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呢,罗扇和小钮子两个不慌不忙地把黄瓜、西红柿和圆葱洗干净了,分别切成丁,鸡蛋打在碗里搅拌均匀,然后…然后就蹲在灶边歇着。

观众们一看这情形又忍不住笑了:到底是小孩子,拿比赛当玩游戏了,做着做着饭就跑去歇大晌,真是。再看看别的参赛者,个个儿干得热火朝天,手上忙个不停,一人一头的汗——这才叫比赛呢!

罗扇掐算着屉里的土豆差不多快熟了,掸掸衣裙站起身,在另一个火眼上架上锅,倒上油烧热,放圆葱入锅爆香提味儿,而后放入肉末和盐翻炒,熟后出锅。此时土豆蒸熟,小钮子剥去皮,倒入另一个大海碗中用小槌儿捣成泥,罗扇这厢刷净炒锅重新放到火眼上,然后把西红柿丁放进去炒,三个大西红柿炒了小半锅浓浓的番茄汁出来,再加入一大勺才炒好的圆葱肉末、玉米粒儿、花生碎和黄瓜丁,放盐放糖,大火煮熟,把小钮子捣好的土豆泥取出三分之一来放入盘中,将锅中番茄汁等物一并倒在土豆泥上,一道番茄土豆泥的菜色就完成了。

刷好锅子再度上灶,放黄油小火烧融,加入三分之一土豆泥翻炒,加水煮至浓稠,而后倒入牛奶,放盐和黑胡椒粉搅匀,至沸腾后出锅倒入汤盆,最后放一小勺圆葱肉末在汤内,就是一道西洋风味的土豆浓汤。

剩下的三分之一土豆泥,罗扇把它和剩下的圆葱肉末倒在一起搅拌均匀,然后用手揉捏成一个一个圆形小饼的形状,裹上面粉,蘸上鸡蛋汁,入油锅炸至金黄捞出,这道点心有个可爱的名字:可乐饼,虽然里面并没有可乐。

一菜一汤一点心,罗扇完成比赛题目的时候其他的大厨们还在为自己的豪华菜式挥洒汗珠。罗扇不紧不慢地举了手,将三样食物放在托盘里交给了专人拿到评委席上去。

观众们也有一直注意着罗扇三人的,对于她做菜的方法颇感新奇,又见她用同样的食材做了三种不同的食物,这就更觉得稀罕了。评委们尝了一圈儿下来,盘中菜只剩下了一半,最终结果一经贴出,全场一片惊噫——哟,这三个小丫头的得分居然位居前三!虽然独特性和速度为她们提分不少,但是色香味呢?居然得分也不低!

金瓜和小钮子早就乐得抱成了一团,罗扇暗暗吁了口长气:这一回自个儿三人是沾了“新鲜”二字的光了,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做的是谁都没见过的食物,评委们能不觉得新鲜么?

初赛战罢,三十组人淘汰了一半,剩下的十五组仍旧五组一拨参加复赛,复赛就定在第二天,几乎没有给罗扇想出奇策的时间。

复赛的题目是一荤一素一冷食,不要求速度,但也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去,否则评委都要坐等到腰间盘突出了。这一次的评委听说换了一批人,只不过就算到了比赛当天罗扇也没能见着他们的面,原来是因为这六月的天气说热就热,坐在卷棚下有些难熬,就索性搬到了一座抱厦里,场子上的参赛者有做完了的,就让人把作品直接送去抱厦里请评委品尝就是了。

由于复赛将在十五组参赛者中选出五组进入决赛,比初赛的淘汰率要高很多,所以罗扇不敢大意,果断祭出了杀手锏咖喱鸡肉饭,一时间香溢全场,非但引得围观群众馋虫大动,就连一旁的其他参赛者们也频频扭了头往罗扇的灶上打探。

如果说咖喱鸡肉饭同人家拼的是色香味儿的话,那么素菜就只能努力搏个独特性了。因此罗扇这一回走的是东洋风,用大片的紫菜叶裹着蒸熟的糯米、青豆、胡萝卜丁、黄瓜丁、玉米粒儿、松子儿,加入少许芥末上屉蒸,俗称紫菜包饭。

