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新桐自然是随着萧氏在各府女眷中行走了,萧氏身份贵重,却平易近人,性子和软,在众夫人中算是一股难得的清流,傅新桐相信,只要傅庆昭平安无事入了朝,那萧氏在贵妇圈中的地位就一日不会落地,朝堂和后宅,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官家夫人们在这方面的敏感丝毫不亚于在朝当官的男人。

正月里大人们忙着应酬,傅新桐这样的孩子也就是跟着吃吃喝喝,跟平日里不常见面的亲戚孩子说说话。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直到初八那天,事情就来了。

一大早门房就去了主院通传,说是有访客上门,傅远一开始并未在意,年里有方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谁知门房说了个名字后,傅远就彻底震惊了,亲自从主院迎了出去,因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朝首辅韩大人。

韩玉庸年轻有为,不过四十便成为了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自有其一派从容的气度,傅远将他迎进门,在花厅中接待,丫鬟斟茶的空档,傅远看了一眼跟在韩玉庸身后进门,被五花大绑的一个年轻小伙子,那年轻人脸上有点伤,不太严重,垂头丧气的样子。

又看了一眼跟在韩玉庸身后而来的俊美少年,傅远认识这个站在他身后的,便是韩玉庸的长子韩进臣,因为韩玉庸成亲颇晚,二十五六岁才有的第一个儿子,素来十分珍爱,走到哪里都带着,各方面都以最好的条件培养,傅远从前见过他几面。

丫鬟斟茶后,傅远对韩玉庸比了个‘请’的手势:

“韩大人请喝茶。”

韩玉庸同样回了个礼,然后端起了茶杯,从容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说话:“今日冒昧前来,还望傅老莫要见怪。”

傅远摆手,客气道:“哪里哪里,韩大人亲自前来,是我傅家的荣幸,不知…所为何事?”

傅远总不会相信,这厮是来给自己拜年的,其实看到院子里的那被捆少年,傅远心里就有点数了,但不好说破,遂问道。

韩玉庸脸上现出一股怒气,指着院中被捆少年,怒道:

“傅老见谅,那王硕是我外甥,素日被我那无知的姐姐宠坏了,成天惹是生非,我教训过好多回,却抵不过他母亲的溺爱,前些时日,他与贵府公子当街发生争执一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连夜审问之后,才知这混账小子做的好事,今日特将他绑来,听从傅老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无二话。”

韩玉庸一番话说的正义凛然,听得傅远直摇手不答话,韩玉庸瞧着傅远不动,便猛地站起,大刀阔斧走到门外,傅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见韩玉庸从手下那里接过了一条马鞭,二话不说,走到王硕跟前儿,毫不手软,劈头盖脸就抽了起来,抽的那皮糙肉厚的王硕嗷嗷直叫,当场就跪了下来,却是只敢嚎叫,越嚎越惨,就是不敢躲避,把自己宽厚的背完全露在上面,让韩玉庸抽个痛快的感觉。

傅远哪里能让韩玉庸在自己府里教训子侄,赶忙上前阻止:“使不得使不得,韩大人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啊。”

韩玉庸本来就是做给傅远看的,既然傅远上前阻止,那他推辞个两回也就作罢了,韩进臣在旁边看的心惊,韩玉庸收手之后,他就赶忙弯下身去把王硕给扶了起来,王硕被打之后,垂头丧气,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可见韩玉庸在他眼里是个不可违抗的角色。

“傅老哇,子恒是真惭愧,府里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听他说,那日他手下那帮人将府上几位公子都打得不轻,我恨不得当场就结果了他,留着祸害,可我那姐姐就他这一根独苗,又是哭又是求的,我从小父母过世的早,便是姐姐将我拉扯大,留他一条小命,权当报了姐姐的养育之恩,我今日捆他前来与傅老诚挚道歉,还望傅老大人大量,莫要与他计较。”

韩玉庸亲自绑人前来道歉,的确有些出乎傅远的意料,若是不给面子,实在说不过去,陪了个笑就点头了。

“也没有韩大人想的那么严重,不过是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罢了,哪里会真的记恨,我那两个孙儿也只受了些轻伤,不碍事的,韩大人别往心里去了。将他领回府去,好生养着吧。”

