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在门口叫卖来着,卖的都是女子用的东西,我们又总不方便都跑去门口挑买啊,就让人把她带进来了,看她怀着个身孕大冷天儿的还出来谋生,怪可怜见儿的,”绿柳晃了晃手中荷包,“上元的时候大家都没能得假,好吃的好玩儿的一样也没捞着,正巧有卖货的,好歹买些权当是补过节了。”

罗扇跟着绿柳来至院中,也在那女货郎的小货车旁围观了一阵,见有各式的糕点糖果香饼荷包,以及风车彩灯泥人面具,还有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帕子头花胭脂水粉,花样儿倒是真不少,一群大小丫头七嘴八舌地打问着价钱,把那女货郎忙得额上都见了汗。

罗扇悄悄离开人堆儿往外走,至外院招手叫来个看门的小厮,压低了声音问:“那女货郎是谁放进来的?二少爷难道没下令不许外人进院子么?”

那小厮挠了挠头:“是刘嬷嬷带人进来的,原本那女货郎只在庄门外叫卖来着,忽然说肚子疼,想讨碗热水喝,门丁见她身怀有孕,怕出点儿什么事,就让她进了外院门房,碰巧在门房轮值的刘嬷嬷与她是同乡,便央了内院张管事个人情儿,把她带到内院来了,进院儿前也是检查过的,她那小货车上没什么危险的东西,何况又是个孕妇…”

罗扇便让这小厮去把张管事请来,她知道若是自己出面去轰那女货郎,非但轰不走,怕还要成为所有丫头的众矢之的,绿柳她们也是二等丫头,完全可以驳回她,到时不仅目的没达到,恐怕还会起反作用。

张管事只是个小管事,负责内院里一些零七碎八的琐事,四十上下的年纪,一副憨厚老实相,罗扇便先行了一礼,笑道:“张管事辛苦了,原本这档子小事不该麻烦您,只是这会子主子们都不在,因之前吩咐过不让外人进内院儿的,虽说是刘嬷嬷的同乡,又是个孕妇,可到底也是个外人,小婢怕主子回来撞见不好交待,所以还需麻烦张管事先将她请出去,不妨等主子回来请示过后再来兜售——小婢是个胆儿小怕事的,芝麻粒儿大的事也担着惊,倒让您笑话了。”

张管事倒是知道罗扇,她和白二少爷共困山谷的事庄子上早就传开了,人人都认定她这一次回去白府必然是要做姨娘的,所以也不敢怠慢,连忙应了就往院里走,还没走到近前,被那女货郎一眼瞅见,突地一把推开围在身边的众丫头,拔腿就向着上房跑去。

所有人都被这孕妇的突然举动惊呆了,一时竟未反应过来,罗扇却是一直警惕着,见此情形条件反射地便追过去,边追边拼尽了全力扯着嗓子尖叫:“快拦住她——大家快拦住她——大少爷——大少爷!快躲!快躲起来!大少爷——”

罗扇凄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慌了,她知道白大少爷还在房间里发呆,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听得到她在外面喊,怎么可能会像正常人一样躲得开呢——罗扇离得太远,她是从院门处往上房的方向赶的,她根本赶不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孕妇一边跑一边解开衣衫,露出了捆在腰身上的一大捆炮仗,在迈进门的一刹那点燃了火折子——

只来得及踏上正房的台阶,便听得东次间内一声轰然巨响,窗户门扇被一股强力的冲击波冲得四散飞落,罗扇只觉得一阵天眩地转,纵然下意识地提前捂住了双耳,这巨响仍将她震得气血翻涌头脑混沌,霎时间便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人在西耳室的床上躺着,头一阵一阵地发懵,胃也一阵一阵地干呕,眼前的景物全是重影,不断地泛着黑。青白的天光透过窗纸洒进来,让人禁不住浑身发冷,屋里没有半个人影,四下里也是一片安静。

罗扇打了个哆嗦,强忍着昏昏欲吐的不适坐起身穿鞋下地,又是一阵天眩地转,一个没站稳就摔在了地上,顾不得疼痛,踉跄着爬起身,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开门出去,西次间里也无人,来至堂屋,仍旧不见人影,四周安静得可怕,就仿佛这世界上的人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一般。

罗扇想开口叫人,可一张嘴就是一阵干呕,只好作罢,打开堂屋门来至廊外,隐隐听得东厢房有说话声,连忙踉跄着过去,轻轻敲开门,却见站了一屋子丫鬟,有人轻呼了一声:“小扇儿!你醒了?!”循声望去见是白大少爷的丫头绿桐,罗扇急问:“绿——呕——桐姐,大少——呕——爷呢?”

绿桐快步过来扶住她,一指北间屋,压低了声音道:“爷们都在北屋呢,大少爷一直昏迷未醒,都三天了…”

罗扇望了眼北屋,见房门紧闭,凭添了几分沉重紧张之感,一颗心便也跟着一沉,却不好敲门进去,只得也压低了声音问绿桐:“伤得重不重?”

绿桐皱起眉头满脸地后怕,愈发小声地道:“郎中说是没有外伤,却震坏了内腑…幸好那时大少爷躲在柜子里,否则非得像那人一样炸得肢离…呸呸,瞧我这嘴!”

