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色涛声 (十)

“啊,更疼了!”夏至安只管捂着腹部,一副受不住的样子。“一定是你给我打成了脾脏破裂……田藻,帮我叫救护车。”

“好。”田藻答应。

“还叫救护车?你玩儿上瘾了是吗?田藻别理他。他这就是装的。”欧阳灿说。

“我看他可不大像装的啊,小灿。”田藻轻声说抒。

“我没装。哎呦,疼死我了……”

欧阳灿看着他,轻声说:“真这么疼啊?”

田藻说:“哎,我觉得不至于那么严重吧?家里现成有两位医生,看都没看就叫救护车?小灿,你先给他检查一下吧。”

“她一法医!给她看那还得了?”夏至安说着往后退了退带。

“嗯,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要不叫救护车也行,你得给我治。”

“你说吧,怎么治。”欧阳灿皱了眉。

“答应我以后我一不小心叫你小灿,不能下死手揍我。”

“……夏至安!”欧阳灿明白过来。

田藻噗嗤一声笑出来,夏至安也撑不住笑了。

欧阳灿气的猛推他一下,说:“要再有第三回,看我不弄死你!”

“我给你那一下打的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你该!”欧阳灿抱起手臂,死盯了夏至安一眼。

“哎哎,还急了!”田藻见欧阳灿脸都变了,“刚才开玩笑的,急了就没意思了啊。”

“还有你!我告诉你们啊,《狼来了》都听过吧?你们俩给我记住今天。以后要真有什么事儿,别怪我不帮忙。”欧阳灿气哼哼地走开了。

夏至安只管笑,田藻却吐吐舌,赶忙跟着到了欧阳灿到了她房门外,不想被她拒之门外,只好敲门认错。

“小灿,就是开个玩笑嘛,以后不敢了。真的。”她轻轻敲着门。

欧阳灿在里面说:“不想理你们了!”

田藻吐吐舌,回头看一眼夏至安,轻声说:“是不是真生气了。”

夏至安笑道:“应该不会的。”

“那可说不准……小灿!”田藻回过头去,又敲了敲门,听听里面的动静。“你没睡吧,我进来了啊……”

“别进来!”欧阳灿在里面喊道。

夏至安本想阻止田藻,可见田藻已经推开门,便没出声。只见田藻把门推开一点,再一点,很小心地冲里面说:“我说,你也太开不得玩笑了……啊!”

她一声大叫,往后跳了两步,屋里则传出欧阳灿的大笑声。

夏至安莞尔。

欧阳灿过来,手扶着门,笑着对目瞪口呆的田藻说:“怎么着,也吓着了啊?”

田藻手按着胸口,转开脸不敢再看欧阳灿身后,“我的天,你房间里怎么会……”

“早告诉过你啊,没事儿别进我房间。”欧阳灿说。

田藻有点儿口干舌燥,转过身来,跺了跺脚,耳边似乎能听到那具骨架上一些小关节在风中相互碰撞发出铃铃声响……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可她刚才一眼望过去,那飘拂的白纱前静止不动的骷髅,倒像是要张牙舞爪扑过来。

她打了个寒战,说:“我回房了。”

欧阳灿伸手抓住她肩膀,她一哆嗦。

欧阳灿忍不住笑道:“就许你们俩串通吓我,不许我反击?”

“得了,以后你请我过去,我也不去了。”田藻握住她的手,捧在手心里晃了晃,放开。“得亏我也算是胆儿大,不然不吓出个好歹来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那么大声儿喊不让你进去。”欧阳灿说着,瞥了眼夏至安。“你还笑?”

夏至安笑的愈加厉害,摆摆手赶紧上楼去了。

欧阳灿哼了一声,看田藻还惊魂未定,拍拍她背,说:“赶紧回屋吧,还得写稿呢吧?”

田藻点头。

“回屋前去趟卫生间吧。”欧阳灿说。

“干嘛……”田藻看她。

“省得半夜要去卫生间害怕啊。”欧阳灿笑嘻嘻的。

田藻叫起来,“本来不害怕,你这么一说,我肯定害怕啊!”

