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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出来,蔺效身心都很轻松,为着花朝节将沁瑶约出来之事,他一早便将手底下几桩事情做了交接,这两日休沐,可以尽情做些准备。

那日虽请了缘觉上山,可缘觉四处察看一番,并未发现邪物作祟的迹象,而他因一路护送皇上等人回长安,也无暇向缘觉细述沁瑶所见的玉泉邪物之事。

到最后,缘觉只好在玉泉附近布下天罗地网,静观其变,若那怪物去而复返,一旦落入缘觉的法阵,自然魂飞魄散。

做好如此安排,缘觉便留下几名弟子静观异象,先行下了山。

皇上知道后,只说近些时日暂不去玉泉山消暑,等缘觉等人设下的法阵捕住了邪物,再做计较。

说完,皇上想起那晚蔺效为了守护康平,几乎一夜未睡,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唤了他近前,殷勤嘱咐了许久,又令他回家好生歇息。

蔺效出宫骑了马,想着明日便能将沁瑶约出来,脸上不免含了几分笑意,一旁蒋三郎见了,忍不住摇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明日便做新郎官呢,瞧这一脸的春风得意。”

“滚。”蔺效言简意赅回道。

“明日花朝节,长安城里但凡未出嫁的小娘子都会上街看热闹,瞿小姐自然也不例外,瞧你这副未饮先醉的德行,莫不是也约了佳人出来?”蔺效越不肯说,蒋三郎越不放过他,偏要问个彻底。

蔺效不语。

蒋三郎察言观色,哈哈一笑道:“在我面前你也不肯说实话,也罢,我原想着瞿小姐人虽好,门第上到底差了些,恐怕到时候姨父和你皇伯父未必肯同意这门亲事,可你小子竟然不声不响将人给弄到书院里去了,依照你这志在必得的架势,明年再做些手脚,就等着指婚了吧?”

蔺效挑挑眉,不承认也不否认。

常嵘在身后悄悄叹口气,放眼整个长安城,能让世子卸下心防坦然相待的也就只有一个蒋三郎了。

“好好好,这样再好不过。”蒋三郎大笑,一拍蔺效的肩膀,“既这样,我可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你嘛,马马虎虎算得一表人材,瞿小姐比你更好,才貌双全,你们二人算得上天造地设,一对璧人呐。”

笑得虽大声,但眉梢眼角到底含了几分郁色,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痛快的事,笑容再不见当初的明朗欢快。

蔺效看在眼里。暗叹口气,淡淡道:“你我二人好些日子未曾好好聚聚了,既然眼下都无差事在身,不如去山水楼喝一盅。”

蒋三郎先是一怔,随即笑道:“走,今日你喜事在身,该你做东。”一拍马,先往前去了。

第70章

到了山水楼,两人刚到楼上,临旁一间雅座正好有人往外一瞧,忽笑道:“世子,三公子!”

说着便起身迎了出来。

蔺效和蒋三郎见是宁远侯家的陈四公子,算得相识,不得不止步打招呼。

“难得在此巧遇,世子,三公子,不与我们同饮几杯么?”陈四惯来会与人打交道,蔺效和蒋三郎又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贵人,早存了拉拢结交之意。

蔺效和蒋三郎还未说话,雅座又有人出来,语调愉悦,“十一哥,蒋家三哥。”竟是夏荻。

雅座里头还坐着好些勋贵子弟,都纷纷笑着起身,邀二人入内。

蒋三郎无可无不可地笑笑,由着陈四拉着自己进雅座,蔺效看见夏荻,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可眼见蒋三郎已经进了房,夏荻又一径拉着自己不放,只好也入了座。

两人坐下,陈四忙令店家添菜添酒,孔胖子在旁展开纸扇,故作风雅地扇了扇,觑着蒋三郎道:“三公子,得有小半年没在乐坊酒馆见过你了,前日听说你将府中姬妾一并散了,怎么,三公子是要自此转性,做柳下惠了么。”

