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冷冷地看了罗扇一眼,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罗扇强作镇定,屈膝行礼道:“回少爷的话,小婢两个因恐少爷和表少爷要叫宵夜,所以一直未睡,正在角院井边湃水果,就听见院门响,过去问时,青山说看到一个黑影往田里去了,怕是偷菜的贼,又因今儿个该他负责看门,不敢擅离,所以小婢三人才商量了一下,就在这门边和附近守着,倘那黑影还回来,若是偷菜的就当场拿下…不成想误伤了少爷,还请少爷责罚!”说着给青山使了个眼色,青山明白罗扇这是在帮他和小钮子圆场,便也连忙附和着弯身行礼,小钮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也忙跟着行礼——就算因此而捱少爷一顿打也远比私情败露要好得多。

二少爷淡淡地看了几人一眼,也未说什么,转身进了院子正门,一言不发地回房去了。罗扇三人这才齐齐吁了一口气,小钮子红着脸冲着罗扇嗫嚅了一句:“小扇儿…”

罗扇正后怕着,虚软无力地将手一摆:“求你们了,下回甭在这儿了,就角院里暗影处挺好的…”

“你——讨厌!”小钮子啐了她一口,羞得转头跑回去了。

罗扇看了看也有些发窘的青山,道:“放心,我和钮子同甘共苦一起过来的,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你好好儿对她,我必会帮你们创造机会,绝不说与第四人知,以后你就到角院来找她罢,在外面实在不保险。”见青山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罗扇扯了扯自己的小辫儿,又道:“明儿上午没事了你到厨房来,我让钮子烤蒜给你敷牙床,这个止痛消毒。”青山应了,两人便一齐回了院子,青山继续值岗看院门,罗扇则回了房间,见小钮子在床上装睡,也不戳穿她,自顾自地脱了鞋子和衣衫躺上去,却是惴惴得后半宿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起来也没见二少爷追究昨晚之事,罗扇这才略略放了心,将李氏请来一阵合计,而后把列的所需食材的单子给李氏念了一遍,让她重新誊在纸上,照单去准备,罗扇则和小钮子一起动手做前期工作,把各种能加工的材料先加工了。

没过多久青山果然微红着脸来了,因罗扇已经知道了内情,小钮子羞得不敢见他,转头就要往屋里扎,被罗扇一把捞住,严肃认真地教给她怎么帮青山用蒜敷牙床子,然后就找了个借口从小厨房里出来,把地方留给了一对小情人儿。

经过整整两天的充分准备,第三天的上午,庄子里迎来了二少爷和表少爷口中所谓的贵客。既是贵客,罗扇她们这样的低等仆人当然是见不着人家面的,贵客进门的时候她们还得把月亮门洞子上的门关上,免得“冲撞”了贵客。

之后罗扇就按照计划好的,先给客人做了冰砂让丫头送上去,然后又泡花草茶,接着就开始做午饭,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就算只有罗扇和小钮子两个人也并不显慌乱。

第一天诸事平常,主子们的商业交际是主子们要花心思的,罗扇她们就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旁的一概无需操心。及至晚间,罗扇收了丫头送回来的给客人盛宵夜的盘子,关上厨房门准备回房睡觉,就听见表少爷在那东厢厕室的窗子里低声叫她,本不欲理睬,却见那家伙已是纵身一跃跳出了窗子,只好原地立住等他近前。

表少爷摇着扇子晃过来,笑眯眯地冲着罗扇道:“丫头今儿这几样菜做得都很不错,爷看那老家伙吃得甚是满意呢。”

罗扇便道:“那么说少爷的这宗买卖有谱了?”

表少爷摇了摇头:“不好说。以美食相诱只不过是为了把细节处也做得更好一些罢了,却不能成为买卖成功与否的必要条件,关键还是要看我们真正的实力啊…得,同你这小丫头说这些你也不会懂的——爷正有件事要问你,前两天夜里你可曾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么?”

罗扇一怔:“表少爷为何有此一问?”

表少爷坏坏一笑:“这事我只同你说,千万莫要告诉别人——咱们二少爷也不知让谁给揍了,还不让我去拿人问罪,我悄悄儿问过他房里丫头,说是那天晚上他自个儿偷偷溜出房去,回来后也没和别人说就睡下了,直到前儿晚上我去他房里,他正沐浴,后背上好几道棍子打过的红印子,还有几道都青紫了——既然不肯让人去拿人问罪,那这用棍子打了他的人必然与他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我才要问你那天晚上有无听见院外有什么动静,你们那屋子的窗户不是冲着外的么?”

罗扇立时黑线满额,装傻地把头一摇:“什么动静也没听见,既然二少爷不让表少爷您追究此事,想来这事儿在二少爷看来也是无关紧要的,又何必多费功夫在这上面呢?”

表少爷歪头想了一想:“也是,这事儿不管它了!爷且问你——那晚在你们二少爷房里爷说过的要把你要走的话可是认真的,你可愿意?”

罗扇将脸一拉:“您要是真这么做,小婢立时就从这井里跳下去。”

“为什么呢?”表少爷蹲□,仰起脸来颇为认真地望住罗扇,“爷哪一点这么招你讨厌呢?”

“您要听实话?”罗扇乜斜着他。

“要听,”表少爷郑重其事地点着头,“你尽管说,爷不会怪你。”

“小婢年幼不懂事,要是有什么说得不好了还请少爷莫要见怪。”罗扇也郑重地望着表少爷,“小婢觉得情感之事有两个字最重要——专和忠。专就是专一,人总喜欢把夫妻比做鸳鸯,可鸳与鸯从生到死都是一夫一妻,相伴相随绝无二心。人的心也只有一颗,一颗心又怎能同时分给两个人或者多个人呢?真真正正的爱一个人时,眼睛里是看不到除对方以外的其他人的,这才是纯粹的感情,而一旦当你在心里已有了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去在意另一个人,就只能说明你的情不深,意不纯。小婢认为…表少爷您并没有做到这个‘专’字。

