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真心厉害。

蔚景没有理她,微微有些不悦地对着锦弦略略一躬身:“臣妾见过皇上。”

锦弦瞟了鹜颜一眼,徐徐抬眼,朝她看过来,“嗯”了一声。

然后,就朝她走过来,鹜颜跟在后面。

“原来昨日皇后说今日宴请女眷自己定不会让朕失望,是指的这样,不错,这身装扮挺好,不戴凤冠、不穿凤袍,在那些女眷面前,没有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却依旧华丽尊贵,皇后有信了。”

男人说着,已行至跟前,对着她虚虚一扶。

蔚景怔了怔,看来,蔚卿昨夜说的什么话让这个男人误会了,也好,他没有生疑不是。

不过,也不知为何,她还生出一种感觉,这个男人之所以没有生疑,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鹜颜在。

他似乎心思都在鹜颜身上。

“走吧,时辰也差不多了。”

男人却也只是虚虚一扶,就越过她的身边,走在前面。

这个举措,也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缓缓直起腰身,她硬着头皮紧跟其后。

鹜颜走在最后面。

蔚景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手心一手心的汗,她好想回头问问鹜颜什么意思,可终是没有,起码的理智她还是有的。

可是,如此一来,被锦弦栓在身边,她又怎样去大牢救凌澜?

而且,而且,真蔚卿来了怎么办?

到时两人撞上,她就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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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

蔚卿盈盈站在巨大的落地铜镜前,婢女梦蝶和香草一前一后躬身在替她整理着华袍的褶皱。

她再次看了一眼铜镜中自己妆容精致的脸,微微拢了秀眉。

说实在的,这张脸,她真的不喜欢,不仅不喜欢,甚至讨厌,她讨厌顶着别人的脸活着,特别是那个女人的。

从小到大,那个女人什么都比她强,在学堂里比她强,在她父皇的眼里比她强,在宫人们的口碑里比她强,她一直输给她,如果说,这辈子,她唯一赢的,就是赢了男人的心,天下最尊贵最优秀的男人的心。

这一点,让她觉得戴着她的假面就戴着她假面吧,反正真实拥有那个男人宠爱的人,是她,是她蔚卿。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抬手将发髻上稍稍插得不是很正的一朵簪花拔下来,又对着镜子,非常仔细地插好。

今日是女芳节,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宫宴,今日前来的都是女眷,她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一定要艳压群芳,而且,昨日,她就已经跟他说过,今日一定不会让他失望,虽然顶着别人的脸,她也要让那个男人知道,他的皇后天下无双,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跟他携手并肩,同看天下的人。

再次周身检查了一遍,见再无一分瑕疵,这才吩咐梦蝶和香草:“走,去未央宫!”

娉娉婷婷出了凤栖宫的大门,刚走到回廊上,一个急急走过的小太监就猛地撞了上来,蔚卿骤不及防,被撞得脚步一踉,差点摔跤,身后的梦蝶和香草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将其险险扶住。

而小太监竟然不知死活地一溜烟儿就跑。

“喂,站住,冲撞了皇后娘娘还想逃!”梦蝶朝着仓皇逃窜的小太监厉声喊道。

“算了,”蔚卿脸色难看得厉害。

梦蝶和香草一怔,蔚卿缓缓垂眸,看向自己手中,手中一张字条静陈。

是方才那个小太监撞上来之时,塞到她手心的,秀眉微微一蹙,戴着长长护甲玳瑁的手指轻轻将字条打开。

美眸扫过上面的黑字,她瞳孔一敛,脸色大变。

宫道上,叶炫健步如飞、走得极快。

希望宫宴还没有开始,也希望锦弦没有找过他,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样交差。

因为宿醉的原因,头依旧还有些隐隐作痛,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欢喜的,从未有过的欢喜。

垂眸看着腰间佩剑上随着自己走动一摇一曳的玉坠,心里的感觉说不上来,只觉得被一种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激烈地震荡,他轻轻扬起了唇,脚下的步子越发轻快。

迎面走过的宫人都疑惑地看着他,跟他打招呼,他含笑回应,于是宫人们就更加疑惑。

不解释,宫人的疑惑他懂,因为平素他都板着脸是吗?

又遇到一个宫女,对着他颔首:“叶统领。”

他笑着“嗯”了一声,却发现那个宫女顿住脚步,紧紧盯着他佩剑上的玉坠不放,且脸色瞬间苍白,他一怔,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宫女指着他腰间的玉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叶统领怎么…怎么有…有这块玉坠?”

叶炫闻言,心口一震,急急开口道:“你认识?”

宫女苍白着脸点头:“是......前朝七公主的。”

前朝七公主?

几个字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炸响,叶炫身子一晃,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前朝七公主,蔚卿?

虽未有什么交集,却也知道其人。

可是,可是,她不是在和亲远嫁的路上被杀了吗?

