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晓才坐稳,听了这一问,顿了顿,说:“是的,刚刚得到的消息,丁奎醒了。等他恢复一下,我们就可以询问他了。”

“哦,是这样啊。”罗林淡淡地说。

老崔吸了吸鼻子,看林方晓一眼,心说这罗林可真有点儿邪门儿……林方晓发觉,也看了他一眼,倒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嘴上却说:“证人证词能加进丁奎的,可以说是非常有力了。”

罗林仍是淡淡地道:“没被吓死,算他有点儿胆色。没被炸死,也算他有点儿运气。不过他的气数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就别跳大神了。丁奎的气数不归你算,你把你的事儿码明白了就行。”老崔打断他的话,手中的笔还在继续记录。“说,怎么把高思琼给杀了的?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高思琼在盛玺山庄的公寓是作案的第一现场,对吧?”

“对。”罗林点头。

“你们已经分手很久了。她怎么会出现在你家里,你又怎么进入她的公寓将她杀死的?”老崔边问,边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照片来,一一展示给罗林看。“这是在你家院子里发现的高思琼的耳坠。”

“哦……她是到过我家。我是忽然发现高思琼在这里有了一栋公寓的。那天我正好开车出门,因为有点事,在保安室那边停了下,她的车进小区还没减速,蹭了下我的车。我出去一看车主竟然是她,有点意外。高思琼倒是大方,下车和我打招呼,跟我道歉,后来还打听我住哪栋,带着礼物上门一次。我明白她的意思,不光是为了车子来家里的,应该也是想摸摸清楚我的情况,如果她是想以后在盛玺山庄住得安生,跟我示好也是必要的。我查了下,那公寓的确她是自己全款购买。可那段时间她和字母开头的生科公司老板在一起,购房款的大部分是从他那里得的。那个女人始终都是会为了钱随时放下身段的……我雇了当初刀晓锋雇佣的那家侦探社的私家侦探替我查了查高思琼最近的情况。结果我发现她对张承志果然还是有些真心的。两个人分分合合始终藕断丝连,就这样,高思琼居然还跟丁奎搞在了一起,并且还勾连着刀晓锋。我看这女人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九国贩骆驼的也不见得有她吃得开……我们这些男人,自诩英雄豪杰,没有一个不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也不算不失败了。我对高思琼表面上还是客气的,适当地表现出余情未了的样子来。我离婚她知道。女儿的事我们暂时保密,外人根本不知道。所以高思琼就以为我就是个离婚的、单身的、有钱还对她有想头的男人,对我并没有什么警惕之心,开始在盛玺山庄出入。当我看到她带着女儿来小区里玩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把她女儿掐死……”罗林说着,扣在一起的两只手紧紧握了一下,发出轻微的骨节摩擦的脆响,“当然,我不会那么干的。大人的事,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呢?高思琼见了我倒挺自然的。可那个刀晓锋就不一样了。他自己做过什么,到底是心里有数的。他来送女儿,见到我,看他的眼神我都知道他气疯了……他以为我和高思琼又在一起的了,还要威胁我。本来我是怕他的,可我女儿已经死了,他再做什么我都不会怕。想他那么没用,又那么不择手段,还那么坏的人,我要他的心肝拿去祭奠我女儿……我要一个一个杀死他们。一个一个来,最后做成一个轰动的大案子。”

林方晓留意到他说到“轰动的大案子”时嘴角轻轻牵动了下。那不是个微笑的表情。

“高思琼是我第一个下手的对象。那天我观察到她来了,我就上去,只说刚好在楼下听到有动静,想到她在,上去聊两句。她没什么防备……当然就是有防备也没什么关系,制服她的力气我还是有的。我趁她给我倒水的工夫,拿了台子上摆的水晶球击中她后脑勺,她昏过去之后,杀死她,之后把她拖进浴缸肢解。尸体打包完毕后,我把现场做了清洁。最后,我分了三次抛尸。你们知道的。”罗林说。

“我们知道,也得你说。”林方晓说。

“一部分在城中村改造项目的垃圾堆里,一部分和张承志的尸体沉在了‘明山秀水’的下水道,还有一部分在南区公园的垃圾桶里。”

“为什么是这三处?”