蒋三郎眼睛看着手里转动着的酒杯,嘴角虽仍含着笑意,目光却倏的冷淡下来。

陈四见未来妹夫一张嘴便得罪人,心里暗骂他好没眼力价,也不看自己跟对方的交情,蒋三郎这号人物是随便谁都能上赶着打趣的么?活该被对方甩脸子。

又隐隐替妹妹渝淇扼腕,分明容貌才德都不差,偏被父母指给了孔维德这二货。

可终归是自家人,该维护的体面总需维护,忙岔开话题,对蒋三郎和蔺效笑道:“世子,蒋三公子,方才你们二位不在,没听到刘二公子说起最近的长安奇闻呢。”

蔺效知道他们素来喜欢流连花街柳巷,所谓长安奇闻,无非就是谁家青楼妓馆又来了什么新人,哪位官员又有了什么风流韵事,光想想便觉得无趣,当下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蒋三郎也很是意兴阑珊,身子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道:“哦?什么奇闻?”

“说是永乐坊新开一家小明波楼,里头一位头牌名唤春翘,生得妖娆多姿,凡见者无不为其神魂颠倒,近段时日在长安声名大噪,刘二公子前日有幸一睹真颜,方才一直赞不绝口呢。”陈四笑道。

刘二公子应和似的点点头,不无遗憾道:“模样端的是世间难觅,身段更是没话说,只不会说中土话,每常说话,无人能懂,当时同去的也有不少江南才子,听了说既不像吴语,也不像淮语,有人猜测,此女许是从东瀛渡来,怕让人知晓身份,偏扮作江南人,我等爱她风流貌美,也懒得细究。”

夏荻大不以为然,嗤笑道:“连中土话都不会说,想来不过皮相生得略好些,就把你们一个个给迷得这般神魂颠倒。亏你们还常自诩欢场高手,也就这点出息?而且自古以来,世间女子各具风情,各花入各眼,你们觉得貌美,兴许别人觉得不过尔尔。”

刘二公子嗟叹:“夏公子你是不知道,每逢此女挂牌接客,小明波楼均座无虚席,人人怀揣万金,眼巴巴地等着做她的入幕之宾。偏这位春翘娘子与其他女子不同,不爱才华和财帛,只爱颜色,每回自行挑选恩客,非俊少者不能得其青眼。我去过几回,砸进去了好几千两银子,喝了一肚子茶水,连春翘娘子的手都没摸着。”

蔺效在旁听了,心中冷笑,这等故弄玄虚的手段,何其无聊浅薄,偏也能引得这些人欲罢不能,将其当作宝贝似的趋之若鹜。

想到此处,甚觉无趣,身子虽还坐在那,思绪却已飘到明日花朝节上,暗想沁瑶不知何时才能出来,自己做的安排她会不会喜欢。可惜他自小将心思放在习武学文上,不常出去取乐,对女儿家的喜好知之甚少,而今对如何哄得沁瑶高兴都毫无头绪。

想着沁瑶戴着那根雪中寻梅簪该是娇美,心中的期待和渴望如同外头酷暑蒸腾下的热浪,一阵阵奔涌而至,怎么也压抑不住。

孔维德摇着肥硕的脑袋道:“噫,无趣,这春翘娘子只爱男子的皮囊,可见其胸襟见识着实有限,难道她不知道这世间才高之人大多生得寻常,而那些形容俊美者往往才疏鄙陋么。”

他挾酸带怨,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却不知此话一出,将席上蔺蒋夏三人统统贬斥为“才疏鄙陋”之辈了。

陈四简直恨不得跳起来掌掴孔维德一顿,此子但凡张嘴说话,必将同席之人得罪一大半,偏还不知道藏拙,凡事都爱发一番议论,简直气得死人。

所幸蔺效想着心事,恍若未闻,蒋三郎和夏荻全当孔维德放屁,只顾在一处讨论花朝节出门游乐之事,惟有一个刘二公子满脸失落,连叹道:“不知何时才能有幸与春翘娘子春宵一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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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子师徒三人到了裴府,随着裴林进得府内。

沁瑶先还有些忐忑,不知一会裴敏认出她来会作何反应,谁知进内只见到一个裴夫人,裴敏许为着避嫌,根本未曾露面。

“想来这位便是清虚子道长了。”裴夫人一见几人进来,脸上的畏惧苦闷似乎就减缓了不少,忙扶着丫鬟的手快步迎上前,行一大礼,“见过道长。”

