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灿点点头,看了眼他的车。

“换车了啊。”她说。

梁嘉维也回了下头,说:“原来那辆给俱乐部做业务用车了。”

“俱乐部经营的不错?”欧阳灿把三三放在地上,看了看表。

她问得很客气,也表现出来不想多谈的样子。梁嘉维却像是看不出来。

“我昨晚在电话里说得挺清楚的吧?”她问。

梁嘉维点头。

欧阳灿看着他的脸,停了一会儿才说:“你昨晚喝了不少酒吧?喝了酒还开车,作死呢。”

梁嘉维笑笑,说:“并没有喝多少。”

“撒谎。如果不是喝多了,你也不会给我打电话的。回去路上开车慢点儿。你这会儿要被交警拦下,都未必能过了关。”她说完拉起牵引绳带着狗就走,不打算再跟他啰嗦了。

“给你打电话不是因为喝多了,是因为我想你了。”梁嘉维说。

欧阳灿听见这话站下。

梁嘉维看着她的背影,说:“对不起。”

欧阳灿回过头来,问:“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梁嘉维沉默。

“你都要结婚了,过来跟我说这个?”欧阳灿微笑着问他。“嗯?”

“这个时候不说就来不及了。”他说。

“来不及了……”欧阳灿慢慢重复着这几个字。

她忽的听到车声,正要说的话就先咽了回去。看清是夏至安的车时,她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抬手照那边挥了挥,喊了声夏至安。

夏至安往这边看了看,本来应该转弯的,将车子一径开下来,探头出来,问:“出什么事儿了?谁咬人了?”

“没有,你想哪儿去了。”欧阳灿说。

“没有就好。吓我一跳。你带着这三个魔王,竟然回来的比我还快。”他笑着,看了眼梁嘉维。

“你干嘛不先停了车啊,我想让你帮我先把它们带回家的。”欧阳灿说。

“我不是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了么。你让它们上车好了。”夏至安说着,伸手推开这边车门,拍拍车座。“胖儿,来。”

欧阳灿让胖胖它们上车,关了车门。

“你呢?”夏至安问。

“就回来。”欧阳灿说。

夏至安点了点头,回头见没车子驶来,迅速将车子倒回去,嗖的一下就进小巷了……欧阳灿这才转向梁嘉维,说:“我向来最讨厌、尤其讨厌男人办事拖泥带水。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那是你……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关你P事?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你给我听清楚。”欧阳灿走过来,站在梁嘉维面前。“你去结你的婚,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别TMD当时没胆量跟我在一起,现在临阵退缩还要我背黑锅。跟你说,你这一篇儿,我早掀过去了。”

“你听我说。”梁嘉维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欧阳灿顿时脸色一变,连犹豫都没有一丝儿,回手就是一巴掌。但这一巴掌她手下留情,没有扇在脸上,而是扇在了他膊头,饶是如此,也一声脆响。

欧阳灿脸通红,因为昨晚没休息好,眼睛也有些发红。

她瞪着梁嘉维,说:“你给我马上滚。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要再敢来,我就敢打断你的腿。”

她使劲儿甩开他的手,头都不回地一气儿走到了家门口。

心跳得极快,她站在门口平静了会儿,才推门进去,脚步极快地穿过院子,听见父母亲在花房里的说话声,她走得更快,哪知道一脚踏上台阶,就看到夏至安正拿了毛巾在门廊下给胖胖擦爪子上的土,看到她,他没出声,继续擦。

欧阳灿脚步略顿了顿。

夏至安瞅了她一眼,似乎奇怪她为什么不上来。见她欲言又止,他才说:“干嘛,这么大空当你过不去嘛?”

他说着,把胖胖往身边拉了拉。

欧阳灿走上去,轻声说:“刚才谢谢你啊。”

“不客气。”夏至安把毛巾叠了叠,开了门让胖胖和她先进。“对了,欧伯伯刚才问你怎么没回来,我说你在外面跟范老师聊天。”

“嗯……嗯?”

夏至安停下来,“看你那样儿估计是有麻烦。欧伯要问起来你得解释半天。”

“智慧。”欧阳灿说。

“那人看着不坏。”

“看着坏你要怎么样?”