罗林见问,笑了笑,说:“这三个项目都是他从我手上抢走的。当然他抢走的项目不止这三个,可这三个恰好是我比较喜欢的。丁奎从来都是很讲究风水学的,当然我们做建筑的一般来说都会顾及这个。发生凶杀案的楼盘,再高级也是有黑点的,我不能以毒攻毒?”

“迷信。”老崔说。

“你可以说这是迷信,但再不讲究的人,在住宅上很少有完全不忌讳的。越是有钱人越讲究这个,你还别不信。”罗林微笑道。“自从南区公园那里发现了尸块,紧邻的那个高档小区到现在一栋房子都没卖出去,你说有没有效果?不可能一点没有的。”

林方晓听着他的话,倒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人的心理是这样的……高思琼的头和张承志是抛在了明山秀水?”

“对,我留下高思琼的头,和张承志的绑在一起扔在了明山秀水……那里乱得很,在闹维权嘛。张承志很蠢的。每周几次去健身,时间路线项目都完全固定。我很容易找到机会下手。那天趁他下楼,我避开摄像头将他击昏,塞进后备箱里带出去。后来给他喂了安眠药,绑好之后和高思琼的头一起沉了下水道……我想那里很难被人发现,即使发现,恐怕也首先会怀疑是张承志杀人后自杀,不会马上查到我这里来。我有时间去处理刀晓锋和丁奎。刀晓锋也比较容易就得手了。那个又贪又坏又蠢又小人的东西,哪儿能算什么男人,太容易被制服了。”

“从尸检结果来看……”林方晓翻开资料。

“手段跟处理张承志基本一致。”罗林从容地接话。

林方晓看了他,说:“刀晓锋的肝脏……”

他眼前忽的就出现了那一团被冰冻的肝脏。

“放在楼上的冰箱里,准备煮了切片,拿去拜祭我女儿的。”罗林看出林方晓表情有细微的变化,迅速答道。

“……为什么不在楼下?”林方晓问。“你要知道把那个留在现场是很危险的。”

“照我的计算,危险并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楼下没有餐具,做起来不方便。房昕根本没有在那房子里住,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可能拿回我那里。你见过我家的保姆,心很细的。”罗林说到这里,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方晓。

林方晓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也不肯露出什么来,“的确心细。”

“可惜的是,你们比我预计的速度要快很多。”

“你是怎么把丁奎送进公寓的?”林方晓问。

“那天中午他离开公司回到他的公寓,我故意弄出动静来,引他到楼梯口监控死角,将他制服后带到地下停车场,用车将他带回盛玺山庄。我从地下车库进入的。”

“16楼公寓里放的炸药,经我们调查,是你从建筑公司一个工头李大发那里弄来的。”林方晓说。

罗林缓缓地点了点头,说:“是的。”

“这就是你说的把案子做轰动。”林方晓说。

“但我并没有做……那天你们勘验完现场,我去试探消息,看见现场专门派了人值班,明白事情是真的很棘手了。我知道你当时就对我有些疑惑,可能并不是当成嫌疑犯,但一定是有些疑惑的,对吧?”

林方晓没有否认。

“林队长你很聪明,马上留了人专门盯着我。所以我原本的设想突然就被卡住了。我本想将现场炸弹设定好,等我走了,也能炸个灰飞烟灭……而我到了悉尼,再看看我女儿长眠的地方,往后你们抓得着我也好,抓不着也好,都没什么关系了。”

他说着,长出了一口气,手在小桌板上平展开,轻轻按了按。

林方晓转头看了下老崔。

老崔还在记录,写到这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能想起来的都说了。细节和证据是需要你们警方来补充的。”罗林说。