“夫人莫要多礼,快快请起。”清虚子但凡在外人面前,无不做出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很能唬弄人。

他往后堂探询地看一眼,问:“府中的公子和小姐呢,为何不见出来。”

“哦,大郎眼下在督军府任职,还未下衙,小女昨日才从书院回来,我和内子怕她害怕,不曾告诉她这些时日府中的异状。”裴林接话道。

沁瑶暗暗皱眉,裴氏夫妇这般愁云惨雾,裴敏怎会猜不到家中有异。

清虚子不再多话,令阿寒捧了无涯镜出来,从堂前开始,一路细细察看到后花园,期间无涯镜里几次出现波澜,黑雾缭绕,显示裴府中确实有邪气。

到得后院一处,镜中黑雾浓得形成黑色雾珠,溢出镜面,往下缓缓流淌,清虚子见此情景,猛一顿足,抬头往前一看,见是一扇朱红小门,忙问:“这是何处?”

裴氏夫妇道:“乃是府中后门,外面便是三元巷,平日不常使用,只偶尔有下人从此门出去采买些府中杂物。”

清虚子觑着镜中显出的异象,许久才冷笑道:“若贫道未猜错,那邪物每晚都从此门而入,再由此门而出,风雨不误。倒有点意思,甚少见到这般守规矩的邪物。”

话未说完,旁边下人忽道:“大公子。”

沁瑶闻声回头,便见一位青年公子远远走来,容貌与裴敏极为相似,都是眉毛飞扬,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极是神气,只比裴敏少了书卷气,多了武将身上特有的利落飒爽。

裴公子看见清虚子等人,眸子里毫无笑意,阴沉着脸朝几人走来。

第71章

清虚子转头看向这来者不善的年轻人,皱了皱眉道:“这是府上大公子?”

裴氏夫妇也暗觉奇怪,怎么大郎脸色这般难看,转而一想,大郎素来不喜怪力乱神一说,对僧道之流颇有微词,想来是看家中请了道士,有些不虞吧。

忙对裴绍做个告诫的眼神,转身为清虚子做介绍道:“正是犬子。”

裴绍对父母丢过来的眼风视而不见,径直走到几人跟前,冷着脸问:“这是在做什么?”

“大郎。”裴林微带着愠意看向儿子,“这位是青云观的清虚子道长,惯会捉妖除祟的,咱们府上近日闹得这么凶,你母亲前些时日打听到道长的大名,今日特请了道长来家中察看。”

“捉妖除祟?”裴绍脸更阴沉了几分,“不过发了几次梦魇,一无人受害失踪,二无人亲眼见过所谓’怪物’,想来不过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唬自己罢了,又何须请了这些玄黄术士到家中大动干戈。”

裴林不防儿子说话这般不留情面,语气里甚至还隐含着对父母行为的不屑,只差没给他扣上一顶“愚昧盲从”的帽子,脸上便很有些挂不住,轻喝道:“大郎,你母亲和我连夜噩梦,好些时日未曾好眠了,办法想了不少,统统无用,如今好不容易请了清虚子道长来府中除祟,你不说帮着殷勤招待,只顾阴阳怪气做什么。

又回头对清虚子笑着做解释:“我家大郎在沧州大营里厮混了一年,想来营中操练颇为辛劳,性子变了许多,有些狷介之处,还望道长莫要介意。”

裴绍脸上本来始终维持着山雨欲来的阴沉,听裴林说出这句话,双手微微握了握拳,旋即紧闭嘴巴,再不多言。

清虚子先见他语气不善,一副找麻烦的模样,本已意动,此时听了裴林这番解释,也不接茬,施施然转过身,用宽大的袍袖拂了拂无涯镜。

就见镜中景象倏然变幻,原本浓聚不散的黑雾消失不见,紧接着,光洁可鉴的镜面便如同衣冠镜一般照向裴公子,连同他身后的裴氏夫妇也一并笼罩在内。

沁瑶心中一动,忙转头往镜中一看,静静等了半晌,镜中却再未出现先前的黑雾,只映出裴公子带着几分疑惑的恼怒面孔及清晰可辨的轮廓身形,他魂魄清宁,浑然不见异象。

裴氏夫妇不明白清虚子为何好端端将法器转向儿子,惊疑不定道:“这是?”