“忠呢,就是对感情忠心不二、至死不渝。无论是男女之情也好,兄弟之义也罢,自古以来先贤哲圣不都提倡这个‘忠’字么?谁都不会喜欢背叛与离弃,夫与妻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如何能用背叛来伤害对方呢?表少爷家中已有妻室,可却仍然在外面对其他女人…这让家中的表少奶奶情何以堪?表少爷您说过,要让小婢心甘情愿地跟了您,可小婢会想:您既然会在有了表少奶奶的情况下还想要其他的女人,那么肯定也会在小婢跟了您之后再去要第三个第四个女人。小婢也是人,小婢也不喜欢背叛和离弃,小婢虽然卑贱,但也想要一个能同小婢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所以,小婢不愿做表少爷的房里人,小婢不想最后落个独守空房的下场。”

一席话说完,表少爷既未生气也未笑,只在手里开开合合地把玩着扇子,目光落在罗扇的脸上,良久才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你的?我不信凭你现在的年纪能说出体会这么深的道理来。”

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罗扇淡淡地道:“甭管是听谁说的,反正小婢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表少爷您还是莫要在小婢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表少爷终于笑了一声出来,用扇柄将罗扇下巴挑起,调笑中带着七八分的认真:“你是爷见过的最特别的小丫头,爷想要你,这不是玩笑话。你不喜欢爷寻花问柳,爷从今以后就绝不再看其他的女人一眼,你不喜欢爷浪荡度日,爷从今以后就发奋图强,干出一番事业来给你看,你不喜欢爷家中有个少奶奶,爷…终有一日会让你满意到无话可说。丫头,只要你肯等爷,等爷改过前尘焕然一新的来接你,爷也会等你,等你长大,等你成熟,等你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可好?”

罗扇也笑了一声,偏头避开他的扇柄:“这个小婢可不敢保证,小婢身为下人,并没有自主权,上头怎么安排小婢就只能怎么去做,也许等不到少爷您焕然一新的那一天小婢就已经被打发了。”

表少爷笑着站起身来,大手抚上罗扇的肩头:“少唬弄我,爷可没忘了是哪个狂妄的小丫头曾经说过她的人生她想自己做主来着!爷就知道你这丫头绝非常人,爷等着你长成,等你绽放到最灿烂的时候再来摘你这朵花儿!——就这么说定了!”

得,说了半天还是白说,这混小子依旧没改变主意。罗扇翻了个白眼儿,打了个呵欠:“太晚了,小婢要回去睡了,表少爷请自便。”说着转身就走,却被表少爷一把扯住,正要往怀里拽,罗扇早就有了准备,小脚狠狠往下一踩,正踩在表少爷的大脚丫子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连连跳脚,罗扇趁机挣脱他一溜烟儿地跑回了房去。

第二天依旧照计划行事,罗扇不慌不忙地把早饭做好交由丫头送去以后就暂时没了什么事做,在厨房里翻弄那些个食材。忽地一眼瞅见了石花菜,不由来了精神:这石花菜是生长于海中礁石上的一种可食用海藻,全藻皆可入药,具有润肺化痰、清热去火的功效。最为重要的是,这种海藻可以熬成透明的膏状,因此又有“海藻布丁”的美称。

布丁啊!罗扇真是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了,如今一看见这个,馋虫立马被勾了上来,当即动手把这些晒干了的石花菜取了出来,按照比例加了八十倍的清水一起倒入锅中熬煮,由于没有高压锅,所以熬的时间很长,直到熬成透明的胶液,滤去渣渍,将胶液倒入碗中冷却,凝固后就成了晶莹透亮、富有弹性的“石花膏”了,外形看上去几乎和果冻一模一样——不,这比果冻那种工业食品强多了,它可是纯天然绿色食品啊!营养大大滴高啊!

不过,罗扇的目标并不仅仅只是要把石花膏做成透明的果冻,她要的是品相好看又美味的真正的果冻布丁。所以在石花膏的胶液冷却之前,趁着热,罗扇把已经准备好的用桔子挤出来的一大碗汁液和果粒同一部分胶液倒在一起搅拌均匀,再把一大碗牛奶同一部分胶液倒在一起搅拌,再把桃子、菠萝、木瓜都挤汁、剥离果肉后同胶液分别拌匀,最后再冻入庄子里的地下冰窖冷却。

到了下午的时候,罗扇估摸着那布丁已经差不多了,便美滋滋地跑去冰窖取出来,端着一大盘子往回走,才刚进了角院,就看见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正站在院子中央吃自己的手指头,不由纳了一闷儿,走过去和颜悦色地问那小孩子:“小美人儿,你是来找人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36苹果全宴

许是被叫了小美人儿的缘故,那小女孩儿很是开心,把头一摇:“不是,我是来玩儿的!”

“这地方可没啥好玩儿的哟,到处都是灰和油烟,”罗扇看这小女孩胖嘟嘟的很讨喜,不由心生好感,“喏,你等在这里不要动,姐姐去给你弄点好吃的来,吃了就回去找娘亲玩儿好不好?”

“好!好!”小女孩一听有好吃的,连连点头答应了。

罗扇快步走进厨房,把盘子里的各种味道的布丁块取出来,每样切了一小块,都切成丁状,混放入一个小盘子里,然后拿了个小勺,端着出来走到那小女孩儿面前,蹲□递给她:“吃罢,尝尝看,可甜了。”

小女孩一看这五颜六色又晶莹透明的小冻冻新奇得不得了,抄起勺子就往嘴里送,尝没两口就直叫道:“真好吃!真好吃!”

罗扇看着她盘子里的果冻,馋得舔了舔嘴巴:你丫姐我做了还没尝一口呢。

好容易这小女孩吃完,罗扇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好了,回去罢,姐姐还要忙工,不送你了哈,自己认识路罢?”

