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嬷嬷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傅家。

主院之中,老妇人段氏还特意因为这件事情,将管家的三夫人宁氏喊来询问:

“那个蔡嬷嬷不是老二家那位从宫里带来的人吗?说打发就打发了?”

蔡嬷嬷平日里在傅家的作为,段氏也有所耳闻的,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房的运气太好,有那么个东西在多少能拉扯些。

宁氏是个三十出头的美貌妇人,长眉窄脸,眼睛里透着股子精明,能够让老夫人指派着管家,一来是因为确实有点管家的才干,二来则是因为出身,她虽不是公主,但却是詹事府宁家的嫡长女,从小在宁家老夫人身边长大,宁家老夫人是一品的诰命,德高望重,傅家大夫人余氏出身小门,身份上比不过三夫人宁氏,而二夫人萧氏,尽管出身高贵,但本人却是绵软性子,管不得家,左看右看,也就是三夫人这样的出身和德行,才堪当重任。

“可不就是打发了。我初听说时也吓了一跳,这件事二房是自己处置的,半点都没要府里的人出手,传到我耳中时,我就赶忙派人去二房问过,说是蔡嬷嬷偷盗,被人赃并获,打了板子之后,也没个回声儿,就给赶出府去了。”宁氏这般回答。

段氏仍有不解:“那是她们二房的人,自己赶出去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奇怪,那蔡嬷嬷不是老二家的心头好嘛,平日里捧得像个什么似的,怎么这回子这样坚决了?”

“并不是二嫂坚决,听说是三姑娘露了一手,不知道这蔡嬷嬷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小祖宗,今儿抓贼拿脏,居然全都是这位小祖宗亲自带人去的。”

说到这里,宁氏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二房人的性子,府中上下谁不知道,二爷是个风雅的不沾人间烟火的书呆子,二夫人是个耳根子软,性子懦弱的,但架不住二房运道好,二老爷读书是个绝顶人才,深得老太爷的喜欢,可若真论起治人的手段,二房可就搬不上台面了,所以,这回二房一出手,就解决了她们房里可以说是最大的老贼雀,又怎会让人不感到意外呢。

“你是说…桐姐儿?这怎么可能。”

段氏一百个不愿相信这个答案,宁氏也知道段氏不相信的理由,说实话,如果不是她的几个心腹打探回来的消息完全一致,就连宁氏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个听起来就很荒谬的答案。

“正是桐姐儿。这是二房中人众口说的,绝不会有假。”

婆媳俩目光对视着,似乎都想看明白对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十一岁的小娃娃,一出手就动了她娘信任尊敬的乳母蔡嬷嬷,这话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会相信吧,然而事实如此,不由得人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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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新桐自然知道自己今日所为,定会在府中各房引起猜测,她并不避讳这些,二房如今的势头看着挺猛,但是她却明白,这些所谓的势头有多虚弱,父亲一生风雅,与诗书为伴,不善心计;母亲性子温吞懦弱,这样的身份都能让她过成了受气包;二房之所以还能在傅家有一席之地,完全是因为老太爷赏识父亲的才学,等到明年父亲中状元,二房一度声势无人能及,这样的一副好牌,可是却打出了那样的稀烂结果,若是傅新桐重活一世回来,依旧按照前世与世无争的路数走的话,得到的结果不会比上一世要好。

所以,她一点都不介意别人说闲话,上一世她就是太在乎别人说什么,遇事不敢行差踏错,生怕被别人指戳,就算后来嫁入韩家,发现韩家根本已经是强弩之末,府中乱作一团,她也没有对外人多说一句,咬着牙撑了八年,虽说对韩进臣没有感情,可是她八年的艰辛付出总是真的,可最后得到了什么下场?因为碍了别人的路,就被那样诬陷对待,虽然最后不是韩家亲手杀了她的,但他们做的比亲手杀了她还要可恶。

傅新桐重生后的第一天过得相当充实,傍晚时分送走了蔡嬷嬷,她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回房休息了,在春桃和画屏的服侍之下,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穿着一身丝缎的睡袍回到房间,春桃一边替她铺床,一边喋喋不休:

“姑娘今儿可真是威风,不过奴婢觉得还是太便宜那蔡嬷嬷了,才二十大板,她那种吃里扒外的老东西,就该原地打死才好呢。”

