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五夜里开始,傅新桐觉得自己刚刚睡下就被人挖了起来,厚重的嫁衣穿上身也没把她压的清醒些,十几个喜娘围着她,又是上妆,又是梳头,房间外头,萧氏忙进忙出,亲自指挥这个指挥那个,院子里也早就灯火通明,就连傅庆昭和傅星落似乎都给萧氏拉起来帮忙了,有这么多人替她打点,反正到了这个,她的意见基本上也没什么用了,傅新桐干脆把自己当做一个木偶,任她们摆布,自己还能闭目养神,应对接下来一整天的折腾,此举引得萧氏在旁边又是一阵感慨:

“哎哟,你说你平日里心大也就算了,自己成亲的日子也这样,你说这可怎么是好呢?”

傅新桐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萧氏:“娘,到底是谁心大呀,我这就是变成人家的人了,你怎么还老损我呢。盼我点儿好不成吗?”

“嘿,你这孩子…”

萧氏指着傅新桐,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傅新桐便在镜子里看着她笑,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萧氏看着她开始哭了。

傅新桐瞧见萧氏擦眼泪,赶忙回身,芳冉她们也被萧氏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哭了?”

伺候的喜娘丫鬟们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傅新桐拉住了萧氏的手,轻柔的说道:

“娘,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啦?我错了。”

傅新桐知道,是自己的一句‘马上要变成人家的人’触动了萧氏,赶忙道歉。

萧氏在傅新桐身边坐下,抓着傅新桐的手托到眼前仔细的看着,似乎在与自己的手掌比对大小,叹道:“我也不是不舍得,云雁那么好的孩子,把你嫁给他,我放心,就是这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傅新桐想起上一世自己出嫁的时候,萧氏哭的跟泪人似的,拉都拉不住,这一世只是掉了几滴眼泪,已经算是很好了,笑着反握住萧氏的手,安慰道:“娘,我和顾歙会经常回来的,我在公主府的青雀居,都还没住几日呢,就这么空着的话,多可惜呀。”

萧氏破涕为笑,横了傅新桐一眼:“没个正经。”

吸了吸鼻子,芳冉给萧氏拿了温热的帕子擦脸,萧氏擦好了之后便振作起了精神:“好了好了,不说了,反正不是离得万二八丈的,我若想你们,就去门上看你们便是,我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闹了个笑话。”转过头,对侧立在旁的喜娘丫鬟们吩咐:“都继续吧,一定要把咱们县主打扮成最漂亮的新娘子。”

喜娘们纷纷应答,芳冉收了水盆,来到萧氏身旁,轻声道:

“殿下放心吧,咱们县主就算不打扮,那也是最漂亮的,如今这么一打扮,定能美的叫世子挪不开眼。”

芳冉的话立刻引来喜房内的一片附和的声音,傅新桐看着镜中自己脸上厚厚的粉,真心怀疑芳冉的话,不过喜房内因为萧氏哭泣之后冷凝下来的气氛则再次热闹起来。

当傅新桐被打扮的花枝招展,吃了一小碗早生贵子汤之后,头上就戴了差不多有十斤重的金凤冠,一块红绸盖了上来,阻隔了傅新桐的视线,外头隐约已经能听见巷子口的鞭炮声,那是顾家来迎亲了,傅新桐的两只手不由的便握在了一起,心里紧张的很,靠声音来辨别周围的一切。

鞭炮声越来越近了,不断有人来院子里通传,说是迎亲队伍到了巷口,过会儿又来报,说已经到了大门外,来报了之后没多久,喜房的门便被推开了,傅新桐的手被画屏牵了起来,只听画屏的声音在旁边小声说道:

“姑娘,该出门了。”

傅新桐站起身,由着身边人搀扶着她出门,傅家的几个姐妹已经嫁人的嫁人,入宫的入宫,便从傅家别脉中挑了一个适龄的妹妹与十三岁的玉书公主一同替傅新桐送嫁,玉书公主是出自李贵人,年纪虽小,但做事说话十分妥帖,也没有公主的娇气,原本傅新桐可没这么大的脸面请公主来给她送嫁,便是因为她大婚前,皇上给了萧氏和她封号,勉强挤上了皇家的大船,又有皇后娘娘亲自吩咐,这才促成此事。

