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按了按心思,陈师傅接过侍者递过来的小盅儿倒了多半盅,而后凑至唇边慢慢饮下,其余人早也等不得了,各拿了盅子将那几瓶子果汁分了个精光,白大少爷早就上前抢了两盅,一盅递给白二少爷,一盅自己喝,人多粥少,表少爷和方琮只捞到了多半盅,只好两个人分。

噼里啪啦不断往外崩溅的小细水珠让众人都觉得十分神奇,白二少爷也是第一次尝到罗扇做的这种东西,端着盅子先仔细看了一阵,饶是他再聪明也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做到让水珠儿自己往外飞溅的,不由轻轻地看了身旁正忽闪着大眼睛望着他、等他品尝的罗小家伙一眼,不由自主地在唇畔抿起个极浅的笑,启了唇用心地将这盅子里的汁儿含入口中,缓缓咽下,便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甜味儿一直淌进了心里去。

众人只觉那冰凉凉的果汁一入口,便被那不断崩溅的细小水珠占领了整个口腔,在舌头上激起了没有丝毫疼意反而令人极为爽快的麻刺感,这凉沁沁的汁液通过喉咙一路滑下胃去,瞬间浸透了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细小的水珠弹跳着,仿佛弹开了全身的汗毛孔,尽情地扩张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透身而入,荡涤着带了燥意的血液,使之变得清凉舒缓,周身上下疲躁顿消,汗意皆无,无一处不爽利,无一处不通透,活像一瞬间脱了胎换了骨,没有了浊而重的沉沌感,只有一种莲肌藕骨清露为血的清澄凉澈。

——好凉!好爽!好痛快!普通的果汁冰水绝达不到这样的效果,那些会自己崩溅的小水珠简直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每一位品尝了这果汁的宾客都有些意犹未尽。

罗扇已记不起自己第一次喝到碳酸饮料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了,反正当时就是认为饮料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水,怎么喝都喝不够。

陈师傅有些傻眼:这种果汁用到的食材不过两种:水果和糖。水果挤出汁子来滤掉渣子就行,然后放糖搅匀,再放进冰窖,可——可这没法儿解释那些小水滴是怎么做到不晃自溅的啊!这这这——这回已经没有办法再用黎大少爷刚才的那番话来反驳白家了,因为这一次需要用到的工序就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榨、滤、搅、冻四个步骤,还能怎么挑白家的刺呢?!

白二少爷微扬了眉尖望向陈师傅,语气轻淡地道:“这一味饮品之绝妙处就在于这些可以自行飞溅的水珠,想来所用食材必是难不倒陈师傅的,不如就直接说一说这些水珠飞溅是如何做到的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师傅的脸上,眼下大家比欲知道蛋糕的做法还要更急切地想知道水珠飞溅的原理,这哪里是在做美食,简直就是变戏法嘛!

陈师傅原地僵了半天,脸上的肉都开始抖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回居然会输得如此之惨,若说蛋糕的做法他还能凭经验蒙上一蒙,可这会溅水珠的果汁,他是无论如何也编不出做法来了,众人的目光像是一座座小山般压在他的肩背之上,令他呼吸困难眼前发黑,身子摇晃了摇晃,终于干涩着声音艰难开口:“老朽…老朽惭愧,实在推断不出了…”

众人轰地一声又是惊又是叹,博味司的高手居然连一丁点儿的制作方法都猜不出来,白家的这道特殊果汁怕是要举世闻名了!

陈师傅这句话无疑是承认自己败了,可宾客们不肯就此罢休,叫嚷着要看这果汁的制作工序,甚至还主动地提议继续签署保密契约,白二少爷垂眸看了眼罗扇,罗扇便冲他点了点头,轻笑着悄声道:“爷,无妨,就算看了食方,他们也做不出来这个。”

白二少爷从罗扇自信又平静的小脸儿上挪开目光,在自己宽大的袖管里攥了攥拳头,免得这只手会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捏捏面前这张有着古怪吸引力的小脸蛋儿。

白二少爷同意了公布食方,这令一众宾客们欣喜不已,然而看过纸上记录的整个制作过程之后,众人仍旧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总不好揪着白二少爷细问究竟,毕竟人家肯公布方子已经是非常大度了。

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样吃食,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去管陈师傅怎样了,只围着那碗里五颜色六色的透明小颗粒指指点点,有人便问这碗里盛的是什么,罗扇用清亮的声音高声答道:“糖,跳跳糖,会在舌头上跳舞的糖。”

一听这话众人更是好奇不已,有人先舀了一小匙塞到那厢仍旧发着愣的陈师傅的手里——他这里不动口别人也不好意思抢在他前头吃,而后大家就一窝蜂地把碗里的糖粒分光了。

白大少爷奋勇抢下两匙来,一匙递给了白二少爷,一匙自己塞进嘴里,才入口没片刻就“啊”地一声瞪圆了眼睛,紧接着连忙捂住嘴巴,生怕里头的糖跳出来——真的会跳哎!噼哩啪啦的,比刚才那果汁的小水珠跳得还有力还带劲儿!甚至都能听见这些糖粒在嘴里跳动发出的滋滋啦啦的声音,它们跳起来打到口腔壁上就炸开来,化成甜甜的味道沁入喉咙——好玩儿!太好玩儿了!白大少爷开心得手舞足蹈,跟着嘴里的跳跳糖一起跳了起来。