清虚子心中猜测落空,愈发疑窦丛生,只得暂且收回无涯镜,看向裴氏夫妇道,“裴大人,裴夫人,依你们二人梦中所见,与贫道前些时日收服的一批邪物倒很有些相像,方才贫道用法器窥了窥,探得那邪物每夜都来你府中作祟。你们睡梦中本就魂魄不稳,受了那邪物释出的邪气冲撞,故而才会飘荡到花园中,窥见那邪物的形貌。”

沁瑶听了深以为然,也就是说,裴家人并非梦中生出幻境,分明是魂魄从身体逸出,亲眼见了那邪物,不明就里,反以为是做梦。

清虚子说完,沉吟片刻,又问:“敢问府上近些时日可有人去过五牛山?”

“五牛山?”裴林有些奇怪,“西郊那座五牛山?不曾去过。”

“怎么不曾?”裴夫人钦佩地看一眼清虚子,温和地纠正丈夫道,“大郎从沧州大营回来,不正好路过五牛山么?”

“哦?那这就说得通了。”清虚子点点头,捋须思忖道,“许是裴公子途经五牛山,落在了山中邪物的眼里,那邪物一路尾随裴公子到了府内,其后便开始作怪。”

是这样吗?沁瑶暗暗皱眉,僵尸有形有质,从五牛山行到长安城内,无论怎么掩蔽行迹,难保不被人给撞见,继而掀起轩然大波,怎会像现在这般悄无声息。

裴氏夫妇见清虚子已猜到怪物的来历,心中添了许多底气,忙道:“那道长打算如何对付这怪物?”

清虚子抬眼看向那扇朱门道:“上回贫道和徒弟在五牛山捉尸,因数目太多,我跟徒弟精神有限,难免逃脱一二,府上这位恐怕便是其中一只,它既每夜都来磨缠,今夜自然也不会例外,贫道即刻跟两位徒弟布好阵守在此处,待它来时,务必将其一力除去,以永绝后患。”

“那就再好不过了。”裴林脸上直如拨云见雾,瞬间亮堂了不少,忙恳切道,“道长施法时需要我等做些什么,直管吩咐,”

清虚子暗暗扫一眼面无表情的裴绍,微笑道:“晚间贫道做法时只需将花园空出,屏退左右,莫让人前来相扰便可。”

裴氏夫妇应了,欢天喜地地下去做准备,裴绍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清虚子等人,过了许久,才隐含戾气转身离去。

到了晚间,清虚子便吩咐沁瑶和阿寒取出引魂幡,插于供桌上,又奉上三支炼魂香,将那扇朱红小门打开,放一碗鸡血于门外地上,静静等着。

今夜热得出奇,往常穿行于长安城大街小巷的风仿佛被人装入了一个密闭的口袋,连树梢柳叶都静止不动。

风既无迹可寻,雨又迟迟不至,空气里便只剩下滞闷的热。

沁瑶眼睛望着门外那黑沉沉的三元巷,头上汗意蒸腾,身上道袍如同湿透的书页,将她给严严实实地裹住。

她一边拭汗一边暗自奇怪,这等酷暑天,那僵尸只怕在长安城捱不过半日,便会发出冲天腐臭,究竟是如何做到来去自如,不引人侧目的?

她想起前日的泉中僵尸,有心要跟师父详说,又怕发出声响,惊扰了前来滋扰的僵尸。

等了大半夜,朱红小门一无动静。

沁瑶和阿寒后来按耐不住,悄悄跃到墙头又等了许久,三元巷的尽头却始终安安静静,不曾出现僵尸的踪影。

直至天亮,师徒三人都毫无所获,清虚子不觉意外,反倒是早前的猜疑愈加具体,寒着脸对沁瑶和阿寒道:“昨夜设这个阵法,为师不光为了捕获僵尸,还存了些试探府中人的意思,照目前来看,为师的确猜得不错,府中确有人豢养僵尸,见咱们布下陷阱,提前放了风声,让那僵尸逃了,所以咱们才白等了一夜。”

“豢养僵尸?”沁瑶和阿寒吃了一惊,“谁这么胆大包天?”