“能帮着报警吧。”

“那倒不至于……”

“别谦虚。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人家。你的实力我还是了解的,那么大块头也指不定就能给打出个好歹来。”

欧阳灿刚好脱下鞋来,拿起来作势就要打过来。

夏至安微笑着,把叠好的毛巾塞到她空着的那只手上,说:“这个洗干净晾好。”

欧阳灿一手拿着脏毛巾,一手拿着鞋,看着夏至安转身走开,那背影都透着轻松得意的劲儿……本来她憋了一肚子气,又被夏至安挤兑,这一瞬特别想朝他扔鞋。

她翘着脚,坐在地板上,把脱下来的鞋摆好。

看着旁边夏至安那摆的规规矩矩的鞋,不知怎的竟觉得好笑。

她拍拍脸,起身上楼,收拾好东西,匆匆吃过早饭,就上班去了。

第十一章 月色涛声 (十三)

欧阳灿踏进办公室,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在位子上坐了半分钟,看看地面,起身拿着拖把和水桶去了卫生间。负责清洁的卢大姐正在给垃圾桶换袋子,看到她就笑了,说:“今天来的早啊。”

欧阳灿笑笑,专心地洗着拖把抒。

卢大姐出去之前,又特地嘱咐她:“节省点儿水啊。幸好你不怎么积极打扫卫生,要不拖次地得两吨水。”

欧阳灿一使劲儿,崩了一脸的水珠子,回头一看,卢大姐已经笑呵呵地出了门。

她拧干拖把拎着回办公室,发现白春雪刚到,“早啊,师姐。”

白春雪正把包往衣橱里搁,见她拎着拖把进来,停在那儿看了她,慢条斯理地说:“你这有点儿反常啊。”

“偶尔表现一次嘛,省得那些奖状证书拿着心里不踏实。”欧阳灿开始拖地。

白春雪笑道:“那个又不是表彰你讲卫生的。”

她说着,等欧阳灿擦完了她座位那里,才走过去收拾桌子。过了一会儿,没听见欧阳灿出声,她抬头看了看她——这欧阳拖地拖得也有点儿太用力了……“我说,你怎么了?跟谁吵架了?”

欧阳灿一头汗,撑着拖把停了停,问:“这么明显啊?带”

白春雪拿了两人的杯子去泡茶,回头瞥了她一眼,说:“不算明显……不过我是谁呀?再不知道你么?不是跟曾悦希闹别扭了吧?按说这阶段不至于啊……”

欧阳灿舒了口气,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注定的……”

“喝杯茶,坐着缓口气儿。你脸色不大好。”白春雪泡好了茶,放一杯在欧阳灿桌上。“注定什么啊?小小年纪,动不动就迷信。”

“注定孤独终老啊。”

“胡扯。说说,怎么回事儿?大早上的感叹人生。”白春雪伸手摸摸窗台,拿起抹布来去擦。

“梁嘉维今天早上来找过我。”欧阳灿说。

白春雪吃了一惊,皱眉道:“他有什么脸找你啊……他知道你回国了?等等。”

“嗯?”欧阳灿见白春雪眉头皱的更紧些,像努力在想什么却想不起来的样子。“怎么了?”

“不是吧……”白春雪有些懊恼地说。“我想起来了,对不起啊,可能是我多嘴惹事了。梁嘉乐不是跟我妈住一个小区嘛,那天遇见她,聊了两句。她问我说最近忙不忙,我说你回来了我就轻松多了……估计她跟她哥说的。”

“我当你干嘛了呢,这还值当说句对不起啊?我又没打算躲着他。再说就这么大点儿地儿,今天不遇上明天也会遇上。”

“他好像要结婚了。我听梁嘉乐说的。这事儿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我也没跟你提。整天就够忙的了,听这些添堵的事儿干嘛。”

“嗯,下个月。”欧阳灿把拖把收好,过来喝了口茶。

白春雪看了她。

她嘴角沉了沉,说:“并不是来给我送请柬!”

“他不会是……后悔了?”

“他后悔了,就来跟我演言情剧吗?我那么闲。”欧阳灿又喝一口茶,冷笑了下。“跟别人要结婚了,想起前女友来,想悔婚再重修旧好?那这戏码可就全了。他妈妈舍不得动他,也得活刮了我……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他妈妈的手段。”

白春雪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过来揽了她肩膀,说:“算了,过去的事儿了。这个梁嘉维,怎么好意思的!”

“应该是婚前恐惧症大爆发,顾不得了。”

白春雪挑了挑眉,说:“因为这个悔婚的倒也有。”

“梁嘉维除外。他太孝顺了。他妈妈的话他不敢不听的。都到这份儿上了他要是有胆子不结了,那就是我们分开之后,他脱胎换骨了。可我看着不像。”欧阳灿轻声说。

办公室门敞开着,走廊上有人说话,她下意识担心人听见。

白春雪叹口气,道:“梁嘉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惜了。”

“是挺不错的。”欧阳灿发了会儿呆。“我以为他也该忘了。”

“哪有那么容易?又不是心甘情愿分的……换了我,跟家里断绝关系也要跟你结婚的。”白春雪说。

欧阳灿轻声说:“谢谢啊,师姐。跟你说说,我好受多了。”

“下班去喝酒吧。”白春雪说。

欧阳灿眨眨眼,说:“还没到要喝酒的份儿上。再说你现在也不能喝啊。”

“我们家林方晓可以喝。你认识梁嘉维还不都因为他?罚他陪你喝酒。”白春雪说。

欧阳灿终于笑出来,说:“失个恋闹得四邻不安的,我可不乐意。”

“你就是太要强。”白春雪说着,见欧阳灿把拖把洗好拧干,想起来又问:“家里不知道吧?”

