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我好难受…”

她真的很难受,睁不开眼,她却哭了。

在母妃面前哭鼻子不丢脸不是吗?

有温热的指腹轻轻揩上她的眼角,一点一点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这种感觉好温暖,她想起,曾经每每这个时候,她的母妃都说:别怕,孩子,母妃在这里陪你,你安心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勉力牵了牵唇角,她将对方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睑,她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屋里的烛火已灭,天已经亮了。

耳边是雨点打在琉璃瓦上的声音,淅淅沥沥、噼里啪啦。

竟然真的下雨了。

头依旧有些痛,她支撑着身子,强自坐起,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锦巾从额头上滑落下来,跌在身前的被褥上。

蔚景一怔,拾起锦巾在手上,又想起昨夜的事来。

大概是烧得太严重,她几乎想不起来什么,就算有些零星的记忆,也非常浅淡,她也不知道是她的梦境,还是现实。

弄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见她坐着,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下,扯了袍子裹在她的肩上:“夫人还病着,千万不能再受凉。”

弄儿紧张的样子让蔚景只觉得心中一暖,这种感觉有多久没有过了,她已经记不得了。

微微一笑,她道:“我没事。”

“药都煎好了,夫人先趁热喝了,奴婢再去给夫人端早膳过来。”

药?

蔚景一怔,弄儿已将托盘里的瓷碗端起,来到面前。

一股腥苦之味扑面而来,蔚景蹙眉看着瓷碗里黑浓的汤汁,忽然开口:“谁开的药?”

“二爷。”弄儿手执瓷勺,轻轻搅动了一下汤汁,舀了一勺,递到蔚景的唇边。

蔚景怔了怔,没有接。

“二爷几时来的?”

“奴婢也不清楚,这些药是管家康叔送过来的。”

“哦,”蔚景垂了眼帘,眸光又落在手中的锦巾上。

“药要凉了,夫人趁热喝了吧。”弄儿又将瓷勺往她面前递近了一分。

“我自己来吧。”蔚景伸手将她手中的瓷碗接过,白皙纤长的手指捻起瓷勺,舀了一勺送到唇边,轻轻饮下。

一抹浓苦在口腔内弥漫开来,她皱了皱眉,又想起什么,“对了,相爷回来了吗?”

“还没有。”弄儿摇头,转身将托盘里的一个小瓷碟端起,递到她的面前。

蔚景垂眸看过去。

上好的青瓷小碟中,两粒果脯晶莹剔透。

雨一连下了几日,才渐渐转晴。

蔚景将瓷碗中浓苦的汤汁一饮而尽,将药碗递给弄儿,下床开了窗户。

烧已经退了,身体也差不多好了!

只是着阴雨绵绵的天气,湿气太重,虽是春日,却有些冷得不正常,难得今日见了阳光,她顿时觉得心头的阴霾也去了不少。

窗外,青石路面的低陷处,还蓄着泥泞的水洼,金丝黑靴蹁跹而过,溅起一些积水。

男子束发,面如冠玉,竟是朝她这边走来。

蔚景眯了眯眸子,随手捡起一件披风披在肩上,便迎了出去。

她看第一眼,以为是凌澜,可第二眼,她就知道,不是!

不是凌澜,而是夜逐寒!

这几日,凌澜一次都没有来过,而夜逐寒也不在府上,所以她这里,很安静,安静的竟有些恍然不知年岁。

“相爷!”蔚景走到门口,朝着来人微微一鞠。

男人脚步微微一顿,微眯了凤眸朝她看过来,片刻,又拾起步子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臂,轻揽了她的肩。

“听说颜颜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蔚景微微一怔,低眉顺眼,“谢相爷关心,已经无碍!”

“无碍便好,回房换身衣服,随本相一起入宫参加皇上的选妃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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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第二更要晚鸟,大概夜里十一点估计,因为素子有朋友来了,晚上先请朋友吃饭,孩纸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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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074】午时,钟楼!

