓉一激动,忽的伸手拉住了他玄黑墨袍的袍袖。
卞惊寒脚步停住,徐徐转眸,看向那只抓住他袍袖的纤纤玉手,并未看玉手的主人,脸色较方才的淡如秋水,明显清冷了几分。
韦蓉正心跳扑通、脑中想着自己该说什么,并未注意到这些,小手不仅未松,反而生怕那衣料太滑脱手,故攥得更紧。
“既然方才御书房里的一切姑娘都看到了,姑娘就应该知道本王平素最不喜什么。”卞惊寒声音微凉,开了口。
与此同时,弦音也看不下去了,准备拾步过去。
反正卞惊寒识出了她,又不会当着韦蓉的面揭穿她。
可当她刚从花树后走出来,就蓦地看到花径的另一头一人一猴朝卞惊寒这边过来。
弦音眸光一敛。
姐姐!
冯老将军!
迈出去的步子不得不又收了回来。
而且,突然意识过来一个问题,她赶紧调头穿过花树丛,从另一条小路离开。
姐姐熟悉她身上气味,肯定会黏她,如此一来,她可能就会暴露。
让卞惊寒知道了没关系,韦蓉跟冯老将军可不能知道。
李代桃僵这种事可是欺君,欺君是死罪,不仅她,还有江语倩一家。
所以,今日就算了吧,以后机会多的是。
她回到住所不一会儿,韦蓉就回来了。
显然受到了打击,韦蓉整个人怏怏的,以致于午膳都没怎么吃,弦音又一个人吃了两份红烧肉。
“喂,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今日也都在御书房,你们发现三王爷最不喜什么了吗?”
韦蓉一直在想着那个男人的话,当时还未来得及知道答案,就被突然出现的冯老将军给打断了。
秦燕想了想:“不喜别人欺负他的人吧,不然,说实在的,一个身份低贱的通房丫头而已,死就死了,用得着这样小题大做找他国讨回公道吗?”
韦蓉点点头:“秦姐姐所言极是,只不过,我觉得,他跟我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她又没有欺负他的人。
“宋姐姐觉得呢?”韦蓉又问宋蓉。
宋蓉歉意地笑了笑,摇头:“不知道。”
“就知道你会说不知道,江妹妹呢?江妹妹说说看。”韦蓉又问弦音。
弦音抿唇思忖了片刻,一本正经走过去在她面前,拂裙一坐。
“其实,不瞒各位姐姐,我有个挚友特别特别喜欢三王爷,对三王爷那叫一个研究透彻、知根知底,每次跟她见面,她就跟我说三王爷,以致于我对三王爷也了解颇多。”
韦蓉一听,眼睛都亮了,激动地拉了她的手:“江妹妹深藏不露啊,快说快说!”
弦音不好意思地眉眼一弯,甚是难为情地开口:“但我有一个条件,不知能不能提?”
“提!尽管提!”韦蓉豪气得很。
“怪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其实,我这个人吧,也没什么缺点,最大的缺点就是食量有点大,所以.....”
韦蓉一听就懂了:“这好办,以后每餐我的饭菜都分一半给你,反正这里的伙食我也吃不习惯,而且,你也看到了,霞妃娘娘是我姨母,每隔一两日就会命人给我送好吃的吃食过来,以后,我也分给你一半,如何?”
弦音当即拍板:“成交!”
“那你快说呀,三王爷最不喜什么?”
“他呀,他有洁癖,最不喜被人触碰,比如投怀送抱,比如碰他身上任何地方,还比如,拉他袍角或拉他衣袖,他通通都极度厌恶。”
2 第605章 被救走了(2更)
韦蓉听完,一拍自己的腿,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当时我就是脑子一热,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才说这句话的,难怪啊!”
末了,双手攥了弦音胳膊,如同看到亲人一般:“果然江妹妹对三王爷了解颇深啊。”
忽的又想起什么,眉心一皱:“可是,不让人触碰,那......那......那岂不是不能跟他亲密?”
终究是是未出阁的小丫头,饶是胆子再大,说到这里亦是红了脸。
其实,她想说,岂不是不能跟他亲热的,说不出口,便改成了亲密。
“那那个被烧死的通房丫头也不能吗?那他们如何通房的?”
弦音:“......”