林方晓看着罗林。

这个人身上背着四条人命,可儒雅英俊的根本不像坏人……

“暂时没有了。”林方晓说。

“我也暂时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谢谢林队长和崔警官对我这么照顾。”罗林说。

林方晓过来给罗林重新戴上手铐,交给了其他同事带他回看守所。

他站在那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老崔从审讯室出来,点了两支烟,递一支给他。

“听说,唐律师建议对他做精神鉴定。”老崔说。

“是啊。”林方晓说。

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抽着烟。

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罗林被押着从办公楼出去,在上囚车前,他回过头来,冲这边点了点头,似乎还微笑了下——他们很难形容那个表情,也很难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

第十三章 夏日香气 (一)

【第十三章?夏日香气】

“欧阳,时间到了。”白春雪关掉电脑,抬眼看了看还在埋头写报告的欧阳灿。

“我不去。”欧阳灿说。

白春雪轻声说:“还是去吧。陶处在汇报的时候重点提了你的突出表现,名单里又有你。你这会儿不去不是让他为难?c”

欧阳灿抓了张纸巾擦擦鼻子,闷声闷气地说:“这会儿来个案子就好了。我就出现场,不用去了。”

“少胡说。”白春雪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话不能讲的。好啦,你看时间差不多去开完了会,再过一会儿就能下班啦,难得这两天风平浪静,回家休息休息不挺好吗?”

“也是。这两天按时到家,按点儿吃饭,不要太舒服……”欧阳灿说着嘴角漾起微笑。

她想到了石头那大肉丸子似的儿子哼哼。

她每天借口检查哼哼的伤口,把它捧在手里就不想放开,左看右看磨蹭好一会儿才把它放回保温箱……要不是在夏至安卧室里,她真想在那儿多呆会儿。

不过夏至安这两天却好像有点忙,每天都是过了晚饭时间才回家。田藻说他白天倒是在家的,可能晚上有应酬e。

啧啧,一青年教师,应酬倒不少……

欧阳灿想着便撇了下嘴角,白春雪看见,问:“又怎么了?”

“林队说‘钻石女’案破了就请我们喝酒的,到底什么时候能喝?”欧阳灿说。

“我看你呀,就是趁你爸妈不在家,故态复萌。喝酒好说啊,你跟林方晓一说,他乐意着呢!就是怕他没时间。”白春雪笑道。

两人正说着话,座机突然响了起来。两人几乎同时伸手去抓听筒,还是白春雪手臂长一手取了过去,冲欧阳灿眨眨眼。

欧阳灿听她干脆利落地报上名去,接着就“是是是”地连声应着,不一会儿就放下了听筒,就问:“不是有案子吧?”

白春雪的神情语气都不像是接警,果然接着就听她说:“不是。老曹打电话提醒咱们按时到场,说是陶处刚才专门问起来你,还说让你别忘了换警服。”

“这还用说啊,要去当然穿警服,难道我特立独行?”欧阳灿悻悻地说着起来开橱柜拿了警服上衣出来,很快就换好了。

白春雪看她那毛糙的头发,找出自己的护发精油来,知道她懒得动手,干脆弄了一点在手上,给她整理了下头发。

“哎呀,还不是会被帽子压住。”欧阳灿躲不过,抱怨道。

“难道一直戴着帽子?”白春雪瞪她一眼,把精油扔给她。“留着用。我得有好长时间用不了这些。”

“这不是纯天然孕妇可用么?”欧阳灿拿起来瞅了两眼,问。

“突然闻不得这个味儿了。以前特别喜欢呢。”白春雪说。

欧阳灿凑近她身边,说:“那我带着这个味儿坐你身边你不觉得难受啊?为了你好,我不去了吧。”

“胡说!”白春雪拿起欧阳灿的警帽扣在她头上。“谁说让你坐我身边了?你不得发言啊?发言的坐前面去。”

“可没让我发言!”

“即兴演讲你也是应付得来的。”白春雪笑着说。“走啦……跟你开玩笑的。”

欧阳灿跟在白春雪身后走出办公室,问:“下周去报到了吧?”

