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成风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叫了一壶龙井,刚端起杯盏,就看到两个着一样钗裙的女子出现在茶楼门口。

放下杯盏,他起身站起,与此同时,两个女子也发现了他,直奔他而来。

“殿下久等了。馒”

桑成风淡淡一笑,“没有,刚来。”

睨着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他撩袍坐下,指了指桌案上的杯盏,“赶路辛苦,先喝口水吧。”

桌案上总共三只杯盏,皆已倒好茶水。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蔚景跟鹜颜又马不停蹄地赶路,嗓子里早已冒烟了,便也不跟桑成风客气,坐下端起杯盏便饮。

桑成风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蔚景面前的桌上,“这是解药,只有一粒,莫丢了。”

“谢谢谢谢!殿下的医术果然登峰造极,就那么一点血样,还是已干涸的,殿下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制出解药,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蔚景伸手将瓷瓶握在手里,由衷地感叹,也由衷地感谢。

桑成风淡然一笑:“没什么,其实贵国的皇上也可以的。两年前,他能救醒鹜颜公主,可见医术也绝非一般。”

鹜颜怔了怔,想起两年前,叶炫曾经来云漠将这个男人请去中渊救她,只不过他到之时,她已被凌澜救醒。

遂连忙道:“多谢殿下每次都能仗义相救,上次为了鹜颜,不远千里专程到中渊,这一次又亲自将解药送来。”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既然两位赶时间,本宫便也不做多留,日后欢迎来云漠做客。”

“好!他日一定专程前来拜谢!”

蔚景起身,鹜颜也跟着站起。

她们是真的赶时间。

若不赶时间,也不会麻烦桑成风研制解药,如桑成风所言,凌澜自己来就行,只是凌澜身处花楼,研制条件有限,而且他又一直在忙对付沈如颜的事,分身乏术,才用信鸽紧急将血样送至云漠让桑成风帮忙,再说,云漠的医术也更有把握一些。

桑成风研制出解药,为了节约时间,桑成风送一程,蔚景跟鹜颜接一程,两方在云漠的这个边陲小镇见面。

送走蔚景跟鹜颜,桑成风又一人静静饮了一会儿茶。

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刚准备起身离开,就只见门口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冲慌乱不堪地冲了进来,一进门,女子便苍白着脸左右快速看了看,然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跑过来。

桑成风一怔,就看到女子马上就要撞上他之时,身形蓦地一矮,然后,就像是一只泥鳅一样“跐溜”一下钻到了他的桌子底下。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还对着他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姿势,下一瞬便伸手拉了桌案垂坠下来的桌布将自己的身子掩好。

桑成风懵了懵。

此时茶楼的人不多,就稀稀拉拉几个客人,皆结伴而来,相谈甚欢,也没几人注意到这一幕。

桑成风本就是个不喜多管闲事的性子,垂眸瞟了盖得严严实实的桌底一眼,起身站起,正欲举步离开,却发现脚踝被人抓住。

桑成风皱眉,试着强行抬脚,发现被对方抓得死紧,不对,应该是被对方抱得死紧。

刚想斥责对方放开,门口忽然叫叫嚷嚷闯进几个彪形大汉。

一个一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进来便大嚷:“有没有看到一个新娘子进来?”

众人都看着他们,没有人回答,少数几个看到的,也只是瞟了瞟桑成风的桌底,都不吭声,毕竟都不想惹事。

隔着布靴,桑成风感觉到桌底下的人在抖。

一撩袍角,他又坐了下来,大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的杯盏撞了一杯茶水,静静饮了起来。

几个大汉见无人理会,便开始搜。

茶楼的小二见状,忙陪着笑脸上前阻拦,却被几人推得老远。

除了有客人的,可能是有所顾忌,又可能是想着不会私藏陌生人,便没有搜。

几人将没有客人坐的桌底尽数掀布找了一遍。

没找到人,便只好骂骂咧咧走了。

既然安全了,桑成风以为桌底下的那人会主动放开他的脚踝,可等了片刻,底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抿了抿唇,他扬手将桌布掀得大开。