跳跳糖的原理其实就是利用高压把二氧化碳或空气挤入加热了的糖浆中,气体会在糖里形成细小的高压气泡,把糖块碾碎之后,碎片中仍含有高压气泡,当糖粒入口融化后气体被释放出来,就会听到“噼噼啪啦”的响声,吃糖的人听到和感觉到的实际上就是二氧化碳气体或空气从每一个气泡中释放出来的过程,这感觉就像有糖粒在嘴里蹦跳一样,因而才叫做“跳跳糖”。

宾客们再一次惊叹了,不过这一回白二少爷在罗扇的暗示下没有公布糖的方子——毕竟这糖的制作过程没有用到什么复杂的化学反应,别有用心之人在看过食方之后只要肯一次次尝试,总有瞎猫逮住死耗子碰对做法的时候,而且白二少爷自己也认为该拿一把的时候就得拿一把,如果三样食物都公布了制作方法,反而显得这三样没有那么的神秘和高档了,留下一些秘密才更教人觉得高深莫测欲求不能。

剩下的时间就在宾客们对白府这三样新鲜有趣的吃食的研究探讨中度过了,陈师傅灰败着一张脸缩到了角落里去,黎清雨也是满面阴沉,直到黎家的厨子把他们做好的蛋糕端上来,众人一看就笑了——这扁扁的东西是啥啊?鸡蛋烧饼吗?人家白府的糕可是厚厚的松松的软软的那么一大块啊!

黎清雨和陈师傅哪里懂得,蛋糕的蓬松完全是由打发成硬泡后的蛋清支撑起来的,不打成泡沫,那就只能当饼吃了。

最终的结果已是明摆着的了,陈师傅你既然无法识遍天下美食,那么你对白家火锅底料的判断就不见得是正确的,所以白家在本次四全大赛中的参赛成绩有效,而楼外的四全大赛也已接近了尾声,白家以高出处于第二位的黎家近一半的成绩稳夺魁首,晚间在放春大街最繁华的地段将有十分热闹的庆祝仪式,以此召告全城百姓大赛的最终结果——这也是给第一名商号的福利,如此一来不但扩大了该商号的影响力和知名度,也塑造了更加响当当的品牌口碑,为招徕顾客兴旺生意树立了一个有质有量的金字招牌!

待整个大赛落下帷幕曲终人散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渐浓华灯万盏,藿城是江东地区的商业重城,南来北往的商客多如牛毛,所以为了发展本城商业,城内极少实行宵禁,子时之前城门一直开着,因而夜市也是十分的繁华热闹。

劳累了一整天的白府众人原想着尽快回去白府,然而精力旺盛的白大少爷却死缠烂打着要白二少爷陪他逛夜市,白二少爷只好挑了条人不算太多的小街,一路步行着边陪白大少爷逛边往白府的方向走,表少爷和方琮在旁同陪,其余的丫头小厮们便都跟在后头随时伺候。

白大少爷这一路连蹦带跳还牵着白二少爷的手,惹得路上行人不断侧目,一眼瞥见这兄弟两个各具风格的姿容,不由得迷痴了一大片大姑娘小媳妇,便都不动声色地悄悄尾随在后。

白大少爷正拉着白二少爷买炸串子,伸了三根手指冲着老板高声叫:“老板,给我来四串炸鱼丸!”

老板被这手势弄糊涂了,便问了一句:“到底几串?”

白大少爷又伸了四根手指高声道:“三串!”

眼看着老板的大脑就要转筋,白二少爷插口道:“四串。”

于是付了钱,白大少爷分了白二少爷两串,自己拿了两串,还没等往嘴里放,见表少爷凑上前去冲着他笑:“大表哥,不给表弟我分一串么?事事只想着沐昙,果然是亲疏有别呢!”

白大少爷白了表少爷一眼,边往嘴里放丸子边道:“我才不是你表哥,我才没有你这么丑的表弟!想吃丸子自己买,我这里没钱!”

表少爷颇受打击地石化当场,半晌瞪向旁边的白二少爷:“我丑么?我丑么?他怎么就看我不顺眼?我没招他惹他罢?”

“谁知道呢,”白二少爷似笑非笑地仰起头来看月亮,“许是因你想同他抢什么,他才会有如此反应罢。”

这话倒把表少爷说得一怔,正待细思,却被方琮过来一伸胳膊搭在了肩上,笑着和他道:“无妨,我不嫌你丑,也不会同你抢东西,跟了我罢。”

不等表少爷有所反应,就听得白大少爷在那厢拍手笑:“好啊好啊!两个基友啪啪啪,耽美王道谱佳话。不成攻来就成受,一朵菊花么么哒!”

噗——罗扇在后头彻底凌乱了——这、这是她很久以前在绿院哄白大少爷玩儿的时候给他“淫”过的诗啊!怎么这会子他又翻叨出来了?!

表少爷便在那里问白大少爷这诗是什么意思、从哪儿看来的,白大少爷很是纠结地皱眉想了一阵,末了摇了摇头:“不记得了,脑袋里自己就往外蹦!”