“不知道。”欧阳灿脸色一黯,“他要敢在我爸妈面前露脸,这婚他要不想结我是真能帮他的。”

“别想太多了。”

“难听的话我都说了,希望他明白我的意思。我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涉。”欧阳灿说着,指指水桶,拎起来准备去倒水。

走在路上就听见屋里电话响了,心里一咯噔,料着会有事,赶紧跑去把水倒了,回来一进门就问:“刚有电话?”

“是啊。刑警队那边来了电话,他们在高思琼的公寓里有发现,怀疑那里是案发第一现场。”白春雪说。

“好啊,有进展了。”欧阳灿说。

“而且在她家的冰箱里发现了些东西,怀疑是人体组织。”白春雪摊摊手。

“我去!我去!今天我手上没有着急的案子。我去现场。”欧阳灿说。

第十一章 月色涛声 (十四)

“这么积极?我要不要跟你竞争下?”白春雪忍不住笑道。

“你忙你的吧。现场发现的要还是‘旧物’,有你的活儿了。”

“真有可能是高思琼的部分组织。我也没能完整拼出一个‘她’来。”白春雪说。

“我去了。”欧阳灿拎起勘验箱就走了。

白春雪追出来,喊她带上手机,“防晒霜呢,带了没有?带”

“反正都这么黑了。”欧阳灿摆手。

“不是黑不黑的事儿,是别晒伤。”白春雪说抒。

“又不野外作业,不用。你可真啰嗦。”欧阳灿笑着跑了。

“敢说我啰嗦!等你回来我再跟你算账!”白春雪冲她叫道。

倪铁从隔壁办公室出来,拿着保温杯和文件夹,看着她们笑,道:“干嘛,这是内讧了?”

白春雪笑着问:“这就下去了?”

“对。一想起那没完成的活儿我头皮发麻。”倪铁挥挥手里的文件夹,走了。

到了楼下大厅,正好看到欧阳灿上车,他喊了声:“欧阳,你拿那么多奖状,请客啊!”

“好嘞!”欧阳灿大声答应着,拍拍赵一伟的座位。“走啦!”

“你拿奖状又不是拿奖金,喊你请客你答应地那么痛快,你是不是缺心眼?”赵一伟笑起来。

“哎呀,有人惦记我那奖状也挺好。我昨晚拿回家,我妈看都没看一眼,也不知道这会儿发现没有。”欧阳灿笑道。她转脸发现坐在旁边的是很少跟他们出现场的蒲桥,开玩笑道:“哎呀,不好,今天现场可能有吓人的东西呢。你怎么样啊?”

蒲桥脸就红了,老赵笑着说欧阳“居然开始倚老卖老了”,陈逆冲他歪歪头,小声说:“吉祥物睡着了。”

“刚说完小蒲有没有半分钟?这就能睡着,真不愧是年轻人啊。”老赵啧啧两声。

“那堆奖状那么好拿的呢?真刀真枪拼出来的。”陈逆小声说着,回头看看蒲桥。“年轻人,学着点儿,你身边的就是榜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比你有才华的人还比你努力……”

“说的是呀。”赵一伟看看到了目的地,把车停下来。

车一停,欧阳灿像是听到了闹钟响,马上就醒了。

蒲桥看看她打了个哈欠,瞪着两只发红的眼,揉揉头发先下了车,跟在后头摇了摇头,小声和陈逆说:“师父,我觉得欧医生每次一到现场,身上马上就有了一股气……”

“什么气?”陈逆斜眼看他。

“妖气呗。”赵一伟扛起他的摄影器材,笑嘻嘻地跟着上去了。

此时欧阳灿已经站在单元门前,招呼他们快些。里头有值班的保安,见他们一身警服,早过来给他们开了门,查看了证件后带他们去等电梯。

欧阳灿他们一起乘电梯上了17楼,一出门就是警戒带。

第十一章 月色涛声 (十五)

欧阳灿站在电梯门口,隔着警戒带往里看看——这所公寓是一梯一户,有一面是落地窗,走廊宽敞明亮,正对电梯的位置有个半月形小桌子,桌上摆着当天的中英文报纸和插着白玫瑰的花瓶。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

