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羌“嗤”的轻笑出声。

特别好笑地看着她,特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觉得她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人。

他做什么了吗?

她见到他做什么了吗?

若说他真做的,也就是派了人秘密跟踪她、秘密保护她而已。

她在神医府,他的人在神医府,她前几日去大楚,他的人跟着去大楚,她回来,他的人一起回来,她这两日在太子府外面秘密转悠,他的人就陪着她转悠,她用药弄晕了他太子府的婢女,戴了婢女的面皮来太子府,他的人还在待命。

其余的,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厉竹,我是杀你爹了,还是杀你娘了,又或者是奸了你,还是奸了你妹?”

厉竹微微一怔。

这是他自当上太子以来,第一次对她没有用本宫自称,或许是一时忘了,也或许是一时顺口,还或许是一时气过了头。

可他的话让她更气,她扬手就朝他甩了一巴掌。

他也没有避。

“啪”的一声清脆,结结实实落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被她扇得头微微一偏。

“羞辱我就羞辱我,我爹娘犯着你了吗?”厉竹胸口起伏,气得满脸通红,面皮都遮不住。

秦羌缓缓抬手抚向自己的脸。

白璧的脸颊上,指印很明显。

厉竹自己都感觉到了手扇酸麻了,何况他?

秦羌边抚着脸,边嘴角一斜,勾出一抹邪佞嗜血的笑意,拾步朝她逼近。

厉竹眸光颤了颤,本能地后退一步,戒备地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羞辱你就羞辱你吗?本宫成全你!”

说着,一把攥了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一推,就将她变成了背过身去的姿势。

猝不及防的她朝前扑踉一步,前面是书桌,她的脚尖踢在方才抽开,还没关上的最下面的一个抽屉把手上,痛得她瞳孔一敛。

可此时她却顾不上痛,侧身就准备闪开,却是被秦羌一拉又扯了回来,并贴上她的背,将她禁锢在自己和书桌之间。

厉竹脑海里蓦地跃出那夜在大楚行宫的明宫,他也是这样将她抵在桌子和自己之间,将她全身剥光的情景,一时慌了神。

“秦羌,我可是随身带了多种毒,你若敢乱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秦羌轻嗤,薄唇附在她的耳边,缓缓吐息:“你知道的,本宫对毒最感兴趣了,那就让本宫见识见识厉神医的毒,开开眼。”

边说,边伸出一只手臂捞了她的腰身抱住,朝自己怀里一扣。

厉竹被勒得“啊”了一声。

挣扎。

自是挣脱不开。

厉竹羞愤难当,早知道就应该真藏些毒于身上的,才不至于如此毫无反抗之力,又完全无计可施。

垂眸看向横在自己腰腹上的胳膊,她忽的眸光一动,猛地将身子往下一沉,低头、张嘴,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动作突然,又一气呵成。

秦羌被咬得瞳孔一敛,也没有立即将手臂抽开,就任由着她咬着。

厉竹闭眼、用力,再睁眼,因为她是半蹲矮下去的姿势,又低着头咬他的手臂,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就正好能看到那个抽开未阖的抽屉。

抽屉里一张字条映入眼帘,因为字条被裁得很小,且皱皱巴巴的,而且抽屉里乱七八糟的物品太多,方才她只注意面皮了,没有注意到那张字条。

如今这个角度,倒是正好将字条上的内容看到。

一字一字入眼。

【二哥,我此时在外被一些琐事所缠,不能回来,我得了一味厉竹曾经一直在找的药,已经托人带回午国了,恐药会失效,必须尽快给她,可考虑到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腋味之症,而且一般人也见不到她,故无法假手于人,想来想去,只能麻烦二哥了,可若二哥送给她,我又担心,她未必会收,所以,能不能麻烦二哥扮作我送去给她......】

厉竹瞳孔剧烈一缩。

虽然后面的内容因为字条一角被折看不到了,但是,看到的这些已然......

震惊又意外。

她松嘴放了他的手臂,压根酸麻,好半响没合拢嘴,缓缓扭回头去,她难以置信看着他,艰难开口:“那夜......给我送药的人是你?”