难道非但不是僵尸残害裴家人,竟是府中有人懂得邪术,反过来操纵僵尸不成?

清虚子并不很确定,只含着隐忧道:“为师告诉过你们多少回,这世间最难算计的是人心,最难对付的也是人心,你们以往还少见了魑魅魉魍披着一张好人皮么?为师是觉得,这里头的事恐怕远非咱们想的那么简单,只怕大有古怪。”

沁瑶见清虚子句句意有所指,心里越发惊心,刚要开口细问,裴林带了几名仆从急匆匆过来了,“道长,如何?可曾捉到那邪物?”

清虚子忙故作端凝道:“昨夜咱们在此摆阵,想来那邪物闻风丧胆,不敢前来滋扰了。“说毕,又很笃定地问:“裴大人,昨夜你们想必未曾发噩梦吧?”

裴林微微一怔,旋即面露欣喜道:“可不是!昨夜自入眠后便一觉睡到天明,中途未曾醒转,更不曾梦魇,道长,您果然道行高深,裴某感激不尽。”

清虚子坦然受了裴林的夸赞,淡淡道:“一会贫道会在你府外画上镇宅符,那邪物自然不敢再来滋扰了。”又呵呵笑道:“并非贫道自吹自擂,只是贫道画的符与外头远非那些鱼目混珠的道士所能比拟,寻常鬼魅见了避之唯恐不及,何况一个小小僵尸。裴大人往后只管高枕无忧,那怪物绝不会再来了。”

裴林自然是千恩万谢。

过不一会,裴夫人等人出来询问,面上气色也好了不少,想来昨夜也是一夜好眠。

如此一来,阖府上下对清虚子无不心悦诚服,清虚子在众人钦佩的眼光中画好符,随后假客气几句,到底接了裴氏夫妇奉上的厚厚酬银,趾高气昂地出了府。

一上青云观的马车,师徒三人的脸全都垮了下来,恢复了凝重。

过了许久,清虚子沉声道:“走,这就去五牛山,为师上回只怕看得还不够仔细,若真有人利用僵尸作祟,源头恐怕还是五牛山那几处墓穴。”

沁瑶深以为然。

的行至一半时,沁瑶思绪终于由裴府转到了玉泉山之事上,忙要将水中所遇“僵尸”描述给清虚子听,谁知刚一开口,清虚子便赶她下车道:“到你们瞿府了,你昨晚一夜未睡,今日又是花朝节,五牛山你就别跟着去凑热闹了,等师父和你师兄从五牛山回来,你再回青云观。””沁瑶冷不防被师父扔下车,虽知道师父是一片好心,仍觉气闷,追了两步,唤道:“哪有您这样的!”

可马车一溜烟跑得没影,她又没有绝世轻功,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了,只得作罢,垂头丧气地回了瞿府。

第72章

夏芫这一进来,屋内的谈话顿时戛然而止。

夏兰和夏荻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想着方才两人对话到底难登大雅,也不知被夏芫听进去了多少。

“大哥二哥,你们方才说的瞿家小娘子可是瞿沁瑶?”夏芫轻轻用团扇扇了扇风,笑吟吟地在窗前榻上坐下。

夏荻窘迫地咳嗽一声,虽想否认,但也知道他这妹妹极聪明,寻常的谎话糊弄不了她,只讪讪道:“不过几句玩笑话,怎么就叫你给听见了?”