画屏正在挑烛心,听了春桃的话,看了一眼在小书房里的傅新桐,见姑娘没有发表什么,这才说话回应:

“她那把年纪,二十大板已经够她遭一回大罪了,毕竟是夫人的乳母,总有情分在的。”

傅新桐从小书房里为数不多的书本里,挑了一本保定和大兴的人文县志来看,亏得傅家是,很多人家找不到的书籍,她家都有存版,只是傅新桐小时候不喜欢读书,后来长大了,二房经历惨事之后,她才慢慢的知道读书的好处,但那时候她都已十五六岁了,家里张罗着替她议亲,三夫人宁氏给她找来了韩家这门亲事。

当时韩家老爷病在家中,身居首辅大臣之位,韩家在外人眼中,算是一门很好的亲事,可当时韩家看中的是威远侯府的嫡小姐,可威远侯府却不肯同意这门亲事,韩家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傅家,提出要求,让萧氏入宫去给傅新桐求一个县君的封号,那阵子,萧氏天天去宫里守着,和老安美人日日去皇后跟前儿求,最终也只勉强求到了个乡君。

韩家有些不满,毕竟韩进臣当时已经是同进士,就等着入仕任职,前途无量,只因韩首辅实在病的不行了,韩家人想要借韩进臣的婚事给老爷子冲冲喜,无奈之下,才答应了娶傅新桐,可成亲之后,没几天,红事还是变成了白事,也就是几年之后的事情吧。

春桃对画屏撇了撇嘴,见傅新桐低头翻书走过来,特意走到傅新桐身边,亲近的问道:

“姑娘,您也觉得蔡嬷嬷只打二十大板就够了吗?”

傅新桐拿着书坐到床沿上,将一页书翻过之后,才抬头看了一眼春桃,心不在焉的说到:“够了吧,我又没打算打死她,赶出去就好了。”

如果真的要打死蔡嬷嬷,萧氏那里也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傅新桐心里清楚的很,萧氏的容忍度在哪里,所以才对蔡嬷嬷留了手,不过只要将她赶出去,死不死的对傅新桐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春桃听到傅新桐的答案,嘟着嘴白了画屏一眼,画屏拿着个熏香过来,给傅新桐的被子沁香,这样讲究的方法,也就是二房还鼎盛的时候才能做到,过两年,别说沁香了,每年四季的衣裳都不能保证如时送过来。

傅新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合上了书本,看向了画屏,莫名问道:

“画屏,将我的珍宝匣子取过来,我瞧瞧我总共有多少东西。”

画屏将熏香搁置在隆起的被子下方,讶异的看了一眼傅新桐,然后就点头要去取,春桃还想着在傅新桐面前讨个好,抢着去做:“我去拿我去拿。”

送到了傅新桐面前,傅新桐盘腿坐上了床,将帐子放下来,打开了自己的珍宝匣子,这匣子是用珍珠攒成的,珍珠是哥哥随大伯父去东海游历的时候,给她带回来的礼物,傅新桐很喜欢,就让人攒了个宝匣子出来,一千多颗米粒大的珍珠,虽然不值钱,可攒起来还是相当漂亮的,傅新桐很喜欢,一直用到出嫁之后几年呢。

匣子里放的都是些小姑娘的宝贝,珠钗玉环什么的,并没有多值钱,这些也不是傅新桐要看的,她要看的,是宝匣子最下面的银两,傅家虽然是书香世家,但祖辈颇有积蓄,良田商铺有不少,而萧氏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公主,出嫁时带来了不少嫁妆,其中最值钱的该是傅家门前一条长约十里的商铺街了,父亲毁容之后,说好听的是打理傅家的财产,可实际上打理的就是萧氏的嫁妆,那时二房势弱,三夫人见不得二房赚钱,每年还要以供养族亲祖宗之名,从中抽取七成盈利呢。

匣子里的银票都是小额的,看得出来,算是傅新桐每年攒下来的压岁和每月的份例,她今年才十一,可想而知,钱也没多少,算算大概有个三四百两吧。

“唉,这么点儿,够干什么呀?”