“咳咳”清清嗓子,弦音讳莫如深道:“所以,要先走进他的心,而且在跟他保持距离的情况下走进他的心,听说,那通房丫头就是甚得他心,才被另眼相待。”
韦蓉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保持距离的情况下走进他的心,既然保持距离,又如何能走进他的心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弦音摊摊手,“我要知道,我那个挚友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未得偿所愿,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不要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这样就算没走进他的心,也至少不会让他厌恶,不厌恶才会慢慢生好感,一开始就生厌了,就基本上没什么戏了,凡事一步一步慢慢来,对吧?”
韦蓉想了想,甚是认同地点点头:“嗯,江妹妹说的有道理。”
**
城中村,秦心柔被管深和薛富推搡着进了院子。
院中的废墟原本就乱,后来又被管深带人翻过一遍找唐丕,所以更加一片狼藉。
地上大片大片的血渍,虽然已经干涸,却也因为干成了黑褐色,更加让人的心里发瘆。
秦心柔发髻歪乱、小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见卞惊寒拾步从院门口进来,她就像是溺水在汪洋中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然知道,那只是稻草,不是舟船、不是浮木,她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王爷,王爷,真的不是我,请王爷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是被人陷害的,我不是凶手,那些皇室暗卫并不是受我所派,真的不是我,王爷......”
卞惊寒恍若未闻,墨袍轻荡,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秦心柔怔怔看着他,眼泪淌了一脸:“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卞惊寒在她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秦心柔发现,他依旧是那样龙章凤姿、风华绝代、让人心生向往,却也是那样心硬如石、凉薄无情、让人看之心颤。
其实这几日她也一直在想,就算他对她无心,可她怀揣着一颗真心送到他面前,他也不应该那么狠吧?
他是真的狠。
见他墨袖一动,“唰”的拔出腰间长剑,秦心柔笑了。
笑得泪流满面:“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不该喜欢上王爷.....”
“你最错的,是投错了胎。”
卞惊寒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随后响起,秦心柔一怔,还以为他不会说话,没想到竟出了声。
只是,她没有听明白。
投错了胎?
应该投男胎吗?
就在她怔愣之际,眼前寒芒一闪,面前的男人扬臂,长剑如虹,剑锋折射着下午的阳光,她闭起了眼,为那刺目的光,也为他这个举措。
就在她做好了赴死的心里准备之际,忽的传来“铛”的一声脆响。
预期的疼痛没有来,还听到了兵器交接的声音,她陡然睁开眼。
只见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好几个黑衣人正在跟卞惊寒主仆三人打斗。
什么情况?
是来救她的吗?
她愕然、难以置信......然后,狂喜。
来人皆黑衣黑裤黑布蒙面,看不到脸,她不知道是什么人,她只知道,有人来救她了,有人来救她了!
“公主快跑!记住一点,千万不要回午国皇宫!”
其中一黑衣人边跟卞惊寒痴缠打斗,边朝她大声嚷道。
秦心柔回过神,见黑衣人人多,卞惊寒就三人,已被黑衣人纠缠上,无法分身,连忙飞快地往院子外面跑。
一刻都不敢停顿,她没命地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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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结束了坐立行走训练的弦音又躺在榻上挺尸,秦燕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
“喂,你们知道吗?那谁被人救走了!”
“那谁是谁呀?”韦蓉也是累得动也不想动,连声音都懒懒的。
“就是那个午国七公主秦什么柔啊!”
秦燕话落,三人皆是一震。
“谁?”
“被人救走了?”
弦音和韦蓉同时震惊出声。
“午国七公主,就是那个纵火烧死三王爷通房丫头的那个,听说是三王爷将其带到那通房丫头烧死的地方,准备动手,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批黑衣人,将人救走了,现在三王爷又进宫来了,在跟皇上说这件事。”
弦音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蹙眉坐了起来。
秦心柔居然被人给救走了!
她的仇,特别是小兰的仇,还有那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暗卫的仇,岂不是没报成?
而且,她不知道那夜卞惊寒总共派了多少暗卫在,除了小兰和拼尽全力接住她的那个暗卫,还有没有人遇难,她只知道,当时空气中除了焦味就是血腥。
过去了那么多天,她现在只要想起,鼻子里充斥的还是那一股浓郁的血腥。
血帐血偿、天经地义,秦心柔必须付出代价!