傅远说完这些话,便算是将这回的事情彻底放下了,原以为韩玉庸要就此离开,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又道:

“管这混账东西做什么。倒是府上令孙因此受伤,我总要去探望过才放心的,是我这外甥惹的事,我要他亲自去给令孙赔礼道歉。”

傅远愣住了:“这…就不必了吧。”

韩玉庸未说话,扶着王硕的韩进臣便从旁劝道:“傅老太爷就成全我表哥吧,他那日打人回去之后,心中便难安,一直想要与府上郎君道歉,尤其是府上二郎君,听闻他还断了根肋骨,若表哥不去道歉,实在说不过去啊。”

韩进臣今年十五,身量颇高,天生的衣服架子,模样十分俊秀,脸上总是挂着让人感觉很温暖的微笑,眼睛里透出的也是清澈诚挚的目光,既然一个孩子都这样说了,那傅远便不好再拒绝了,最后一番商讨之后,才决定由管家领着韩进臣,押着王硕前往商素院去,韩玉庸与傅远在主院里喝茶等候。

下人们早就先一步跑着去商素院将主院的情况告诉了傅庆昭,傅庆昭正好在傅星落的房里督促他背书,傅星落虽然不能下地走动,但每日该背的书一点不能松懈,苦不堪言中,下人的话传完之后,傅庆昭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打都打了,还来道什么歉,真是没事找事。”瞥见傅星落在偷懒,傅庆昭瞪他一眼:“你看你的书。”

说完之后,傅庆昭就随着那下人出去了,嘴上和心里虽然不待见韩家的做法,可是人既然来了,那就不能不招待,更何况来的是韩玉庸的儿子,于情于理,傅庆昭都要出去招呼一番的。

傅新桐手中捧着一株刚刚出芽的蕙兰,准备送到观鱼亭去,整个傅家,也就只有观鱼亭那里的气候勉强能让蕙兰接受,想着等过了这两日,傅新桐就回云熙山去,到时候把府里的兰花全都一并带走。

可走到门边,正好遇见几个人走入,她护着蕙兰,赶忙往后退了一步,猛地抬头,就看见了一张十分俊美,却也能让她内心掀起一阵恶心想吐的男人。

韩进臣…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白天吃坏了肚子,一直觉得恶心,吐掉才好一点。今天就酱紫,明天我争取多更点。么么哒。

ps:昨天更了就被锁了,今早才看见,原因是之前我给文里大叔取名叫做‘韩、正、庸’,‘韩、正’这个词是敏感词汇!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那大叔改名叫韩玉庸,有点中二,大家担待。今天我争取多更新。嗯。

再ps:评论里也别提这个名字,小心被和谐。

第40章

第40章

韩进臣也看见了退到一旁去的窈窕少女,看样子不过十一二岁,穿着一身朱红襦裙,腰间挂着环佩,秀气的元宝髻上珠光宝气,立刻就明白过来她是谁,等领路的管家对傅新桐行礼,喊了一声三姑娘之后,韩进臣便确认了,将王硕交给身后一个小厮,自己上前对傅新桐抱拳作揖,用温文尔雅的声音打招呼道:

“原来是三姑娘,幸会。”

韩进臣这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能让他这样跟一个小姑娘打招呼,定然不会只是因为他懂礼貌,目光落在他身后一个被绑的男人身上,将那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管家对傅新桐简单说道:

“三姑娘,这位是韩首辅家的公子,韩首辅特意领着那位舅公子来与咱们二公子道歉来了。”

果然!这所谓的‘舅公子’,说的应该就是年二十八那天,把傅星落和傅越申打了的韩首辅的外甥王硕了。

傅新桐心中暗自想着,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抱着蕙兰,对韩进臣回了一礼,从容道:“韩公子好,父亲在哥哥房里呢,福伯直接带他们去就好了。”

说完这些,傅新桐便对韩进臣微微一笑,绕过他们,走出了商素院。

韩进臣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了僵,的确没想到这傅家的姑娘这般高傲,他都已经表明身份了,她居然还这样冷淡,心中对父亲要招揽傅庆昭一事有些不看好了。

傅新桐走出了商素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停下脚步,脑中却是转的飞快,韩进臣不会无缘无故的来,韩玉庸让他带王硕来道歉,听着像是合情合理的,可既然要道歉,为什么拖了这么长时间呢,并且王硕打了好几个人,为什么偏偏只到商素院来道歉呢。