傅新桐两手都被人搀扶着,看不见前路,只知道周围很多人,有点嘈杂,当喜娘将一根红绸送到她手里过后,她便感觉红绸一紧,拉了两下,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一端的人在跟她打招呼,傅新桐抿唇一笑,将红绸也牵动了两下算是回应。

被搀扶着来到一处站定,周围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不少,这应该是到了喜堂内了吧,礼仪先生在那说着恭贺新词,傅新桐被扶着跪别了父母,敬茶磕头,萧氏和傅庆昭叮嘱两人要和睦相处之后,便亲自将她牵着送到了傅星落的背脊之上,由兄长背着她送上花轿,傅新桐似乎听见了萧氏的吸气声还有傅庆昭在旁轻声安慰的声音,眼眶也不禁有些泛红,趴在傅星落的背上,傅星落缓缓的背着她出家门,一道很轻的声音传入傅新桐的耳中:

“妹子,他若欺负你,回来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去揍他。你哥现在的拳脚功夫可是很厉害的。”

傅新桐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傅星落的肩头轻轻打了一下,算是回应,傅星落却仍旧在那龟行,就算傅新桐看不见也能很分明的感受的出来,知道傅星落是舍不得她,心中十分感动,可此情此景,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便听见两人身旁,顾歙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对新桐好的,若有差池,不用大哥动手,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顾歙说完之后,三人间似乎有点沉默,后面跟随的喜婆子已经忍不住上前催促了,可傅星落依旧我行我素,缓慢前行,开口对顾歙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我就这么一个妹子,你身份高,但家里也复杂,一定要看好了她,莫让她受委屈,要不然我…”

傅星落喋喋不休的声音被傅新桐给打断了:“哥,有话等我三天后回来再说行不行?别误了吉时。娘说了,出嫁的时辰关系着今后能不能夫妻和睦,误不得啊。”

傅新桐的声音只有并行的三人听见,傅星落对背上的妹子十分无语,直言抱怨:

“喂,我说这么多到底是为的谁?没见过哪家姑娘像你似的,这么着急嫁出去,我拖拖他怎么了,咱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他娶走了,我说两句都听不得了?”

“你说归说,能不能走快点?又不是嫁去山东山西的,拢共不过隔一条街的距离,你若真舍不得,干脆跟我一起嫁得了。”

傅新桐话音落下之后,傅星落站着停了一会儿,然后才气鼓鼓的往前大步走去,嘴里嘀咕:

“还没出门儿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我若不交代清楚了,他万一欺负你怎么办?真是狗咬吕洞兵。”

傅新桐对这位操心的哥哥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嫁了。

第153章

第153章

傅星落将背上这个等不及要嫁到别家去的妹子送上了花轿, 进到轿子里,傅新桐悄悄将喜帕掀开,透过轿帘子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见傅星落不怎么高兴的站在公主府门前, 周围吹吹打打的热闹气氛似乎都不能让他开心起来,傅新桐深深叹了口气,这个傻哥哥。

上一世也是这样,她要嫁给韩进臣的时候,哥哥也是背着她不愿送她上轿子, 弄得后来韩家人很不高兴,不过韩家人可没有顾歙这么好的脾气, 他们觉得傅星落是有意坏了吉时,不想要韩家好, 所以傅新桐成亲当晚, 傅星落就在傅家后面的一条巷子里被人套头打了一顿,傅新桐三日回门看见的便是鼻青脸肿的傅星落, 问他怎么回事, 他也只支支吾吾的,还是后来芳冉偷偷告诉了她这件事,说打傅星落的看起来便是寻常那几个与韩进臣玩在一起的纨绔子弟。

想想上一世,傅星落为她挨的打可真是不少,幸好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鞭炮放完了,轿子缓缓升起,傅新桐深吸一口气,从舍不得的情绪中振作起来,这一世她嫁的是顾歙,是那个她愿意为之付出生命,同生共死的男人,纵然前路未明,她亦无怨无悔。

如今的傅家再不用像上一世般任人欺负,萧氏有了封号,傅庆昭已是户部侍郎,就连傅星落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军营中有了他的一席之地,就算有一日她不在了,留下父母和哥哥,他们亦能很好的过下去,顾歙是她自己的选择,纵然失败,亦然无悔。

花轿刚刚落地,一只修长的手便伸入了轿子,用手将轿帘掀开,牵起了傅新桐的手,傅新桐听见外面的喜婆子低声提醒:

“世子,应当先踢轿门,振夫纲,再由喜娘将新娘子背出轿子送入府才行。”

顾歙却不理会,弯下身,将傅新桐的手臂环过他的颈项,再倾身入轿,将傅新桐横抱而起,引起周围人发出惊叹,傅新桐是被抱起来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顾歙手臂上动了两下,在他耳边压低声说道:

“顾歙,你干什么呀?”