躲在柜子里?罗扇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里白大少爷能躲进柜子,一定是在她喊之前就躲进去了,可这是因为什么呢?罗扇便问绿桐,绿桐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发现大少爷的时候他人在柜子里被震得晕过去了,却是带着满脸的泪痕,想是那时疯病又犯了,正躲在里面哭…”

…哭。想是因为她说的那番话吧…罗扇心里泛酸。

“那人真真是太可怕了!居然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简直就是自杀!你是没见着,满屋子都是——都是血,都是肉——呕——”绿桐边说边干呕,一张脸都吓白了。

罗扇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道:“郎中说大少爷的伤有碍么?”

“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得慢慢调养,然而不知为何大少爷到现在也醒不过来,郎中也不明原因,二少爷已经在床边陪了三天三夜了,就怕是…就怕是情况不好,再也醒不…”绿桐说着鼻子就红了,捂着嘴抽噎。

“其他人呢?”罗扇见状便转开话题。

“其他人当时也都震得晕过去了,有比你早醒一天的,有的现在也还没醒过来呢。”绿桐揉着眼睛,“那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干这么可怕的事呢,自己送了命不说还带累了咱们爷…”

正说着便见北屋门开了,表少爷正从里面出来,一眼瞥见了罗扇,眼底闪过一抹欣喜,面上只不动声色地冲着罗扇一招手:“丫头跟来,爷有话问你。”说着往南屋去了。

罗扇跟着进去,才一关上门就被表少爷一把揽进怀里,声音里竟带了颤抖:“傻丫头…险些把爷吓死…一听闻报说白老大的屋子炸了,你可知…你可知我当时…”

“没事…没事了…”罗扇虚弱地拍了拍他,“好在…大家都还活着…”

都还活着…表少爷蹙起眉头,垂眸看了看怀里这具娇弱温暖的小小身躯,再一次觉得,只要她能好好的活着,他宁可什么都不求,他宁可…一无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88、人心种种 ...

那名人体炸弹恐怖分子的身份成了谜,唯一知道的是他男扮女装,可究竟他是何方人氏、从哪儿来、与谁有过联系,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白二少爷亲自问了刘嬷嬷,刘嬷嬷也只是因为听着那人的口音像是乡音才认的老乡,可乡音是可以模仿的,刘嬷嬷本就在门房值班,又可以出入内外宅,所以如果别有用心之人瞄上她的话,想打听她的籍贯以及喜好并不困难,而且一向爱贪便宜的刘嬷嬷承认了那人曾给了她二两银子的好处,见钱眼开的她就这么把那亡命之徒引进了内院。

刘嬷嬷这一回怕是老命不保,白二少爷让人把她先关押在柴房里,待回白府的时候一并带上,交给府里最后处置。

罗扇养了两天也就好了,依旧在白二少爷身边服侍。白大少爷在昏迷后的第八天醒了过来,人却变得痴痴呆呆,给吃就吃,让睡就睡,而若是不按时叫他去如厕,他就会把大小便全都排在床上,不说不笑不动,日常行止全靠人来指挥。

由于上房的东次间被炸坏,白二少爷就索性搬去了东厢,白大少爷住在北屋,他就住了南屋,也是防着再有人来暗害白大少爷,表少爷只好和方琮住去了西厢,上房彻底封了起来,只待主子们起程回白府后再重新修葺。

吃罢晚饭,表少爷进了白二少爷的房间,两个人关上门说话,罗扇负责端茶递水,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角落里盯着香炉出神——正月里忌动针线,她也就只好无所事事地干坐着。

“衙门今儿派人送口信过来,说是准备放弃追查那人的身份了,”表少爷面带不虞,“那人因是乔装打扮来的,五官怕也不是本来样子,即便拟了像也很难查找,而且问遍了大小客栈,都说不曾见过与之近似相貌的人去投宿,依我看,若那凶徒当真是‘那人’派来的,自然有法子将之藏匿起来,只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雇到如此不惜性命的亡命之徒的。”

“人为财死,”白二少爷歪靠在软榻上淡淡地道,“只要拿准了人之弱点,为钱送命的人大把的有。看样子‘那人’已是急不可耐了,如此惊天动地的招术都拿了出来,这庄子上果然也有他的眼线,你我一出门他就立刻派了凶徒来害大哥,可见正如你我之前所料,他是想通过杀掉大哥这一途径来阻止我掌理白家生意大权。”

“千防万防还是让他给钻了空子。”表少爷踢掉脚上的鞋,盘膝坐到床上。

“这也不奇怪,毕竟在我接手家中生意之前,这一部分事务一直是由他来掌理的,庄子上有他的人很正常,只能归结于我接手时间太短,来不及建立自己的阵营,所以行起事来处处擎肘,阻力不是一般的大,”白二少爷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欲速则不达,我们慢慢来,一急便中了他的圈套,吃一堑长一智,小心驶得万年船。”

表少爷闻言笑起来:“你这口气老气横秋的,不会是未老先衰了罢?媳妇还没娶呢嘿!”