韩玉庸看来是别有用心了,他想招揽傅庆昭,没有毁容的傅庆昭,才华横溢,名师高徒,前途无量,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一飞冲天的那一日,各方势力急于招揽他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是,即便如此,韩玉庸亲自前来还是让傅新桐感觉到了意外,上一世她不记得韩玉庸有没有登门拜访过,因为不在意这些事情,但是她记得韩进臣来过,她就是那时候,看了一眼韩进臣,被他那英俊的外表所迷惑,到后来韩首辅去世后,韩家没落,母亲提出让她嫁去韩家的时候,她没什么挣扎就同意了,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噩梦的开始。

看来上一世,韩玉庸也来招揽过傅庆昭的,只是傅新桐不知道罢了,突然有点担心,若是傅庆昭就此被韩玉庸招揽过去,即便这一世他不毁容,跟着韩玉庸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啊,停下脚步,傅新桐觉得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至少得去看看傅庆昭是个什么态度才行。

从回廊上截了一个丫鬟,将手里的蕙兰交到她手中,让她把花放到观鱼亭的石桌上去,自己则提着裙摆,快步往商素院走去。

原以为商素院中还在说话,可没想到傅新桐折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傅庆昭亲自送了韩进臣和王硕出门,王硕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但因为有伤,仍旧被一旁小厮扶着,傅庆昭和韩进臣客客气气的,但傅新桐对这两人都还有点了解,傅庆昭假笑的时候,会笑的特别敷衍,敷衍的让你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敷衍;韩进臣假笑的时候,看起来笑的很真诚,但是下意识卷起的手掌,则表明了他此刻不爽的心情。

看样子,傅庆昭没有跟着韩玉庸干的意思了,有了这项认知,傅新桐心里就放心了。

傅庆昭抬眼看见她,问道:“你不是去观鱼亭了吗?”

傅新桐看了一眼故作潇洒的韩进臣,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便直接走到傅庆昭身边,拉住了傅庆昭的手,娇憨说道:“我忽然想起来,爹爹答应要替我把花从盆里移植到岸边去的,爹爹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傅庆昭眉目一敛,对一旁打算开口的韩进臣说道:“韩贤侄请便,我确实答应过姑娘要去帮她干活儿的,便不远送了。”

韩进臣笑容一僵,此时的他还是高贵的首辅公子,受不得人怠慢,与他后来‘忍辱负重’的性子有些不同,当即便对傅庆昭拱了拱手,瞥了一眼依靠在傅庆昭身边的傅新桐,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商素院。

傅庆昭将胳膊从傅新桐的手中抽出,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客人在时,如何能够这样说话?”

傅新桐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满道:“我这不是替爹爹您解围嘛,您这脸上左右可都写着‘不耐烦’三个字,您懒得招呼他,却无可奈何,我见着了总要帮一帮您的,反正我年纪小,谁也不好跟我一个小姑娘计较不是?”

傅庆昭被傅新桐说的嗤笑出声,转身便要往里走,傅新桐忍不住追上去问:

“爹,您真不愿跟着韩首辅做事吗?为什么呀?”

傅新桐是真的好奇,韩玉庸此时权势滔天,满朝文武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傅庆昭虽说是大学士的关门弟子,又是明年殿试的状元火爆人选,可若是能就此搭上韩玉庸的大船,就算搭不上,也无需做的这样绝对才是,毕竟傅庆昭可不知道,韩玉庸过两年就会下台这件事情。

傅庆昭转头看了一眼傅新桐,颇有感慨:“唉,你说你这脑子要是给你哥哥用多好啊。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偏偏跟个棒槌似的。”

“哥哥脑子挺好的,就是不用在这些他不感兴趣的事情上面。爹爹还没跟我说呢,您为什么不愿意呀?”

傅新桐替傅星落说话,只见傅庆昭深吸一口气,走上了回廊的台阶,双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搓了搓,口中吐出一口浓浓的雾气,小声对傅新桐说道:

“不是我不愿意,是韩家就要出事儿了。此时就算走的再热也是枉然,骑驴看唱本,走一步看一步吧。”

傅新桐愣愣的看着傅庆昭,五彩漆皮飞檐之下,傅庆昭伟岸高然,气质拔群,周身散发出来的成熟男人的睿智,比这严寒的空气还要让人醒觉。

摈着呼吸好一会儿,傅新桐才呼气咬唇问道:“韩家…要出什么事儿了?”