“认识,”小女孩恋恋不舍地望了罗扇…身后的厨房一眼,“姐姐,还有没有小冻冻吃啊?”小冻冻是罗扇教给她的名词。

“木有了木有了,就做了这么一点,全给你吃了,”罗扇立马否认,“下回你来了姐姐还给你做哈,赶紧回去罢,回去罢,去罢,罢。”

小女孩三步一回头地终于走了,罗扇吁了口气,连忙窜回厨房去,把剩下的果冻切了,盛了两碗端回房中,同小钮子盘腿儿坐在床上大快朵颐。

才刚吃完了拿着空碗从屋里出来,就见那小女孩硬拉着一个半大胖老头的手往厨房这边来,后面还跟着白二少爷和表少爷,罗扇一愣:我靠,不就是偷吃了两碗果冻么,值当把大领导也叫了来一并捉赃嘛?!连忙垂手肃立,手里的碗悄悄背向身后。

见那小女孩一直拖着那半大胖老头到面前,一指罗扇道:“爹!就是这个小姐姐给我的小冻冻!我要小冻冻!您请小姐姐再做些小冻冻给我带走好不好?不给我小冻冻我就不走了!”

原来这胖老头就是小女孩的爹…这年龄差的也太远了,古人真是活到老生到老啊…不理罗扇这厢胡思乱想,就听得表少爷那里一声笑:“原来小小姐是吃了我们家厨娘做的‘小冻冻’了,这还不好说么,再让她做来就是了——小扇儿,你那里还有现成的‘小冻冻’么?速速呈给小小姐。”说着立在那胖老头身后冲着罗扇眨了眨眼。

罗扇心知这胖老头想必就是那位贵客了,看样子是拖家带口地来坐客的,于是响应表少爷的暗示道:“回表少爷的话,暂时没有了,现做也得需要一会子的功夫。”

表少爷满意地悄悄冲罗扇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么回答很好。就听那老头很是为难地道:“这只怕来不及啊…来接我们的马车很快就要到了…”

话未说完,那小小姐已经闹了起来,揪扯着老头的袖子又是撒娇又是叫唤,老头看样子十分宠爱这个女儿,急得连忙蹲□去哄她,表少爷便同白二少爷对了个眼神,白二少爷走上来道:“焦叔莫急,晚辈令厨娘速速做来就是,且先回前厅稍待。”说着又转向罗扇,一对清眸将她望住,“速速做来罢,半个时辰内务必做好呈上。”

“是。”罗扇恭声应了,心道半个时辰你连胶都吃不上,还想吃“小冻冻”呢?

焦老头领着小小姐在白二少爷的陪同下回了前厅,表少爷却留了下来,瞅着几人进了内院,嬉笑着一把捏在了罗扇的脸蛋儿上,低声道:“丫头,这回你立大功了!那老头直到方才都未曾松口答应与我们合作,如今你用那什么‘小冻冻’把他最宠爱的小幺女给拿住了,白老二那里再动动嘴皮子,一准儿能让他当场答应同咱们合作!”

罗扇苦着脸道:“表少爷莫高兴得太早,这东西要做得花上一天的时间,只怕小婢是交不了差了…”

“啊?”表少爷瞪大了眼睛看着罗扇,“嘶…这下子糟了,我和白老二还都以为这东西做起来会很快呢…这可如何是好呢?”边说边急躁得来回踱起了步子。

罗扇看着他脑袋都冒了烟儿,嘻嘻笑了一声:“幸好小婢还留了一大半在冰窖里,不用现做。”说着转身就往院外跑,表少爷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笑道:“好你个臭丫头!敢耍你爷玩儿!看今晚爷怎么‘疼’你!”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罗扇把剩下的果冻全都取出来用食盒盛了交给丫头拿去前厅,不多时见焦老头笑着同白二少爷携手从内院出来,说着什么“合作愉快”的话,旁边的小小姐正盯着丫头手里拎的食盒不住地欢欣雀跃。

送走了贵客,罗扇得到了有生以来——不,是穿越以来最为丰厚的一笔赏银——足足有三两!罗扇美的做梦都笑得露出了后槽牙。

自从谈成了那笔大生意,白二少爷和表少爷两个人每天就比平时更忙出了三分去,白天了要到田里去看庄稼的长势、听各个庄子的管事做汇报、协调工作、调查市场,晚上呢又要凑在灯下筹划、计算、对账,罗扇只从青荷和表少爷的丫头小萤脸上挂着的大黑眼圈儿上就能想像得到这两个男人有多辛苦。

当然了,我们罗大厨子也清闲不到哪儿去,由于那俩男人天天几乎都要忙到大半夜,脑力和体力消耗严重,夜宵就成了补充营养的重要途径,而且这两个人叫夜宵的时间还不固定,有时候忙起来昏天黑地的就忘了叫,有时候一更天就饿了,有时候三更天还要再添点儿吃头,甚至有时候一晚上叫两次——忙得连已经吃过一次的事都忘记了。

所以罗扇和小钮子也是辛苦得很,接连数日一顿好觉也没睡成过,脸上的黑眼圈儿跟青荷和小萤比着大,罗扇和小钮子好歹还可以偷空偎在灶台旁眯一会儿,黑眼圈儿充其量不过是副黑边眼镜的程度,青荷和小萤是贴身伺候主子的,眼神儿不好的要是远远看着她俩还以为一人戴了副墨镜呢。

俩男人虽然每天忙得食不知味,罗扇也丝毫不敢在伙食上有丁点儿大意,前几天巫管事亲自跑来庄子上视查罗扇他们这些下人的工作,见白二少爷比以往瘦了些,着实把罗扇和小钮子一通好训,若不是表少爷在旁不动声色地帮衬着说了几句好话,罗扇势必要被罚到在院门外跪成化石的。

巫管事临回城前给罗扇摞下了话:二少爷立冬前回府时若是比现在还瘦,你罗阿扇就等着被罚去府中最苦最累且永无出头之日的洗衣房享受自个儿的后半生罢!

罗扇恨不能扎上千八百个小草人儿在上面贴上黄符然后用全球六千八百多种语言写上巫管事的名字再将之用钉子狠狠钉在大街小巷甚至男厕所里——尼玛白老二天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大热天儿的谁还能吃多少东西?这种情况下不瘦反胖他逆生长啊?!他内分泌紊乱月经失调啊?!丫本来胃口就不大,总不能让老娘硬往他嘴里塞东西吃罢?!