表少爷同白二少爷对视了一眼:这是记忆在复苏的征兆么?白老大他…莫不是就要恢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

106、情难自禁 ...

好容易回到了白府,因夜已深了,不便再去给长辈们请安,白二少爷就直接回往青院,白大少爷却不肯回绿院去,死活要跟着白二少爷在一起,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他一同回去,连带着表少爷和方琮以及绿院的一干丫头,一大伙人呼啦啦地奔去了青院。

东厢房始终是给表少爷备着的,所以也不用收拾,让青菡和青蘅过去伺候,方琮仍住了西厢,拨了两个小丫头供他使唤,白二少爷原想让丫头们把正房的西次间收拾出来,东次间就给白大少爷睡,自己睡去西次间,无奈白大少爷只是不肯同他分开,就像个离不开大人的孩子,白二少爷只好让人在自己的床上铺下两套被褥,白大少爷这才喜滋滋地放开他。

青菡青蘅去了东厢伺候表少爷,正房里就只剩下了青荇、罗扇和绿蕉绿柳,四个丫头铺被的铺被打水的打水,伺候两个主子洗脸泡脚散发宽衣,绿蕉和绿柳便去了西耳室暂时下榻,青荇就让罗扇在东次间的小榻上值夜,自个儿则回了东耳室睡下。

东次间的小榻就在白二少爷睡床的对面,罗扇给两位爷落下床帐子,然后吹熄了灯烛,自个儿躺到小榻上去盖了被子合上眼,这一天确实是太累了,先有表少奶奶闹场,后有黎清雨挑衅,做了整整一下午的吃食,最后又因夺了赛魁而与民同乐了小半个晚上,实在是身心俱疲啊…好漫长的一天啊…漫长得连昨晚发生的事都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一般…白老二今儿个早上为什么不理姐呢?在闹别扭么?为什么闹?去了酒楼也一脸的阴阳怪气,若不是后来出了黎清雨挑衅这件事,这个白老二阴深男只怕到这会子还不肯给姐好脸色呢…

罗扇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在耳里听着那边床上白大少爷缠着白二少爷讲鬼故事,白二少爷只不作声,白大少爷便以为他睡着了,自个儿给自个儿哼了会儿催眠曲,连带着把罗扇也哼进了梦乡里去。

迷迷糊糊间忽然觉得身边有人,罗扇倏地睁开眼睛,却见透过窗纸的朦胧月光下,白二少爷正站在桌旁端着杯子喝水,连忙坐起身下榻趿了鞋,过去轻声道:“爷怎么不叫醒小婢呢?小婢给爷倒些热水来罢。”

白二少爷放下杯子,淡声道:“不必,你也累了,睡罢。”

罗扇轻声应了,就在旁边立着——主子不躺下她又怎能先躺回榻上去睡?白二少爷看了看她,见低着头,小小的身子在月光下愈发显得单薄疲惫,于是收回目光转身往床那边走,走了两步又停下,也不回头,只压低着声音慢慢道:“你…今日做得不错,这月起工钱多涨五十文,不走府里的公账,直接从我的月钱份子里出。”

“谢爷恩典。”罗扇轻声道。

白二少爷原地站着,许久没有说话,罗扇便在后面静静陪着,屋里屋外万籁俱寂,慢慢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在这只有月光的房间里,气氛忽然有些异样起来。

罗扇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发颤了,心脏也似乎越跳越快,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把头垂得更低,用力地攥起袖子里的拳头。

白二少爷终于转过了身,慢慢地向着罗扇走过来,在面前立住脚,垂了眸子看着身前这个个头只及自己胸膛的小丫头。

她还是个孩子,白二少爷不只一次地对自己这么说,可实际上她哪里像个孩子了?且不说她比同龄人懂的东西多多少,她的敏感,她的思想,完完全全就是个大人,她什么都能感觉到,包括他的心思。

他和她之间有一层窗纸,两个人却都摽着劲儿谁也不肯先捅破,他和她都是心思重的人,都一样的谨慎,一样的爱算计,一样的爱衡量。

白二少爷今天也着实累了,耗尽了心力脑力和体力,所以现在的他从身到心都没了一丁点儿的抵抗力,很容易被捕获被侵占被攻陷。他真的没有力气做任何抵抗了,他被眼前这娇柔的身躯低垂的细颈和毛茸茸的小辫子重重击中,举起手来摇了白旗。

这只手慢慢地抬起来,极轻极缓地,覆上了身前低垂着的小脑瓜儿,掌心微摩,顺着柔软的发丝向下滑去,抚过细腻纤秀的脖颈,落在单薄柔嫩的肩头。感觉到掌下的小身躯微微地一颤,激起大片的波动一圈推一圈地荡漾开来,透过他的掌心感染到他的全身,一层一层地铺展开,带着全身的血液直涌心头,心头于是跟着一颤,什么就都在波纹里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波心中的这个她。

涟漪的余韵推漾着白二少爷的手,他抵抗不过,只好身不由己地动了,手掌离开,指尖一弯,轻轻地勾住了她小巧的下巴,犹豫着要不要挑起她的小脸儿来,挑起来之后该怎么办?他知道自己这会子弱得扛不住任何波澜的推助,这一个浪头就能把他打得再也翻不起身。

可,可他终究还是故意败下阵来,放纵自己当真去挑起她的下巴,本想欲盖弥彰地望进她的眼里以证实自己并没有被击溃,可她却半阖着眸子不敢看他,小嘴唇儿抿得紧紧,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白二少爷想,自己也是个普通人啊,为什么不能任性一回呢?为什么不能假装这世间永不会有担不完的责任夺不尽的利益呢?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做一次坏孩子、凭自己的心意去予取予求一回呢?