欧阳灿抽抽鼻子,看到公寓门口身影一晃,戴冰从里面出来了,看到他们来了忙招手说“来来来,等你们呢”,就说:“这么大阵势,连走廊都封锁了?抒”

“我们人手不够。你们还没到,怕万一有个疏忽,干脆拉上了。”戴冰说着,冲里面喊了一声,说林队,欧阳他们来了。

欧阳灿他们几个在门口套上鞋套,林方晓从里面晃出来,说:“辛苦了啊,大热天的赶过来。”

老赵收拾好先进去了,欧阳灿才说:“这小区环境不错,感觉比外面能低三四度。”

“所以房价贵么?贵有贵的道理。”陈逆从欧阳灿身边走过去,戏谑道。“你刚在车上睡着没看到,我们车开上来,跟钻进森林似的,满眼都是绿色,看着心里都凉快。”

“嗬,那我出去时候看看。”欧阳灿说着,戴上乳胶手套。

“还别说,这是高思琼名下房产里最昂贵的一所房子。年纪轻轻的名下有四处平均价格都超过千万的房子,很有算计啊。”林方晓说。

欧阳灿嘟嘟嘴,踩着门口柔软的地垫进了门。

公寓里的装修很豪华,典型的洛可可风格,过于繁复和精雕细琢。粗粗扫一眼,只觉得金色用得过多,有点刺目……她看了墙壁上挂着的都是普通的静物画,并没什么特别的带。

她见老赵正站在壁炉前看那里摆着的几个水晶相框,问:“有高思琼的照片吗?”

“没有。全是风景照。”

“拍照水平如何?”欧阳灿问。

“普通爱好者水平……好像这是东欧哪个城市吧?”赵一伟问。

戴冰立即说:“对,布拉格。”

“那可能这地方有什么特别意义吧。有意思啊,这家里没摆女主人照片。一张都没有。”赵一伟说。

戴冰插嘴道:“另外几处房子里她的照片倒是不少。还有很多她女儿的照片,小姑娘非常漂亮。”

”也许是在这儿不方便摆吧。“欧阳灿随口说。

几个男人沉默了下,林方晓说:“别说,这个我还没想到……等等我琢磨琢磨。”

“你们在哪里发现疑似人体组织的?”欧阳灿站在客厅里,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开放式西式厨房,问道。

林方晓果然带着她往厨房方向走,说:“厨房里两个双开门冰箱……一个专门放一种矿泉水和啤酒,一个放了些食品,看样子也不太在这里常住,厨房特别干净……然后这个放食品的冰箱冷冻室里,我们发现了这些。”

他过去,把冰箱门拉开,拖出最上面的那个抽屉来,指给欧阳灿看。

第十一章 月色涛声 (十六)

欧阳灿过去一看,抽屉里的有一个已经打开的黑色塑胶袋。

“先前我们来搜查的时候,发现这个不太对,先打开看了。”林方晓说。

欧阳灿点头。

一看这个塑胶袋,她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马上就怀疑这是人的部分组织——这黑色塑胶袋跟之前三个现场发现的用来装尸块的一模一样。

欧阳灿紧了紧手套,招呼老赵过来,自己轻轻拨开塑胶袋,立即看到了里面被冻得结结实实、一见空气马上就凝结了一层白霜的东西。

这时候林方晓电话响了带。

他示意一下,走到旁边去接听了。

欧阳灿仔细看着抽屉里的东西。除了这个袋子,抽屉里干干净净。她拉开其他几个抽屉,里面也空空如也。

赵一伟过来拍照,看了就皱眉,说:“这能看出是什么来?”

“肝脏。”欧阳灿说。

“是人的?”赵一伟又问。

欧阳灿点了点头,说:“而且从体积来看,这不是女人的。而且虽然高思琼的尸体被破坏严重,肝脏却是基本完好,并没有出现大块缺失。”

赵一伟愣了下,忍不住道:“MD,不是吧!这案子还有第三个受害人?”

“是不是也得拿回去看看才知道。”欧阳灿把袋子封好,放进专门的保温箱里。

她小心地把冷藏室抽屉都拿出来,量了下尺寸,说:“我怀疑高思琼的脸之所以被毁坏地那么严重,一方面应该有凶手很恨她的原因,另一方面估计也是为了放进这个抽屉里……凶手不见得会拎着那么个人头走来走去,目标不大但也很容易暴露。另外凶手把尸块分别扔了好几处,尤其城中村那里那么多,肯定有合适的交通工具的,只可惜那边环境太乱,估计很难有目击证人或者视频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