将匣子合上,打开床帐,就见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守在床边,傅新桐轻咳了一声,画屏就上前问道: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

春桃习惯性怼画屏:“呸,姑娘能有什么事儿,就你话多。”

画屏也不和她计较,接过了傅新桐递来的珍珠宝匣子,傅新桐对她比了比下巴:“放起来吧,里面银票我都收掉了,明儿再去母亲那里要一些好了。”

“呃?姑娘要钱做什么?”画屏谨慎的问道。

春桃还是不给她面子:“姑娘要钱自然有用,你问东问西的才奇怪呢。”

“你!”画屏对春桃怒目相对。

被连续怼了两回,画屏就是好脾气也受不了了,傅新桐看着她们,不禁暗自抿嘴笑了笑,两个丫头的性格还是没变,画屏冷静聪明,小心谨慎,春桃野心勃勃,活力四射,想起来上一世她俩的命运,傅新桐的目光不禁落在了越发艳丽的春桃身上,如果春桃上一世不是那么蠢的话,也许会是一个对付袁欣纯的得力干将。

第十三章

第13章

傅新桐一整个晚上都在考虑今后该怎么做,二房如今士气如虹,一直到傅庆昭中状元之前,可以说都没有什么致命的大事发生,她仔细回想上一世,二房之所以那么快衰败的原因,其中一个与她父母的性格有关,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二房当时没有能力独立出来,说白了,就是没有余钱。

所以,傅新桐为什么会那样怨愤蔡嬷嬷,当初若非蔡嬷嬷落井下石,在二房落难之时,卷走了萧氏大部分的钱,二房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到那副田地,傅新桐记得很清楚,当时府中上下对二房中之人,全都避之唯恐不及,也就只有大夫人余氏和几个小家出来的,曾经和萧氏有过交往的寒门夫人时常来照应一二,可二房实在跌的太惨,就算大夫人有心相帮,二房却还是没有能站起来。

若是二房当时能拿出应对的银钱,不在府中颜面尽失,将人心全都失去,可能结果也会有所改变,至少如果有钱的话,父亲那样风雅的人,就不需要亲自走上商贾之道,就算是毁了容貌,可凭他的才学,就算没有了远大前程,也是有鸿儒大硕与他相交的,若是有余钱打点,入个编修馆,做些文书编撰之类的职务也未必就不能够。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钱’字在作祟。

她怀揣着心思,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昨天忙了一天,头发也没来得及梳理,今年她是十一岁,也是仗着父母宠爱,才能这样随性,看着镜中的自己,人比花娇的年纪,无论怎么看都好看,傅新桐算是傅家容貌最为出色的那个,当时韩进臣松口同意娶她,可能也是看中了她的三分颜色吧,只可惜,她生来带着傲,原以为是一段求过来的美好姻缘,可谁知去了韩家才知道,哪里有什么美好,韩进臣才名在外,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傅新桐看穿他之后,便拒绝与他亲近,夫妻间原本就没有的感情变得更加凝滞,这也是两人成亲八年都没有孩子的原因,现在想想,傅新桐真是庆幸自己当年的坚持,若非如此,她给韩进臣生下一儿半女来,对她来说也是耻辱和牵挂。

春桃有一双巧手,替傅新桐梳了一个清丽的元宝髻,周边细心的围了一圈傅新桐最喜欢的米粒珍珠,这样的打扮既不张扬,也不失礼,大大方方的。

其实,傅新桐一直觉得春桃伺候的还算尽心,只是她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上从来就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当她爬上韩进臣床,被抬做妾侍的时候,傅新桐并没有感觉生气,是春桃她自己做贼心虚,从此之后不敢再在傅新桐面前抬头,主仆离心,直至她被袁欣纯害死。

“姑娘觉得这样好看吗?”

春桃凑到傅新桐脸边,亲密的与她说话。春桃这样甜美的长相,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那是相当亮眼的,叫人很难拒绝。

傅新桐噙着微笑,将镜中的自己左右看了看,满意的点头:“好看,春桃的手艺真不错。”

受了夸奖,春桃单纯无邪的笑了起来,画屏整理完床铺过来,对傅新桐问道:“姑娘,那些…银票就放在枕头底下?要不要收起来?”