白二少爷低下头,看准了那两瓣柔软粉嫩的嘴唇儿,慢慢地贴了下去。

不可以啊…不可以…罗扇心里呐喊着,他和她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她要的他给不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家和亲睦万事宁,他给不了,他给不了,他和她绝不能有任何交集,她会付出代价的,她会痛苦一生的,她…她控制不了自己,她一动不能动,她非常的明白,明白…明白自己是喜欢他的,爱情让人盲目,所以她就这么盲了,此时此刻她完全看不到未来的自己将会有多么凄凉的下场,她第一次毫无自制力地崩溃在他的指尖上,放纵自己不顾一切地等着接纳他带给她的霎那心动与沉沦,哪怕这一霎那之后将是一辈子的苦海无涯。

白二少爷的呼吸轻轻吹拂在脸上,鼻尖几乎要碰上鼻尖,近了,近了,罗扇呼吸困难头脑空白,这几毫秒的等待让她心神不宁焦躁不安,她难以自控地踮起脚,轻轻仰起下巴,四瓣唇像正负极相遇的磁石,一旦进入了磁场哪怕突然又产生了要分开的念头也是无法再抗拒地往一起相吸了,两个人被这磁场控制着,身不由己,近在毫厘…

“小昙!”突然一声沉喝响自床帐内,是白大少爷的声音,“小昙不乖!”

白二少爷和罗扇如遭电亟般双双回过神来,倏地一下子两厢分开,白二少爷转身就向着床的方向大步过去,罗扇则一直缩到了月光照不见的角落里去。

“小昙要听话,不可以在爹的鱼缸里撒尿,爹爹知道了会哭的,听到没有?”白大少爷叽叽咕咕地说着梦话,白二少爷掀开床帐,立在床边望着他。

罗扇在角落里发怔,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举动,两世为人了啊!怎么还这样的不成熟!明知前面就是万丈悬崖还要冲动的往下跳,只为了伸手掬一把转瞬即散的缥缈云丝,最后除了落个粉身碎骨之外什么也得不到,真是——蠢死!

罗扇疲倦地将身子靠在墙上,唇角抿起一丝哂笑:白二少爷和表少爷有什么不同么?都是富贵之身,人上之人,都不可能娶个奴仆为妻,都不可能一生只有一个女人,男人再强也抗不过血脉相连的家族和整个社会的压力,何况白二少爷又一肩挑着白府的未来和荣耀…

他和她,绝对没可能。

不该动心的,不该妄想的,不该犯浑的,罗扇闭目自省,指甲抠进掌心里也未觉出疼,趁这颗心还没有沦陷,及早抽身,当断则断!

罗扇走回小榻背朝外躺下,许久才听得白二少爷悉悉索索地上得床去,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丫头们伺候着两位主子洗漱更衣,而后汇同表少爷和方琮一起去前厅给长辈们请安并一同用早饭,白大少爷伤了头,这事总得好生交待了。

罗扇依旧留守青院,回了东耳室,把柜里的衣物用品一件件翻出来收进自己的行李包袱,而后掏出贴身的小荷包,点了点里面的银票加碎银,一共一百二十三两还有些零头,其中一百两是白二少爷买她方子的钱,说来也就那么一回,此后这个家伙就干脆厚着脸皮直接用她的方子了,还真是个黑心的狐狸。

收拾妥当,罗扇就老老实实地在床沿儿上坐等,看着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去伙房要了开水泡上茶,端着回到正房,没片刻果见白二少爷几个人回来了,白大少爷满脸都是喜色,头上的绷带也经换过,一手拉着白二少爷的手,快活地甩来甩去。

表少爷坐下喝了口茶,向白二少爷道:“我这两日先去处理同那女人的和离之事,你若有事找我就去我租的那间院子,和离之后我还搬回你这儿住,你给我把东厢留住了。”

“你在外面住着挺好,大哥既然要住过来,我这里只怕人多地小。”白二少爷淡淡道。

“行,你若是不让我来,我在外头住也可以,但是我得带走一个人。”表少爷挑眸看着白二少爷,“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给还是不给?”

“我早便对你说过了,”白二少爷面无表情,“我的人,我来做主。”

表少爷豁地站起身,冷冷盯着白二少爷:“既这么着,你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了,从今后你就当没我这个表哥罢!”说罢甩袖便往门外走,方琮连忙跟上去,两个人转眼就出了院门。

白二少爷坐在那里一动未动,白大少爷惶惑地在旁偷偷瞟着他,好半晌才试探着用手指戳了戳他放在膝上的手,小声道:“小昙生气了么?小昙不气,我在这里陪着你,那个紫衫哥哥已经同意我过来和你作伴了,你不开心么?”