“说到娶妻,”白二少爷看了眼北屋,“大哥现在成了这副样子,怕是议亲的事要向后延了,多少也算是遂了‘那人’的意,按白府祖上定下来的规矩,长房嫡长孙成亲之前,所有生意由几房均分管理,而一旦嫡长孙正式成家,白府的一半生意便要归长房来执掌,大哥无法胜任,这一半的生意即由我这个嫡次孙代理,原来白家几房均分的生意有一半落入长房,剩下的一半仍旧几房均分,这收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那人’怕是无法接受这样大的落差,想必会用尽办法阻止大哥订亲,亦或继续想法子下狠手害死大哥,让我和三弟都失去了继承权,那么将来整个白家的生意势必会落入白家二房的嫡子们手中。过两日我们便要启程,保不准他有更狠的招术等着你我,务必小心谨慎,先安全回到白府再说其它。”

“嘿,那人之心是路人皆知,偏就你们家老太爷老太太都被蒙在鼓里,不得不说他确实心计够深,知道把两位祖宗先哄住,就算有传闻传到二老耳里,他也可以说成是有人嫉妒他,甚至还能倒打一耙,说是舅舅亦或其他几位老爷想要排挤他。”表少爷面带不屑地哼笑道。

白二少爷起身,负了手在屋中慢慢踱步:“我只是未曾料到他居然如此不顾念血脉亲情,我才刚接手家中生意,他便发起如此猛烈毒辣的攻势,所以才令你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着了他的道,可见他实乃作风果绝、手段狠辣之人,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坐大,一出手就要永除后患…天阶,我们这一次回去白府要小心再小心,事情发展至此,双方心知肚明,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莫指望他对我们手下留情。”

“当务之急,我们须先稳住老太爷老太太,”表少爷摸着下巴边想边道,“大表哥现在成了这副样子,只怕那人在二老面前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话说,你先想好怎么应付罢。”

罗扇起身往香炉里添了块香饼,这二位爷口中之事她丝毫不感兴趣,接连两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让她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尽早离开这可怕的世家豪门的心意,白二少爷说过,只有她伺候得好,他才肯放她赎身,所以罗扇的思绪就一直缠绕在要怎么才能把白二少爷哄开心了好松开他的金口让她痛痛快快地卷铺盖走人这一问题上。

两位爷商量到很晚,表少爷回了西厢,白二少爷也未叫青荷和银盅进来服侍,只让罗扇一个人伺候着洗漱了,铺好被褥,宽去衣衫躺上床去,罗扇细细地替他将被子掖好,放个助眠的香囊在枕畔,然后落下帐子吹熄灯烛,今儿正好轮到她值夜,便坐到白二少爷床对面的临窗的小榻上去,倚着靠枕闭目养神。

黑暗里四下一片静寂,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听得白二少爷在床上翻了个身,罗扇下了榻轻手轻脚地过去掀开帐子,把他伸在被外的手小心地放进被子里,重新掖好被角,然后又回到榻上去。

白二少爷在被下动了动指尖,一阵安逸的困意袭来,终于不再难眠,很快睡熟过去。

二月初二,白二少爷一行人整装出发,从蔻城返回藿城。白大少爷经此一劫之后虽然变得愈发痴傻,但也不再怕出门怕人多了,让他走他就走,让他立他就立,让他上车就上车,像一个声控的木偶般,罗扇不忍再看,转头扎进了白二少爷的车厢里。

为防路上再生变故,白二少爷雇了几十名镖局的保镖随行保护,却谁知虽然没有再遭人谋害,白二少爷自己倒先染了流感病倒了,只好暂时停下行程,中途找了家客栈落脚养病。

表少爷令人包下了客栈整整两座小院好供白二少爷静养,因怕过了病气给其他人,白二少爷独用了一个小院,其余几个主子都下榻在另一个院子里。罗扇、青荷和银盅三个人贴身伺候白二少爷,小院里有独立的厨房,罗扇便亲手打理白二少爷的伙食,多以治疗感冒、增加免疫力的药膳为主。

除却她们三个近身的丫头,还有七八个负责杂务的小丫头和四五个婆子随唤,客栈的院子只有一进,一群人便都在同一个院子里,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闲来无事时也凑在一处磨磨牙、八卦一下。

最没空闲聊的人不是罗扇,而是青荷,主子病了,贴身伺候这种讨巧表忠的事当然不能安排给别人去做,于是从早到晚只她一个陪在白二少爷身边,罗扇被打发着去了厨房,不是熬药就是烧水,再或就是煮饭调羹,只差晚上就下榻在厨房里了。

银盅被安排着负责管理那些小丫头和婆子们,免得人多手杂出点岔子,这活儿最清闲,出门在外的能有什么杂事可做呢,于是她就每天在这些下人们所居的西厢房里喝着小丫头们孝敬上来的粗茶,嗑着瓜子儿,和几个婆子东拉西扯地聊闲话。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近日发生的这几件大事上,张婆子吐掉个瓜子皮儿,一脸后怕地道:“要说那日那爆炸真真吓人呢,我当时正从内院院门前面过,就看见小扇儿姑娘边尖叫着边往上房跑,还没明白是咋回事,那房间就轰地一声炸了,活活吓掉了我半条命去!”

李婆子在旁笑道:“亏了这小扇儿姑娘命大,她要是再多跑几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嗨,一看那姑娘就是个有福气的,”赵婆子笑着插口,“眼睛大而有神,满脸的喜相迎人,一准儿有出息!”

张婆子窃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嘛,和咱们二少爷被困谷中那么久,谁知道这中间儿…发生了什么呢?何况那姑娘又不傻,这么好的机会能不把握住?二少爷又正值壮年,火力正旺的时候,咳咳,寂寞空谷、干柴烈火,保不准啊…”

一伙人便若有所指地笑在一起,李婆子道:“那就没跑了,回去准是要抬成姨娘的,说来也是,大少爷病成这副样子不好议亲,后面挡着二少爷三少爷的亲事,屋里先放几个姨娘也是必然的,只是那小扇儿姑娘年纪还小,怕是不能‘伺候’得周到,想必这一次回去太太还得再一并多抬两三个人一起服侍二少爷,往后咱们青院啊,又要添人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银盅本不耐烦跟这些老婆子们闲扯,一直在角落里坐着,几个人一聊起这些八卦绯闻来就兴奋得昏了头,一时间就把她给忘了。

要给二少爷纳妾?银盅心思一动,要论相貌,二少爷身边这些大大小小的丫头还真没有一个能抵得过她的,她小扇儿也就是走了狗屎运,有幸同二少爷经历了那么一出绝谷逃生,就冲她那没长开的毛茄子样儿,二少爷能宠得了她么?切,凭什么她那样的都能做姨娘,我银盅要脸蛋儿有脸蛋儿、要身段儿有身段儿的就不行?