周围喜婆子也一波接一波的上前,跟顾歙说着什么‘于理不合’什么‘错了错了’之类的话,但顾歙却全然不顾,对傅新桐轻笑着回了一句:“我抱着你扫柚叶,跨火盆,咱们一起去晦气。”

扫柚叶,跨火盆是每个过门的新娘子必须做的,寓意新娘子将外面带来的晦气去除干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有意压制女人的举动成了风俗,有些讲究的人家,会让新娘子绕着火盆跨三四回,跨的夫家人满意了,才可入内,就像是傅灵珊嫁到宋家去的时候,足足垮了三回,宋家才让喜娘背着她进门的。

傅新桐看不见周围人的表情,但是从那些惊讶的声音,她就能想象的出来。

顾歙从来就不是那种在乎别人怎么说的人,而傅新桐更加不在乎,将顾歙的脖子搂紧。顾歙感觉出她的这个小动作,嘴角的笑容不由得越发深厚,两人抱在一起,仿佛两团火焰融汇成了一团,顾歙抱着傅新桐,从承恩侯府大门处扫了柚叶,跨了火盆,然后径直往喜堂去。

顾歙轻柔的将傅新桐放了下来,手中被送进一根红绸,同样的红绸牵动了两下,这俨然成了顾歙和她之间的暗号一般,将红绸拉扯两下回应,顾歙牵着傅新桐来到了喜堂正中央,周围片刻的安静之后,便是一声高昂的声音:

“一拜天地。”

傅新桐随着红绸的方向转身,身边的喜娘扶着傅新桐跪在了一团厚实软垫之上,两人拜过,起身,声音再起:“二拜高堂。”

傅新桐和顾歙再次转身,大红软垫放到两人身前,再跪,再拜,听见承恩侯的声音:“起来吧。”

顾歙亲自扶着傅新桐的胳膊起身,傅新桐仔细听了一圈,也没有听见侯夫人周氏的声音,心中纳闷,不过紧接着又是一声:“夫妻对拜。”

敛下心神,不再去想其他事情,由喜娘扶着再次转身跪在了软垫之上,她知道,自己对面跪的便是顾歙,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只要拜下去之后,从此便是夫妻,一生一世永相随,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几乎全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傅新桐的心跳与两人的呼吸声,红红的盖头下方,伸来一只修长的,略带薄茧的手,傅新桐曾经不止一回悄悄看过这双手,傅新桐伸手握住了他,手有点凉,茧子的地方有点干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双手却给了傅新桐大于一切的安全感,所有的担忧与害怕,全都在这一刻被顾歙的这双手给包容下去,他仿佛在用实际的行动告诉傅新桐,他会保护她。

这份坚定让傅新桐为之动容,都说女子身如浮萍,顺水飘零,一世追求的不正是这份能够让自己沉淀下来的坚定嘛,从此以后,有人为你遮风挡雨,有人做你坚强的后盾,只可惜,不管什么时代,这种不计一切后果也要护你一世周全的坚定,却是绝大多数女人都遇不到的。

“送入洞房。”

随着这么一声喊出,傅新桐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从此以后,她便是顾歙的妻子,再没人能分开他们了。

顾歙将红绸拿在手里,却不用红绸引路,而是直接牵着傅新桐的手往喜房去,周围都是道喜的声音,此起彼伏,顾歙扶着傅新桐跨了门槛,进去喜房之内,似乎就安静一些了,顾歙扶着傅新桐坐到床沿之上,便听他说:

“去将如意取来。”

这次负责两府婚宴的喜婆子是宫里的嬷嬷,主持过不少婚礼,但是像这样的新郎可是第一回遇到,皇后娘娘只说这位顾世子是个不受规矩限制的,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不受限制,完全不理会那些所谓振夫纲的风俗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挑盖头的时辰也不顾了,喜婆子觉得很崩溃,试图再次劝说顾歙。

“世子,挑盖头的时辰该是晚上,现在…”

傅新桐也不想顾歙为她一再坏了规矩,伸手拉住了顾歙的衣袖,轻轻的扯了两下,顾歙感觉到后,转身弯下腰,凑近了傅新桐,轻声问道:

“怎么了?”