欧阳灿哈哈大笑,说:“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有没有后悔搬进来啊?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说着,回手带上门,准备去洗澡。

那田藻愣了一会儿,追上来照准她屁股就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好啊,你还动手了。你信不信我……”欧阳灿抓住田藻的手腕子,两个人扭在一起。

田藻的力气当然不如欧阳灿,早被她扭着手腕子“扔”回房间里,两人倒在床上,忍不住齐齐笑出声来,越笑声音越大……

“小灿。”田藻喘着气,转头看着欧阳灿。

她短发凌乱地糊在脸上,含糊地应了她一声。

“哎,咱们有多少年没这么玩儿了?”田藻问。

欧阳灿想了想,从床上跃起,说:“洗澡去了。没那心思跟你闲话当年。”

她说着,轻轻巧巧几步出了房门,身影一晃便不见了,剩下田藻躺在床上,扭着身子转了大半个圈儿,仰着头看着门口……从这里能看到欧阳灿房间半扇门,房门开着,窗子也都开着,清风徐徐地吹过,凉爽而又舒服。

她爬起来,就看见欧阳灿身影一晃,从门口掠过,“你怎么洗得澡,这么快?”

“困都困死了,洗洗得了。我关门了……晚安。”欧阳灿大声说着,果然随后轻轻一声门响。

“晚安。”田藻笑笑,下来也关了房门。

欧阳灿回到房里,擦着头发上的水珠,一手拿起吹风机,一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第十一章 月色涛声 (十一)

看到有两个未接来电,她微微一笑。

她满心以为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曾悦希的,没想到点开一看,倒愣在那里——有一个未接来电并没有显示名字,可那个显示归属地是本市的号码很熟悉……只不过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串数字,甚至很久都没有联想到跟它有关系的人和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把手机放下,拿着吹风机走到一边去接电源。

好一会儿都没有插进去,她有些烦躁地狠狠把插头一摁去,啪的一下,手倒敲在了桌上,疼的她鼻尖冒汗,才定睛一瞧,原来是拿了插头往移动电源上插呢……她定了定神,把吹风机扔在桌上,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到底拿起来走到阳台上去。

夜里的风有点凉,穿过发间、贴着头皮,让她瞬间便清醒了。

手机并没有再响,她看看屏幕上那个清晰地表明时刻的数字,一会儿在左下角,一会儿移到中间……她敲了敲石头,正准备把手机拿过来时,铃声响了带。

是曾悦希发来的信息:“刚才打电话没通,不知道你是不是休息了。”

她嘴角弯了弯,把电话拨回去,等通了,就说:“是不是特地打过来问问猫有没有好好给喂呀?”

曾悦希的笑声低沉而悦耳,道:“虽然是想问,可并不是要特地问的。”

“放心啦,都喂过了。那些家伙不怎么怕人呢。”她转过身,倚在石栏上,一只手抬起来拂动着头发。

“可能是不怕你。平常它们很会躲避人的。你身上可能有让它们觉得安心的味道。”曾悦希说。

“啊,说到味道……今天我身上的味道可能真不怎么好。它们要是秃鹫,可能更容易跟我亲近。”欧阳灿笑道。

曾悦希顿了顿,才又笑出来,“有那么夸张么?”

“有些动物的嗅觉特别敏感嘛。”欧阳灿微笑着说。“你还在办公室吗?”

“还在。”曾悦希说。

“我总算看到比我们还要忙的人了。我们算是对得起这份儿纳税人的供养了吧?”欧阳灿忍不住叹息。

曾悦希笑笑,不言语。

“唉,这么着下去,咱们什么时候能碰面吃顿饭啊?”欧阳灿忍不住说。

“真不好意思。没想到赶上了这阵儿特别忙。”曾悦希说。

“如果赶上过阵子我也特别忙,我觉得咱们就鹊桥相会好了。”欧阳灿开玩笑。

曾悦希几乎是大笑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你抽空也眯一会儿,连续通宵谁也受不了的。”欧阳灿说。

“好。”曾悦希答应。“晚安。”

欧阳灿条件反射般想说晚安,话出口又换了个词儿:“希望明天晚上可以和你说晚安。再见。”

她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石栏上,摸摸头发,还是湿乎乎的,看来不拿吹风机吹一下是没法儿睡觉的了。

这湿润的天气啊……

她刚要进屋,瞥见楼上阳台上,夏至安正站在那里伸展着手臂,“喂,夏教授,还不睡?”

夏至安动作停在那里,过一会儿,探身过来看看,“你不也没睡?干嘛,晒月亮?”