银盅觉得,只要给她机会让她做了二少爷的房里人,她就有本事留住二少爷的心,让他为她着迷、万千宠爱全系她身!

只是…这件事行起来怕也有不小的阻力,毕竟二少爷房里还有其他几个比她有资历的丫头在,尤其是青荷,她是最有力的人选,听说白府里还留着两个二等丫头,也是从小就伺候着白二少爷的,如果白太太从这几个人里选的话,那她银盅可就完全没希望了。

所以…要先下手为强!为了日后能过上好日子,一定要抓住任何机会去搏一把!银盅暗暗咬了咬牙,她不想再过当下人的日子了,被人当成个东西一般送来送去,这对于一个因着漂亮面孔而比别人更多几分自尊心的她来说是相当难以忍受的侮辱,凭她的资质该享有更好的生活才对,她不应该被轻贱,她不应该一辈子当那无名的绿叶绿草,她是鲜花,她该在最适合她的位置绽放给她心宜的人看,这个人,就是那如月如雪、倾国倾城的白二少爷!

想做白二少爷房里人这个念头从银盅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已经产生了,不仅仅是因为她想脱奴为主,更因为她是真真的喜欢白二少爷,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他,他太完美了,每个女人都会因他而疯狂。

银盅一直在努力,努力在白二少爷面前让自己表现得很出色,可惜…他几乎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不论她把自己打扮得有多么令人惊艳,在他的眼里都如同一把椅子一块石头一样平常。最为可气的是那个青荷,想方设法地把她支到离白二少爷远远的地方去,不让她近身,不让她在他面前展示她更多的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旦回到白府,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慢慢争取白二少爷的青睐了,她必须得改变策略,她必须在回去白府之前…把自己牢牢放在姨娘的位子上!

白二少爷不是糊涂的主,银盅也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这位主是个极有原则的人,不好女色,自控力强,根本不是轻易就能俘获的那种轻浮男人,所以若想达到目的,眼下趁他正在病中、头脑昏沉、意志力弱的时候行事最为合适不过!

银盅绞着手中帕子想了许久,终于一个完美的计划浮上心来,娇艳艳的红唇上抿起个笑,起身同众人打了个招呼,出得厢房后就直接奔了厨房,推开房门,甜甜地叫了一声:“小扇儿。”

作者有话要说:响应一些看不到每章标题的亲们的要求,如果当日无法更新,会在文案的位置发布公告通知的,请亲们留意~!

89、绮念迷心 ...

罗扇正在灶上炖草鱼汤,放上姜片、米酒,可以解表散寒、疏风止痛,正适用于伤风感冒、畏寒发冷、头痛体倦、鼻塞不通等症状。银盅走到灶旁随意看了看,笑道:“妹妹这手艺还真是难得的好,怪不得咱们爷只爱吃你做的饭菜呢,几时也教教姐姐我,不为别的,只为能在你忙的时候也好给你打个下手,你看看,就像现在,你天天在灶上忙得不可开交,我却在那儿闲得浑身难受,妹妹你虽不在意这个,姐姐我可是心里头不落忍,再加上姐姐我又是个要强的,这一天天的不让我干点儿什么,就觉得这工钱拿得不踏实,妹妹你可别笑话我!”

罗扇心道姐没事儿笑话你干什么,浑身上下只有三点没有笑点…今儿这是想起啥来了突然跑到厨房来找活儿干?唔…难道是见青荷这几日总在白二少爷面前伺候着心里头不平衡了,所以也想显摆点儿什么?她以前也在伙房供职,自然也会做饭调羹,莫不是打着这个主意想在白二少爷面前癞蛤蟆掀门帘——露上一小手?

罗扇眯眼儿一笑:“姐姐就是个忠厚老实的,别人都巴不得多拿工钱少干活,偏姐姐这么实诚,少干了活儿还不踏实!只是妹妹这里其实也不忙,烧烧水熬熬药,爷病着吃的也不多,三餐极好做,还真没什么能劳动姐姐的活儿呢,姐姐若是跟自个儿交待不过去,不妨去青荷姐那儿问问,看看她那里有没有需要分担的。”

几句话把银盅推给了青荷,罗扇不是没偷过懒儿,但她从来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更莫说银盅主动找到她的头上给她提供机会了,她才不会把自己的把柄交到别人手里。

银盅转了转眼珠儿,倒也不急,果然依言去了正房找到了青荷,仍旧把和罗扇说的那套变了变词儿跟青荷又说了一遍,青荷也乐得看罗扇和银盅为了给白二少爷做饭邀宠而相互掐起来,索性还添了把柴:“那就这样罢,你和小扇儿两个一人一天负责爷的伙食和熬药事宜,哪个做的让爷吃着喜欢了,就连续两天都由那人做罢。”

银盅兴高采烈地把青荷的话带给了罗扇,罗扇倒是无所谓,反正青荷发了话,她正好可以轻松些呢。于是两个人约好了从明天开始由银盅做,后天再是罗扇做,今天因还没有过完,仍旧由罗扇来负责。