怎么就被救走了呢?
掌事的嬷嬷自门口进来:“殷史官上午说,这个时候,他的记录可整理好,你们谁去史馆取一下?”
“我去!”弦音自告奋勇从床榻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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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音故意绕了一圈,因为她想经过龙吟宫的前面。
远远地便看到龙吟宫门前的台阶下面,一道熟悉的身影等在那里,她眼波敛了敛,是管深。
看来,是在等龙吟宫里正在面圣的卞惊寒。
好像手臂受伤了,打着白色的绷带,他还不时抬起手臂垂眼去看。
弦音略一沉吟,拾步走了过去。
2 第606章 她很失望(3更)
缓步走着,她一直看着管深。
管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头看了看龙吟宫门口,又转过头来。
弦音走近,他便无意识地看了看弦音。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弦音凝眸凝神,快速自他眼里读出一条心里。
【王爷怎么还不出来,不会被那个精明的皇上发现人是他们故意放走的吧?】
弦音脚下一软,差点跌跤。
什么情况?
人是他们故意放走的,是什么意思?
犹不相信,她脚下未停,边走,边再度看向管深。
管深却并未看她这边,而是垂眼看向自己受伤的手臂。
弦音一直经过他身边都有些缓不过神,走过去以后,她还回头看他。
大概是有所感,他将视线从自己伤臂上抬起,朝她这边看过来。
四目再次对上,她又从他的眼里读出一条心里。
【田大那小子下手真是没轻没重,做戏都将人手臂伤成这样!】
弦音瞳孔一敛,将头收回来,一时间觉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将她裹得死紧,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所以,救走秦心柔的黑衣人,其实也是卞惊寒的人是吗?
一边做出要杀的假象,一边派出人来救人,其实就是一出监守自盗的戏码是吗?
还真是费尽心机呢。
她还在想呢,卞惊寒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想要在他的手里将人救走,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就算对方人多,可秦心柔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啊,想要杀掉,只需一根银针、一道掌风,反正对他来说,肯定不难。
弦音弯唇摇头。
她还以为他真的要杀秦心柔替她报仇呢,却原来......如此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放秦心柔逃走?
当然,她知道,这里面应该跟情爱无关。
就算秦心柔对他有情,他应该对秦心柔无爱。
他到底出于什么动机,或许跟谁有什么交易,或许还谁的什么人情,又或许其他什么原因,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他的认知里,至少,她惨死,他们的孩子惨死,小兰惨死,那个暗卫惨死,秦心柔身上背负着这么多条人命,就算再有原因、再有动机,他也不应该轻易将人放走!
抬头望了望天,她深深地呼吸。
那一刻,她忽然好庆幸,庆幸上午的时候,韦蓉先她一步拦住了他,庆幸冯老将军和姐姐的及时出现。
这样的他,她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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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看到卞惊寒从龙吟宫里走出来,管深眸光一喜,迎了上去。
“王爷。”
卞惊寒瞥了他一眼,快步拾阶而下。
直到走出龙吟宫很远,走到宽阔的宫道上,管深看看四下无人,才又忍不住开了口:“皇上有没有怀疑王爷?”
“没有,他不会怀疑的。”卞惊寒淡然笃定道。
他那个父皇坚信他会杀了秦心柔。
“王爷为何要这样做?”
这一点管深最为不解。
就算聂弦音那丫头还活着,但是,他们毕竟还是死了那么多人,而且,凶手也是午国皇室的暗卫,秦心柔身为午国公主,就算不是真凶,此事也是她午国干的。
最最重要的,他了解这个男人,绝对不是良善之人。
一个当初都要让秦心柔死在半路上的人,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将她放走?
卞惊寒侧首看了看他,并未言,又扬目看了看前方,眼梢一掠瞥了眼左右,才淡声开口。
“原因很简单,一,将这个烫手山芋再甩给午国老皇帝。他想找个替罪羔羊就此作罢,本王偏不如他所愿,本王已让父皇再修书给他,秦心柔被人救走,他身为午国天子,要再给大楚一个交代,看他还能怎么说。”
“二,秦心柔因为此事差点丧命,她回去后定然会调查真相,她也并非蠢笨之人,想必很快就能发现问题,而且,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秦羌应该已经让午国老皇帝头痛了,再加上这个女儿,看他如何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