白二少爷笑了笑,偏头看向白大少爷:“大哥,穿紫衫的是你我的父亲,不能叫哥哥。”

“父亲?”白大少爷挠挠头,“不认识。小昙小昙,以后我们就能住在一起了!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儿,你开不开心?”

“开心。”白二少爷温和地笑,“我已经让人去绿院取大哥的日常用物了,大哥想睡东次间还是西次间呢?”

“你睡哪间我就睡哪间!”白大少爷高声宣布。

“大哥,你我都大了,不能再睡在一间房里,你睡东次间可好?”白二少爷温声道。

“不好!我就要和你睡一起!我不要和你分开!小昙,你不能不要我!我就想和你在一起!”白大少爷说着红了眼圈儿,“你若不同意,我就再去求紫衫哥哥,他一定会同意我的!我让他命令你和我在一起!小昙!”

“大哥,我平日还有许多事要做,要出门,要做生意,要招待客人,还要参加各种应酬,你若跟着我,只怕我会无暇照顾你,”白二少爷轻轻拍了拍白大少爷的手,“听话,你平日就在青院里玩罢,有这么多的丫头供你使唤,想玩儿什么就直管吩咐她们,好么?”

“不好!”白大少爷从椅子上跳起来,“这地方我只认识你一个,只有你一个对我好,我不要跟别人在一起,我只跟你在一起,你不许不要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小昙!别把我丢下,我、我害怕…”白大少爷说着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晶莹剔透的大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在前襟上。

白二少爷望了白大少爷半晌,忽地叹了口气:“大哥何必如此,近身监视虽然可以掌握我的所有动向,但于大哥你来说,不也一样束手束脚无法展开复辟大计么?白家能有眼下这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都是大哥当年挣下的,大哥若欲重掌大权,沐昙愿双手奉上。”

作者有话要说:

107、此情惘然 ...

“我不要大拳,小昙你莫打我,我只要你,小昙,你既管我叫哥哥,就得听我的话,我不许你撇下我,好么好么?”白大少爷只管一手用袖子揩着眼泪,另一手死死拉住白二少爷的手,满是委屈的神情里看不出一丝半点的伪装。

白二少爷不置可否,将手从白大少爷的手里挣出来,转身往东次间里走,白大少爷像是被家长遗弃了的孩子,突地扯起嗓子哇哇嚎哭起来,吓坏了屋内的一帮丫头,绿蕉慌张地掏了帕子上去想要给白大少爷擦泪,却被他一把推开,白二少爷不为所动地一直进了房,将门在身后关上,白大少爷见状愈发哭得死去活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打起滚儿来,任谁去搀也不肯起身,眼泪鼻涕沾了满襟。

一伙丫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眼见着白大少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涨红了,绿蕉有点儿害怕起来,和众人低声商量:“爷哭成这个样子,可别弄出个好歹来!实在不行…咱们报给孟管事去罢,让她过来劝劝二少爷或许能成…”其余几个也认为只有如此了,绿蕉便匆匆地跨出门去。

罗扇那会子奉了茶便直接钻回了东耳室,直到听见外间隐隐传来白大少爷的哭声才忙忙跨出耳室门,一抬头却正看见白二少爷关门进来,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谁也没有挪开。

对视着立了片刻,白二少爷慢慢走至榻边坐下,半垂着眸子盯着自己放在膝头的手沉默不语。罗扇原地站了站,一咬牙,转身过去,在白二少爷面前跪下了,低着头平声静气地道:“爷,小婢,想赎身。”

白二少爷许久没有说话,罗扇袖子里的拳头越攥越紧,正要抬起头来看他,就听他淡淡地在上头开口:“心大了,我白府太小,容不下你了是么?”

罗扇摇头:“不是。”

“哦,”白二少爷的声音依旧淡如白水,“或者是想跟了卫天阶去做他的正室,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不是。”罗扇的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他生气了,他恼了,他怒了,他飙了。

“再或,反退为进有所要求?”白二少爷坐着一动不动,似乎连话都不是从他嘴里出来的一般,“说罢,你想要什么,金银,权力,还是一个姨娘的名分?”

“二少爷,”罗扇仰起脸望住白二少爷清冷的面容和毫无暖意的目光,“您说对了,小婢就是想以退为进有所要求——若二少爷肯看在小婢曾陪您同生共死一场的份儿上,就请允了小婢自行赎身离府,小婢必当感恩不尽!”

白二少爷面无表情地盯着罗扇良久未言,罗扇不确定他是否正在强压怒火以免忍不住叫人把她这只白眼狼拖下去活活抽死。终于见他再度开口,声音冰冷刺骨:“我说的话想来你都忘了,你卖身于我白府时签的是死契,既是死契,那便生是白家人,死是白家鬼。你想去除奴籍恢复自由,不必自赎,只需一样:我的同意。然而,”白二少爷说至此处,眸光里一片深寒,盯了罗扇许久,“我向来不是良善之人,于我有用的,我自会好生相待;于我无用的,我也从不会心软讲情分,既然没了用处没了情分,又为何要开什么恩、示什么典?”