银盅立刻就开始为明天自己下厨做准备了,专门跑去客栈的厨房找人要食材,反正也是用来给白二少爷吃的,统一记到账上,没人会嫌她买得贵。买来的食材也没给罗扇看,全都装在篮子里,上面盖着块布,然后放在床下。

罗扇也懒得探究,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她也不想去破坏这行规非要窥探人家的秘密,早早洗漱了早早睡下——这客栈院子的上房只有一正房两耳室,白二少爷睡在东耳室,由青荷贴身伺候,所以罗扇和银盅就睡在西耳室。

第二天一早银盅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煮了个当归粥,做了样清口小菜,蒸了几个芝麻花卷儿,色香味倒也属上乘,毕竟她和金盏都是跟着御厨学过艺的。

罗扇她们这些下人的饭都是由客栈提供,派个人去前面领了,然后各自在屋子里吃罢完事。白天的时候表少爷和方琮过来看望了白二少爷,因怕影响他休息,小坐了一会儿也就走了,白二少爷已经过了感冒最严重的阶段,现在就只是鼻塞,头脑昏沉,浑身虚软,正是渐渐恢复的阶段。

午饭银盅做得多了,白二少爷吃剩下的就由她们三个二等丫头给分了,那些小丫头和婆子们等级不够,连主子的剩饭也是没资格享用的。到了晚饭银盅又做多了,罗扇正好被几个小丫头请去教她们打络子,就留在那边一起吃了客栈提供的下人饭,给二少爷多做的饭就只银盅和青荷两个人给分吃了。

到了初上灯的时候,青荷忽然闹起了肚子,一趟趟地跑茅房,七八趟下来腿就软了,再也没法子支撑,只好把照顾白二少爷的任务交给了罗扇,自个儿则换去了西耳室,在床上躺下来休息。

白二少爷勉强看了几眼书,无奈感冒逼得人困意难挡,打了两个喷嚏后就由罗扇服侍着宽衣钻进了被窝,等着吃了药后就立刻睡下。一时银盅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交给罗扇,罗扇便坐到床边一勺勺吹温了喂给白二少爷,末了从食盒里拿了个蜜饯递过去,白二少爷却把手一摆:“不必,嘴里什么味儿也尝不出来。”

也是,感冒了嗅觉和味觉都暂时失灵,药再苦进了嘴也跟喝白水一样,也就用不着蜜饯解苦了。罗扇便把蜜饯放回食盒里,药碗递给银盅让她拿回厨房去了。

服侍着白二少爷睡下,吹熄灯烛,罗扇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守着,不多时却见银盅蹑手蹑脚地进来,至她旁边附耳道:“张管事方才去了厨房,说让你去找客栈掌柜的要一下咱们领用过的食材清单,而后核对一下看有无出入,到时候好结账用,爷这里我先替你盯着,你且去罢。”

罗扇闻言也未疑有它,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径往前面客栈主楼里寻掌柜的去了。

银盅估摸着罗扇差不多出了院子,这才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强强压住一颗怦怦跳得愈发剧烈的芳心,小心翼翼地走至床边,慢慢地掀开了帐子。白二少爷呼吸均匀已然睡熟,微弱的炭火映照下,一张白玉似的俊脸泛着浅浅的酡色。银盅的心又是剧烈地一撞,自己的脸也不由得烫了起来,出于羞涩生出了一丝退意,然而想想这一次怕是唯一的机会,错过就再难获得,便又将牙一咬坚定下心来。

颤抖着双手解开自己的裙带,褪下外衫与罗裙,身上只剩下中衣,将领儿口扯得大了些,露出半抹珠圆玉润的酥胸来,而后便咬着嘴唇强按下紧张的心情,伸手抚上了白二少爷熟睡中滚烫的面颊。

“爷…爷…”银盅轻声唤着,“醒醒,爷,您的脸好烫,是不是不舒服?”

白二少爷抖了抖睫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黑暗中只觉得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若即若离地贴着自己的脸,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入手处却是浑圆饱满富有弹性,心下不由一惊,然而立即就被小腹处升起的一股热流瞬间充斥了全身血脉,心神一阵荡漾。

热,好热,燥热不堪,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体内,这热度涨满了全身,几乎就要冲破了皮肤倾泻出来,可一时却找不着出口,就这么生生憋着,憋得白二少爷一阵粗喘,手里还握着那浑圆,像握着一枚火球,将他的整个身体越灼越热,连大脑里都烧成了一片火海。

“爷…”白二少爷听见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轻轻地响在耳畔,呼吸吹进他的耳孔,引起了浑身过电般的颤栗,“爷…您身上好烫,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小婢帮您揉揉筋骨疏散疏散?”

“…咳…”白二少爷想要说话,可却只能发出沙哑低沉的呻.吟,这一声听起来倒像是允了,于是立时便有一双柔软灼热的小手伸进了被子,轻轻地抚在了他的胸膛上。

体内的火烧得愈发猛烈了,白二少爷焦躁起来,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拽住那双小手的手腕,略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拽上了床来。听得“嘤咛”一声,一具滚烫的娇躯如水一般地化在了他的身上,这让他更加的燥热了,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只手重新去寻她的浑圆,另一只手去扯自己的中衣。

原以为她是很瘦的,没想到摸在手里却也蛮丰满,白二少爷这么想着,便觉得下面也热得厉害,于是脱了上衣又去脱裤子…她还小,会不会承受不了?也许会很疼的,她会疼哭的,大大的眼睛里会溢满了眼泪,水汪汪亮晶晶,会有各种埋怨,那些小心思小念头全都盛在眼睛里,眨啊眨的就泄露出那么两三件来,只不知这一回她会泄露什么呢?嫌他太粗鲁?