做冷食的时候罗扇还特意去食库取了趟冰——这些大府有钱人家都挖有专门的地窖用来冷藏冬天的冰在夏天用。冰取来后金瓜和小钮子二人合力将之压成细碎的冰末,罗扇在上面倒上加了蜂蜜的凉牛奶,再撒上香蕉丁、西瓜丁、蜜桃丁、草莓丁,一道鲜果奶味刨冰就完成了。

估摸着罗扇的这道冷食是最受评委欢迎的了——今天真的很热啊,这道冰爽冷食真是正合胃口。所以…罗扇她们这一次居然以最高分昂首进了决赛。

决赛的题目已经通知下来,只有一样——做你最拿手的,菜也好,汤也好,点心也好,竭尽你之所能,食材随便取用,不限时间,充分发挥,日期就定在三日后。

小钮子和金瓜兴奋得在床上睡不着,罗扇却是愁得睡不着:要做什么呢?新奇没问题,可关键得好吃才行啊!所有的吃货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好吃才是硬道理。罗扇这个愁啊,愁啊,愁得一宿间白了头,天一亮又黑回去了。

在食库里寻摸了整整一个上午,罗扇终于决定了比赛那天要做的东西——奶油蛋糕。对,奶油蛋糕,她知道这东西的出现会在她的穿越人生里划上狗血淋漓的一笔,如果她的事迹被哪个傻不啦叽的作者写成一篇穿越文,那可怜的家伙一定会被读者用狗血喷面的。只不知那篇会以她为主角的小说叫什么名字——《吃货罗扇的穿越生活》?《吃货三十三天》?《大吃货福尔罗扇》?《哈利罗扇之吃货圣器》?

反正穿越文不能白看,穿的是罗扇又不是那些写穿越文的作者,真让罗扇不走寻常路、就是不能按穿越小说里写过的路子来,那她还是干脆吃肉撑死一了百了算了——人的想像力是无穷的啊!大家把能想出来的都想过了,还不许别人雷同,你这当真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啊?!许你做蛋糕就不许老娘做蛋糕了?!大家穿的不是一个朝代好伐!

“小扇儿,你自己跟自己吵什么?”小钮子向着这边探了探头。

罗扇记得在南三西院的时候搜出过一罐奶油来着,后来到食库里去要,幸好还真有一罐,这东西在这个朝代来说是个稀罕物,厨子们懂看不懂做,正好便宜了她。

在罗扇的印象里奶油蛋糕这东西似乎没有什么人不爱吃的,那一世时从它刚一传入家乡就立刻受到了欢迎,那个时候人们也是从没吃过到吃过这样接受了它的,加上它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味道,所以罗扇不认为古人会排斥这种食物,古人和今人都是一样的人,今人可以第一次吃就喜欢上,古人也一样可以。

于是就到了决赛的这一天。决赛的评委听说是白老爷本人,还有白老太爷、白老太太、白太太、白老爷的姨娘们和白少爷们。这也是罗扇选择做蛋糕的原因之一,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的意见很重要,老人家都喜欢吃甜软的食品,女人们更不必说,罗扇只要把这些人的胃口抓住,成功的机率就会大大的增加。

由于罗扇在前两轮的比赛中都有不俗表现,所以这一次也引起了很多的关注,大家都在琢磨这个小丫头这一回又会做出什么新鲜的玩艺儿来,落在她们三人身上的目光反而比别的参赛者还多些。

罗扇立在灶台前向着抱厦里张望:咱们白总究竟几个鼻子几只眼?害什么羞嘛,出来走两圈儿给姐看看!可惜抱厦里挂了竹帘子遮日头,除了花花绿绿的衣裳影儿啥也看不真切。

一声锣响,决赛开始。罗扇准备的材料是面粉、鸡蛋、牛奶、盐、糖、油、奶油、花生豆、松子仁、榛子仁、草莓、菠萝、草、泥、马——错了,是草、泥、白灰,还有三个马扎。

看见后几样后围观群众又笑了:这小丫头想干什么?没见过用草、泥和灰当饭吃的,那马扎子又是做啥的?