虽然,是真死于和亲国云漠之手,还是死于现在的帝王锦弦之手,他不知道,毕竟锦弦是趁这件事引起的两国交战之际,发动的宫变,但不管哪样,终究是死了不是吗?

瞳孔一敛,他沉声逼问:“你确定?”

“确定,”宫女点头,“奴婢以前见过。”

“不可能!”

叶炫急急将她的话打断,也不知心里在担心什么,只觉得忽然恐慌起来。

面前的这个宫女平素跟他关系还行,不是一个会瞎说话的人,而且,这种话一般人又岂会瞎说。

气息骤沉,叶炫脑中想起昨夜那个女人跟他说的话来。

她说她叫叶子,身负着一个很重要的使命,不方便说。

很重要的使命,不方便说?

还一直戴着面纱,不用真容见他。

难道真的是她?

叶炫眉心一跳,难道真的是蔚卿?

她没死,却又不能露面,是这样吗?

可是不对啊,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时还是前朝,如果她真是蔚卿,那是的她是尊贵的七公主,一个堂堂公主又怎会出现在那个偏僻的农院里面?

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却像被什么东西绞着,那种大起大落的极致,让他呼吸都有些呼吸不过来。

忽然想起什么,他略带颤抖地自袖中掏出一方丝绢:“那么这个呢?这个你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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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你凭什么跟朕提要求?

宫女伸手接过丝绢,端详了半响,摇摇头,“不认识。蝤”

叶炫有些失望,神情黯然地将丝绢收回。

偏生这丝绢上绣的像字不像字、像画不像画的东西,他又不认识庐。

“丝绢奴婢没见过,不过,这上面绣的东西奴婢倒是曾经见过类似的。”

宫女又骤然开口,叶炫眸光一亮,“在哪里见过?”

“司乐坊,”宫女想了想,笃定道:“对,司乐坊,奴婢见司乐坊的乐谱就是这个样子的。”

乐谱?

叶炫一怔。

天牢里

缓缓展开天蓝色丝绢,一排黑线绣的乐符入眼,凌澜眸光微微一动。

“凌掌乐可知上面绣的是何意思?”

站在牢门外的叶炫有些迫不及待。

方才,他去了司乐坊,司乐坊的乐师竟无一人识得此乐谱,然后有人说,可能只有乐理方面造诣最高的凌澜凌掌乐识得。

所以,他才来了大牢。

他实在是太想知道了,他一定要搞清楚叶子跟七公主蔚卿有无什么关系。

凌澜微微拢了俊眉,没有吭声,似乎在思索,叶炫心急如焚,却也不好催促,也不知道未央宫那边的宫宴开始没有,帝王有没有发现他不在职?

未央宫

丝竹声声、弦乐连绵,美艳舞姬在大殿的正中间闻乐起舞。

蔚景紧紧攥着手心,端坐在帝王旁边的凤座上,雍容含笑看着场下的表演,一颗心却是如同小鼓在捣。

好在,她担心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一直到开席,蔚卿都没有来。

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是鹜颜他们采取了什么方法,让蔚卿没有出现的,不然,鹜颜也应该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喊她为皇后,将她暴露在锦弦的面前。

虽这方面的顾虑稍稍解除,可是眼角余光还是偷偷睇着身旁男人的反应,一刻都不敢松懈。

男人凤眸微眯,一脸沉静,似乎也在专注场下的歌舞,可是蔚景还是发现,他若有若无的眸光不时瞟向众女眷席间鹜颜所坐的那个方向。

看样子,这个男人依旧没有解除对鹜颜的怀疑。

也好,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鹜颜身上,她这边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只是,一直这样坐着也不是办法,她得想个办法离开才行,她要去天牢,趁宴席还没有结束。

正兀自思忖着脱身之计,手背一热,竟是边上的男人已经起身站起,“走,随朕下殿敬酒去!”

蔚景心头一颤,手背尽数被男人的大掌所裹,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上的薄茧粗粝,温热干燥,是她曾经最迷恋的感觉,如今的她,却只剩下抵触。

当然,再抵触也不能表现出来,嫣然一笑,她起身,随他一起缓缓走下高台,边上赵贤毕恭毕敬端着托盘,托盘里是酒壶和杯盏。

“各位夫人,今日女芳节,是夫人们的节日,朕和皇后会一一给各位夫人敬酒,以示对夫人们节日的问候,正是有你们的幕后支持和无私付出,你们的男人才会无后顾之忧地为国卖力,你们辛苦了,朕和皇后感谢你们!”