白二少爷强忍着那快要炸开的灼热感,尽量轻轻地压在她的身上,她忽然伸开双腿缠住了他的腰,这让他险些就被一把火烧光了理智彻底投身那跌宕起伏的狂浪。

这丫头竟是如此胆大热烈的么?不像,不像她,她该是羞涩的,欲拒还迎的,偷偷探究这其中神秘魅力的,想尝试却又害怕胆怯的,那才是她,小鬼头,小精灵,小欲女,小坏水儿,小小的,小小的能要人命的妖精。

白二少爷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临界点,无论如何也把持不住了,他不能想,不能想那双大大的眼睛嫩嫩的小脸儿和白白的小脚丫,她明明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可以产生如此禽兽的念头,可,可那眼睛里温暖慧黠的笑意如何会是个孩子能拥有的呢?她根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童颜是她的伪装,她太擅于保护自己了,太擅于藏起锋芒装傻卖乖了,她在戏弄所有轻看了她的人,她在戏弄所有把她当成孩子的人,她从不出手,她只是那么看着,看那些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强大的人在她面前如何作戏,她是个坏丫头,坏得让人牙痒,坏得让人懊恼,让人想要破坏她的伪装,让人想要把她从孩子变回一个真正的女人…

让她变成女人,白二少爷最后一丝理智在他的大脑里留下这么一句话。伸手去扯她的衣衫,这衣衫却是十分的易脱,三两把便是裸裎相对,紧紧地贴上去,丰盈柔软,还是不像她,她应该更瘦些,腰也要再细一点,胸也没有这么…他偶尔也是会注意一下的。

脑子里熊熊的烈火不容许白二少爷再去做什么理智的分析,他做了最后一个挣扎,他想揪住她的小辫子,一手一个地那么揪住,好吧,他承认他以前曾在梦里这样梦到过,所以他想要当真这么试试,于是伸手到她的脑后去找,可是没有找到,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小辫子,毛茸茸的小辫子…

白二少爷撑起身体,咬紧牙关磨出一个字去:“滚!”

银盅全身上下齐齐僵住:这不可能,服用了鹿血琐阳粉的人不可能事到临头还能把持得住,这味药说白了就是具有大补效果的壮阳春.药,原先在宫里的时候皇帝偶尔会让御厨熬来喝,二刻时间内便能见效,而方才她把配好的鹿血琐阳粉混在给白二少爷熬的治伤风的药汁里亲眼看着小扇儿喂光了他的,怎么可能会被他忍住?!

不成,不能放弃这绝好的机会!银盅豁出去了,重新将四肢缠在白二少爷的身上,探头吻上了他光裸的胸膛,突然间头皮一阵剧痛,竟是被白二少爷一把扯住了头发,一个用力将她扯得向床外滚去,“扑通”一声实实着着地摔在了地上。

“滚!”白二少爷再次咬牙低吼,充血的双眸狠狠地瞪着她。

银盅被吓住了,她不敢再尝试了,抱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衫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

罗扇回到东耳室的时候见银盅并未守着白二少爷,心中不由暗骂那孩子不着调,万一这期间二少爷要喝水要如厕身边没人应着怎么办?!这不是找着挨领导骂呢嘛?!心里头一边念叨一边轻手轻脚地走至床边,掀开帐子往里看,见白二少爷蒙着头呼吸沉重,不由吓了一跳,心道怎么就睡着睡着全缩到被子里去了呢,本来就鼻塞,也不怕把自个儿闷死。

连忙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去找白二少爷的脑袋,见整个人是趴在枕上的,这样的睡姿可不好,尤其是感冒的时候,更是阻碍呼吸压迫心脏。罗扇只好轻轻唤他:“爷,翻个身儿罢,躺舒服了再睡。爷?醒醒,翻个身儿…”

白二少爷果然翻了个身,侧身而卧,面冲着罗扇的方向,一张脸红得不大正常,罗扇有些心惊,担心他这是发了烧,忙伸手过去覆上额头试他的体温,果然有些烫,正要收手,却突地被白二少爷从被窝里伸出手来一把攥住了腕子,那手烫得就像个火钳子,几乎要灼伤罗扇的皮肤,热度一层一层穿透下去,一直烧进血液里,哗哗哗地,血流带着火,顺着血管烧遍全身,一直烧进心口,罗扇全身发软,正不知所措间,就对上了白二少爷睁开来的一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

90、心灵依靠 ...

咋…咋地了…罗扇被这双眼睛望住,腿一软就跪在了床边:“爷…不行…”

“去拿湿巾子来。”白二少爷却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放开了罗扇。

…咳,不行什么来着?为什么会说“不行”两个字?好奇怪呀好奇怪。罗扇讪讪地起身去了侧室,用巾子沾了水回到床边:“爷要擦哪里?”