罗扇连给二少爷往饭里放大烟壳诱他上吃瘾的心都有了,遗憾的是这附近还真没人种这种东西。

怎么办呢?又热又累的状态下正常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胃口,罗扇费尽了心思想遍了主意,除了半夜潜入白二少爷房里将之碎尸后弃于田间永绝后患的法子之外她实在是没招了。

也罢,养不肥那男人至少也得把他养得精神些,说不定巫管事那里还能高抬贵手,放她罗小扇儿一马,让她继续与美食相伴左右恩爱到老。

之后罗扇就更闲不下了,白天不做饭的时候就跑到附近的庄子里去搜罗食材——白府在这块地方有三十多个庄子,庄与庄紧紧相连,罗扇就是跑断小腿儿一个白天也转不完所有的庄子,只好分天去,今天去五个,明天去五个,比去庄子上视察的白二少爷和表少爷更像个操盘的。倒是这么一转也收获颇丰,凭着一张厚实的萝莉皮,罗扇没少从那些老农们的嘴里打听到藿城周边庄稼的分布情况以及成本价和市价的大概价位——在忠于本职工作的同时也得为日后脱离白府的生计做打算,罗扇虽不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但也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一举两得的事罗扇干得倒也带劲儿,每天由管事李百贯专门给她配备的司机张老汉开车——开着牛车带着往各个庄子上搜罗食材,顺便赏赏田间风光,困了躺在车上睡一觉,渴了用小竹筒舀些甘甜的井水喝,饿了从地里偷个瓜吃,兴致HIGH了就临时充当一下罗科夫司机顶替张老汉夫司机驾上一会儿牛车…以至于罗扇愈发地贪恋起自由的美好,不愿再回到那沉闷深邃的大宅门里去。

从各个庄子上搜罗回食材后,罗扇就开始为我们的小白总精心准备起养生套餐来,次日中午罗扇就癞蛤蟆掀门帘——露了那么一小手,整了一桌苹果大餐,让白二少爷表少爷以及伺候他二位的几个丫头连同给罗扇打下手的小钮子齐齐开了一回眼。

所谓苹果大餐,就是满桌饭菜的原料全都带了苹果,比如那道香浓甜润的苹果粥,就是取苹果和红枣,洗净去皮切碎捣烂过滤取汁,沙锅清水熬糯米至浓稠,调入苹果红枣汁,加红糖调味,煮沸即成的。此粥的特点是粥稠味甘,健脑益智,养心怡脾。

主菜是苹果豆腐、苹果焖猪肉、苹果咖喱鸡、苹果煎饼、苹果酥、苹果炖鱼和苹果龙骨汤,饭后甜点除了苹果小蛋糕外还有一道十分独特的香烤苹果:把苹果一分为二,去核,挖一小坑,填上葡萄干、核桃仁、杏仁,浇上用白糖和肉桂熬溶的汁子,放在涂了黄油的锅子底部上炉烘烤。这道香烤苹果也是养生餐,其功效可美容、抗衰老——瞅白老二那俩黑眼圈儿,帅哥戴墨镜,有型虽有型,但您老也得分时代不是?这是古代好伐?!

苹果除了以上好处之外还可以消除疲劳、健脾健胃、促进消化和吸收——白老二同志你不是吃得少吗?咱就先给你把胃开一开!

这顿苹果大餐让吃的人既新鲜又舒泰:一种水果能整出这么多种吃法来,而且绝大多数的菜色两位少爷都从未曾吃过,加上时近初秋天干体躁,早晚天凉中午曝晒,若饭食都是油腻之物恐怕任谁也吃不多,反而加了水果倒的确让人吃起来肠胃舒服。

苹果大餐不但让众人小小惊叹了一下子,似乎还把白二少爷给吃满意了,随手赏了罗扇五百个大钱儿,倒是表少爷吃了个脑满肠肥之后,帕子一抹嘴就要起身亲自去伙房四周察看——他要看看罗小扇儿是不是把卖苹果的打死了埋尸在那里。

罗扇正忙着在院子里同李管事的老婆李氏清点食材而后登记上账,表少爷便伫足在二门处倚了门框子旁观,听罗扇一张小嘴儿吧拉吧啦地点着数,声音清脆悦耳,听来如饮甘泉:

“栗子、大枣、核桃仁儿,荔枝、龙眼、干桑葚儿,这几样各十斤,薄荷、菊花、莲花蕾,玫瑰、芦荟、丁香蕊,这几样各三斤,另还有蜂蜜一斤、茯苓四两、乌鸡两只、黄鳝四条、阿胶一小坛、参茸半斤、灵芝三两、无花果二斤…”

李氏边往账本上登记边笑:“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要在咱们庄子上开干果干花铺子么?这几样花果加起来近八十斤了,甭说咱们这儿只有两位少爷,就是再来两位也吃不了这么多!二少爷和表少爷一入冬就要回城的,留在庄子上的时间统共剩不了三个月,你们一走,这些东西就白扔下了,放进库里存着罢,到了来年就不新鲜了,也不敢再给主子们吃,可这些东西除了主子谁还能吃呢?到最后也都得扔了,怪可惜的。我的小姑奶奶!咱们二少爷可精细得很,咱们白家虽然家大业大,也不允许这么浪费粮食的…”

作者有话要说:

37细心周到

罗扇笑起来:“婶子您就放心罢,这些东西一样也浪费不了——有些食材城里买的不如庄子上自产的成色好,我就是想趁着这近水楼台的便利做些易存放的调料什么的回头一并带回府去,到时给二少爷做起膳食来才能更尽善尽美不是?”

李氏也笑道:“食材什么的也还罢了,那些花儿又是做什么的?药材呢?二少爷身康体健的,是药三分毒,没事儿了还是少药补得为妙…”

罗扇指着旁边几个尚未点到的大麻袋笑道:“这里面全是药材,只不过不是给少爷服用的,是用来做药浴的。这阵子正赶上夏秋交替,每每换季都易引发伤风上热,我看庄子里不少人都传染上了,二少爷和表少爷见天儿下地,保不准接触这些病源,听青荷说二少爷这几日说话嗓子有些不大痛快,怕是伤风的前兆,正如婶子所说,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还是尽量少吃药得好,倒是这药浴不必内服,常泡还可强身健体,有病医病,无病防病,我寻摸着不如提前熬些药汁子给二位少爷沐浴用,防患于未然,免得若真染了疾,少爷们受罪,下人们受累,谁也不好过。您说呢婶子?”