傅新桐愣了愣,然后才摇头:“不用了,给我全放到荷包里去,我带在身边。”

画屏惊讶:“啊?荷包里放那么多银票吗?会不会…”

虽然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傅新桐也能够明白的,画屏是个谨慎的性子,一直都能给傅新桐很好的建议,只可惜嫁人嫁的早了,没在傅新桐身边伺候太久。

“不会不会,你照做就是,我会当心的。”

傅新桐心情不错,对两个丫鬟也是满怀欣慰,说话语气温柔信任,这也是她在韩家历练八年之后的结果,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一定要守规矩,主人是主人的规矩,仆婢是仆婢的规矩,因为规矩,所以人被分了三六九,可这又是何必呢,人创造了规矩,可最后却成了规矩的奴隶,太可悲了。

历经一世,她对身边的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忠诚,其次才是人品和能力。只要能做到对她忠诚,那么她便也能做到以诚相待。

傅新桐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画屏将她今天要穿的衣裳取了过来,是一件荷叶领的粉蝶百褶裙,看起来十分跳脱鲜艳,傅新桐下意识摇头:

“太花了,这件不好。”

画屏和春桃看了一眼,画屏道:“这不是姑娘最喜欢的颜色?又是新的,如何不好?”

傅新桐没法和她们解释一个内心年龄三十多岁的女人,不想穿那么花哨的心情,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自己去了衣橱前,将她的衣裳全部看了一遍,颜色普遍都是这样的鲜艳,傅新桐很勉强,挑了件绾色的云纹襦裙,拿出来递给画屏:

“穿这件。”

画屏将粉蝶裙放下,接过绾色襦裙,在傅新桐身前比了两下,才纠结说道:“姑娘,这颜色太老气了,不衬您。”

傅新桐坚持:“衬的衬的,就穿这个。”

心里盘算着,一定要找个时候,将衣橱里的衣裳全都换掉,换成老成持重些的颜色,这样才不会让她这个伪少女觉得不好意思。

换好了衣裳,傅新桐正要去主院,不速之客就来了。

傅星落模样滑稽的闯入傅新桐的房间,吓了两个婢女一跳,傅星落不管不顾来到傅新桐身前,不等傅新桐发问,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敢情他这怪模怪样,是因为怀里揣着个纸包啊。

“福鼎楼的鲜肉包子,刚出炉的。”

傅星落一边说,一边将纸包送到傅新桐面前打开,果真里面躺着四个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傅新桐眼前一亮:“真是福鼎楼的吗?福鼎楼不是…”

几年前关了嘛…

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傅新桐抚着心口暗道好险,幸好傅星落大大咧咧,根本没注意到自家妹子的奇怪动作,兴致勃勃的指着包子说道:

“快吃呀,凉了就没这么松软了。”

傅新桐才不和他客气,拿了一只张口就咬,肉香在房间内弥漫出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春桃和画屏动了动,傅星落看见她们就将纸包也递了过去:“喏,怎么不拿,今儿倒和我客气起来了?”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看了看没空说话,直点头的傅新桐,才对傅星落行了个礼,高兴的各自取了一只。

纸包里还剩一个,傅星落对傅新桐递去个眼色询问她还要不要了,傅新桐摇头,福鼎楼的包子比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都大,吃一个下肚就饱了,哪里还能吃第二个,傅星落嘿嘿一笑,拿起了剩下的那个,将傅新桐梳妆台前的另一把椅子拉到傅新桐对面坐下,兄妹俩,外带两个丫鬟,就那么在房间里啃起了包子,其乐融融。

“我可都听说了,你昨儿把蔡嬷嬷给赶走了?是不是以讹传讹,蔡嬷嬷是娘的心腹,平日里就算咱们多说她几句,娘都要护着的,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说服娘的?”

为这事儿,傅星落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要不是怕扰了妹子休息,他昨儿晚上就来问了。

傅新桐满足的咬下一大口肉,这味道她真的是好多年都没有吃到了,心里可美得很,傅星落等不到回答,用脚尖推了推她的脚,傅新桐才反应过来:

“啊?也不是我赶的,是那蔡嬷嬷自作孽,什么不好做,偏偏要欺上瞒下,吃里扒外,我不过是追问了几句,她就语无伦次,自曝其短了,然后我让人去她房里搜出了好些个赃物,她想狡辩也没口开啊,打她板子,赶她出去,都是按照府里规矩来的。”

傅星落三两下,就把一个大包子啃下了肚,画屏赶忙抽出帕子递给傅星落擦手,傅星落一边擦手,一边说道:“我知道她的毛病,也跟爹娘提过,可娘偏就护着她,我是问你,怎么说服娘的。”