这一刻,傅新桐简直怀疑,傅庆昭也是重生回来的了。要不然就是韩家近来确实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傅庆昭有此觉悟。

只见傅庆昭的目光越过萧条的指头,看向了湛蓝的天,又重重的呼出一口雾气,低头看向满脸好奇的傅新桐,猛地醒悟:

“啧,我这跟你说什么呀!小丫头别多问了,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儿。”

傅新桐:…

心中颇有不满,若是这些话是傅星落问出口的,傅庆昭一定会乐于跟儿子细说分析,可对于女儿,傅庆昭觉得,只要她把花绣好就行了,这些事情,总该老爷们儿操心才对。

傅庆昭送走了韩进臣,还要进房间去给傅星落背书考问,就撇下了傅新桐进了房间,傅新桐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傅星落的哀嚎声,傅庆昭对儿子读书这件事的执着,俨然成为了傅星落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傅新桐在廊下又站了一会儿,脑中不断搜索上一世的事情,她记得韩玉庸是病死的,可到底得的什么病,众说纷纭,都说韩首辅死的太突然了,其实仔细想想,韩玉庸从未传出有什么难以痊愈的恶疾,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缘故的,这个缘故,也许傅庆昭已经想到了,所以,他才会提前疏远韩家,而如果韩玉庸也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事情,所以屈尊降贵的来府上招揽人才,为他所用。

这么前后一对比,显然这回韩家遇到的事情相当棘手吧。

傅新桐一边往观鱼亭走,一边忍不住打了两下自己的头,暗恨自己上一世活的糊涂,对朝堂政治一事太不敏、感,以至于,连韩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前往观鱼亭的半路会经过主院外的一条小径,傅新桐站在小径之上,远远就看见傅远亲自送韩玉庸和韩进臣他们出门去,韩玉庸脸色没什么不对的,依然与傅远客客气气,有说有笑,韩进臣脸色一般,没什么表情,垂目跟在韩玉庸身后,穿过小径之时,韩进臣抬起目光看见了立于小径之上的傅新桐,小小的身影,婷婷立于梅枝下,朱红的襦裙看着十分醒目,莹润光洁的小脸,虽透着稚气,却难掩其清灵毓秀之色,没由来的,韩进臣想起那日母亲所言,说傅家三姑娘人品不错,进退有礼,若是她父亲得以高中,将来仕途坦顺的话,那这姑娘的身份,绝对算得上是名门贵女,只是瞧她说话,韩进臣便知道,这绝对不是个蠢笨之人,女人若是主意太多的话,似乎就没那么可爱了,但若只是个事事听从男人吩咐的女子,似乎又显得太过古板沉闷。

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韩进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是见了两面,他居然看着那小姑娘就想到了什么男人女人的事情,让自己收敛心神,思绪回到了她那个不识时务的爹身上,韩进臣最后看了傅新桐一眼,才幽幽的把目光收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早,被上章的锁刺激了。/(ㄒoㄒ)/~~

第41章

第41章

晋/江独家发表,盗文的给条活路吧。

傅新桐重生回来之后,重新回到了孩童时代,过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年,接触的也大多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大家凑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大概也就是你拿了多少金豆子,我拿了多少簪花。

过了元宵节后,傅新桐在房里数了数自己这个年里拿到的外快,那些不能花销的小首饰除外,光是金豆子和银果子就拿了有两三百两那么多,如今她的云熙绝尘正是打造初期,需要银两投入的时候,自然是有多少算多少了。

元宵过后,傅星落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萧氏和傅庆昭终于开恩大赦,让他下地行走,但行走范围仍有规范——仅限商素院。

傅新桐觉得这样的休养对于傅星落而言,简直犹如酷刑,所以,每天都会从外面给傅星落偷偷带一些他喜欢的东西,比如一些闲书话本,傅星落最喜欢看的就是江湖游侠传,特别羡慕那些游侠们,走南闯北,到处行侠仗义的生活。他能下地之后,傅新桐才放心跟萧氏和傅庆昭提出要去云熙山的事情。