罗扇这番话句句在理,何况李氏也清楚,这些少爷们身子可金贵着呢,真在这庄子上闹个大病小痛的,待上头怪罪下来,他们这帮人可是谁也扛不起!因此听了罗扇这话后立刻没了反对意见,连连点着头夸罗扇想得周到,遂继续细细地在账本上记录起来。

表少爷看了这一出,嘴角勾起个笑,目光在罗扇小苹果似的屁股蛋儿上瞄了几瞄,转身逛回内院,进了东厢自己的房间,慢慢坐到窗前的书案旁去,托了腮对着窗外午后绿荫发了一阵子的呆,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哼”地笑了两声出来,随手拿过案头的小狼毫,沾了墨汁,铺开宣纸,仔细地在上面画了两弯新月般的眉毛和一对猫儿样的灵眸出来,不由连自己也看得愣了愣,喃喃了一句:“原来是被纤尘蒙了宝珠光华…端地勾魂夺魄…”

指尖在纸上那副眉眼旁轻轻滑过,又继续去画鼻嘴脸颊,奈何自个儿在作画上一直就是个半吊子,脸儿一画出来就成了个长着五官的倭瓜,只好恨恨地丢开笔,一把将纸揉了丢在桌下,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见丫头小萤叩门进来,手里托盘上端着盏茶,道:“爷,这会子日头当午,正是又晒又干的时候,您喝些清热润腑的东西,小憩一会儿罢。”

表少爷伸手将茶接过来,揭开盖子看了看:“这是什么茶?里头又是花又是草的?”

小萤笑道:“这是那厨娘小扇儿做的,小婢当时一看也是这么问她的,她说这是花草茶,里面放的是薄荷、甜菊叶和金盏花,说是饮之能够清爽提神、解热下火、稳定情绪、减轻伤风前或伤风后头痛、喉咙痛等不适,小婢见爷这几日嗓子确有些干涩,便接了她这茶,爷您尝尝看味道如何,若是不好喝,小婢就让她再重新煮正经儿的茶来。”

表少爷闻言不由哈哈笑起来:“你们爷本就不正经,还喝什么正经儿的茶!就这个,挺好,爷这会子正上着‘火’呢,急需下火的茶喝。”后面这句双关语只有他自个儿知道其中意思和滋味儿,不免又笑叹了一声,端了茶坐回案前细细品味起来。

罗大倭瓜此时正为晚饭忙里忙外——距回府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这三个月里怎么也得想法子逼白老二身上长几斤肉才成,巫管事那老娘们儿——咳,巫管事那老…大妈,还真是个忠仆来的,只是苦了她们这些伺候主子的下人,稍有不妥前途就一片黑暗。

秋天啊,最好的食物还是水果和蔬菜,既能清热下火又可健脾开胃,所以今儿个晚饭罗扇打算就用瓜果菜蔬打底。第一道是菠萝虾片,新鲜的河虾肉配上酸甜可口的菠萝、清香甜滑的荔枝,再加入鸡蛋、料酒、芡粉、白糖、葱、姜、猪油、胡椒粉,最后用炖熬得香香浓浓的鸡汤吊味儿,成品既鲜嫩爽口又营养丰富,最主要的是这道菜很开胃,而且…咳,还壮阳益肾。

第二道是银耳莲子木瓜盅,将木瓜切开去籽制成盅,放入泡发的银耳、去心的莲子和冰糖,而后上屉蒸,做出来的银耳软糯、莲子香甜,可清热解毒、缓解视疲劳。

第三道是用山药、豆腐和切成丝的鱼肉做的白玉山药豆腐,可健脾养胃。

第四道是清香螃蟹,罗扇只将螃蟹用清水煮熟后加入嫩姜汁、白醋、糖和盐,如此便只留有海鲜的清鲜味而不显油腻了。

四菜有了,还得再来一汤,罗扇过了一遍脑子里的养生汤谱,因时制宜地选择了蚌肉桑杞汤。蚌肉、桑叶、桑椹皆属寒性之物,蚌肉有清热解毒、滋阴明目的功效,桑叶祛风散热、清肝明目,桑椹滋阴养血、补益肝肾、祛湿解痹、聪耳明目,而枸杞子性平,亦可补肾益精、养肝明目。将这几样放入沙锅煮炖,调入姜片、料酒、精盐、胡椒粉、香油、香菜末,正是既鲜美又养身。

——菜菜汤汤都离不开健胃开胃,老娘就不信你白老二那胃是密不透风的保险箱,没有密码老娘还进不去了!罗扇拉着风箱发狠地暗想。

待上房饭毕,青荷和小萤将剩下的饭菜撤下来端回伙房,罗扇扫了眼盘子,见都吃得七七八八没剩下什么,这才满意地眯起眼睛:罗某人宝刀未老,上一小辈子没白研究养生食谱!明儿继续,让里头那两位爷见识见识骨灰级吃货的道行!

和小钮子两个就着残羹剩饭稀菜汤一人一个大馍馍混饱了肚子,小钮子去刷碗筷,罗扇便又将灶生起火来给那两位爷熬药浴用的药汤。支上一口大沙锅,将金银花、连翘、芦根、桑叶、菊花、防风各约20克捣碎放入,加清水煎煮。至药汁微沸后用干净的粗纱布过滤掉渣渍,只取澄净的汁液,最后倒入碗中备用。

约摸到了九点多钟的光景,果然听见上房那边传话说要沐浴,青荷和小萤分别过来打了招呼,要罗扇烧热水,过了一会儿便各带着两个小厮挑着干净的桶子来取水了。罗扇将盛了药液的两只碗分别给了青荷和小萤,道:“将这个倒进浴桶里搅溶即可,是清热解毒、疏散风热的,爷们沐浴过后再适量饮些清水,以助出汗解表。”

