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竹盖好瓷瓶,走过来呈给皇帝。

皇帝依旧没做声,伸手将瓷瓶接过,拿在手里垂目端详了片刻,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厉竹又走回到如清身边,自袖中掏出一枚银针,蹲下身,刺向如清颈脖后的一处穴位。

银针取下,如清就睁开了眼睛。

“公公已经没事了,刚刚多有得罪。”

厉竹收针站起。

众人再次一片唏嘘。

如清从地上起来,已完全恢复如常。

沉默良久的皇帝忽然出了声:“朕有些好奇,神医身上是不是还有一个跟此一模一样的小瓷瓶呢?”

皇帝是笑着说的,边说,边指了指案几上刚刚那瓶迷晕药,似是玩笑话,又带着几分认真。

众人愣住,厉竹亦是微微一怔。

言下之意是,怀疑她方才掉包了,怀疑她将聂弦音的那瓶药换下来了是吗?

厉竹弯唇:“所以,皇上的意思是......”

“神医能将自己袖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给大家看看吗?”皇帝笑容不减,说得婉转,意思却直接。

厉竹还未做出回应,卞惊寒先出了声:“父皇,神医她......是客!”

他故意顿了顿,再咬了几分语气说“是客”二字,他想提醒一下他的这个父皇,人家可是来给他看病的。

皇帝却一副宁愿自己的病不看的样子,反问他:“难道你不好奇吗?”

卞惊寒正欲回答,厉竹的声音先他一步响了起来:“没关系,想必大家都好奇,我掏出来给大家看看便是。”

见她如此说,想她定是有把握,卞惊寒便没再做声。

厉竹伸手探进袖袋,将里面的小瓶瓶罐罐一样一样都掏了出来,放在边上的一凳子上。

掏完一只衣袖掏另一只。

两只袖袋里的东西掏完,众人发现,小瓷瓶的确有好几个,却没有跟聂弦音的那个一样的。

见皇帝眸光微敛没说话,厉竹又甩了甩自己两只胳膊,表示袖袋里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东西了,不仅如此,她接着又将袍袖挽起来,将外衣、中衣,甚至里衣的袖袋都翻出来给大家看。

见她都做到如此,皇上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了,笑道:“朕只是开个玩笑,神医不必当真。”

厉竹也未接话,低敛着眉眼,将袍袖都一一放了下来。

卞惊澜就站在厉竹的边上,看到她白皙如玉的胳膊皓腕,撇撇嘴。

一个大男人,细胳膊细腿的,跟个女人一样,如此弱不禁风,也不知道玲珑姑娘喜欢这个男人什么?

什么眼光嘛?

“所以父皇,聂弦音肯定是被人陷害的,肯定是有人知道她身上有迷晕药,便故意将顺六子先迷晕再杀害,目的就是为了证据确凿、将她是凶手坐实,却不知,她身上的迷晕药,跟普通的迷晕药不同。”

说话的是卞惊寒。

全场鸦雀无声,都看向皇帝。

皇帝也神色不明、情绪不明地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虽然物证证明不了什么,但是,人证在的,聂弦音在朕的内殿被禁卫抓个正着,这是事实,朕会让刑部彻查此事,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聂弦音就脱不了嫌疑,先将人收监吧。”

说完,也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起身站起:“朕也乏了,今日赏画就到此,如清,让人赶快将外殿清理干净。”

话落就拂袖朝内殿而去。

“父皇!”卞惊寒喊了一句,他直接无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中殿门口,卞惊寒也没有再喊了。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喊了也是没用,这个男人是不可能开恩改变决定的。

当务之急,是查出真相。

“聂姑娘,请吧。”

有了方才搜身的前车之鉴,禁卫也不敢对弦音多有冒犯,并没有钳制她,而是让她自己走。

弦音转身,卞惊寒伸手一把攥了她的腕,重重一握:“别怕,安心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弦音点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慌过了头、怕过了头,就不知道慌不知道怕了,又或许是因为自己至少没有被立即处死,还或许是只是囚禁了她,并没有连累到卞惊寒,没有连累到三王府,反正,事到如今,她反而淡定了许多。

卞惊寒松手,她拾步,感激地看了厉竹一眼,她随几个禁卫走出龙吟宫。

众人纷纷离开,刑部几人抬走了顺六子的尸体,如清吩咐宫人们洒扫清理。

厉竹将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揣进袖袋,跟卞惊寒一起也出了龙吟宫。

走下台阶,卞惊寒让厉竹先回府,他得去天牢一趟,单独见一下聂弦音,他得跟聂弦音了解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不然,没法查真相。

厉竹依言先出了宫,卞惊寒去了天牢。

然,并未见到聂弦音。

因为皇帝随即就让人传口谕到了天牢,为了查明真相,也为了聂弦音的安全,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卞惊寒只得先作罢。

他走出宫门的时候,发现三王府的两辆马车都在,厉竹等在马车的边上。

“不是让神医不用等本王先回府吗?”卞惊寒走过去。

“我并非在等王爷。”

“那神医是......”