欧阳灿做了个射箭的动作,夏至安马上捂住胸口欲做倒地状。

她倒笑出来,“今晚热水温度特别高,用的时候小心点啊。”

“谢谢提醒。你万年不遇好心一回,我得听好了。”夏至安笑道。

欧阳灿哼了一声,拿了手机进屋了。

进来仿佛还听到夏至安笑,但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他在说话,看样子是跟谁在语音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把窗帘拉上,看看立在窗前的骨架,小心翼翼地推着滑轮底盘,绕过床尾,挪到这边墙角,看了看,再出了门推开站在门口看看,确定不太会吓到人——也就是田藻吧——她满意地拍拍手,过去吹干了头发,上床关灯。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

她愣了愣,本能想要直接关了手机,可还是拿了起来,盯了屏幕上那串数字一会儿,深吸了口气,说:“喂,我是欧阳灿。”

“我知道。”对方轻声说。

声音有点浑浊,听得她心一沉。

“这么晚打给我,有什么事嘛?”她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遮光帘将外头所有可能透进来的光全都拒之于外,天花板上只有深重的阴影,和更深重的阴影。

“有点太晚了是吧?”

“你也知道啊?没什么事我就挂了……你以后,也别再打给我了。不是很方便。”欧阳灿说。

“等等。”

“梁嘉维,别再打电话给我了。听到了?等下我把你放进黑名单。你要不要我做到这一步?”

“我要结婚了。”梁嘉维说。欧阳灿没出声,他紧接着说:“下个月。”

“恭喜你。”欧阳灿终于说。

“可是我还……”

欧阳灿不等他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捏着手机,捏了好一会儿,才放到枕边。

她头脑变得异常清醒,根本睡不着……对面田藻房间门开了又关上,那脚步声轻而又轻,接着卫生间的门响、还有浴室那低低的水声……这些平常都不会困扰她的声音,此时被放大了无数倍似的。她耐着性子,听到田藻回到房间,一切又都恢复了安静,头脑却还是处于异常清醒状态——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她都忘了该怎么办了。

她开了灯,在床头柜抽屉里摸出来药盒,拿出来看看,却发现已经过期了。

她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丢开手,倒回床上去。

梁嘉维那张脸却浮在眼前,一会儿笑,一会儿恼……

“该死的东西。”她骂了一句,却也不知道是骂谁。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也睡不沉,天蒙蒙亮,她就起了床。

田藻房间门紧闭着,整栋屋子都极安静。

她走出去,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拿了拖把,出来做起了清洁。

胖胖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她清洁自己的卧室,它就趴在走廊上,她清洁走廊,它就趴在客厅地毯上,等她过去清洁客厅,它就挪到了阳台门口地垫上,静静地看着她……她累得有些头昏眼花,把拖把和抹布一丢,也在地垫上坐下来,靠着胖胖。

天已经大亮了,时间却还早。

“走,姐姐带你出门。”欧阳灿爬起来,回房间换了衣服,正准备带胖胖下楼,就看夏至安从楼上下来。

看见她,他愣了下,说:“今儿够早的。”

他鼻子抽了抽,看看地板,又看看她,轻轻咦了一声。

“你是不是做过清洁?”他问。

欧阳灿翻了个白眼,说:“你不去做刑警真是屈才。”

“见笑。”夏至安说。他往她脸上看了看,问:“昨晚失眠了吧?”

欧阳灿摸摸脸,问:“这么明显?”

“脸上倒看不出来。不过一个每天不睡到非不得已不起床的人,这么早起来还已经做了一层楼的清洁工作,除了昨晚没睡好,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再说……”他故意停了停。

欧阳灿撇嘴,“不会是因为昨晚没听见我打呼噜吧?”

“的确是没听到。我还以为我昨晚睡得太好,或者是已经适应了你制造的噪音。”

“你神经衰弱,怪我咯?”

“老实说,你应该看看医生的。”

“医生让动个小手术,我怕手术的副作用,一直没做。”欧阳灿说。

夏至安点点头。

欧阳灿打量他,“要去跑步?昨晚夜跑,今早晨跑,你要变运动达人?”