傅庆昭倒是没什么,萧氏有点不同意,可架不住傅新桐的纠缠,终于,在正月二十之后,点头同意了。

傅新桐大半个月都没有在云熙山出现,可想死山上的这些小宝贝了,花匠们都很用心,按照傅新桐要求的照料这些花,虽然天气严寒,但个个却都挺精神的,让傅新桐越发觉得自己这地方选的不错。

春桃被傅新桐留在了家里,画屏和两个粗使婆子随傅新桐上山了,因为傅新桐要偶尔留在山上,所以当初在建造兰园的时候,傅新桐就一并让傅安替她在山间的空地上,建了一座简易的木屋院子,虽没有亭台楼阁,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云熙山接连左右好几座山峰,却唯有这一座绿被环植,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灵气,远远望去,与左右荒山十分不同。

傅安在云熙山的山脚下安排了会拳脚的护院当值,有个护院班房,班房通着山上的院子,连着一根铃铛,傅新桐有事的话,会摇响铃铛,这样既不打扰傅新桐,又能及时保护到她,十分妥帖。

傅新桐在花丛里转了一圈,偶尔蹲下来和它们说说话,问问哪个渴了,哪个要施肥了,哪个觉得冷了…傅新桐全都一一回应,等到伺候好它们之后,便搬了张小凳子,坐了下来,和它们说一说山下面的世界,还有上山的时候,从山上的其他花草那里听来的事情。

比如说山上哪棵草开花了,哪朵好看的花谢了,哪棵树里长虫子了…这样的闲话,小花儿们来者不拒,有多少都愿意听,所以说,不管是人还是花草,都愿意听关于自己圈子里的事情。

画屏坐在木屋的廊下纳鞋底,晒着太阳不是很冷,偶尔才把手抬起来呵一呵取暖,其实屋子里有炭盆,挺热乎的,但画屏觉得,自家姑娘都在园子里冻着,自己躲在屋子里取暖,实在不像个样子,便拿了东西,一并出来,傅新桐在远处的园子里,画屏就在屋子外头远远的看着她,虽然不知道姑娘嘀嘀咕咕的在做什么,但身为丫鬟,陪着总是不错的。

木屋边上有一个小厨房,厨房里灶台碗具一应俱全,傅新桐在云熙山上一点也不娇气,中午有什么吃什么,婆子给煮了点银耳红枣汤,外加烙了两张甜饼,傅新桐抱着一碗甜汤就回到了兰花田里,正吃着,天上的太阳就被云层给遮住了,傅新桐抬头望天,吸了一口山上特有的凛冽空气,就听耳朵边上有声音说道:

‘要下雪了。’

傅新桐低头,看见一株翠枝绿叶的春兰:“不会吧,这都几时了,我瞧着天儿挺好,就是几片云遮了日头而已。”元宵的时候天上就只是飘了几片雪应付了一下,可今儿都二十了,真的会下雪吗?傅新桐有点怀疑。

‘要下,要下。’

紧接着好几个声音都出来了,傅新桐抱着碗站起来,招呼画屏过来帮忙:“画屏来跟我把架子拿过来。”

“姑娘这是做什么?”

傅新桐拿的是雪雨架,正月里的温度对兰花而言,并不算太冷,除非有雨雪,才会动用到这种架子,傅新桐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我总觉得…快下雪了。”

在两个婆子和画屏的帮助之下,兰花园上的雨雪架子终于摆放好了,可云层中探出头来的太阳让傅新桐多少觉得有点尴尬,画屏最是体贴,笑道:

“呃嗯,没有雪的话,挡挡风也挺好的。”

傅新桐:…画屏真是个好姑娘。

一个时辰的艳阳高照之后,就在连傅新桐都不禁怀疑自己,正在考虑要不要把那雨雪架子撤掉的时候,天居然真的开始阴沉下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几片雪花飘洒而下,傅新桐将手伸出走廊,等住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消融。

画屏惊讶的发出惊呼:“天哪,真的下雪了。姑娘您可真神。”

傅新桐没有说话,对她笑了笑:“去泡壶茶来,咱们这里赏的雪,定然比山下要好看。”

“姑娘,今儿下雪的话,咱们还留山上吗?夫人又该担心了。”