依旧是金瓜负责烧火,小钮子负责把花生豆、松子仁和榛子仁捣碎。罗扇打了四个鸡蛋,只取蛋清,在碗中不停搅拌,而后放糖,放盐,再放糖,连续搅拌约十五分钟——这个过程是不能停顿的,罗扇搅得汗都湿透了衣衫,胳膊也酸得快捏不住搅拌用的筷子了——没有打蛋器的生活是多么忧伤啊!

罗扇打蛋汁的时候,小钮子已经把干果碎捣好了,又将菠萝切成丁,洗好备用。

罗扇的蛋清搅成了粘稠的奶油状,接下来就要处理蛋黄。在蛋黄里放上两勺糖、三勺面粉、六勺牛奶,搅匀,倒入一半搅好的蛋清,上下翻搅均匀,再倒入剩下的一半,上下翻搅,最后加入各种干果碎末,搅匀后倒入府里头平日用来做月饼的模具中,扣出一个一个圆圆的带花边的形状来。

将干得没有一滴水的锅架上灶烘热,倒入少许油均匀涂抹于锅内,把圆面饼小心放入锅中,盖上锅盖,旁边小钮子已经把草、泥和白灰用水在一只大木盆里搅拌好了,罗扇便同她一起动手将混合物糊到锅子上,厚厚的一层整个儿裹住,只在旁边留一个十五厘米左右的口,然后把锅子底朝天翻过来,大火烘烤。

接下来就没了事做,罗扇和小钮子扯过马扎子往金瓜身边儿一坐——三个人聊起了闲天儿。金瓜嘴上说着手上却不能停,火是需要一直保持旺旺的,所以烧一会儿金瓜累了就换罗扇,罗扇累了换小钮子——罗扇甚至还从怀里掏了把瓜子儿出来三个人边嗑边烧火,围观群众集体黑线了:这仨丫头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正在厨艺大赛中啊?这般得瑟是想闹哪样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另外四组已经陆续做好了自己的成品呈入了抱厦,小钮子觑眼儿瞅着,低声向罗扇和金瓜放送着最新动态:“呀,那一组做的是烤全猪呢!一整头就那么抬进去了!…哎哎,那一组做的是什么?!把食材雕出好多花样来呢!有山有水的!…哇!那一组的汤好香啊…我饿了…”

终于掐算着时间到了——罗扇她们在小厨房其实已经做了一回蛋糕了,一为练手,二为掌握烘烤时间,罗扇用个小锤儿敲碎锅外被烘干的草泥混合物,将锅掀开,一股奶蛋香味儿立时扑鼻而来,金瓜咽了咽口水——这个叫做奶油蛋糕的东西简直太好吃了!昨儿做的那个她还没吃够就没了,活活馋了她一整晚呢!

罗扇将烘得松软金黄的小蛋糕一个个放入盘中,再用小竹铲儿剜上奶油厚厚地、均匀地抹在表面,拿专门给点心印花的模子在奶油上印下花样,最后镶上洗净的草莓和菠萝丁,交由专人呈入了抱厦去。

等待最终结果的过程紧张又漫长,一向对胜负没什么企图心的罗扇也不禁忐忑起来:这一次她可是违背了自己绝不出风头、绝不能引人注意的宗旨冒险跳出来现眼了,如果拿不到那五两银的奖赏她可真就赔了老脸又折兵了。

好不容易,见抱厦门开,一个看似管事的人捏着一张红纸从里走了出来,立到场子前方,提声说道:“现在公布厨艺比试的最终结果——第三名:紫院组,菜式‘清汤狮子头’,清而不淡,肥而不腻,汤色清澄,香醇爽口,沁人心脾…”

哟嗬,还带评语的?罗扇挠挠头,有点好奇老白同志会怎么评价她的奶油蛋糕。

“第二名——”管事的拖了个长腔,把罗扇她们三个的心也拖得老高——她们悄悄儿自评自己的作品如非第一就是第二,如果第二名不是她们的话…是不是代表…第一名…离她们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21神秘绿院

“第二名:红院组。”

罗扇和金瓜小钮子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不是第二名,不是第二名,那,那…

“红院组,菜式‘酥皮鱼翅盅’,其味鲜而不腥,滑而不涩,酥软香嫩,唇齿留香…”管事的不紧不慢地念着。

“我想去茅厕…”小钮子捂着肚子低声咕哝。

“紧张什么,”罗扇笑着碰了碰她的胳膊,“咱们府里的厨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咱们能闯进前五位已经很不错了,拿不着第一也没什么可惜的,别把自己定位太高啊,不现实。”

小钮子不懂什么定位,她也没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她就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大家都努力了,自己就该有个可以争第一的机会。

罗扇口里虽然那么说,心里也还是有一些些奢望自己能得第一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谁愿意自动放弃而选择落败呢?