白二少爷抬起手,慢慢理着袖口:“你既不愿在这房中当差,我便成全你好了。即日起恢复你厨娘的身份,做回你那四等丫头,从今后未经传唤不得踏入正房半步。新建的小厨房已然落成,带着你那两名下手一起过去,每七日务必交出一样用到‘宁濛’的菜色来,一次交不出便扣七日的工钱,一月交不出自领五杖责罚,未经我亲口许可,不得出府——以上,你可听清了,罗扇?”

罗扇望着白二少爷冰冷疏离的面孔,唇角扯了扯,脸上浮上个大约比哭还难看的笑,轻轻地应道:“听清了,二少爷。”

“现在就去罢。”白二少爷起身,踱到书案旁给自己磨墨。

罗扇回了东耳室,拎上包袱就走了出来,向着白二少爷行了一礼,白二少爷也未看她,罗扇便往门口走,方至门前,就听得耳后传来一声清脆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了的声音,没有回头,直管推开门出去,正见堂屋里一位看上去颇有身份的嬷嬷在低声慢语地安慰着仍自坐在地上抽咽的白大少爷,听得她说道:“大少爷莫急,莫急,老爷让奴婢带了话来,就是让二少爷陪您一起玩儿的,好不好?”

白大少爷哑着嗓子道:“我还要和小昙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一起尿尿、一起出门,他去哪儿就得带我去哪儿!”

“好,好,老爷发话,二少爷一定会听的。”那嬷嬷笑着,抬步进了东次间,还没一下就又出来叫人,“青荇,你进来收拾一下,二少爷的砚滴掉了。”

罗扇已经出了正房门,想起那个砚滴,是白玉雕梅花的,温润可爱,白二少爷很是喜欢。

金瓜和小钮子听了罗扇的传话,高兴的扑上来同她抱作一团,金瓜嘻嘻哈哈地乐着:“太好了!咱们三个又能在一起了!小扇儿,这回我们是托了你的福了!”

小钮子却拍了她一下,虽然脸上也有禁不住的喜悦,到底没敢太表露:“你呀,傻高兴啥呢!虽然咱们又在一块儿了,可小扇儿也不再是二等丫头了…”

罗扇笑着将两个丫头的脖子搂住:“我早就说过还要回来小厨房的,如今不是正好么,咱们以后每天只需捣鼓柠檬就行了,比在正经的厨房里可清闲多了。”

金瓜和小钮子便乐得一阵点头,三个人当下便同郭嫂打了招呼,罗扇帮着回房去收拾了行李,即刻就搬到了二号小厨房旁边的屋子里安顿了下来。一番清扫整理后就到了晚上,三个人洗漱完毕欢欣雀跃着扑上大通铺去嘻嘻哈哈地滚作一堆,你胳肢我一下、我挠抓你一把,许久没有这么快乐地玩闹过了,直到折腾累了笑累了,这才钻进被窝里躺好,闲扯胡侃吹牛皮,将近后半夜了才依次睡沉了过去。

罗扇翻个身,望着糊了新的桃花纸的窗子,窗的对面一条过道之隔的是白二少爷所在的东次间的窗,微暗的灯光从那厢透过来,和着月光轻轻覆在罗扇的脸上,罗扇闭上眼睛,神思渐渐恍惚,终于睫毛一抖陷入了梦境,虚虚实实间也睡得不甚踏实,偶尔睁开眼,那灯光仍旧亮着,亮着亮着,昏黄化成了古藤纸卷,褪了色的松烟墨字迹寥落地书着三两句残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天色将明时候,那灯灭了。

新的一天艳阳初好,罗扇换上粗布衣裙,手法灵巧地把乌黑水滑的一头发丝在脑后编成两根伶俐俏皮的小辫子,簪几朵窗根儿下生出的不知名的嫩黄小野花,精神十足地同金瓜和小钮子一起奔去了一号小厨房领自己的早餐。

金盏抿着嘴儿冲罗扇笑,边递饭边不冷不热地道:“小扇儿吃惯了二等丫头的伙食,不知道还能不能咽下我们这些四等丫头的饭菜呢?”

罗扇接过来嘻嘻地笑:“只要是饭都能吃得,何况是姐姐你做的,哪有咽不下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罗扇这般没心没肺地笑着,金盏也不好再说什么风凉话,只得甩甩手走开了,罗扇和金瓜小钮子三个人扯了小马扎子坐到一堆儿,你从我碗里舀一勺粥,我从你手上啃一口馒头,明明仨人都是一样的粥饭,偏就觉得这么混抢着吃才香,嘻嘻哈哈地边吃边笑,金盏在那厢看得直撇嘴。

吃完了饭,罗扇带着金瓜和小钮子从东北角门出去,一直奔了府里的食库,二号小厨房里面还空空如也,得把所有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库里的柠檬是从庄子上运回来的,这一批都是方老爷去年种出来的果实,正史上的古代对食物的保鲜技术已经很出色了,比如柑橘这类的水果能从去年的十月份一直保鲜到次年的夏天,具体方法是这样的:挑选优质的水果,“取冷水浸良久,冰皆外结”,意思是把水果浸于冷水中,使其外面裹上一层冰,然后放在冰窖里,吃的时候拿出来,敲碎外面的冰就可以了,而且“味却如故”、“至夏月味尤美”。

所以方老爷种的那批柠檬就全运回了白府的地下大冰库里冷藏了起来,罗扇她们除了要拿一些柠檬回青院去还要挑选各种的食材、佐料和工具,包括罗扇自己订制的那些榨汁机啊手摇式打蛋器啊等一些简单的现代式厨房用品。

三个人大件小件连背带扛吭哧吭哧地回到了青院,一切布置妥当后已是中午,吃了午饭,回房睡了个饱满美好的小觉,下午的时候就正式投入工作了。二号小厨房里除了设着灶台之外还有一张方桌和四个高腿方凳,这桌子是罗扇以方便随时记录食方细节为由特意申请来的,其实就是为了她们仨家伙吃饭方便,坐在小马扎上到底窝得慌吃不多不是?