锦弦一边说,一边牵着蔚景的手缓缓穿梭在席间,一席话说完,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就正好站在了鹜颜的那席旁边。

赵贤躬身呈上托盘。

锦弦一手一只,将托盘上的杯盏拿起,一只递给蔚景,蔚景含笑接过,心里却是打起了小鼓。

殿中女眷少说也有百人,方才这个男人说,一一给各位敬酒,那是不是表示,至少要喝百杯,天,她可是三杯绝对烂醉的人,一醉还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傻事。

不行,一定要赶快脱身。

将杯盏递给她之后,锦弦又提起酒壶,给自己的杯盏中撞上酒水,末了又给她的杯盏中撞满,且转身将鹜颜那一席的两人也倒满,“那就从这一席开始吧。”

鹜颜跟边上的另一个女眷连忙恭敬起身。

锦弦微微一笑,转身,将手中酒壶放在赵贤的托盘中,电光火石之间,蔚景看到,他快速度了一记眼色给赵贤,赵贤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蔚景一惊,第一反应就是酒水里面肯定做了手脚。

只是,做了什么手脚呢?

放了什么呢?

如此众目睽睽,他一个帝王,亲自斟酒,应该不会放什么毒药,那是…

试探鹜颜的东西?或者说,试探蔚景的东西?毕竟在这个男人的心里,一直怀疑鹜颜是她蔚景不是吗?

能试探她的东西?

略一沉吟,蓦地瞳孔一敛。

紫草。

除了紫草,锦弦知道她紫草过敏的,她曾经跟他说过。

而且紫草无色无味,对一般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良作用。

好在此时,她不是鹜颜。

那厢鹜颜已经落落大方地端起酒杯,对着锦弦吟吟一笑:“多谢皇上,皇后娘娘,鹜颜先干为敬!”

话落,水袖一掩杯盏,在锦弦目不转睛地注视下,优雅端起,仰脖,一口气饮尽。

锦弦唇角轻勾,笑得绝艳,“多谢夫人”,话落,亦是端起酒盏,饮光杯中酒,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是一直扬落在鹜颜的身上不放。

蔚景自是不能喝。

见锦弦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这边,心中陡然生出一计,小手一抖,她“啊”的惊呼一声,手中杯盏里的酒水尽数撒泼在自己华袍的胸口。

众人都循声望过来,锦弦亦是。

蔚景连忙故作一脸惊慌地躬身:“皇上恕罪,臣妾不小心......”

她正准备想说,她不小心打翻了杯盏,弄湿了袍子,请允许她回宫换套衣服再来,这样不仅没喝那做了手脚的酒水,也可以顺利脱身去天牢救凌澜,谁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沉声打断:“何事?”

何事?

蔚景一怔,愕然抬头,才发现这个帝王根本不是在跟她说,而是问向一个急急而来的禁卫。

禁卫没有立即回答,微微抿了唇,略一犹豫,上前凑到锦弦身边,压低了声音一番耳语。

没有人听到他说什么,只看到他说完,帝王脸色都变了。

先是震惊,后是欣喜,最后,帝王侧首,深深看了边上鹜颜一眼,忽然,将手中杯盏往赵贤端举的托盘里一掷,步履如风,衣袂翩跹,大踏步朝未央宫的门口而去。

留下一殿不明所以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赵贤见状,将手中托盘往边上随侍的手中一放,也连忙拾步跟了上去。

蔚景也有些愕然,略略怔忡了片刻,便看向鹜颜,鹜颜浅浅一笑,上前,对着她一鞠:“皇后娘娘…”

天牢

叶炫站在牢门外,焦急地看着牢门内还在执着丝绢仔细研究的男人,蹙眉道:“凌掌乐若是也不识,就算了吧,多谢凌掌乐!”

一边说,他一边将手透过牢门铁柱之间的间隙伸到凌澜的面前。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耗了,未央宫那边的宴席肯定已经开始了,这些符号等有时间的时候再去弄清楚也不迟,而且,那个女人不是说,会呆几日吗?今夜他再去那农院,想办法试探,看她到底是不是七公主。

凌澜忽然眸光一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一首思君曲!”

“什么意思?”见凌澜终于破解,叶炫心中一喜,“什么思君曲?”

“虽然只有两句,却表达了丝绢主人对心上人的深深相思,这样说吧,应该是这方丝绢的主人跟自己的心上人分开了,很久没有见面,而这个丝绢的主人却夜夜思君不见君,只能独自一人饮泣,就是这么个意思。”

叶炫一震。

夜夜思君不见君,只能独自饮泣?

说的是他吗?

她一直思念他,一直默默流泪吗?

眸色一痛,心中也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一个认知。

就算对方真的是前朝七公主,就算叶子真的是蔚卿,他想,他也终究是放不下的。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凌掌乐!”叶炫的手依旧伸在那里。

凌澜微微一笑,将丝绢放在他的手心:“叶统领客气!”

五指一收,叶炫收回手臂,将丝绢拢进袖中,转身正欲离去,就蓦地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人。

那人一身华服,妆容精致,站在大牢入口处的光线里,头上琳琅发饰折射出亮闪闪的光泽,直耀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