“嗯。这周日报到,下周一开始培训课程。最近两个礼拜都在备课。”白春雪说。两人来到楼下,发现她们反而是到的比较早的,需要等其他与会同事集合。

“注意身体啊,别累着。”欧阳灿说。

“你忙不过来就喊我。”

“才不会忙不过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同事们陆陆续续下来,集合之后由陶南康带队,奔了小礼堂东厅。

欧阳灿一看会是在小礼堂东厅开,就知道这会不会太严肃像白春雪刚刚开玩笑说的那样还得让她发言,顶多是个小型的庆功会。只是由于庆功会参与的人员级别比较高,或者有特殊人员,显得相对隆重些罢了。果然坐下来之后等到陈副局长陪同丁书记一行人进了东厅,她只看了一眼便晓得自己猜的并没错——丁书记身后紧跟着的就是丁奎的父母。

白春雪转脸看了她一眼,低声说:“这是代表受害人家属来的吧。”

欧阳灿没出声。

丁奎这次虽然死里逃生,可也受了重伤,即便恢复,也永远回不到以前那个状态了。他的部分肢体由于束缚过久导致坏死,医生不得已替他做了截肢手术,他失去了一只手和一只脚……

欧阳灿舒了口气,也只是愣了一会儿的工夫,丁书记一行人和各位干警握手致意,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欧阳灿医生,对吧?我们见过好几次了。每次你都表现很突出嘛。”丁书记笑吟吟地看着欧阳灿。

“欧阳这次表现仍然很突出。”陈副局长晓得丁书记对欧阳灿青眼有加,在一旁笑道。

欧阳灿敬了个礼,说:“丁书记好。我跟同事们分工合作,只是做了我自己的那一部分工作而已。”

丁书记看了看她,笑着点头,说:“是的,这次你们的表现都非常出色。我一方面是你们的领导和同事,另一方面也是受害人家属,必须向你们表示感谢。”

“丁书记言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陈副局长忙说。

欧阳灿看到丁书记略侧了侧身,和身后的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再转身过来,便说:“这是受害人丁奎的父母,今天也是一定要来向各位同志表达一下谢意的。”

欧阳灿此时站的稍稍靠后了一点,把位置让给了白春雪他们。她看着丁奎的父母,尤其是丁奎那位看上去已经特意俭省了些可仍然戴了一套金珠首饰、衣着华贵而又盛气凌人的母亲。她明白这已经是这位母亲收敛了些之后的表现。若不是面对的是救了她儿子一命的人,此时此刻她才不会站在这里呢……

丁奎的母亲赵素梅也看到了欧阳灿。

两人目光碰撞的一刹那,她似乎非常吃惊。

第241章 夏日香气 (二)

欧阳灿望着她,目光并未转开。她看得出来赵秀梅在用珠光宝气遮掩她有些差的气色。

想想也该是如此。独子失踪数日,生死未卜,一定是牵肠挂肚、夜不能寐的……欧阳灿眉微微动了动,面上的表情略为松弛。

而赵秀梅吃惊之余,倒也还能维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并且在丁书记把欧阳灿介绍给他们两夫妇的时候,过来同欧阳灿说了几句话。无非也是些感谢她的工作之类的话。这些话也同其他人说过,但因为此时听的人和说的人都有些不自在,竟有些走了味道……幸好陈副局长招呼他们落座,欧阳灿才松了口气。

白春雪坐在她身边,视线向前,手却轻轻拍了拍欧阳灿的手。

这带有明显安慰和支持意思的小动作,让欧阳灿心里一暖……接下来会上都有谁讲话、有谁发言又都说了些什么,欧阳灿都没怎么往心里去。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她知道赵秀梅挺注意她的,几次看过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都挺长的……这目光及其中的含义她再无心追究,也不会觉得舒服。