秦羌怔了怔,不意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面色就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也有些闪躲,本能的,他就想否认。

可他的视线闪躲左右看的时候,蓦地也看到了那个抽开的抽屉,以及抽屉里的那张他未丢掉的字条,他眸光微微一顿。

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唇角一斜道:“你以为本宫想去见你?若不是秦义求本宫帮忙,本宫打死都不会踏足神医府!现在是不是特别庆幸,那夜没有对本宫投怀送抱?”

厉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咬牙:“是,非常庆幸!”

然后趁他不备,身子一旋,从他的手臂下挣脱出来,快步往门口走。

或许,错了,方向错了?

不是他,是秦义?

是秦义带走了弦音?

如果真是秦义,那他的心机也委实太可怕了。

不仅利用了秦羌,还利用了她,甚至利用了卞惊寒和她的关系,知道卞惊寒会相信她的话,便设计了这么一出,让她以为他在午国,让她给他做不在场证明。

她必须立即去确认这件事!

见她突然就走,脚步匆匆,头也不回,秦羌皱眉沉声:“去哪里?”

厉竹这才顿了脚,回头,“我同殿下一样,若不是有事,打死我也不会踏足太子府,如今事情我已明了,自是不会再多留一刻。”

秦羌一怔,厉竹已出了内室的门。

也未去追,他站在那里反应了一下她的话。

前面一句是他方才说她的话,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在意的重点,是她后面一句话。

如今事已明了?

什么事已明了?

那夜送药的是他还是秦义这件事吗?

不,肯定不是。

在太子府前面观察了两日,还迷晕了他太子府的婢女,甚至做了对方的面皮,李代桃僵潜入他的府中,肯定不是因为要确认这种事情。

是什么呢?

取了一件披风披上,他拾步出了门,外面夜色幽幽,早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抬手拊掌,黑影闻声落下。

“让几个一直跟着她的人继续跟着她,还有,查一查她这几日在处理什么事?另外,派人去查一下八王爷这段时间的行踪。”

“是!”

**

大楚,三王府

厢房里,卞惊寒立于桌边,将八角灯罩取下,执起竹签拨了拨燃得呲呲的灯芯。

屋里一下子亮堂了不少。

复又将灯罩罩上,他望着那跳跃的烛火,微微失神。

那丫头还没有消息。

如今虽然皇后跟卞惊书倒了,但是太子卞惊卓还在,而且,通过这次卞惊卓的反应,说明他远不是他平日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润。

为了避嫌不替亲生母亲、亲弟弟求情也就罢了,还主动请旨处死,这是一个温润的人做的事吗?

什么大义灭亲?不过是为了撇清自己、表决心而已。

弯唇摇了摇头,他撩袍坐在灯下,执起那本《景康后妃史》。

这些时日,一直在想着找那丫头,又忙着设计扳倒皇后,这本书都丢在抽屉里好久了,今夜他才想起来。

他对这些后宫之事并不感兴趣,何况还是先帝时期的事,只是,因为是出现在那个假沐辰的厢房里,他就希望能从中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2 第656章 一身两魂(2更)

随手翻了翻,他准备粗略看一遍写的是什么,再从第一页细细看起。

一翻自然就翻到了纸张很硬,且页面很不平整的那页。

书页上一大滩淡黄色的污渍,显然是被茶水淋湿过。

他微凝了眸光看去。

在看到【会说奇怪的话,会唱奇怪的歌】时,他眼波一滞。

继续往下看。

一口气将那页的记录看完,他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深深地呼吸,完全变了脸色。

这兰婕妤的症状......怎么跟聂弦音,那般相似?

同样失忆,同样会说奇怪的话,同样会唱奇怪的歌,同样行为大胆、言行举止不受礼数所束......

一身两魂?

两个人?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可能,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他不信!

这定然是当时的史官自己杜撰的,一定是。

然而,或许是牵扯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事,所以,他又不得不凝了几分隐忧。

如果,如果这上面记录的是真的。

那,如今她跟兰婕妤一样怀孕了,一样要生孩子,会不会一样在生完孩子就......

不,没有如果。

他不敢做这个假设。

但是,有一个答案却是渐渐浮出脑海,慢慢变得清晰。

那个假沐辰就是因为这个带走了聂弦音?