傅新桐想了想,认真回答:“我没怎么说服啊。娘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难道蔡嬷嬷条条罪状当前,证据确凿,娘还会偏袒不成?娘也是真伤心了,从没想过她一心信任的蔡嬷嬷会那样骗她。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心的,蔡嬷嬷给赶出去之后,她还派人送银两出去了呢。”

四两拨千斤的将昨日之事说与傅星落听,傅星落听的一头雾水,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对,却又具体说不出来,他本来就是个粗犷的性子,不爱计较这些后宅小事,问个大概也就得了。

傅新桐吃了大半个包子,抬眼看了看还很青涩的兄长,忽然眸光一动,对傅星落问道:

“对了哥哥,我听说娘嫁到傅家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商铺和田庄来,这些东西都是谁在管呀?”

蔡嬷嬷只管萧氏嫁妆里的财物,却没有管萧氏的商铺和田庄,傅新桐昨天刚露了一手,若是今天再去问萧氏,萧氏可能真要请道士回来给她驱邪了,干脆在傅星落这里问问看,试试求证一下自己脑中的记忆是否正确。

“那些东西,应该都是三婶一同在管吧。她不是管家的嘛,哎呀,你问这些做什么,娘的嫁妆,等到你出嫁的时候,还能少的了你的不成,现在操那心作甚。”

傅星落的回答和傅新桐的记忆还算吻合。

萧氏的那些商铺和田庄,如今果然都在三夫人宁氏那里管着,弟妹管着嫂子的嫁妆…傅新桐心中不免又幽幽叹了口气。

傅庆昭和萧氏这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风雅谪仙,那心,可是比天都大啊。

第十四章

第14章

吃完了哥哥送来的福鼎楼的包子,傅新桐又去了商素院,傅庆昭在书房里备考,萧氏去了主院,段氏规矩大,每天都要儿媳们去请安问好,听她一番垂训。

芳冉问傅新桐:“姑娘可是有事?”

“事倒没有,待会儿我娘回来,你和她说一声,我去街上逛逛。”傅新桐来萧氏这里,就是要和萧氏说自己想出去逛街的。

在二房还没有遭难之前,傅新桐在傅家的日子过得相当自由,因为段氏管不着她,傅庆昭和萧氏对她又十分纵容宠溺,后来二房遭了难,傅新桐一直到出嫁前,被段氏允许出门的次数,简直可以用十个手指头数完。

画屏已经到车轿房替她准备好了一顶青篷小轿,轿子两边绣着一个‘傅’字,四角下垂的双鱼木牌,彰显出这是一顶官家小轿。

春桃跟着傅新桐身后,跨出门槛,正要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喊:“三妹妹这是去哪儿?”

傅新桐回头,就看见一端庄少女向自己走来,微微一愣,认出了她是大房的长女傅音渺,大夫人余氏的女儿,比傅新桐大两岁,上一世嫁的早,又是远嫁,一年也回不了几次京城,与傅新桐的关系自然不太亲近,但傅新桐却知道这个姐姐是好的,因为傅新桐在韩家最困难的时候,曾来傅家求救,傅家是三夫人当家,用三十两碎银子就把她打发了,这位大姐姐难得从外地回家探亲,在府里听说了她的难处,夜里悄悄的命人给她送了三千两银子应急,就是那三千两银子,让傅新桐平安度过了危机,转危为安了,一直记着大姐姐的这项恩情,想要报答,可在那之后,大姐姐就不曾回过京城,大概没两年,就听说得了病,不过二十出头就香消玉殒了。

此时见她,傅新桐满心的感动,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大姐姐。”

对傅新桐来说,这是一声迟来的大姐姐。

傅音渺有些惊讶傅新桐对自己的热情,这位三姑娘向来与她不多话,怎的今日这般要好,心里欢喜,加快脚步向傅新桐迎了上前,傅新桐主动伸手,两手交握。

“大姐姐是要出门吗?我也要出门呢。”

傅新桐的样貌美丽,五官灵秀,小小年纪就能遇见长大之后的美貌,着实令人喜欢,傅音渺温婉一笑:

“昨儿听说你和珊姐儿,秀姐儿一起玩耍,从树上摔下来,怎的不在房里多歇歇。”

珊姐儿是二姑娘傅灵珊,三房的长女,秀姐儿是四姑娘傅毓秀,三房的次女,全都是三夫人宁氏所生。

“掉下树不假,可我也没摔着,憋在房里怪没意思的。”

傅新桐的耿直让傅音渺忍不住掩唇莞尔笑了出来,昨天三姑娘掉下树,被刚巧经过花园的承恩侯府世子救了,这事儿早就在傅家上下传遍了,所以傅音渺也知道傅新桐没摔着。

“大姐姐这是去哪里?”