“第一名——”那人拖了个更长的腔,罗扇三人的小心肝儿仿佛做了一圈云霄飞车一般大起大落,“大厨房组,菜式‘一品烤全猪’…”

后面的话已经被群众的喝彩声淹没了,罗扇抿了抿唇——居然连前三名都没拿上?看来她高估自己了。也罢,人生总有成败,何必计较得失。拉上红了鼻头的小钮子和犹不服气的金瓜,三个人收拾家伙回转金院。

眼看到了金院门口,见一辆青幄小车里迈下一个人来,却是好几个月未见的表少爷,好像是专门等在那里似的,一见罗扇便招了招手:“丫头过来,爷有话说。”

罗扇便让金瓜和小钮子先进院去,自个儿走到表少爷面前,福了一福道:“表少爷有何吩咐?”

表少爷负着手向旁边避人处逛了几步,罗扇便在后头跟着,见他停下脚转过身来在她脸上看了半晌,这才笑着低声道:“啧,我还以为你会哭鼻子呢,原来我又没料中,小扇子果然不是个一般人。”

罗扇歪了歪脖儿:“表少爷是评委之一?”

“猜对了,”表少爷一抚掌,“我还吃了你做的那个糕——所以才特特跑来请你再做几个,我要带去外书房吃。”

“好啊,拿银子来罢。”罗扇一伸手。

表少爷噗地一乐:“还惦记着那五两银子的奖赏呢?嗯,其实你也不必灰心,你做的糕老太爷老太太、太太和几个姨太太都很喜欢,只不过呢,大厨房的厨子是宫里退下来的,这其中还有几个人的人情关系在里面,总要给人家几分面子不是?在爷的心里,我们的小扇子做的糕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来来,那五两银爷赏你!”说着就从怀里往外掏银子。

罗扇毫不客气地将银子接了:“那糕要做出来很费时间,表少爷一时半刻取不走,待小婢回去做好了让外头小厮给表少爷送去外书房,可好?”

“好,就这样罢。”表少爷意外地没有多做纠缠,转身就走,罗扇便知道这家伙并非是为求糕而来,而是专门忙里硬抽了个空子跑来安慰她的。

好吧…罗扇承认,她确实有被安慰到,心情也的确好了不少,所以很周到地目送表少爷乘小车离开,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把五两银交到黄嫂手上,请她转给鹰子他爹,加上黄嫂贴补的一些钱,凑了差不多十两银,想来也足够医好鹰子爹的腿了,罗扇这才放下了一件心事。

由于鹰子爹摔坏了腿,这一养起码得一年半载,罗扇算是彻底断了财路,自己的小金库也一文未剩,这还真让她有点儿愁了。她当然不图鹰子家还她这钱,人家是穷苦人,十两银若能那么容易就凑出来又何须她接济?所以现在她等于又从零开始了,三年的积蓄一朝全无,一时间她也疲怠了,竹艺也懒得编,索性歇上一段时间再谋挣钱之道。

没过两三天,上头忽然来了通知,说小厨房的人员配置要重新整编,原因是白老爷认为府里每个院子的小厨房做饭都是不同的风格和口味,总吃一种不免腻烦,所以决定以后每年让厨子们轮换一回地方,比如今年在红院当值的厨子,明年就去橙院,后年就去黄院,以此类推。但是具体会安排到哪个院子去,还是由上头人来决定,未必就按着顺序这么排下去。

又听说因为从去年开始刚刚试行小厨房,至今看来还是蛮成功的,白老爷便决定从这个月开始在府里所有主子的院子里都开设小厨房,比如原来少爷们是合用一个小厨房的,现在就可以分开拥有自己的小厨房了,而因为分开用了,每个厨房里的人员就不必再留那么多,从原来的八个缩减为四个,一个管事的,一个主厨,两个打下手的,足矣。