她还记得她上次这样看着自己,是她和梁嘉维的母亲郑懿在一起。

当时她应该不记得她是谁了,毕竟是很多年没有见了,而她只是她闺蜜不喜欢的女孩子……欧阳灿抬手捏了捏眉心。

她头开始疼,但摸了摸裤袋,除了一个调到静音模式的手机,里头什么都没有。

好容易等到会议结束,她等解散的命令一发出,马上就和白春雪回了办公室。

白春雪看她进了门就翻出药盒来,知道她头痛又犯了,默不作声地给她倒了杯水,看她吃了药。

“可算缓过来这口气了。”欧阳灿说e。

白春雪坐下来,说:“下班一起吃饭吧。等下我问问林方晓能不能准点儿下班。他要晚到一会儿也不要紧,咱俩先吃。”

欧阳灿笑笑,说:“今天还是算了吧,我这状态,一喝准醉。”

“那怕什么?你爸妈又不在家……林方晓昨晚上说了一嘴,有空想跟你一起坐下聊聊。他好像对‘钻石女’这个案子有些想法。”白春雪说。

欧阳灿心里一动,握着水杯的手停了半拍,问:“什么想法?等罗林的精神状况鉴定出来,不都可以结案移交检察院起诉了?”

“罗林啊,那个人很不简单。林方晓说的。他在家基本上不提案子,所以我觉得可能他真有些什么想法。有空你们就聊聊吧。”

“好。改天吧,今天状态真不好。”欧阳灿说。

“对了,奶奶怎么样了?”白春雪问。

欧阳灿皱皱眉,说:“听我爸那意思,情况倒是不坏,就是还想让她在医院里稳定稳定。”

“说不定就是在医院住久了,影响到情绪。”

“有可能。真担心啊……前阵子我好怕半夜响电话铃。”欧阳灿有点儿出神。“忽然觉得以前她在家的时候,我嫌她老催我快点儿结婚让她抱下重外孙真是好烦,很对不起她。”

“那你就快点儿嘛。”白春雪笑出声。

“哎,我是后悔不该态度不好,不是后悔没快点儿嘛,你要正确领会我的中心思想。”欧阳灿说。

白春雪电脑已经打开,说:“拉倒吧,你那中心思想又不正确,我才不要领会……不跟你说了,我下班前要把这点儿东西写完。”

欧阳灿喝口水,也打开了文档。

她手机在裤袋里震了震,摸出来一看,是田藻发来的信息,问她:“今天晚上还能不能跟前两天似的按时下班了?能的话按星号键,不能的话按井号键,不能确定按0。预备……按!”

“发神经!”欧阳灿把手机放下。

白春雪听见,问:“说谁呢?”

“田大作家。发信息问我回不回家吃饭……我爸妈不在家,她和夏至安变身了,一个比一个鸡婆。”欧阳灿忍不住想笑。

白春雪也笑道:“人家也是关心你。”

欧阳灿说:“是啊是啊,我领情,这不忙着吗,下班再搭理她。”

她很快处理完手上的文件,也到了下班时间。

跟白春雪在楼下分了手,她骑上车出门,给田藻拨了个电话,接通后问:“刚才忙着不方便马上回你信息。我已经下班了,有什么事儿?”

田藻说:“哎呀,我就等你信儿呢!我拿到一笔稿费啊,不多,不过可以请你吃顿人均不超过五十块的大餐。”

欧阳灿笑道:“哎呀,真是难为你还想着我!”

“不要嫌弃嘛,今天吃人均五十块的,以后肯定能请你吃人均五百块的。怎么样啊?”

“你不是晚上不吃饭吗?”欧阳灿问。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放纵一下的……我们去吃海鲜面,好吧?公园后门那家。”田藻说。

天气很热,骑着车子穿行在窄窄的街道里,像是穿过烟囱,欧阳灿觉得自己简直像奶油那样要化掉了……她本来并不怎么想和田藻外食,但听说公园后门那家面馆,忽然来了兴趣——她好久没吃那家的面了。

“倒是挺会挑地方。”她说。

“就知道你喜欢。那你直接过去吧?我这会儿就出发去排队。一会儿见。”田藻像是怕她改主意,马上挂了电话。

欧阳灿笑笑,紧踩了几下单车……

大概二十分钟后,她到了目的地。“一家”面馆外头食客们排着队。队不是很长,数一数也有将近二十人。

欧阳灿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推一推靠在墙上,就听见田藻喊她“小灿快来”,一回头,看到田藻已经排到队伍中间了——她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因为比整条队伍的平均身高要高出一个头去,所以让人一眼就看得清他的脸……不是夏至安是谁?