果然就看到女子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一双手臂紧紧抱着他的一双脚踝,头上的发髻早已歪到了一片,发丝凌乱。

一副狼狈之态。

许是被他骤然的动作吓到,以为是抓她的人,女子明显一颤,抬眸见是他,一双大眼睛里的恐惧才慢慢消退。

她望着他,怯怯可怜。

他睨着她,清冷不耐。

皱眉,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他徐徐垂眸,看向自己的脚。

女子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两颊一红,连忙将他的双脚松开,从桌底下缓缓爬了出来。

终于得了自由,桑成风也不想多做停留,看也未看女子,便举步往外走。

可刚走两步,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厉吼:“就知道你在,看你还往哪里躲?”

桑成风一怔,抬眸,只见门口几人鱼贯而入,竟是去而复返的那几个彪形大汉。

桑成风弯了弯唇,竟然还懂用战略战术。

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见其早已吓得脸色煞白,身子抖如筛糠。

逃跑的新娘子?

这等人家的家事,他也不想再管,便继续捡步准备离开,却发现袍袖一重,女子竟然又拉住了他的袖襟。

心头涌起一抹恼意,他再次转眸看向女子。

女子咬着唇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伸手将她的手拂开。

她不死心,再抓。

他再拂。

她便索性抱上他的胳膊。

好吧,他桑成风第一次遇到这样厚脸皮、不自觉的女人。

这时,几个大汉也来到近前,一个一个仇视地盯着桑成风。

“你们什么关系?”

其中一人冷声问向桑成风。

桑成风瞟了女子一眼,女子乞求地看着他。

“没有关系。”

桑成风淡声说完,将自己的手臂自女子手中抽了出来。

女子脸色煞白如纸。

“既然没有关系,那就不要多管闲事!”

那人对桑成风说完,又转眸看向女子,咬牙切齿道:“你既然有胆量假冒,为何就没胆量拜堂?走,跟我们回去!今日这堂,你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

几人作势就要上前去擒女子,女子吓得后退了几步。

却又在下一瞬,女子冲到桑成风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桑成风以为她是求他救她。

谁知道,她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公子,你说只要我去假冒,换下原本那个新娘,你就给我十两银子的,如今,你为何出尔反尔,不仅不给我银子,还说跟我没有关系?”

说完,也未等桑成风反应过来,就指着他,对着那几个男人说:“不关我的事,都是他,都是这位公子让我做的。”

江山如画怎及你笑靥如花【002】

几个男人震惊地看向桑成风,刚刚退下去的敌意再次腾了起来蓉。

为首的那人再次沉声逼问。

桑成风同样出声,口气清冷寡淡馒。

只不过那人问桑成风,而桑成风问的是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女子满身狼狈,一脸无辜:“因为银子啊,因为公子答应给我十两银子啊。”

桑成风垂眸看着她。

他问的是,她为何要诬陷他,她回答的却是,她为何要去顶替别人新娘子。

“无赖!”

轻然吐出两字,桑成风也不想再理,径直越过女子的身边,举步往外走。

“喂,你不能走!”

几个男人见状,快步上前拦在了桑成风的面前,还有一人甚至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桑成风顿住脚步,垂目看向那只落在他臂膀上的手,眉心微蹙,末了,又徐徐抬眼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薄唇轻启:“放开!”

声音不大,那人却是被他眼中瞬间喷薄的寒意吓得一怔,松了手。

桑成风又回头瞟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可怜兮兮、满眸乞求看着他的女子,忽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愣,似乎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问题,垂眸思忖了一瞬,目光在触及到桑成风的那张茶桌桌脚时微微一顿,旋即抬头,答道:“三一。”

三一?