不过呢,姨太太们还是要合用一个厨房的,毕竟…她们只是姨娘,只是半个主子半个仆,还不够资格拥有自己的小厨房,所以算下来连带着招待客人用的金院在内,府中这回一共设了七个小厨房,所有的工作人员便要打乱了重新编组安排。

编组那天金瓜和小钮子比谁都紧张,生怕和罗扇拆开——因为跟着罗扇才能经常有好东西吃啊!不知罗扇听了这个是该哭还是该笑。

编组的结果皆大欢喜,罗扇金瓜小钮子,这三个人仍然是小厨房最年轻组合,连同一个胖胖的、笑起来像佳菲猫的嫂子一起被安排到了绿院。绿院是白大少爷的住处,这一回可以真真儿地见着白府的主子了,金瓜和小钮子一路上都兴奋不已。

绿院不愧叫做“绿”院,一进门便是遮天盖日的大叶梧桐,同样是三进式的院子,布局同金院相差无几,小厨房的位置同样坐落在后罩房与正房西耳室之间的西北角院里,院子里种满了碧绿碧绿的芭蕉,给这个炎夏凭添了一抹幽凉。

佳菲嫂姓郭,是绿院小厨房的头儿,按规矩管事和主厨不能是同一个人,所以主厨的这个职务…就落在了罗扇的头上。听说这是孟管事安排的,大约厨艺大赛上罗扇的手艺也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后罩房的女仆房间一共留出了两间给小厨房的人住,照理主厨和管事是该睡在一个房间的,但是罗扇宁愿和金瓜小钮子亲亲热热地睡大通铺也不愿冒险睡在郭嫂肥硕的身躯旁边,所以郭嫂美滋滋地一个人独霸了一间屋,少女三人组仍然下榻在最西边的那间房。

行李安置妥当后,郭嫂带着大家去食库领食材,绿院的小厨房是新设的,里面啥东西都还没有,四个人挑挑拣拣弄了一车的东西,让个绿院随行的小厮拉着回了小厨房。待收拾好之后已是月上中天了,大家洗漱完毕各自睡下,开始了一段在绿院的别样生活。

说是别样生活,这还是罗扇第二天有所觉悟的。首先一大早,绿院的丫头绿蕉就来给白大少爷叫早饭,罗扇问大少爷想吃什么,绿蕉就只说了两个字:随便。

好吧,我们白大少爷不挑食,这是好事。罗扇干净利落地整了个莲子杏仁粥和一碟子油酥小烧饼,外加一小碗咸菜,交给绿蕉送到了上房去。

紧接着到了中午,没想到白大少爷居然还在上房吃,问绿蕉少爷想吃什么,回答变成了三个字:随便罢。

——还是随便?也是,以前在金院的时候客人也没直接点过什么——但那是客人啊,不好意思点菜是正常的,白大少爷可是主子,自己想吃啥就叫啥也是天经地义啊,他不挑?真的不挑?

罗扇挠了挠头:那我可就随便做了啊,到时候你再指手划脚地说不爱吃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夏天嘛,伙食不能太油腻,所以罗扇就弄了个蜜汁苦瓜和一个清炒笋尖,还做了个果盘交给了绿蕉。

到了晚饭时候,绿蕉又说了四个字:随便做罢。

罗扇当然不敢真的随便做,依旧精心整了四个小菜,盘子还回来的时候倒是都吃干净了,可见白大少爷还是挺喜欢吃的。

就这么到了次日早上,绿蕉拿着送早饭用的托盘回来了,罗扇接过来纳闷儿:“绿蕉姐,粥碗呢?还有盛咸菜的碟子…”

“回头再去库里领罢。”绿蕉摞下这句话后转身走了。

啧,怎么吃顿饭连盘子碗都吃没了?莫名其妙。

更莫名其妙的事还在后头,中午吃过饭后居然更是连托盘都没了,绿蕉还是那句话:“去库里领罢。”——怪了嘿,真怪。

吃罢晚饭,趁着气温降了些,罗扇由绿院出来,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库房,向库管说明来意,那库管一听罗扇是绿院的,居然问也没问地就给她取了所需的碗碟,这就让罗扇更纳闷儿了,忍不住问那人道:“婶子,我还用不用打个条什么的?就这样可以随便取么?”