欧阳灿拎着领口稍微抖了抖,走到他们俩身前两三步的距离就站住了,跟田藻说:“你可够快的。我以为你也就和我差不多时间到……”

“小夏从学校过来更快。我刚来后面就又来了这些人,不然可不是要在队尾么?”田藻笑着说。她看了看夏至安。“是吧,幸亏你到得早。”

欧阳灿看到她很自然地碰了碰夏至安的手臂。

第十三章 夏日香气 (三)

只是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显得有些亲昵……欧阳灿转开眼,看看前后排的队伍,说:“我这样站进来没关系吧?后面等的人很多。”

夏至安说:“没关系。后面这些也是自己人。”

欧阳灿和田藻都吓了一跳,一齐回过头去看。

后面站了十来个人,果然看起来都斯斯文文的,不过年纪就从二十岁出头到三十多岁都有。

“老师们好!”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看着模样很乖巧的男生忽然鞠了一躬,后面的同学们愣了下,突然都笑起来,纷纷打招呼,说“老师好”c。

欧阳灿和田藻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田藻笑道:“哎呀,不好意思,还跟夏老师沾光,也过了一回老师瘾。”

夏至安看看学生们,轻轻挥挥手让他们保持安静,自管笑而不语e。

“夏老师还蛮有派头嘛。”田藻见状笑道。

夏至安说:“有什么派头。他们又不怕我。”

“怕的怕的。”还是那个看似乖巧的男生,使劲儿点着头,很认真地说。

欧阳灿见他瘦瘦窄窄的脸上,一对小眼睛精光闪烁,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显见着一定是个十分会讨老师喜欢的学生……她转眼看看夏至安,还真就抱着手臂,笑微微地看着他的这个学生,眼里是有那么一两分慈爱,像……石头看着哼哼的样子。

这个念头钻出来,她脸上未免浮起笑意。

想想千万不能被人尤其是夏至安发现自己偷笑,急忙转过脸去装作往店里看,恰好这时候从店里走出来一行人,店员就出来招呼道:“空出一张大桌子,可以进来八个人……挤一挤十个人也能坐下。”

田藻拉了欧阳灿问:“这会儿饿不饿?”

欧阳灿摇头道:“不怎么饿。”

田藻就说:“那我们让夏老师的学生们先进去吧?他们刚好八个人。咱们等下一桌。”

“不用吧。”夏至安说。

田藻笑道:“就这样吧。他们人数刚好,不然还得跟咱们拼桌,一群人就拆开了。一会儿应该也就轮到咱们了。”

夏至安想想田藻说的也对,自己和田藻欧阳一起吃饭,跟学生们同桌到底有些不便,见欧阳灿也不反对,就挥挥手让学生们先进去。一伙儿年轻人正饥肠辘辘的,见老师发了话,高高兴兴排着队从夏至安他们面前走过,说着“谢谢夏老师,谢谢两位老师”……田藻等他们走了,才说:“哎,年轻真好。看他们一起念书,一起出来吃饭,聊的都是实验啊,分数啊,K的什么书啊……太幸福了。”

“你看着他们幸福,他们可觉得日子难熬呢。整天算计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做出成果,什么时候能发了论文、能顺利通过答辩,最重要找到个好工作……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呢。”夏至安说。

“除了这些,最大的烦恼就是恋爱啊,或者今天晚上吃什么。”田藻笑道,“不过他们的导师也年轻啊。你比学生年纪还小,还这么和气,不怕他们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