傅新桐低声说道:“我等到晚上没事儿的,不用急着现在就挑。”先是抱下轿子,再抱着她跨火盆,顾歙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傅新桐觉得,不管怎么着,等到晚上挑盖头还是可以的。

顾歙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盖头外传来:“你不急我急。”

说完,就将傅新桐抓抓自己衣袖的手,握入了手中,对喜婆子道:“无妨的,去拿便是。”

喜婆子拗不过他,心中有点担忧回宫以后没法跟皇后娘娘交代,不过娘娘这位顾世子素来十分偏宠,不管了,反正也不是她主动二位,是听命的,就算皇后娘娘觉得不妥,应该也不会怪罪于她,再说了,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这位顾世子,她都得罪不起。

便唤来了喜娘将放在托盘上的玉如意与合衾酒一并拿了过来,送到顾歙手边,喜婆捏着嗓子喊了一句:“如意挑喜,夫妻顺心。”

说完之后,顾歙便拿起玉如意的一端,将在傅新桐头上盖了好半天的盖头给挑了起来,傅新桐这便看见了一身喜袍红似火,金冠束发,俊目微挑,唇角带笑,俊美无俦的顾歙,想起自己满脸的脂粉,傅新桐有点不好意思。

害羞的低下了头,轻声问了句:“我脸上是不是挺难看的?”

顾歙摇头:“不难看,好看。夫人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

傅新桐笑的开心:“你拢共见过几个新娘?”

一句‘夫人’,让傅新桐心上一紧,唇角忍不住上扬起来,说完之后,顾歙莞尔一笑:“只你一个,那也是最美的。”

两人四目凝视,说不出的情意绵绵,喜婆子在旁边伺候,笑道:“世子夫人这般美貌,也是老奴见过最美的新娘子。”

顾歙夸她,傅新桐倒觉得没什么,可旁人一夸她就不好意思了。

喜婆子心里觉得惊奇,总是听闻承恩侯府世子是当世之才,为人孤僻冷傲,并不与人交往,原以为是个冷心冷面之人,谁知道,对别人确实很冷,可是对这刚过门的妻子却这般无底线的宠爱,倒真叫人觉得意外,由衷又道:

“像世子这般心疼夫人的男子,老奴也是第一回见着。”转过身去,欲替两人倒合衾酒,却听顾歙说:

“我比夫人大这么多,该是多宠一些的。嬷嬷别忙了,合衾酒晚上再喝,待会儿去请夫人身边的丫鬟都进来伺候夫人换衣梳妆。”

傅新桐和喜婆子的感觉一样,都有点发懵,拉着顾歙问:“换衣梳妆做什么?”

顾歙弯下腰,在傅新桐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自然是等我回来…”

别有深意的一句话让傅新桐满面通红的低下了头,顾歙见她害羞了,便伸手在她头顶轻抚了两下:“我去外面招呼,不会喝醉回来的,放心吧。”

说完之后,顾歙便放开了傅新桐的手,一步两回头,走出了喜房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五点就起来了。过年期间,要走的亲戚太多,白天总是有事情来打岔,更新的少,实在不好意思,但我会尽量抓紧时间的。(*  ̄3)(ε ̄ *)

第154章

第154章

喜婆子率众喜娘上前来对傅新桐行礼:“奴婢们拜见世子夫人。”傅新桐虽然是县主, 但是嫁给顾歙之后,就是顾家的世子夫人了。

傅新桐抬手:“嬷嬷,姑姑们请起,不必多礼。世子乃真情实性之人, 不受规矩约束,也是我太过娇气,这才有了今日之事,让你们见笑了。”

傅新桐知道这些喜婆子,喜娘全都是宫里来的人, 兴许就是皇后娘娘手边的,顾歙今日这般行为若传去了宫里, 皇后娘娘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怪罪,因此便先与这些人打个招呼, 主动承担一些责任过来, 就算皇后娘娘要怪罪,那也是两人一起承担。

那嬷嬷也是没想到顾世子是那样不理人情世故, 世子夫人却是个通透之人, 笑着回道:

“夫人言重了,世子性情这般才是好事呢,老奴伺候过不少婚事,但像世子这般完全顾虑夫人感受的,却未曾见第二人。这并不是不受规矩,而是说明世子是真心疼爱夫人的。”

傅新桐脸上露出了羞怯的笑容,喜婆又道:“那奴婢们去将公主府的姑娘们喊进来伺候夫人梳洗吧。”

“嗯,便有劳嬷嬷了。”

过了一会儿后,画屏和香萍等被喊了进来,那喜婆子便带着喜娘们暂且退到了喜房外头。

画屏上前扶起傅新桐问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顾家的规矩怎么是白天梳洗卸妆换衣裳呢?”