这名字。

几个男人差点没笑出来。

而桑成风同样唇角轻勾,凤眸眼梢徐徐一掠,扫过茶桌的桌脚,每个桌子的桌脚上都有一个号码,茶楼里用来区分座席。

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桑成风冷冷转过眼,对几个男人道:“若我们一伙,我会到现在才问她的名字?而她又怎会如此回答?这样的情境,分明是初遇。”

女子脸色一白,这才惊觉过来上当。

而桑成风清冷的声音还在继续。

“无论你们信是不信,她,我不认识。”

话落,若雪白衣轻荡,人再次往外走。

不知是被他不怒自威的气场震住,还是被他笃定坚决的话语所惑,几人一时都没了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也没有人再阻拦。

眼见着桑成风就要出了茶楼,骤然,一抹大红身影如火动,就像是一只离弦之箭,快速从众人前面掠过,然后冲向门口。

“公子先将承诺的十两银子给我再走!”

对。

还是那个女子。

她毫无形象地拖拽住桑成风的胳膊,逼迫着桑成风不得不再次顿住脚步。

除了那几个抓人的大汉,茶楼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因为两人是在茶楼门口,就连街上过往的行人也都纷纷驻足看热闹。

任桑成风脾气再好,也禁不住怒了。

还有完没完了。

眸色一冷,桑成风骤然扬臂,轻而易举地将摆脱了女子的钳制,而与此同时,女子因为他的动作身形不稳、踉跄着快速后退,紧接着就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女子的腹直直撞上边上一个桌子的桌角。

然后便重重跌倒在地,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女子张嘴,“噗”的从口中吐出一股血泉,喷溅在身前的地面上,一片殷红。

桑成风面沉如水。

女子捂着腹,痛苦地佝偻着身子,俯在地上,唇角一抹殷红血渍,映着身上红衣,触目惊心。

几个男人也慌了,再次互相看了看,不知所措。

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不管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也不

tang能动手打女人吧?”

“是啊,看这个男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不是,这下手也太狠了吧?那女的都吐血了。”

谴责声不绝于耳,可当事人桑成风却似乎并不以为意,只冷冷看了女子一眼,便准备举步离开。

可门口却被围观群众堵了个严严实实。

“让一下,让一下!让我们进去!”

这时,一道声音自人群后响起,众人回头循声望去,见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人身着暗红捕快服。

“官差来了。”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那几个抓人的大汉再次互相看了看。

事情似乎闹大了。

原来是茶楼小二去找了衙门捕快。

捕快入了门,环顾了一圈厅内情景,最后将目光落在桑成风的身上,沉声道:“怎么回事?”

桑成风面色冷峻,瞟了女子一眼道:“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见他如此回答,捕快脸露不悦,又转眸望向边上几个大汉。

大汉皆默不作声。

最后问向女子。

女子狼狈坐在地上,低着头,不时抬手揩着唇角的血沫,同样沉默不语。

“好吧,既然都不说,那就全部上公堂去说吧。”

捕快让涉事人员全部一起跟他去衙门。

这一次,桑成风没有拒绝。

因为如他方才所说,他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无缘无故被一个女人赖上,对方意图何在?

是有心还是无意?

如此不依不饶、锲而不舍,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的动机。

所幸,衙门就在茶楼附近不远,没几步就到。

县令也算是个有办事效率的主儿,捕快进去后堂一禀报,不消一会儿,县令便升了堂。

见堂下女子跟几个大汉都跪着,独独一人风姿阔绰、长身玉立,县令微微皱眉。

本想直接呵斥,可见其锦衣华服、一身风华,官场摸爬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人来头不小,便赖着性子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否有功名在身,为何见到本官不下跪?”

桑成风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向场中女子。

“这位三一姑娘似乎伤得不轻,大人是否先派位大夫给她检查一下再审?”

女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县令点头,对桑成风的提议表示赞同,遂令了边上衙役去请人。

大夫很快就来。

可是女子却拒绝让大夫检查,连脉搏也不让大夫探。

众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