“我自己来罢,帐子落下。”白二少爷伸手接过巾子,罗扇注意到他居然不知何时把中衣脱了,是睡热了吗?依言把床帐落下掖好,走到旁边去候着。

半晌才听见里头道了声“好了”,过去掀开床帐,接过巾子,见白二少爷已然穿上了中衣,掀被下床,淡淡地吩咐着道:“去倒些温水来我喝,然后把床上褥子换了。”

罗扇尽管心中纳闷儿,却也没问,只管应着去了,先倒了杯温水,白二少爷坐到椅子上端着慢慢喝,罗扇便去床边,先把被子放过一旁,然后去卷褥子,摸着有些湿,只当是出汗浸湿的,卷起来收了,柜子里是有一套备用褥子的,取出来铺好,再把换下来的放进柜子里。

“爷,褥子才取出来,还有些凉,您是先坐一会儿还是现在就睡?”罗扇边将外袍披在白二少爷身上边问。

“现在睡罢。”白二少爷声音里带着少许疲惫,似是有些虚脱的样子,起身往床边走。

“要不小婢给爷点个手炉,爷放进被子里还能暖一暖?”罗扇过去替白二少爷掀开帐子,顺手接住他脱下的外衫。

白二少爷转过身来,与罗扇面对面地立住,两个人之间只隔了罗扇手上搭的这件衣服的距离,罗扇抬起头来看,却见白二少爷正低着头审视着她,乌黑的眸子在黑暗里竟有一种奇异的充满着诱惑的光彩。

罗扇不明所以地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才退了半步,被白二少爷伸手盖在了脑袋上,于是不敢再动,任由这只掌心灼热的大手在自个儿的脑瓜儿上静静地停留。好一阵子,白二少爷的手向后一滑,落在了罗扇脑后的小辫儿上,两根手指轻轻夹住,手掌兜住她小小的后脑勺,热力透过发丝烧进罗扇的脑仁儿,罗扇一阵阵地发懵:好热,夏天到了,石榴开花啦,向日葵明晃晃的,滚烫的鹅卵石,小黄鸭,吖吖吖…

“睡罢。”白二少爷轻轻拍了拍罗扇的脑瓜儿,转身脱了鞋钻进床帐,掩好被子安静地睡下,罗扇在原地缓了半天,后脑勺一片凉嗖嗖:出啥事儿了?忽冷忽热爱感冒,天气预报早知道,要问日后阴或晴,下回咱再接着报!…

给白二少爷掖好被角,罗扇坐回窗边椅子里,歪身支在桌子上,不一刻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青荷白着一张脸过来,还挂着两个黑眼圈儿,说是跑了一晚上肚子,今儿早起才稍稍见好。她这厢服侍着白二少爷起身,梳头洗漱,罗扇便出门去了伙房,今儿轮到她来做饭,忙忙地烧水下米。

银盅一晚上没睡,抱着侥幸心理,她觉得昨晚房中那么黑,白二少爷应当是没有看清她的面孔的,事情既已败露,这可就说啥也不能承认了,万一被二少爷问到头上来,唯有…唯有把一切都推到小扇儿头上去,反正昨天是她在爷的房里值夜,只要咬死这个,她就是跳进大海也洗不清!

银盅打定主意,脸也没洗,头发只草草梳了梳,脸上扑了些白粉,没有上胭脂,对镜一照,果然面色憔悴,而后便捂着肚子出了西耳室。

青荷端着洗脸盆从东耳室里出来,见着银盅便是一阵没好气:“你就偷懒儿罢!这会子才起!赶紧着收拾行李去,爷说今儿就继续上路!”

银盅无力地哼了两声:“是,青荷姐,这就去…昨儿个半夜我也闹起了肚子,进进出出了七八趟,今早就睡误了…”

青荷一听这个倒消了三分气:“想是昨天什么东西没吃好,这种小客栈的吃食都不太干净,倒让你我给摊上了。罢了,你赶紧去收拾罢,注意着些别落下东西。”

银盅应着,却不敢立即就进东耳室去,假作肚子突然又不舒服,忙忙地跑回了西耳室。

罗扇熬了个松子粥,烤了四个梅花糕,拌了道香菜蛰皮,食盘托了端去东耳室,见白二少爷已穿妥了衣服,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如玉,完全与昨晚那充满诱惑气息的样子不搭边儿,罗扇于是断定昨晚不是他睡迷怔了就是自己困迷怔了。

白二少爷坐到桌边用饭,罗扇在旁边伺候着,青荷拎着倒掉水的脸盆回来,擦净了手就去叠被子,叠着叠着突然身子一僵,很快地掩饰过去,三五下收拾妥当,而后便开始清点行李。银盅敲门进来,尽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给白二少爷请了安,一颗心却跳得几乎要冒出嗓子眼儿,万幸的是白二少爷居然什么也没说,只管低着头细细地喝着粥,银盅暗自长吁了口气:说不定他在病中脑子正迷糊着,以为昨晚是个梦呢,那就再好不过了。

放下一半心的银盅快步过去帮青荷收拾东西,一时表少爷和方琮过来了,见白二少爷精神不错,便回下榻的院子去令众下人打点行装,午饭后重新上路。

这一日终于抵达藿城,黄昏时分白府在望,早有接到信儿的白家总管带着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娘子小厮候在大门内,白二少爷一行人的车马甫一停顿,乌压压一大伙人立刻就迎了上来,级别高些的行半礼,级别低的一律行跪礼,齐声道着:“恭迎大少爷、二少爷、表少爷回府,恭迎方少爷!”

待见到白大少爷被丫头搀扶着下了车,不惧不躲木木呆呆地迈进门去的时候,众人便都惊讶到了十分去:怪哉!大少爷居然不怕人不怕光不怕置身门外了!