世间成亲的风俗,都是拜堂过后,新娘在喜房等到夜里,新郎再过来挑盖头,喝合衾交杯,然后才是梳洗换装呢,如今顾家有了新的规矩,所以画屏就以为这是顾家的规矩。

傅新桐将喜房里先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画屏,画屏和香萍听后都大为惊叹:“天哪,世子对夫人也太好了。”

在公主府的时候,萧氏对她们三令五申,到了顾家之后,两个丫头一定彻底把称呼给换做‘夫人’,不能如在府里那般随性了,两个丫头听了进去。

傅新桐坐在铜镜前,让丫鬟们替她将头上的凤冠卸了,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要不然就好像头上顶着一座山似的,除了嫁衣之后,其他丫鬟便退了出去,留下画屏与香萍两个在屋内替傅新桐梳洗换装,画屏借着替傅新桐除发钗的时候,凑到傅新桐耳旁说道:

“夫人,先前您和世子拜堂的时候,太奇怪了。”

傅新桐摘了手上的戒指:“怎么奇怪?”

“您和世子叩拜的不是侯夫人,而是侯爷和前侯夫人的牌位。”画屏讲这件事告诉了傅新桐。

傅新桐听后微微一愣,问:“那现今这位侯夫人呢?”

“就站在放着牌位的那张椅子的后侧,脸色看着可不太好的样子。”画屏说完之后,香萍也跟着后头说了一句:“还有啊,先前我们在外面守着,亲眼看见了如月县主带着一大帮子女眷要来喜房,说是要见见世子夫人,却被人拦在了回廊那头,连一步都没让她们进来,看样子,那些拦人的应该都是世子的人。”

傅新桐在镜子里看向两个丫鬟,过了一会儿后才敛下目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看样子,顾歙和侯夫人周氏的关系,比傅新桐想象中还要僵持。顾歙成亲不跪现任侯夫人,却跪自己的生母牌位,还要让侯夫人端立在侧,做侍奉状,俨然像是回到了前侯夫人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周氏是妾,不管怎么样,主母坐着,她就只能站着。并且顾歙成亲,来往的宾客定然都是显贵,这种方式也算是变相的在提醒众人侯夫人周氏从前的身份,若她是周氏的话,那心里定然恨死顾歙了。

而顾歙的父亲承恩侯居然允许顾歙这样的行为,那其实仔细想想,他对周氏的感情也不过尔尔吧,个中缘由傅新桐还真是有点搞不清楚了。

画屏等刚伺候傅新桐梳洗完毕,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先前出去的喜婆再次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分别提了一个食盒,对傅新桐说道:“夫人,世子派人给您送了吃食过来。”

傅新桐从绣帘后走出,两个丫鬟已经将食盒里的菜肴拿了出来,摆满了一桌,傅新桐惊讶的看着那喜婆,只见她只是对她恭敬一礼,然后就带着丫鬟告退了。

画屏又是一阵惊叹:“夫人,奴婢又要说了,世子对您实在是太好了。”

脸上没有厚厚的粉妆,头上没有重重的凤冠,傅新桐穿着一身红色的居服坐在满桌的美食前,拿着筷子,心中五味陈杂,她一定是全京城里最幸福,最轻松的新娘子了,先前傅音渺和傅灵珊成亲被折腾来折腾去,其实傅新桐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凭着对顾歙的爱,才没有退缩,也做好了要吃几天苦的准备,可是现在看来,她之前的那些担心实在有点多余了。

只不过,这个世上又有几个新郎像是顾歙这般,处处为妻子着想呢?