当蔚景简单地梳妆一番,走出相府的时候,才发现,凌澜和锦溪也在,还有夜逐寒,三人早已候在了府门口的马车旁边。

夜逐寒和凌澜兄弟二人不在在说着什么,两人都面带笑容,边上的锦溪亦是笑得璀璨嘞。

已是晌午的光景,早朝已过,所以两个男人又恢复了那标志性的着装。

蔚景微微眯了眸子看过去,不得不承认,这两个男人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本。

夜逐寒一身玄袍如墨,袍内露出银色木兰花的滚边,气度高洁;而他边上的凌澜,一袭白衣胜雪,袍角和袖边金丝银线绣着雅致的墨竹花纹,风神如玉。

两人这样随随一站,无疑就是一道风景。

她一出来,三人就看到了她,夜逐寒笑着朝她招手,“颜颜。”

蔚景回了他一个笑容,说实在的,经过那夜,她已经对这个丈夫不抱任何希望,他越笑得绝艳,她越是觉得寒凉。

边上的凌澜,眼梢轻抬,凤眸眸光轻轻从她脸上一过,恭敬又疏离地唤了声:“大嫂。”

她微微一怔,礼貌地点了点头,见他的目光早已收回,不知落往何处,便也没有理会,拾阶而下挲。

“走吧!”夜逐寒拾步走向前面那辆马车。

*

马车内

蔚景和夜逐寒面对而坐,原本她还担心不知两人该如何独处,没想到夜逐寒自上来后,就一直闭目养神、一声不吭。

这倒也省了不少事。

她不知道,这几日男人去了哪里,关于红衣刺客之事又查到了几分,她只知道,这个男人这几日肯定很辛苦。

因为他的脸色,明显泛着苍白,就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本想关心几句,又恐多问不好,便也就作罢了。

而且,她也没有时间去关心,因为有另外一件事情困扰着她。

因为是新帝的第一次选妃,所以宫里上上下下都特别重视,早在几日前,皇宫就是被布置得一派喜气洋洋。

特别是未央宫外面的空地上,更是红毯铺了一地,四周彩幔飞舞。

一排一排的案几软座摆放得整整齐齐,案几上各种瓜果糕点摆了满席。

蔚景一行赶到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到了,或三五成群聊着天,或坐在软座上翘首以待,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致。

说实在的,在宫里生活了十几年,蔚景也见过几次她父皇选妃,可是这样大的排场,这样请文武百官以及家眷出席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锦弦的用意她懂。

无非就是笼络人心、拉拢关系。

毕竟他才刚刚登基,朝局动荡、根基不稳,他需要平衡这些关系,而选妃就是最直接,也是最有力平衡这些关系的捷径。

所以,在他登基才一个多月的今日,就如此大张旗鼓地选妃,一点都不奇怪。

听说,今日参加选妃的女子一大半都是朝中大臣的亲戚,就连夜逐寒,都有个什么远房的表妹也在选妃之列。

想到这里,蔚景禁不住弯了弯唇,这难道就是做帝王的好处吗?可以享尽天下美色?

可是,不累吗?

每日朝前政务繁忙,朝后还要面对这么多女人,真的就不累吗?

在内侍太监的带领下,他们几人来到内务府事先安排好的位子坐下,夜逐寒说,他去跟其他几个大臣打声招呼,凌澜说,他先离开一会儿有点事,最后,相府这一桌,就只剩下蔚景和锦溪两个女人。

锦溪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见离选妃大会开始还早着,就也离席不知跑去了哪里。

最后便只剩下蔚景一人坐在那里。

她也落得清静,正好,正好她可以好好想一想那件困扰她的事。

那夜,在相府后院,凌澜跟那个黑影的对话,她都偷听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到那时,她才知道,她竟是坏了凌澜的大事。

原来,那一日,除了她有计划在碧湖勾.引锦弦,其实锦弦也是有计划的。

那个曾经给隐卫提供名册的人跟锦弦约在碧湖边上接头,那人会将一本新的名册亲手交给锦弦。

而除了她跟锦弦,凌澜竟也是有计划的。

他派了人秘密藏在碧湖附近,就是想看看那个提供名册、出卖他们的内奸是谁?