夏芫用团扇掩住嘴轻声笑了两声,打趣道:“瞿小姐是个极好的人,二哥眼力不差,只是不知道二哥今日打算如何将她邀出来,又如何戏弄于她?你该知道,瞿小姐人很机灵,寻常手段可轻易算计不到她。”

听了这话,正饮着茶的夏兰动作一顿,诧异地看一眼夏芫,老二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连素来规矩的妹妹也跟着凑起热闹来了。

夏荻也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上下打量妹妹一番,暗想莫非妹妹有意维护同窗,故意拿话试探自己?忙含糊其辞道:“并不会存心戏弄她,不过想着今日花朝节,若在路上见了她,有心想请她吃个饭,顺便看场变文罢了。”

夏芫眸子微动了动,含笑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我原想着瞿小姐为人不错,我很是喜欢她,若二哥你存心欺负人家,妹妹我可不答应。”

这话如同一阵微风,将夏荻和夏兰心底的疑虑同时吹去,夏荻神色一松,笑道:“妹妹既然都这么说了,二哥我自然不敢造次。”

“可是二哥你既然答应了陪我出门游乐,若一心要堵瞿小姐,还顾不顾得上我了?”夏芫不满地嗔道。

夏荻挑眉道:“二哥不过略失陪一会,又不会去而不返,而且稍后七哥和康平他们不就从宫里出来了么,你又还有那么多同窗,出门时准保前呼后拥的,还差一个二哥吗?”

夏芫噗嗤一笑:“瞧把二哥你急的,妹妹是那等不识趣的人么?你自去陪你的瞿小姐,妹妹我才不讨人嫌呢,我跟康平她们一处玩去。”

夏荻厚着脸皮笑笑。

夏兰想起什么,嘱咐夏荻道:“叫府里的刘护卫他们跟着阿芫,别又像在大隐寺那回那样出什么乱子。”

夏荻正色道:“早安排妥当了,大哥放心。”

夏芫想起前两日在玉泉山看见缘觉和尚,奇道:“大哥二哥,上回大隐寺之事,皇上不是怀疑是缘觉方丈跟外面的贼子里应外合么,为何没有将他收监,反放了出来呢?”

夏兰一脸的讳莫如深,肃然道:“上回之事皇上交给十一去办,个中详情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十一似乎已洗刷了缘觉的嫌疑。皇上听说缘觉不过受了池鱼之殃,便重恢复了他大隐寺方丈之职以做安抚,听说不日还要封他做悟达国师呢。”

夏荻不屑道:“皇上为何对这个缘觉这般推崇?这人上回我也见过,装模作样的,不像潜心修行之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早些年皇上出行时遇刺,恰好被缘觉给救了,皇上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这才有了今日昌隆鼎盛的大隐寺呢。”夏兰饮了口茶,将茶盅放回几上。

夏荻听得有趣,还要细问,夏芫却对这些旧闻无甚兴趣,仍将话题扯回沁瑶身上,闲闲问:“二哥,不知你跟瞿小姐预备在何处吃饭,又打算去哪家乐馆看变文呢?””

夏荻摸摸鼻子道:“先将人引了来再说,瞿小姐历来有些脾气,未必肯赏脸同我吃饭。”

夏芫却知道她二哥性子霸道,一旦起意,非称心如意不可,便笑道:“二哥你在妹妹面前也不肯说话,罢了,时辰不早了,我估摸着康平她们也该来了,既然大哥二哥你们都不同我一道出门,我自跟康平她们同游去了。”

说完,夏芫便辞了出来,仍回自己的小院。

走至一半,忽停住脚步,用手指漫不经心地缠绕团扇的穗子,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淡淡对身旁丫鬟道:“一会你让陈三跟着二公子,瞧他去哪了,若二公子跟瞿小姐在一处,速速派人去澜王府找十一哥,就说康平和七哥在那等他,务必引他前去。”

丫鬟眨了眨眼,忙点头应了,下去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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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效从思如斋出来,到正房给澜王请安。

澜王闲闲依靠在榻上听伶人奏曲,眼睛半眯半闭,手指应和着节拍敲打扶手,甚是惬意。崔氏伴在一旁,拿了本曲谱在手中随意翻阅,妆扮倒比往日素净了许多,不再一味的穿些粉裳紫裳,嘴上也是自然颜色,没刻意用胭脂涂得娇嫩欲滴。

澜王见了蔺效,呵呵笑道:“你往年每逢花朝节,不是在家读书练剑,就是在宫里跟太子和老七蹴鞠,难得今日倒愿意出门,莫不是有相中的小娘子了?”