傅新桐吃了东西,整个下午轻轻松松,清清静静的待在喜放里看看书,与画屏她们说说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华灯初上,承恩侯府的晚宴酒席已经开始了,喜娘们来传话,说是世子敬完了酒就回来,宾客较多,让夫人稍待。

傅新桐玩了大半天,心中莫名觉得有点愧疚,听到传话之后,就端端正正的坐到床沿上去等顾歙。

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顾歙才从外面走入了喜房,外表仍旧是一派平静,行动走路与平常无异,但是傅新桐从他的目光中却看出了异样,清醒时的顾歙,眼神特别清亮,有一种看透人心睿智,但现在的顾歙,眼中只有平静,看见傅新桐,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

顾歙来到傅新桐面前,握住了傅新桐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居然将傅新桐的手举到唇边吻了两下,语调轻柔的说了句:

“夫人,我回来晚了。”

傅新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下来一件事——顾歙喝醉了。

往旁边喜婆看去,良好的素养让她们的脸上依旧挂着喜庆的微笑,尽管如此,傅新桐依旧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伸手反握住了顾歙的手,扶着他坐到床沿上,然后对喜婆子说了一句:

“嬷嬷,合衾酒该怎么喝,世子好像有点醉了。”

喜婆倒是没看出来顾歙醉没醉,但是新娘子一进门就卸了妆,盖头早早挑起,现在还主动来要合衾酒,怎么说呢,今天这场婚礼算是她主持过的最奇特的婚礼了,见顾歙坐在床沿上,嘴角带笑,并未阻止,喜娘们便手脚麻利的替两人倒上了两杯合衾酒,喜婆在口中说了一长串恭贺之词,最后让两人右手各执一杯,交换饮下,这便算是礼成了。

喜娘们问是否要留下伺候,傅新桐直接摇头表示:“不用了,世子这里我伺候就好,你们都早些回去歇着吧。”

喜婆,喜娘们鱼贯而出,最后一个体贴的替他们将房门关上,偌大的房间内,瞬间就安静下来。

傅新桐深吸一口气后转身,却意外落入了一个酒气浓郁的怀抱,顾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两臂将她圈在怀中,不让傅新桐逃离,他低下头,将两人额头抵靠在了一起,这样亲近的行为,让傅新桐紧张的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去,两条胳膊抵在两人胸膛之前,轻轻的推了顾歙两下,说道:

“我,我去伺候你更衣。”

声音柔柔的,在安静的喜房中显得格外娇气,顾歙与她鼻尖相抵,片刻犹豫之后,便对傅新桐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之后,不等傅新桐反应过来,他就含住了傅新桐的唇瓣,深深的吻了起来,傅新桐被他勒的生疼,只好把两条胳膊拿了出来,圈上了顾歙的颈项,顾歙手臂一捞,就托着傅新桐的后腰,将她抱了起来,迅速的甩到了床帐之中,傅新桐觉得天旋地转之后,都还没有适应,眼前就立刻被一座大山给覆了上来,两边床帐缓缓落下,隔绝了床铺之中的一床温存,春、色无边。

傅新桐白天里积攒下来的体力,全都耗费在了晚上的新婚之夜上,并且觉得更为吃力,两条腿到现在都还止不住的打颤,顾歙一个劲的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可下手又不肯轻些,将傅新桐折腾的够呛,就算泡了澡,洗了身子,舒服的躺在被褥里,还仍旧觉得全身跟虚脱了似的,胳膊灌铅,抬都抬不起来。

顾歙从内室走出,头发仍旧湿漉漉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开襟的长袍,以一条软腰带随意束着,脸上带着餍足的笑,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傅新桐将脖子以下全都藏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顾歙伸手在她额头上轻抚了两下,俯身下去亲了亲,柔声说道:

“今儿喝的有些多,下手重了,让夫人受苦了。”

傅新桐对着他这张色若春花,英俊的脸,就算心中有些埋怨,也是说不出口的,想起两人先前交颈缠绵的画面和感觉,傅新桐羞红了脸,干脆把整个身子都沉入被褥之中,只留下几缕黑发,铺在绸面鸳鸯枕上,惹得顾歙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听着顾歙的笑声,傅新桐很想跳起来将这人扑倒,撕咬教训一顿,可是一来她现在根本没有那力气,二来,也是怕了顾歙刚才的那股子狠劲儿,若是弄巧成拙,顾歙没有被她教训到,反而反过来,让顾歙再把她给教训一顿的话,那傅新桐可真就欲哭无泪,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