“等别人。”

卞惊寒一怔,刚想问她等谁,就蓦地听得她道:“出来了。”

卞惊寒循着她扬目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一抹白衣飘飘的身影从宫门口走出来,赫然是卞惊澜。

“神医在等十一?”卞惊寒微微惊讶。

厉竹“嗯”了一声,朝卞惊澜走过去,那厢卞惊澜也看到了他们,喊了声“三哥,神医”,便朝他们这边跑过来。

厉竹直直迎上去,不对,应该说,直直扑过去,猛地将卞惊澜抱了个满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所有人惊错。

卞惊澜呼吸一滞,完全僵在了当场。

卞惊寒亦是面露错愕。

两个车夫更是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神医和十一王爷,两个大男人竟然......

“神......神......神医,本王......本王是不是有什么......让......让神医误会了?”

瘦弱的身子在怀,记忆中熟悉的那种淡淡清香盈入鼻尖,卞惊澜舌头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他对男人不感兴趣啊。

厉竹没做声,小手却是不动声色探进对方广袖,摸到那个小瓷瓶攥住,将手撤离的同时,也将对方一把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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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三千字,孩纸们莫急,离大结局就只剩下两个大事件,嗯,没多少了。】

2 第703章 也太......奔放了吧(2末)

如方才扑进他怀里一样,此刻突然被推开,卞惊澜同样毫无心里准备。

于是乎,本就一双脚发软的他,受这般一推,便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膝盖一弯,都差点跌跪于地,好在毕竟有武功的功底在,他紧急稳住,才险险没有摔下去。

“你......你什么意思?”他红着耳根,有些恼羞成怒。

没想到他如此,厉竹笑道:“对不住,厉某就稍稍一推,也没用力,没想到十一爷如此弱不禁风。”

卞惊澜:“......”

说他弱不禁风?

有没有搞错?

“到底谁弱不禁风呢?本王......本王只是猝不及防罢了,本王问你,你这是几个意思?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投怀送抱,若你是个女人还勉强说得过去,你一个大男人,你让本王的脸往哪里搁?本王跟你说啊,千万别误会什么,也别对本王有想法,本王对男人不感兴趣!”

厉竹更是抿嘴乐了。

“厉某没误会,是十一爷误会了,厉某方才那一抱,是跟十一爷致歉呢,这是我们午国的礼仪。”

“致歉?”卞惊澜一怔,“致什么歉?”

“方才在龙吟宫,厉某差点在十一爷身上试验那迷晕药,虽然最终没有如此,但是,毕竟起了那个念,所以,还是跟十一爷道个歉,请十一爷大人大量,不要放心上。”

原来是因为这个。

卞惊澜面色稍霁。

只是,这午国的礼仪也太......奔放了吧?

可是,为何他觉得挺喜欢的呢。

“如果......如果对方是女子,也......也这样致歉吗?”心中太好奇了,他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那就不能了,”厉竹当即给予了否认,“男女有别。”

好吧。

卞惊澜便没再多问,静默了一瞬,也蓦地快步上前,展臂将厉竹大力抱住。

这次轮到厉竹猝不及防了,甚至在被他一下子扣入怀中,两人胸口猛地相撞的那一刻“啊”的惊呼出声。

不同于方才她去抱他,方才是她主动,是她张开手臂,而他很被动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一双手都未动,此时是他抱的她,他身形高大,手臂又长,她个子矮小,被他如此大力一裹,几乎就将她整个人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特别陌生和奇怪。

微微蹙眉:“十一爷这是......”

“本王也跟你致歉。”卞惊澜并没有松开她,清润如风的声音就响在她头顶。

“致什么歉?”厉竹试着推了推,没有推开。

刚想让对方松手,对方蓦地如同方才她推他一样,一把将她推开:“因为本王想看看到底谁弱不禁风?”