“当然不能随便取,”那婶子笑起来,“咱们库里的东西取用是有数量限制的,不是你想取多少就取多少,不过你们绿院特殊,你在这簿子上签个名字就成了,不会写字就按手印,取多少都行。”

“啊?这…这是何原因呢?倘若心怀不轨之人从这里取了东西转手拿去卖岂不…”罗扇当真好奇得紧。

“丫头是新去绿院的罢?”那婶子笑了笑,“过一阵儿你自会知道原因,去罢。”

瞅这莫测高深的!罗扇端着一摞子碗回得绿院,见绿蕉同两三个丫头在廊下站着低声说话,看见罗扇过去,旁边的一个便碰了碰绿蕉的胳膊:“哎,你说,要不让她…”

绿蕉皱了皱眉:“不好罢,府里规矩不许的…”

“怕什么,反正平时也没个人来…”那丫头道,旁边两个便也跟着附和。

“待我想想…”绿蕉还在犹豫。

“想什么,你没见这两天又严重起来了么!”又一个丫头噘着嘴,“反正我不管了,你们要是不找别人你们就去,我是说死也不去了!”

“就是就是!你没见今天中午,吓死个人了,我和绿竹都没敢抬头就跑出来了。”那丫头压低声音道。

绿蕉架不住另三个丫头七嘴八舌地这么撺掇,犹豫来犹豫去,最终一咬牙:“也罢,明儿中午就让她去罢!”

“哈嚏——”罗扇坐在浴桶里面泡着淘米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一个想两个骂,这喷嚏打得这么响亮,谁想我哪?嘻嘻。

转眼儿就到了第二天中午,罗扇这回做的是蟹黄豆腐、茶香鸡柳、椒盐香菇和糖醋藕丁,汤是莲子百合汤,清热又解暑。四菜一汤放上托盘,罗扇把它交给门口站着的绿蕉,绿蕉却不伸手接,只向她道:“你跟我来罢。”

嗯?这些坏心眼儿的小丫头们!如今连端盘子都懒得干了吗?罢了,人在厨房下,不得不低头,权当锻炼了。罗扇乖乖儿地端着盘子跟在绿蕉屁股后面,从角院出来至后院,一径来到正房的后门前,见绿蕉向门里一指:“送进去罢。”

“啊?”罗扇糊涂了,“绿蕉姐,小婢是粗使下人,进不得主子房啊。”

绿蕉不大自然地笑了笑:“咱们院儿不讲究那个,送进去罢。”

“可…可大少爷会不会骂我?”罗扇仍然不能放心。

“不会,你就送进去罢!快点!”绿蕉不耐烦了,在背后推了罗扇一把。

好,要是大少爷追究起来你可别怪我把你招出去!罗扇心里嘟哝着,咬牙迈上台阶,轻轻将门推开,然后小心翼翼地迈进屋去。

作者有话要说:

22白大少爷

这还是罗扇第一次进得主子们的上房,与她认知中的奢侈华丽大不相同:从后门进去是一架槅扇,绕过槅扇方是正堂。见门窗都古怪地关得严严,使得铺地的墨绿色海浪纹大理石愈发显得幽沉深冷。堂屋里除了挨着槅扇放置的一张高几之外别无它物,更奇怪的是那高几上光秃秃的什么装饰摆设都没有,雪白的墙上也没有字画。

这个…白大少爷人在何处?罗扇探头探脑地左右一阵张望:是在东间还是在西间?等了一阵也不见动静,只好掐着猫嗓小声小气儿地叫了一声:“大少爷…饭…来…了…”

“进来进来进来进来进来进来进来!”一长串的声音骤然响在东间,吓得罗扇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这、这是谁在说话?怎么这么说话?这朝代有循环式复读机了?怎么办?进还是不进?猜拳得了,左手出剪右手出锤,谁赢了听谁的。

…所以右手赢了,罗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敲了敲东间的门。

“进来进来进来进来进来进来进来!”还是那句话。

罗扇真有点儿怕了,正常人没这么说话的,里头究竟是个神马?暗暗运起十二成功力,小牙一咬,推开房门,仍是一片幽暗,窗户紧紧闭着,窗纸也格外的厚,使得阳光几乎没法照射进来,所以即便外面是盛夏如火的天气,这房里仍然凉气袭人。