画屏先去烧水,搓着手在院子里对傅新桐问,傅新桐深吸一口气:“待会儿你去山脚下传个话儿,让婆子回去跟我娘说一声,顺便再拿几床铺盖上山,这样就算晚上冷一些没关系。今儿刚上山就回去,明儿我娘就不肯我出来了。”

画屏应声,将水放到炉子上之后,才呵着白气走回来:“姑娘这话要是给夫人听见了,指不定又得哭上一回了。”进去屋子里看了看,又掀帘子走出来:“咱们原本就有铺盖,再让婆子拿个两条过来就得了,姑娘的床上得多铺些,晚上软和好眠。”

这些日常事宜,画屏素来办的很好,傅新桐没有什么意见,只仰头看着青白的天空飘下来的雪花,感受着山中特有的寂静,冬日的山,万籁寂静,就连飞鸟都很少出现,傅新桐真的很喜欢这样与世隔绝的安静。

雪越下越大,画屏说什么也不让傅新桐继续在廊下待着了,拉着她进了屋子里,在茶水里加了几片姜让傅新桐暖和身子,傅新桐站在窗子后头,看着外面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白雪皑皑,远处的兰花丛上,雪雨架恰到好处的替娇嫩的兰花儿们遮住了风雪。

一场晚雪足足下了两个时辰都没有缓解,画屏有些担忧:“哎呀,这雪要是一直不停的话山路还不得封了,咱们可怎么下山呀。”

傅新桐却毫不在意:“怕什么,山上水和粮食够吃两个月的,封山也不怕,咱们这小屋安叔特意加固了好几层,再大的雪也不怕。”

“话是这么说,可…”画屏看着自家姑娘一副泰然的模样,不禁摇头叹息,姑娘若是真给困在山上了,别说夫人要哭,整个傅家都得手忙脚乱了。

“别可是了,去看看两个婆子回来没有。若真是封山了,咱们晚上就挤一床被,也不会冷的。”

傅新桐吩咐之后,画屏便撑伞顶着风雪出院门,经过安然无恙的兰花丛,往山的入口走去,周围都是林子,安静的很,蜿蜒的山道上满是积雪,并没有婆子回来的征兆,画屏探头看了几眼就回来了。傅新桐在窗后看画屏的表情就知道,婆子定然还没回,估摸着风雪大,在半路耽搁了。

画屏进门之后,无奈说道:“不会真给姑娘说着了,咱们给封在山里了吧。”

傅新桐笑着回应,没有说话,若真是被雪下得封了山,她倒觉得更清静些呢,这云熙山就是属于她的一方小天地,历经两世,才拥有了这处世外桃源,就算让傅新桐日日住在这儿,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天因为下雪,黑的有些慢,但眼看着光线也渐渐的弱了下去。

傅新桐站在炭盆旁加炭,画屏一面纳鞋底,一面密切关注着外面的风雪是否小了些,暖和的山中木屋,屋内温暖如春,屋外寒风大雪,说不出的静谧安详。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在万籁寂静的山里显得格外清楚,吓了傅新桐和画屏一跳,两人对看一眼后,画屏将手里的鞋底放到藤编篮子里,站起身,对傅新桐摆手,示意自己先出去看看。

画屏打开门,撑伞走了出去,傅新桐不放心,也跟着一同出门去,两人的脚步踩在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院子里没什么异样,倒是傅新桐听见了一阵嘈杂声,是从花丛那里传来的。

‘哎哟,哎哟,压死我了。’

‘谁呀谁呀。’

诸如此类的问话吸引了傅新桐过去观望,走出院门之后,就看见先前她好不容易搭起来的风雪架塌了一角,花儿们吓得惊声尖叫,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后面有人。’

傅新桐在杂乱的声音里,听见了这么一声,心头猛地一惊,立刻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被一剑寒光吓得僵在当场,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站在她们身后,黑色劲装上好多伤口,而他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剑刃此刻正抵着傅新桐的脖子,危险的声音在呼呼的寒风中响起:

“别出声,否则杀了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这个受伤的男人是谁?

第42章

第42章

傅新桐立刻闭嘴不敢说话,画屏转过头来,吓得手里的伞都掉了,被那人一记厉眼扫过之后,赶忙捂住了嘴,恐惧的盯着那把架在傅新桐脖子上的染血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