青荷和小萤接了碗倒也未再多问,接触了这段时间她们对于罗扇的行事稳重还是比较放心的,再加上罗扇又断不了悄悄从少爷们的美食里留下几块肉啊点心啊的给她们当福利,所以只要不影响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她们对于罗扇的行事也就睁一眼儿闭一眼儿由得她去了。

两个人领着小厮抬着热水各自回了主子上房,罗扇这才伸了个懒腰,也同小钮子回房去擦了个澡,之后重新回到伙房准备夜宵用的食材。既然那两位爷要熬夜,自是要做些高营养的食物及时补充体力和精力,罗扇预备煮些奶茶给那二位尝尝,于是取了人参花、绿茶和一壶牛奶来——牛奶是黄牛的奶,黑白相间的那种奶牛在那一时空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才从荷兰引进中国的,罗扇这阵子转遍了这里的庄子,并没有发现这个架空的朝代有黑白斑奶牛的存在。而这个朝代的人们对于牛奶在可食性的开发这方面认知度并不高,一般只作药用或是给老年人偶尔补身熬粥用,平常人基本上很少饮用它。

将人参花、绿茶和鲜奶上锅煮,加入蜂蜜调匀,人参花的功效在于可以补充人体元气,恢复体力,增加人体的免疫力,绿茶选用的是碧螺春,可提神清心、清热解暑、消食化痰、去腻清肠、清心除烦、生津止渴,再加上沸牛奶的镇定安神作用,极适合熬夜劳神的人饮用。

夜宵小点罗扇准备做五香芋头糕,从装菜的筐子里捡了几个又大又鲜的出来丢进瓦盆,而后让小钮子调面糊、把火烧旺,自个儿则端了盆子来到院中井旁清洗芋头。正洗得浑然忘我,就听见东厢耳室的窗户那里某姓表叫少爷的色棍轻着声儿叫她。

翻了个白眼只作未闻,但听得那家伙从窗子里翻出来,大跳着就扑过来了,罗扇脚踩太极迷踪步飞快地闪开这一扑,却被表少爷长臂一伸正弹了个脑崩儿在脑门儿上,低笑不已地和她道:“臭丫头,你躲?!你能躲哪儿去?上天入地爷也要把你攥手心儿里呵着。”

罗扇不理他,端了还没洗完芋头的盆子就要扭身回伙房去,被表少爷揪住小辫儿拽了回来,不由转过头来瞪他:“表少爷有何吩咐?”

“做什么一见爷就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表少爷嬉笑着一手捏着罗扇的小辫儿用辫梢去搔她的脸蛋儿,“你这丫头最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是关心爷的,又泡花草茶又给熬药汁沐浴,待要专程跑来谢你罢,你又冲爷摆出这么一张死孩子脸来。”

你才一张死孩子脸!你上三辈子都死孩子脸!

“您老别误会,小婢只是尽本份罢了,季节更替时最易染恙,您老要是病了我们这些下人也跟着受累。”罗扇淡淡说着,一手扯了自己的辫子想从表少爷手中拽回来。

“别拽别拽,当心扯疼了头皮,”表少爷去握罗扇的手,罗扇连忙放弃自个儿的辫子躲开他,表少爷因而将这辫子凑到自己鼻下嗅了嗅,笑道,“好香,兰花味儿的,清雅恬淡,很适合我们扇儿姑娘。”说着就一路顺着辫子嗅到罗扇的脸上来,罗扇提膝祭出撩阴腿,早被表少爷一偏身轻松避过,“你这笨丫头,早说过你这几招已被我破解了,招式用老就不顶事了。”

“爷这是把此前对我的保证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么?说话不算数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作风?”罗扇着恼,预备这混蛋再敢动她一下就把整盆的芋头罩他狗头上。

表少爷舔了舔嘴唇,笑叹了一声,另一只手指尖冲着罗扇点了一点:“得了,少用这话压我,我不碰你,刚不过是吓吓你罢了。”边说边从袖口里摸出个亮晶晶的东西来别在了罗扇的小辫儿上,“送你的,压压惊。”

罗扇瞅了一眼,见是个水钻镶的珠花,便弯身先把手里的盆子放下,然后一把将那珠花撸了下来塞回表少爷怀里:“如此重赏,小婢不敢收。这珠花能买一千个小婢这样的丫头,爷您要是闲得慌不如就拿去把它换成丫头罢,出门进门的让她们排着队统统跟在您身后伺候着,想横着排就横着排,想竖着排就竖着排,您要是高兴了呢还可以让她们不停的变换队形,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或者一会儿排成个“S”,一会儿排成个“B”,随你嘛,随你。

表少爷听得哈哈直笑,复低下头来看着她:“爷那带的是丫头,又不是行军士兵!何况在爷的心中,一万朵这样的珠花也换不来一个小扇儿…扇儿,这珠花你怕招人怀疑,不带也成,好好收起来,算是爷送你的定情信物,将来爷娶你过门,文定礼也省下了。”

罗扇掏了掏耳朵,仿似表少爷刚才的话不过是一阵邪风吹过,弯了身去端地上的盆子准备走人,表少爷也不拦她,只笑嘻嘻地看着她因这么一弯腰而撅起的小屁股,直到罗扇转身扭哒扭哒地走出几步路去之后,才低笑着开口道:“丫头,这阵子你到各个庄子上四处打听粮食果蔬的成本价钱,是已经准备好要赎身出府自谋生路了么?”

罗扇顿了顿脚,扭头睁大了眼睛看他:“你派人跟踪我了?”