罗扇适应了片刻才能看清这房里情形,但见偌大一间屋子什么摆设都没有,只在窗前位置放着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屋当间儿是一张梨花木圆桌和几个绣墩儿,一个高高大大的人背着身立在墙角,及腰的长发披散着,一身红衣如鲜血般乍眼,直刺罗扇眼帘。

“——鬼啊!”罗扇一声鬼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关键时刻手却没软,食盘还稳稳地托着,连菜带汤一样儿也没洒出来——吃货的宗旨是绝不能浪费一粒粮食。

“——鬼啊!”那“鬼”也叫了一声,倏地转过身来,惊恐地瞪大着眼睛四处乱瞅。

——好家伙,若鬼真长成这样罗扇也就认了,谁见过能长得这么好看的鬼?罗扇这回见着了。啥叫明眸皓齿?啥叫丰神如玉?啥叫俊朗挺拔?啥叫疯疯癫癫?…这就是了。

这帅哥这是肿么了?让人煮了?穿这么红的衣服…瞅他那样子好像有点儿…神智不清?思维紊乱?文本无法识别?脑内垃圾文件过多导致系统运行缓慢?可惜,真是可惜了。罗扇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把食盘放在桌上,试探地向这位白大少爷道:“大少爷,用饭了。”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白大少爷嘴皮子贼好使。

“小婢是…给大少爷送饭的。”罗扇使了个语言技巧,避过了这一敏感问题 。

“爷没见过你!你是不是鬼?!”白大少爷红袖一舞,手里掐了个葵花点穴指。

得,确定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罗扇摇了摇头,想不到白老爷会有个这样的长子,不会是亏心事做太多遭报应了吧?嗯嗯,指定是为富不仁被天谴,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是你毙白老头就行了啊,他儿子是无辜的嘛,瞧瞧这可怜见儿的,来,给姐姐亲一个。

咳,收回杂思,罗扇尽量扯了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出来:“少爷,小婢不是鬼,小婢是神——咳,小婢是人,莫怕,过来吃饭罢。”

“爷不信!你变化一个给爷看!”白大少爷紧张地瞪着眼睛,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都说了老娘是人不是鬼了,你让老娘变个毛啊?!罗扇不打算多留,她只是来送饭的,又不是来伺候的,万一这疯子狂性大发非让她变化一个,她总不能折巴折巴胳膊腿儿变个叫大黄蜂的小汽车出来。

“少爷,小婢不会变化,请少爷用饭,小婢告退。”罗扇福了一福就准备抹脚开溜,却被这白大少爷突地伸开双臂向前一扑给吓得连连后退贴在墙上——要命了,绿蕉你个小妮子敢害老娘!难怪今儿一早那几个丫头看过来的眼神个个儿都像得了白内障似的!敢情儿你们想独善己身,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老娘啃!

白大少爷架着两根胳膊左一晃右一晃地“飘”过来了,然后两手往墙上一撑,把罗扇整个儿罩在了大红袍的气场之中,低下头来一声狞笑:“呔!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形!”

现——我现形了会是啥啊?一碗红烧肉?罗扇缩着脖儿,心知绝不能刺激到疯子的情绪,他们的思维不比常人,说不定就干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来。强自镇定了下心神,罗扇抬起脸来冲着白大少爷谄笑:“大少爷,您忘了,小婢是您拔□上的一根毫毛——汗毛变的,变回原形您就不好找着小婢了。”

“是么?”白大少爷愣了一愣,歪头想了一阵,忽地大笑起来,拍着手道,“我说呢!我见着过你!原来你就是那时候变的!我这儿还有很多,再变出几个你来好不好?”

“大少爷,往下拔汗毛多疼啊,还是别拔了,好好留着它们罢。”罗扇趁着白大少爷把手拿开,背贴着墙一小点一小点地往门边蹭。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它们常常自己跑下来,不信你看——”白大少爷说着把手伸进衣袍,在罗扇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在裤裆里掏了一阵,而后伸手出来托至罗扇眼前,“喏,它自己就掉下来了!还有比它更长的呢!”

“噗——”罗扇当即气血翻涌哭笑不得神魂颠倒欲死欲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这这——太邪恶了!太淫.糜了!太不和谐了!太…让人想入非非了!这让阔别OX文化多年的她情何以堪啊!