结果,被她失足落水一搅合,锦弦也起了疑心,那个内奸自然更是不会出现。

难怪事后凌澜那么生气,在石林里那般发疯地对她,原来是在怪她坏了他们的事。

她又不知道他们这些男人的玲珑心思,要是知道,也不会去做这等蠢事。

凌澜跟黑衣人说,这个内奸必须揪出来,而且要快,否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暴露,越来越多的人牺牲性命

tang。

黑衣人说,秘密得到消息,他们下一次接头,会在选妃大会的那日,因为那日人多,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容易行事,而鉴于上次的教训,这次关于接头的时间和地点,并未言明,而是用了一句诗:才分午夜漏,远山钟动后。

蔚景困扰几日的就是这句诗。

才分午夜漏,远山钟动后。

这是什么意思呢?

当时,黑衣人问凌澜,意思是不是午夜的时候,在皇宫的后山接头?

凌澜说,或许是,或许不是!

凌澜说,他想想。

也不知这几日下来,他们有没有参透?

她也不能问他,且不说,这几日,那个男人都没在她面前露过面,就是露了,她也不敢问,那不是明摆着她偷听吗?

不过,说实在的,她真的很想知道,她也很想那个内奸被揪出来。

不仅仅是因为她坏了他们的事而心存内疚,更重要的是,如凌澜所说,那人不除,一定会死很多无辜的性命。

才分午夜漏,远山钟动后

才分午夜漏,远山钟…

骤然,蔚景眸光一亮,有什么东西倏地一下子在脑子里浮出来。

原来,竟是这样!

原来,是这个意思!

午夜,远山不过是混淆人的视线而已,而真正的…

这是一首藏中诗。

藏的两个字,分别是,“午”字和“钟”字!

午,钟?

如果一个代表的是接头的时间,另一个代表的就是接头的地点。

午?午时!

钟?钟楼!

午时,钟楼!

蔚景瞳孔一敛,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是了,就是这个意思!

难掩心中激动,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远远的,夜逐寒倒是在,正跟几个官员谈笑风生,却并未瞧见凌澜的身影。

抬头,她眯眼看了看快当空的太阳,估摸着,现在的时辰应该已是巳时。

巳时后面就是午时了,怎么办?

凌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心急如焚,她又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见依旧还是没有凌澜的身影,便也不再等了,直接从座位上站起,快步朝一个方向而去。

没有时间了。

接头是午时,总不能午时去,必须在这之前,在钟楼找个地方潜伏好不是吗?

而且,错过了这一次,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宫倾那日,锦弦的铁血手腕,她是亲眼目睹,她不敢想,如果这些暗棋一旦落入锦弦之手,后果是什么。

一定是再一次血流成河。

所以,她不能等,凌澜不在,她去!

就算她不认识那个人,至少,她的画工还不错,只要是她见过的,她就能将人画出几分像来,到时,画给凌澜看就可。

决心已定,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毕竟,上一次也是因为她,才坏了他们的事,那么这一次,就当是她想挽回点什么吧。

皇宫的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钟楼在哪里,她更是一清二楚。

那个地方平时也是很少有人去,因为只有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紧急集合什么的,才会有人去钟楼敲响那个沉重的青铜钟。

看来,那个内奸亦是对宫里的环境十分熟悉,选在这样一个地方接头,就好像上次选在碧湖一样,都是相当安全的。

绕了几条近路,她没费多少时间,就来到了位于皇宫西侧的钟楼。

钟楼是一幢两层楼的设计,青铜钟在二楼。

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并没有人来,而且见时辰还早,她便先快速上了楼,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的,如果没有,就藏在一楼,或者是不藏在钟楼里,藏在钟楼后面的小树林里,只是,那样视线有些受阻,不知能不能看得真切。

二楼还是跟她们小时候玩耍时一样,除了一顶大钟,什么都没有,左右两间耳房,也是空荡荡,根本没有什么遮挡之物。

并不适合藏身。

她决定,安全起见,还是藏在后面的小树林吧,毕竟都是有功夫之人,藏得太近,太易被识出。

这般想着,她就连忙转身,欲快速离开。

必须快速,否则等他们来了,就完了,总不能每次都说自己误入,上次碧湖是她,这次也是她,换谁都会觉得她有问题。

可就在她正欲抬脚迈出耳房之时,猛地瞧见一个黑影从一楼飞了上来。

她大惊,脚步一滞。

这么快就来了?

可是她,可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