表少爷笑着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你这丫头,说你聪明罢,有时候又犯傻。虽说这是白府自己的庄子,可庄子里全是些大字不识只知种地生娃的粗人,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自己一个人逛来逛去,也不怕被那起坏心思的人盯上!要不是爷派人暗中跟着悄悄替你收拾了几个心怀不轨的东西,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般生龙活虎地站在爷的面前冲爷瞪眼睛么?”说着想起手下人回禀他的收拾那几个畜牲的经过,一对修眉不由皱了皱,再看看眼前罗扇白玉似的小脸儿黑葡萄似的眸子,更是不能去想像这丫头若遭了毒手的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

☆38偶尔心动

罗扇望着表少爷意外严肃的脸,心里也因他方才那番话而感到一阵后怕:确实是自己疏忽了,只道古人与今人比起来见识有短长,却忘记了人心从来无深浅。也暗骂自己上辈子被样板儿书害得太多,庄稼人就全都是朴实憨厚的么?架不住他体内荷尔蒙也有过剩的时候啊!前阵子那对儿草垛野鸳鸯不就是激素失调的最好例子?何况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比牲口身价还不如的奴隶,就算被人拉去解决生理问题了又能怎么样呢?庄子里的都是壮劳力,比牲口值钱,比她这个小奴婢更值钱,不会有人为了她而去制裁一个可以创造财富的壮奴的,至多是把她直接配给那人当老婆,非但讨不回公道,一辈子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表少爷见罗扇有了警醒,边微微点头边好整以暇地一掀衣摆坐到了井口的石牙子上,见罗扇一对大眼珠子看了看井口又看了看他,表少爷不由噗地一笑:“你就算把爷推井里变成了水鬼,爷也会夜夜缠着你,管教你春梦连连…”

罗扇只好将这念头息了。

表少爷倒是又认真起来,望住罗扇压低声儿道:“丫头,把你今后的打算跟爷说说。”

“小婢暂无打算。”当然不能告诉他,避还避之不及呢。

“对我说实话,丫头,”表少爷伸了一根手指冲罗扇摇了摇,“你若赎身出府只有两条路,要么嫁人,要么自己赚钱糊口。而依我对你的了解,断不会草草地把自己打发给个不知根不知底的男人嫁了,所以必然会选第二条路。而近期你又频频地打探各种食材的成本和售价,加上你本身所长,故而我推断你的首选是谋个与餐饮相关的行当干——是也不是?”

对着聪明人装糊涂毫无意义,罗扇索性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将头一点,道:“这只是小婢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而已,毕竟真正实施起来比想像中要难上数倍,或许用不了多久小婢就知难而退放弃此途也说不定。”

表少爷笑起来:“坏丫头少跟我耍太极,爷这么问你自有爷的用意,这一回不开玩笑,爷是认真的。好生跟爷说说你的打算,你有什么不懂的,爷还可以帮你提点着。”

咦?这小子今儿是狗尾巴开花想走小可爱路线了么?罗扇在表少爷的脸上仔细地看了看,除了保养得极好的一张脸皮儿之外并未发现什么阴谋的痕迹。表少爷虽然一向不正经,这次却当真是满脸地严肃,唇角依然勾着笑,眼底却是一片罕见的认真。

冲着他这份儿难得的认真,以及他刚才提醒她要注意人身安全的警示,罗扇觉得对于这个朝代外界环境还完全不了解的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当地人”来提点着才不至于犯下什么难以挽回的错误,何况她就是瞒也没用,以这位表少爷的地位和实力将来想要调查她、拿捏她,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于是也认真起来,把自己的打算大致说了说:“表少爷猜得不错,小婢除了做饭也没有别的手艺,想要谋生也只能从本行找路子。先不提需要多少本钱——若按小婢的理想,最好是在城里较繁华的街上弄一个铺面,不用太大,卖些可以让顾客拎走的点心小吃,而不是留客人在自己店里现吃,这样既干净又省事,还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卖什么,小婢自己有些独家的食谱,不敢说味道有多好,起码新颖程度还是可以拿来当卖点的。”

表少爷点了点头:“爷对小扇儿你的手艺是完全有信心的,只不过事情你还是想得简单了。先说在繁华的街上租铺面的问题,既然是繁华的街道,那自然客源充足,租金也不会低,税金同样也高,再加上本地衙门对临街店面的装潢制式也有相关的规定,装潢简陋则影响城容城貌,这与知府业绩的考核也有关联,所以你若不下大力气花大钱把门面装得漂漂亮亮的,衙门也是不许你开店的。租金加上门店装潢的花费,再加上高昂的税金和各种押金、保证金,小扇儿你可知道这一整套下来需要多少银子?”

——我了个去儿!时代发展得太好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啊!门店装修也有要求?还影响城容城貌,那是不是所有长得像毛坯房的人都不许上街啊?!怎么长得像女厕所的表少爷还能到处晃悠呢?!还各种押金保证金,不过是巧立名目供当官的们聚资营私罢了——从古到今皆如此,气也没用。

见罗扇吧叽了两下小嘴儿带了几分挫败的样子,表少爷忍不住一阵好笑:“或者扇儿姑娘还有另一套计划?”

“地摊儿要交的各种钱款呢?大概要多少?这个对外观没什么要求罢?”罗扇退而求其次,反正开门店也只是“理想”而已,罗扇早就做好了艰苦创业的准备。

“地摊儿么,要交的钱倒是不多,占地超过一丈方圆的每月要交给衙门一两银子,算是租地金,也把税金包括进去了。不到一丈的,交一贯,也就是一千文,对外观没有要求,但却对摆摊的范围有要求,即不允许在主干道上摆摊儿,不允许在别人门店外面三丈内摆摊儿——相对还算宽松,就是辛苦些。怎么,扇儿姑娘要走这一经?”表少爷笑着看罗扇。

一个月交一两银的话还是可以承受的,就是环境差了点,容易生事端…罗扇这会子也顾不上往深里想,只向表少爷摇头道:“走这一经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小婢现在在白府为奴,出不得府门,一切都只是空谈罢了。”

表少爷早料到罗扇会如此说一般立刻接道:“爷替你赎身,只要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罗扇更是想也不想地将小手一摆:“不必了,多谢表少爷好意,小婢不想欠人情儿。”

“跟爷你还见外什么,”表少爷低笑中带了几分暧昧地冲着罗扇一挤眼睛,“放心,爷不会拿这个来要求你跟了爷,爷说过,会让小扇子你心甘情愿地做我的人的,所以你不必顾虑太多,想干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去干,有爷在你身后做后盾,你什么都不用怕。”

人家怕的就是你这条色棍好嘛?!罗扇翻了个锃白的白眼儿准备单方面结束本次谈话,却被表少爷向前探了探身子拿一对黑溜儿的眸子望住,清晰且缓慢地道:“丫头,我们两个合作,好不好?”