食方是必须要记录的,白二少爷给罗扇定的是每七天必须要出一个成品,出成品的同时还要把相关的食方一并交上去,所以罗某人不得不找孟管事借了本千字文,好照着上面的古代字写方子。

七天出一张食方是不成问题的,所以罗扇根本不着急,将小厨房的门一关,和金瓜小钮子围桌一坐,三个人用罗扇在纸上画的棋盘和红豆绿豆黄豆做的棋子玩跳棋,谁输了谁就负责去一号小厨房给大家端晚饭过来,吃完了再负责端回去,这样她们仨就不必都跑去那边看金盏那张冷脸了,如今有了自己的地盘儿,还是在自己地盘儿上待着最舒服。

小钮子其实是这里面最高兴的一个了,因为被拨到了二号小厨房之后,她就算是正式的青院成员了,不必跟着一号小厨房的几个每年换一回地方,而青山就在青院,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也多,虽然一个在后院一个在前院,总比不在一个院子要强。

二号小厨房的成员们现在可以说是整个青院乃至整个白府里最为清闲的下人了,不用伺候主子也不用做一日三餐,更不用洒扫随唤,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玩玩侃侃,只要把门一关,全世界都被隔在了外面,谁也管不到她们,谁也记不起她们,一屋一灶一桌,就是这三个女孩子全部的生活。

罗扇狠狠地跟着金瓜小钮子无忧无虑地玩了几天,直到感觉着某些不敢深思和触碰的东西已经被自己封印到心底最深的地方去了,这才重新把生活扳回了正轨,每日开始督促着金瓜和小钮子用现有的食材练习刀工,自己则坐到窗根儿下拿了针线学做绣活儿。

第一个七天,罗扇交出去的食方是柠檬溜鸡片,把嫩嫩的鸡脯肉斜切成薄薄的片子,用盐、料酒、白胡椒粉和蛋液腌渍起来,柠檬榨汁过滤,加入糖、水、盐、粉芡调成汁子,架锅烧油,把腌好的鸡片裹上玉米粉和芡下锅,先用中火炸熟,捞出后再用大火炸,如此一来便可外焦里嫩、色泽金黄诱人了。最后再把调好的汁子入干净锅里烧沸,把鸡片倒入拌匀,出锅盛盘,撒上一层香芝麻,味道嗅起来既清且香,入口则鲜滑酥嫩。

因白二少爷亲口说过不允罗扇迈入正房半步,所以菜一做好,罗扇就让小钮子去正院把青荇叫了过来,连菜盘带食方一起交给她,青荇看了眼纸上猫抓狗咬般的字迹,鼻子里哧笑了一声,转头送去了上房。

等了很久也没见青荇回来传达领导的什么指令,罗扇便默认领导这是通过她这道菜了,于是又有了六天清闲悠哉的妙日子,每天练练绣花、调解调解金瓜和小钮子因计较跳棋输赢而起的纠纷、笑话笑话金瓜每夜说的长篇大论的梦话、听听小钮子从各个渠道搜集来的八卦,罗扇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这才是她应该过的,平静简单,无欲无求。

哪个女孩子没有奢望过一段唯美梦幻的初恋呢?哪怕只有短短的三秒钟,至少也能成就一段美好的回忆,罗扇把这段回忆珍重地收起,待

108、知足常乐 ...

小钮子搜罗回了本府近期最大的八卦新闻,是关于表少爷的。表少奶奶自从在吉祥如意楼当众撒泼不小心打破了白大少爷的头,回去后就惶惶不可终日,大约是给自己老爹写信求过庇护了,没几天她那老爹刘老爷竟同表少爷的老爹卫老爷一起亲自过来了,到了藿城后哪儿也没顾得去,直接登了白家的门代女道歉。

见过欢蹦乱跳的白大少爷之后,看他伤处已没了什么大碍,和离这事儿就基本上要黄了,谁知老亲家两个相携前往表少爷在外面租的那院子想要去看看自家儿女的时候,却当场在表少爷的书房里将正在书案上进行高难度多方位大动作的表少爷和方琮当场抓了个现形——其实这一点还有待考究,究竟是在书案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看见的没看见的个个说法不一,有说是在一把老藤椅上的,有说就是在屋外小石桌上的,有说根本是在假山上求刺激的,甚至还有说是在房顶上玩儿浪漫的。