傅音渺指了指身后丫鬟手里捧得一个包裹,说道:“母亲替外祖母做了一套衣裳,让我拿过去给外祖母瞧瞧看合适与否。”

大夫人的娘家势微,是个六品互市监,因为大夫人的父亲曾经阴阳巧合,救过傅家老太爷一命,当年才许了亲事,余氏性子平和,虽是小户,却也知书达理,嫁入傅家之后,相夫教子,尽管不得大老爷敬重,但因其连老夫人段氏都挑不出来的礼数和事事谦让的态度,让她在傅家站住了脚,生出了傅家的长子与长女。

傅新桐点头表示了解:“哦,既是如此,那我便不邀大姐姐一同玩耍了,请大姐姐替我向外祖母问一声好。”

傅音渺再次对傅新桐递去了讶然的目光,自己在府中的地位素来不高,二房与三房的弟弟妹妹们见了她很少有热络的,这位三妹妹据说被二叔宠的很,母亲又是公主出身,府中上下对她也是捧着,往常见了面,最多就是点头笑一笑便擦肩而过,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傅音渺虽然心里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温和的点头对傅新桐道:

“多谢三妹妹,我一定替妹妹转达,外祖母定会高兴的。”

说完这些,姐妹俩就分道扬镳,分别坐上了各自的青篷小轿。

画屏和春桃分别跟在傅新桐轿子的两侧,先前出发时,傅新桐交代了要去城南花市,轿夫一路抬着便去了。

傅新桐坐在轿子里,一颠儿一颠儿的,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掀开较帘往街上看去,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更甚,街道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京城之中最繁华的是长安街,朱雀街和中央大道,长安街卖的大多都是衣饰珠宝等,朱雀街大多酒楼饭庄,中央大道则是梨园戏曲,三条主要街道囊括了京城的主要客流。

先前从傅家所在的春熙巷走出,巷中也有好些铺子,只是分门别类有些杂乱,不如三条主街有条理章法,这条春熙街算是萧氏最值钱的陪嫁,可是萧氏不善打理,稀里糊涂的就交到了傅家,而傅家又是三夫人宁氏管家,宁氏又怎么会花精力去替萧氏打理这些街道呢,不过后来傅庆昭接手之后,才略微有了些起色,那时候,三夫人又开始眼红,利用段氏从中使力,半强迫式的将傅庆昭做出来的成果压榨了去,傅庆昭手里没有余钱,春熙街也没能再发展起来。

傅新桐脑中想着,若是这条街道放到她手中来打理的话,将会是怎样的光景呢?可是现在却不是张口要的时机,一来因为她年纪太小,二来就算她现在把街道要过来了,手里也没有钱维持打理,好在离二房崩败还有一年的时间,若是能在这一年中,她积累些银子下来,等到明年一举拿下。

想法是美好的,可是现在对于傅新桐最大的问题是…怎么积累银子。

来到了城南花市,傅新桐站在街道口就明显感觉到一股香风扑面,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明明四周并没有什么风的感觉,画屏以为傅新桐想要干什么,凑上前来,傅新桐对她摇了摇头,这才往花市里走去。

春桃心直口快,跟在傅新桐身后问道:

“姑娘,你不是一向不爱侍弄这些花草的嘛,今儿怎么想来这里逛?”

傅新桐不爱侍弄花草这是傅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而她之所以不喜欢,想了想原因,可能是因为她从小听多了关于安美人的事情吧,因为萧氏的亲娘安美人,当初就是个御花园里的种花宫女,被先帝看中了,这才有了萧氏的存在,所以萧氏受安美人影响,也喜欢侍弄花草,可是到了傅新桐这里,她真觉得这项技能并不光彩,也没什么意思,心里多少有些排斥,所以就成了大家眼中,她不喜欢种花种草的性子了。

“我没有不喜欢花草,以前就是懒得弄而已。”再多的解释也不需要,反正她外祖母,母亲,全都喜欢种花草,就算她突然喜欢上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