澜王妃也在一旁淡淡地打量蔺效,见他面容俊美,身姿挺拔,静立于晨光中,如同高山寒雪,耀眼得有些刺目。

尤其让她泛酸的是,虽然他脸上神情沉静,眸子里却分明含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期盼,而这份期盼是因谁而生,自不必问。

想到此处,她忽然觉得那日打碎夏芫那根簪子何其英明,直到现在,她耳边仍时常响起簪子落地时发出的碎裂声,又尖又脆,真叫一个痛快。

蔺效察觉到崔氏莫名其妙的目光,心中冷笑,这妇人眼下不知又在算计什么,身后一堆烂账尚未结算,竟然还敢做怪,真是死到临头尤不自知。

只他今日一门心思盼着跟沁瑶相会,万事都且放在一边,对崔氏根本无暇加以理会。

澜王看着儿子跟亡妻极为相似的面容,想着儿子这些年何等争气听话,几乎从未让他操过心,心里生出好些感慨,忽叹息道:“也罢,你如今也大了,平日又总在宫中,不常回府,父王对你的心思也猜不准了,但父王知道你历来稳妥,从不胡闹,你若有看中的小娘子,自管去求你皇伯父指婚,父王绝不反对,总让你称心如意便是了。”

蔺效意想不到,立即接话道:“父王这话儿子记在心里了。”

澜王见儿子像是要将他的话就此盖上个“不得反悔”的印章,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好好好,你放心,父王绝不会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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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瑶一回家便嚷着让采蘋等人放水,进了净房,飞快地脱下道袍,随后便散开头发,从头到脚认真洗刷一通。

等她洗得香喷喷的从净房出来时,采蘋一边用帕子替她擦头发,一边道:“小姐,方才有位韦国公府的下人送帖子来,说是颐淑郡主邀你出去玩呢。”

“颐淑郡主?”沁瑶狐疑地瞟一眼桌上的帖子,旋即摇摇头道:“说我不在府中,回了他吧。”

“好的。”采蘋应了,又道,“小姐,时辰不早了,你不是跟王小姐和刘小姐约好了去南泽苑碰头么,快些妆扮好,咱们这便出门吧。”

每逢花朝节,街上满是盛装打扮的仕女和俊俏郎君,衣香鬓影,盛世繁华,集合了所有少女对美好事物的幻想,几乎算得长安众女最喜爱的一个节日,采蘋自然也不例外。

沁瑶见她这般雀跃,不自觉也被感染了一份节日的喜悦,笑着道:“先替你家小姐我拿身衣裳过来,再给我梳个好看的头发,咱们收拾妥当了就出门。”

采蘋欢快地应一声,将瞿陈氏近些时日给沁瑶张罗的新衣裳全数取了出来,左挑右选,最后选了一件鸭蛋青薄透纱的罗裙,想着这颜色清凉可人,正衬沁瑶欺霜赛雪的肤色,给沁瑶穿上后,打量半晌,又拿出一条月白色的半臂配上了。

妆扮妥当,沁瑶便到正院向瞿氏夫妇辞行,可惜瞿子誉一早便出了门,不知去了何处,邀哥哥同游的计划落空,只好独自带着采蘋出门。

一主一仆刚上马车,忽然有个妆扮朴素的妇人奔到车前,满脸惶急道:“敢问是元真道姑吗?哎呀呀,总算找到你了,老身府中出了邪祟,急等着道姑救命呢。”

采蘋先是一懵,随后不无遗憾地暗叹口气,看来今日出门过节的计划是落空了,小姐最爱降妖除魔,这妇人又说得这般可怜,小姐断不会置之不理的。

这般想着,便幽幽叹口气,预备在小姐吩咐她回府之前,先行下马车。

谁知沁瑶上下扫那妇人一眼,忽似笑非笑道:“这分明是瞿府,不是什么道观,谁告诉你我是元真道姑的?”

那妇人不防沁瑶有此一问,张目结舌了一会,便要说话,沁瑶却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她手腕,冷冷道:“说!谁派你来的?”

第73章

那老妇人身手却远比沁瑶想得要了得,非但没被沁瑶钳制住,竟顺着沁瑶的胳膊反手一扣,鬼魅般直朝沁瑶肩上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