合作?罗扇倒真觉得有点出乎意料了,禁不住确认了一句:“合作?合作什么?”

表少爷看着罗扇睁得又圆又大的猫儿眼,一舔嘴唇,低声笑道:“合作生财。有那么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曾经教训过爷,说爷不图上进,只知道捡自个儿老子给的现成的好日子过,还言语相激说什么让爷有本事自己去干出一番事业之类叽哩呱啦的——那小佳人儿虽然态度恶劣,但话说得着实没错,爷痛定思痛了数日,决意浪子回头重新做人,亦为了博得那小佳人儿的欢心,正打算踏踏实实地自己折腾个买卖干,既然小扇子你打算涉足饮食行当,我们两个正好可以合作,开饭庄也好、开食肆也罢,来个夫唱妇随鸳鸯戏水…”

走开吧你!明明是雌雄双煞狂蜂浪蕊…啊呸!——就知道你小子打的是这个主意!罗扇哼笑了一声:“不敢,爷您要开的是大场面、打的是大算盘,小婢可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见识掺和这么大的生意,小婢身份卑微,将来赎了身之后若能够摆个地摊儿卖卖面条馍馍、挣的钱能凑合着填饱肚子就心满意足了,爷您还是甭拿小婢打哈哈儿了。”

表少爷一抬屁股离了井牙子,蹲到了罗扇面前,仰起脸来看她,月光下罗扇长长翘翘的睫毛像两片镀了银的羽毛,轻轻一眨,羽毛尖儿就搔过了表少爷心肝儿上最敏感最柔软的地方,引得他一阵的痒一阵的酥一阵的空虚渴望,他抬了抬手想要去抚罗扇的脸颊,然而抬至半空又带着不甘和强捺地放下了,紧紧攥了拳头撑在膝头,只望住罗扇亮晶晶的眸子慢慢道:“扇儿,爷这一次是认真的,是诚心诚意地想同你一起努力过活。你若不喜欢高开高走,爷就陪你低起低行,摆地摊儿、搭流水棚,你想怎么来咱们就怎么来,爷都陪你,可好?”

罗扇的目光跟着表少爷刚才抬起的手落上他的膝头,又随着他低而沉的话转上他因认真而略显痴意的眸子,有那么一刹那,罗扇几乎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另一个人,一个她从不了解、也并不讨厌、甚至…颇具吸引力的人——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她忘了谁曾说过这样的话。

罗扇承认自己有时候很感性,人的情绪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平和安稳,正常的时候可以理智,可以分析,可以明辨好坏是非,然而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情绪会很难控制,有时高亢有时低迷,有时脾气大得沾火就着,有时又脆弱伤感连袜子破了洞都会觉得自己被全世界的袜子鄙视了从而泪流满面。尤其是在情绪最为敏感的日子里,很容易被芝麻大的事情感动,很容易因一次的好而忘记所有的坏,很容易不顾危险不计后果地做出冲动的举动。

女人大抵都是如此,对某人固有的评价和观感敌不过忽然而起的心动,一记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可能只是一道背部的弧线、一次回眸的角度,都可能成为这心动的理由。女人的喜恶从来不必讲什么规则道理,一念间魔鬼可以变成天使,一念间天堂也能成为地狱。

——然而,也老实地承认自己在刚刚那一刹那确实因那认真的眼神而有了那么一揪儿揪儿动摇的罗扇抿了抿嘴唇,时代不对,环境不对,身份不对,遇到的时候更不对。就算她相信他是真的认真了,就算她咬咬牙真的不在乎他的过去,可所有的客观条件都注定了这是一条血路,罗扇很可能没走几步就小腿儿一蹬呜呼哀哉了,对于她这个异世界孤客来说,如何最低限度地自由生存下去才是最需要考虑的事情,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她根本就不能给自己机会去琢磨,免得现实残酷越琢磨越不平衡,而人的心一但不再平衡淡定,往往就会鬼迷心窍干出愚蠢的事来。何况啊何况…眼前这个前一秒还风流下流非主流,后一秒就情真意真心肝真的男人可是个地地道道的风月场上的老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没泡过没哄过?扯个谎设个局、调个情做个戏,罗扇这只一次恋爱没谈过的老剩女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子虽然曰过:多金风流有点坏,古代版的高富帅,虽然已经第N手,经验丰富更懂爱…啊呸呸呸呸!哪个“子”曰的破打油诗?!…然而在这类男人所作出的任何能打动你心的攻势面前,女人一定要谨记三点:别天真,别冲动,别犯二。

罗扇收回野马脱缰的心思,心平气和地笑起来:“爷很会宠人,可惜用错了对象,爷要陪的该是家里的表少奶奶,表少奶奶很有些日子没见着爷了,爷不如现在就回房写封家书去。”

“如此美景良辰,莫说扫兴的话,”表少爷听得“表少奶奶”四个字,面色就淡了下来,一抬身坐回井沿儿上,低头摆弄起被罗扇塞回来的那朵珠花,半晌方重新抬起头来,“男人给女人银子花、给首饰戴、给绫罗穿、给仆人使,这不是宠,这是养。男人由着女人去做她想做的事,做的若是好事呢,就豁出一切地撑她,做的若是坏事呢,就豁出一切地把所有说她不好的人都干掉——这才是宠。扇儿,爷只想这样的宠你一个人,别当爷这是花言巧语地哄你玩儿,你很特别,扇儿,你真的很特别,明明身份卑微,对主子也恭恭敬敬,可我从未在你身上感觉到自卑自怜——你有一种奇怪的气质,不激进,不低沉,不奢望,不迷茫,目标很明确却又似乎全无所求,有时像对这个世间毫不了解,有时却又对人情冷暖十分通透——你就是个谜,罗小扇儿,罗小妖精,你把爷迷住了,爷想把你彻底破解、参透、占有——哪怕最后会被你这妖精吃得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罗扇瞠目结舌,前前后后活了两小辈子,她这是头一回被人如此热烈直接地当面表白,老脸一层层红上来,心道这过分了,不带这么夸人的,压力好大,感觉不会再想吃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