所以,果如他当初的猜测一样,他最怕、最担心的那种猜测一样,是她的故人、失忆前的故人带走了她?

疲惫地阖上书,他双手掩面,以一双手掌上下摩挲了一遍自己的脸,将手拿开,他的身子朝后面椅背上一靠。

并非他不相信厉竹,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秦义的可能性很大呢?

秦义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找他的绵绵吗?

**

翌日一早,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管深,让其飞鸽传书给午国他们自己的人,让他们速速去查秦义。

下午的时候,他就收到了厉竹的飞鸽传书。

厉竹告诉他,此事不是秦羌所为,她怀疑是秦义所为,只不过,秦义不在府中,府里的人也不知他人在何处。

卞惊寒看完就不淡定了。

果然!

果然不出他所料,果然是秦义!

虽然厉竹用了怀疑二字,并没有肯定,但是,他们两人都这样觉得,就说明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了。

而且,他一直觉得秦义不简单,是一个很会隐藏自己的人,不是很会,是极度会。

一般人他相处一二,就算不能完全知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也定能看破几分,可这个男人,滴水不漏,每一面似乎都是假,每一面又似乎都是真。

这样的人,一旦躲起来,想找到定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当即又让管深再飞鸽传书给午国他们的人,让大家在午国全力寻找秦义。

而大楚这边,他也派了大量暗卫去寻找。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两边的人都没能找到秦义的行踪,秦义就像是人间消失了一般,一丝痕迹都没有。

卞惊寒心里的焦虑也越来越重,倒不是担心聂弦音的安危,这一点他很确定,秦义是不会对聂弦音不利的,否则,冯将军大婚那日,聂弦音当众缩骨失败,秦义就不会出面替聂弦音解困。

他担心的是,若那《景康后妃史》上写的是真的,那......

所以,他必须在孩子生下来之前找到聂弦音。

思来想去,他想到一计!

他飞鸽传书给厉竹,请她帮忙,让她这段时间找个地方暂住,不要来大楚,也不要住在午国的神医府,总之不要让人知道她的行踪。

然后,他进宫见皇帝。

他跟皇帝说,厉神医跟秦义一起失踪了,不知被秦义带去了哪里,他怀疑厉神医凶多吉少,所以,必须尽快逼出秦义。

他请皇帝写国书给午国,说秦心柔逃跑一事,午国迟迟没有交人,也没有给答复,大楚准备派他过去催谈此事,并点名要跟八王爷秦义谈。

他想过了,午国不会让一个贬为庶人的皇子代表皇室跟他谈的,定然会恢复秦义的王爷身份。

一个年纪轻轻的皇子,会藏得如此之深,只可能是在韬光养晦。

而韬光养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那一个龙座。

一个被贬为庶人的皇子,想要最终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龙座,首先,也是最基本的,必须恢复王爷身份。

他认为这是秦义非常需要的。

午国皇帝也如他想的一样,派了人四处去找秦义,并散了消息出来说,让其回宫受封,恢复其身份。

他也专程去了一趟午国。

然而,他没想到,这样的诱惑,恢复身份这样的诱惑,都没能让秦义动心出现。

他自己也在午国找了一圈,亦没有找到人,不得不返回了大楚。

让他的人继续找,一寸一寸地找、掘地三尺地找。

**

而这厢的弦音亦是度日如年。

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一天显怀,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尽快逃出去,却又毫无办法。

第一次感觉到胎动是一个下雪的清晨。

她激动了好久。

第一次觉得这间房子里不是她一个人了。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胎动也越来越频繁。

经常,她就坐在暖炉边,撩起自己的衣服,露出圆鼓鼓的肚皮,看着腹中的小调皮动来动去,将她的肚皮这里撑起来一下,那里凸起来一块,很是有趣。

只可惜,卞惊寒没有看到这些。

她常常想,他那么喜欢这个孩子,他那么想要留下这个孩子,若是他看到这些,会是怎样的反应,会是怎样的表情,又会说些什么?

肯定会高兴坏了吧?

刚开始关进来的那些日子,她方法用尽都没能逃出去,她甚至动了堕掉这个孩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