一大伙下人簇拥着几位少爷进了仪门,立时有小厮引了小车轿过来——白府太大,用徒步的得走到啥时候去啊,只能以车代步,于是又乘了小车,仍旧一群人簇拥着过了一道门又一道门,穿了一座院又一座院,先将白大少爷送回了绿院,而后才转往青院。

巫管事早带了青院全体成员迎在青院门外,见了面又是一阵礼,表少爷和方琮的客房早便安排好了,青院的东厢房是早就给表少爷备着的,方琮就被安排在了西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洗尘,青蘅青菡伺候着白二少爷进了侧室,青荇本是白二少爷的丫头,因表少爷的丫头小萤不幸亡故,身边只剩下小蝉一个,方琮此来并未带着丫头,又加上多了个银盅,巫管事不得不重新安排人手。

趁着几位爷沐浴的功夫,巫管事整理了一下人员,末了安排道:“青荇仍回来伺候二少爷,小扇儿跟着小蝉去伺候表少爷,银盅和青芷伺候方少爷,各自收拾好东西这就过去罢,务必小心谨慎,把主子客人都伺候妥贴了,千万莫给我整出什么狐媚子妖蛾子的丑事来!”

丫头们齐声应了,各自拎了自己的行李往各自负责伺候的主子房里去了。罗扇硬着头皮进了表少爷所在的东厢房,跟着小蝉把行李安置在了南边的耳室里,表少爷的卧房在北次间,南耳室离得远,这一点罗扇还算满意。这个时候表少爷那厮正在侧室里自个儿洗刷刷,罗扇就去伙房要热水准备给他泡茶喝。

小钮子已经先一步回到了小厨房,见着罗扇进门,和金瓜两个吱哇乱叫着冲上来,三个人又哭又笑地抱做了一团,小钮子抹了把眼泪抽噎着道:“我听他们说你掉下悬崖了,哭得嗓子都肿了,还有青谷和青峰他们…呜呜…”

罗扇轻轻拍着她耸动的后背好生安慰了一阵,末了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儿么,咱们南三西院三人组重又团聚,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啊,而且我这里还有更好的消息呢,先暂且压一压,等事情确凿了我再告诉你们,保管乐得你们合不拢嘴!”罗扇指的是白二少爷答应她再开一个专门的小厨房,允她带着小钮子和金瓜在里面开发柠檬的事,落实之前她自然不好先往外说,不过是为了哄小钮子忘了伤心事罢了。

金瓜一拍罗扇的肩:“你还卖关子!回头有空了可得给我们讲讲你落崖之后的事,我听他们说,你和二少爷在谷里遇到了狐仙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还说有门那么高的一头大黑熊围着柴屋打转转,一巴掌就扇塌了半个屋子,可有此事?”

罗扇一脸黑线,这一事不能经三口,传着传着就面目全非了,正要避谣,就听见那厢有人轻咳了一声,道:“金瓜,来烧水罢,爷们一会儿要喝茶的。”循声望去见是金盏,她这次回来自然是青院的主厨,旁边还跟着玉勺,小厨房里现在连上管事郭嫂一共五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金瓜脸上不大痛快,罗扇连忙给她使眼色叫她忍耐,又拍了拍小钮子,小钮子也明白她的意思,拉着金瓜一起过去生火烧水,不多时水开了,罗扇泡了茶,用茶盘端着回了东厢房。

表少爷从侧室里洗白白出来,先就见窗前夕阳余晖下嵌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低着头正往杯子里倒茶,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便抖落了满桌的灿灿的晚霞。

表少爷一怔,以为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幻象,再一眨眼,幻象便成了真,那张日思夜想的小脸儿正偏过来看着他,带着她一贯对他拒之千里的神色,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的招人疼,表少爷一下子明白过来,笑意难以自抑地由眼角扩散到眉梢,到鼻翼,到唇畔,到整张脸,哗地一下子,整个人笑了个百花盛开,连脚趾头都得意地翘了起来——瞧瞧!老天都在成全他!这真是意外之喜!这真是心想事成!这真是——哈哈哈哈!

罗扇看着表少爷眉飞色舞坏笑得骨头流油的样子,头皮不由一阵阵发麻,下意识地就想往外走,远远地逃开这流氓色棍二叉青年,小腿儿才捣腾出两步去,就听得耳后呼呼风声,表少爷只几步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拦腰一把抱住,稍一用力扛上肩去,原地转了七八个圈儿,而后才重新把她放下地。

罗扇颠三倒四地晃了晃,重心一偏,直接就栽进了表少爷的怀里,“喏,这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不能怪爷同你站得近。”表少爷坏笑着将罗扇抱了个实实着着。

“你——放开——”罗扇捶他,挣扎着想要站直身子。

“好,放开。”表少爷依言松了手,罗扇晃了几晃,再一次扑进了表少爷的怀抱。

“你看你看,你这丫头忒坏,爷都放了你了你还来纠缠,”表少爷坏笑个不住,难以自禁地低头吻在罗扇的脑瓜顶上,同时压低了声音,语声暧昧地道,“扇儿,既然你被安排在爷的房里,那就尽心地伺候罢,今晚给爷暖床怎么样?”

罗扇不理他,从怀里挣出来,绷着脸东倒西歪地往门外走,一头撞在门框上,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表少爷笑眯眯地目送着她去了南耳室,而后踱步到床边,猛地一跃,把自己整个儿扔在床上,闭上眼睛,控制不住地弯着唇角微笑:真好,哪怕不能亲近,只这么天天看着她的背影都觉得甜滋滋暖洋洋的,人生若能永远如此,夫复何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