她这厢一喷,白大少爷那厢不干了,跳着脚急道:“你把它吹跑了!把它吹跑了!”

罗扇当真撑不住了,转过身趴在墙上抖着肩膀笑,忽地双肩一紧被白大少爷握住,一把扳得转过身来,紧接着就见他将一只大手伸向罗扇腿间,怒声吼道:“你还我!你还我!”

…发…发生什么…事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只咸猪手…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收回咸猪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一只咸猪手。少壮不努力,老大咸猪手。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一只咸猪手。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一只咸猪手。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一只咸猪手。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一只咸猪手。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一只咸猪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一只咸猪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一只咸猪手…

绿蕉在正房后门外有些忐忑地等待着,除了听见大少爷的几声怒吼之外就没了什么动静——这很正常,怒吼在大少爷来说是相当正常的事,除了吼还有砸,砸盘子砸碗砸桌椅,所以大少爷的房中才没有任何的摆设,眼下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听见里头有砸盘子声儿,会不会这个小扇儿挺对大少爷的眼?大少爷这病总是不定时的变得严重,这几天就是如此,但愿别把那个小扇儿当桌椅摔了才好,否则…否则就没人给大伙做饭吃了呀。

罗扇失魂落魄地从里头出来,绿蕉连忙迎上去问:“大少爷吃了么?碗呢?”

罗扇双目无神语无波澜地伸出大拇指向身后一指:“大少爷尿在碗里了。”

“呃…”绿蕉皱了皱眉头,“盘子呢?”

“大少爷收去当法器了。”罗扇继续恍惚朦胧地道。

“法器?什么法器?”绿蕉一愣。

“大少爷怕他的‘汗毛’夜里变成妖精害他,所以用盘子做法器拿来镇妖。”罗扇翻了翻眼珠子,恢复了一格状态,补了一句,“如今盘子在他裤裆里塞着呢。”

绿蕉吁了口气:还好,昨儿把所有的盘子都砸了,今儿没砸就是有进步。便向罗扇道:“你没哄大少爷吃些东西么?”

姐姐,伺候大少爷进食是你的工作好伐?!咱只是个做饭的啊做饭的!罗扇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吃倒是吃了,但是…”

“但是什么?”绿蕉有些紧张地问。

“但是很快又排泄出来了,”罗扇摸摸鼻子,“就在墙角里,姐姐们下午有的忙了。”

绿蕉作了个干呕的表情,百般痛苦地顿着脚。罗扇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绿蕉姐,大少爷这是怎么回事?生下来就这样么?”

绿蕉摇了摇头:“不是,听说是近两年才变成这样的,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也不清楚,老爷请遍了名医也治不好,成日疯疯癫癫的…唉!搞得谁也不愿来绿院伺候,生怕少爷发作了殃及己身,咱们这绿院也就渐渐不被人放在眼里了。”

罗扇心里暗骂孟管事心眼儿坏——难怪她肯放心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当主厨,原来是安排在绿院疯子少爷身边的,所以做得好与坏都无所谓,疯子又分不出好赖来。

这么一想,罗扇倒觉得那位疯子少爷很可怜,明明是这么一个富贵的身份,却在这深院一隅受着下人们的排挤和漠视——人心不古,冷暖自知啊!

虽然知道了大少爷是个疯子,罗扇还是尽心尽力地做好了晚饭交由绿蕉送了去。一宿无事,次日早上才刚吃罢早饭,就见绿蕉匆匆地跑了来:“小扇儿!快,快去!大少爷指名要见你!”

——指名?尼玛他都不知道我叫什么指的哪个名?!

仿佛看穿了罗扇的想法,绿蕉补了一句:“大少爷说让昨天那个‘大眼妖精’过来伏法,我寻摸着满院子就你眼睛最大,不是你还是谁?”

我靠,眼睛大也有错啊?!青蛙眼睛大,我捉一屋子给你行不行?!罗扇百般不情愿地一步一蹭跟着绿蕉来到上房门前:“绿蕉姐,这不好罢?我只是个粗使下人,不能进主子房间的,大少爷神智不清也就算了,上头追究起来也只会拿你我问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