“不。我想起一件事来,回办公室一趟。”夏至安说。

“这也太早了。”欧阳灿看看表。

“快去快回,不耽误吃早饭。”夏至安笑着摸摸胖胖的头。

两人一先一后下楼梯,欧阳灿忽然停下脚步,道:“哇,这怎么搞的?”

夏至安跟在后头,此时往下看了看,也吃了一惊,就见胖胖正围着石头打着圈儿——那石头卧在楼梯前的地板上,听见说话声,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又照旧躺下,只甩着大尾巴,碰到地板上,发出“噗噗”的闷响……他笑道:“石头前两天就能挪动了,不过走的不大利索。看这样儿,很快就能满家里跑了。”

欧阳灿跑下去,把胖胖推开,伸手摸摸石头的伤腿。石头被剃掉的毛长出来不少,可伤处还是难看,毛色却比从前漂亮多了。她又摸摸它肚子,立即被它舔了两下手,于是笑着摸摸它脑袋,说:“恢复的不错啊。”

“杜医生说它预产期什么时候来着?”夏至安问。

“他也说不太清楚。”欧阳灿小声说。

“说不定哪天咱们一起床,它就已经生了呢。”夏至安说。

“你说得这个轻巧。没见过生娃是这么轻省的……喂,夏教授。”欧阳灿见他去换鞋了,拍拍石头,招呼胖胖也往外走。

“干嘛?”夏至安拿了车匙在手里。

“你可是自己大包大揽这些天负责照顾家里。石头生崽的事儿你就多上上心呗。”欧阳灿笑道。

夏至安显然是没想到过这个问题,推开门出去了,才说:“应该也……没这么快吧?”

欧阳灿一笑,回头看看在地上舔着爪子的石头,说:“石头,你要生的时候就去夏教授房间。他那房间基本上是无菌环境。”

夏至安等她出来关上门,说:“好像我会怕一样。来呀!”

“你可别以为它干不出来。小猫下崽的时候就会找最安全的环境。石头你也有份救回来,很有可能比起我来,更信任你。”欧阳灿笑道。

夏至安不在意地笑笑,看欧阳灿给胖胖拴好牵引绳,小二和三三也着急地围上来,她干脆也把它们两个带上了……他本想提醒她,一个人遛三只步速不一致、性格各异的狗很有难度,但见她很有兴致的样子,就没作声。

出了门,欧阳灿果然吃到苦头,被小二和三三拖着一路狂奔……夏至安站在车边看着她有些狼狈地趔趔趄趄出了巷子,忍不住笑了会儿,才上了车,出巷口就见欧阳灿正被三只狗拖着还在下坡路上跑呢,那姿势很是难看。他边笑边开车追上去,经过他们身边时,笑道:“悠着点儿啊,小心闪了腰。”

胖胖看到夏至安,禁不住要追。

欧阳灿忙拉住它,被它的大力拖的又一个趔趄,“夏至安你烦死人了!”

夏至安扬长而去,她拽着三只力大无穷左奔右突的狗喘着粗气。还好时间尚早,街巷里静得很,只有偶尔早起晨练的人,他们这么在街上横行,也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欧阳灿尽力控制着这三只狗,走到海边才往回走,累得额头上都是汗,心情却好了许多。

三只狗也跑累了,回程不再拖拽她,不过三三就耍赖趴在地上不动了。她无奈停下来把它抱起来,看看这长长的坡路,笑道:“也就是你吧,胖胖耍赖不走,我也好耍赖了。”

她发现前面有辆车开下来,本想在路边一避,不想那车子在路边的停车位上停了下来。

她慢慢走上去,瞥了那车一眼,看清车牌号,愣了下。

第十一章 月色涛声 (十二)

就在她愣神的工夫,那车门开了,司机从车上下来。

“小灿。”梁嘉维站在车边,看着欧阳灿。

三三在欧阳灿怀里,突然冲梁嘉维吠叫起来。

声音很大,把欧阳灿震得耳膜都疼了。

她拍拍三三,一边安抚它,一边看了梁嘉维,淡淡地道:“是你呀。抒”

梁嘉维走了过来,三三和小二在欧阳灿身边一齐冲他叫,他有点儿尴尬地笑笑,说:“这两只没见过。”

他搭讪着站在她对面,伸手摸了摸胖胖的头带。

胖胖却往后躲了下,很警惕地看着他。

欧阳灿说:“这两只是新收养的。”

“我才听说你回国了。”梁嘉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