卞惊澜毕竟是男人,且有武功,就算没有用内力,如此一推,力度也比方才厉竹的要大,毫无防备的厉竹自是被他也推得趔趄地后退了几步。

人倒是没有摔倒,可是原本攥在手心,还没来得及拢进袖中的那个小瓷瓶就脱手而出,跌落在地上,一声清脆。

厉竹和卞惊澜皆是一怔。

那厢看着两人的卞惊寒,刚想说二人幼稚,话还未出口,就被那一声瓷瓶跌地的声音给打断。

卞惊澜看着地上的小瓷瓶,那跟方才龙吟宫里皇帝放在案几上的,也就是聂弦音的那个小瓷瓶,一抹一样的小瓷瓶,怔懵了一瞬。

忽的明白过来什么,愕然抬眸,难以置信看向厉竹。

厉竹刚准备弯腰去捡,却是被另一个大手先拾了去。

是卞惊寒。

快速将小瓷瓶拢进袖中,卞惊寒警惕地环顾了一圈,见并无人看这边,才放下心来,俊眉微蹙:“你们两人做什么呢?”

卞惊澜还有些回不过神。

“所以,父皇怀疑得没错,神医就是将聂弦音的那瓶药换下来了?所以,顺六子就是被刚刚三哥捡起来的这瓶,也就是聂弦音的迷晕药迷晕的,所以......”

“所以,你如果想聂弦音死,你就在这里所以,继续所以!”卞惊寒凉声将他的话打断。

卞惊澜抿唇。

看看卞惊寒,又看看厉竹。

可是不对啊,方才在龙吟宫里,不是她袖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检查过了吗?并没有这个小瓷......

卞惊澜蓦地眸光一敛,恍然大悟。

“所以......”

“还要所以?!”他就刚说了两字,卞惊寒再次沉声打断。

可他正气结呢,气得胸口都在起伏,故也没有理会卞惊寒,继续怒目看着厉竹,继续道:“所以,这个小瓷瓶你是藏到了本王的身上,方才说什么拥抱致歉,也不过是为了从本王身上将这个东西拿去而已?!”

厉竹没有否认。

卞惊澜难以置信摇头:“你怎么做到的?”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在龙吟宫的情形。

他们两人的肢体接触,也就一次。

当时,她攥了他手腕,将他拉至面前,准备让他试药,后又说恐被人说自己人作弊又放开了他。

所以,就是那个时候是吗?

那个时候,将这个小瓷瓶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了他的身上。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你可知道,你可知道,这瓶药意味着什么?如果,如果父皇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搜身呢?那你是不是要害死本王啊?啊?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卞惊澜指着厉竹,气得手抖。

卞惊寒伸手将他指着厉竹的手臂按了下来,沉声:“神医也是为了救聂弦音,就当三哥欠你一个人情。”

不意卞惊寒这样说,卞惊澜怔了怔。

这说着欠他人情,却用那么不善的语气是几个意思?

意思是嫌他怪他?

随即挺了挺背脊,硬着脖子道:“我.....我也很愿意救聂弦音呀,但是,但是,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厉什么?”

卞惊澜问向厉竹。

他现在是连神医都不想叫了。

还以为厉竹又不理会,谁知厉竹当即就回了:“厉竹。”

厉竹?

卞惊澜汗。

人长得不阳刚也就算了,起个名字就不能起得阳刚点吗?

“嗯,厉竹,厉竹至少要跟我打声招呼、让我有个心里准备不是,这是起码的尊重,最重要的,如果我提前知道,父皇要搜身什么的,我也能有对策,对吧?”

“嗯,是的,”厉竹没有反应,卞惊寒却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所以,三哥跟你道歉,三哥欠你一个人情。”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示意厉竹:“回吧,这还是宫门口呢。”

厉竹“嗯”了一声,两人朝马车走去。

留下卞惊澜一人站在那里,怔怔没回过神。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

见两人压根没理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气恼地自言自语嘟囔起来。

“人家帮了那么个大忙,不说感谢,至少也让人家把话说完再走吧,人家又不是说不该帮藏那个小瓷瓶,人家气的是,被骗!在龙吟宫的时候,情况紧急,来不及,也不方便,没法跟人家打招呼也就算了,那出了宫就不应该骗人家呀,就直接跟人家实话实说,让人家将瓷瓶拿出来不就好了,还搞个什么大拥抱、说什么午国礼仪,致什么歉,最气的,就是这地儿了,将他当猴儿耍呢,骗子,叫什么厉竹厉神医,干脆叫厉骗子、厉神骗好了。”

哎,他摇摇头。

玲珑姑娘怎么会看上这种男人?

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蓦地又想起了那个小瓷瓶,他一阵心惊。

聂弦音真的是杀人凶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