刘老爷当场气了个倒仰——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毕竟年轻人嘛,谁没有干过几件出格的事呢,以后收敛些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了,却不料那方琮反而猖狂得当着刘老爷的面就逼着刘氏与表少爷和离,表少爷原是支支吾吾地不肯,奈何方琮以要将表少爷曾与十几个本城豪富之家的纨绔子弟聚众淫.乱的丑事宣扬出去作要挟,逼得表少爷左右为难无话可说,刘老爷气得险些吐血,心头一股子恶火上来,登时做主让自家女儿签了和离书,片刻不肯停留地带着刘氏回家乡去了。

剩下卫老爷子对着自己这无法无天的儿子气得几乎厥过去,任凭方琮怎么解释根本没有什么聚众乱搞的事、不过是他瞎扯的罢了等语,卫老爷子就是不肯再信,让人把表少爷绑在长凳上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半条小命都搭了进去,然而此时做什么都已是于事无补,刘氏与表少爷的和离已成定局,卫老爷子的生意一下子没了倚仗,遂也顾不得再留下来教训自己的不孝子,忙忙地也赶回家乡主持自家买卖的大局去了。

表少爷如今在外头休养身体,白二少爷身边便少了帮办,听说白老太爷因着白二少爷在四全大赛上为白家挣了脸面,之后又拉了几个大的客户做那奶油蛋糕的生意,白家旗下的食肆酒楼收入也日渐高涨,满意之下便把自己的几名有着多年经验又忠心稳重的老管事拨给了白二少爷用,要知道,人力资源也是一个企业创造财富的本钱,这么一来就相当于白老太爷亲自提供了一大笔“资金”给了白二少爷,私下里便有了一些传言,说是白老太爷有意废长立次,欲把白家整个的生意大权交到白二少爷的手里。

青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各房的主子、管事、有头脸的下人等等牛鬼蛇神们三天两头地往青院钻,有来挑刺的有来奉承的有来探风声的有来表心迹的,罗扇她们在后院儿里都能听到前面院子中的喧嚣,真个是日日车水马龙、夜夜灯火通明。

白二少爷还真是够辛苦的,描绣样描累了的罗扇伏在桌上懒懒散散地想着,年纪还这样轻,就得天天应付这么多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压力得有多大呢?这就是生于豪门的无奈啊,还是做个[尸+吊]丝好,简简单单活到老。可话又说回来了,每个人的出身都不由自己选择,白二少爷身上的责任和重担从他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要背要扛了,他想不干就能不干么?男人嘛,和女人不一样,社会允许女人脆弱和逃避,却不容许男人有一丁点儿的不负责任,除非你甘愿被人指作懦夫无能儿,否则但凡有点骨气的男人都是胳膊折了袖里藏、牙齿断了和血吞的。

白老二,你要挺住喔,姐可不想被人笑话曾经没眼光。罗扇咧咧嘴,放下笔抻了个懒腰,瞅了眼旁边正专心致志地用青豆和黄豆当五子棋对弈的金瓜和小钮子,小钮子已经五子连珠了,偏俩人谁也没发现,还在那儿下得倍儿起劲儿。

转眼到了仲夏五月,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女孩子们都换上了轻且薄的裙衫,亮丽的颜色丝毫不逊于五月明艳的花朵,青院里一时间满院的姹紫嫣红令人赏心悦目。

表少爷的伤终于养了个七七八八,趁着端午节进府来给白家的长辈们请安,并且在散了午宴后被白太太叫去了房里一顿好训,白太太是表少爷的堂姑,姑姑当然是最亲侄儿的,也不知道姑侄俩都说了些什么,反正从上房出来后表少爷就一径去了青院,没多时罗扇就从窗户口听见了东次间里表少爷哈哈的笑声。

唔,兄弟间哪有隔夜仇啊,床头吵床尾合嘛…咦?哪里不对…

罗扇正带着金瓜和小钮子提取柠檬酸,忽见表少爷从外面跨进来,借口有重要的事要安排罗扇做把金瓜和小钮子打发了出去,然后门窗一关,张臂就要扑上来抱罗扇,被罗扇胳膊一伸做了个禁止乱入的手势挡住,只好舔了舔嘴唇强强按捺住,一歪屁股坐到桌边凳子上,笑眯眯地看着罗扇冷冰冰的小脸儿,压低声音道:“怎么了丫头,让白老二给发配到这儿了?”

“爷有事就说,小婢还要干活呢。”罗扇不给表少爷好脸色,远远地站到灶台边上去。

“扇儿,爷已经正式同那女人和离了,现在成了自由身,可以娶你为妻了!”表少爷眼睛亮亮地望着罗扇,“扇儿,别犹豫了,跟我走罢,一起开始新生活,可好?”

罗扇摇头,拒绝的理由她已说过太多遍,如今也懒得再废话,只管继续去鼓捣灶台上的柠檬酸,背对着身淡淡道:“爷若没有其它事就请回罢,这地方腌臜,爷以后还是莫要再来了。”

“其它的事当然有,”表少爷早知道罗扇不可能答应他,因而也不着急,依旧笑着,“是关于方便面的,你要不要听?”

罗扇转回头来:“爷请说。”

表少爷指指身边的凳子:“你坐过来我再说。”

罗扇过去,却只在对面坐下,不冷不热地道:“说罢。”

表少爷故意装嗲作嗔地噘了噘嘴,这才正色道:“经过前期的拉客户跑路子以及制作工序的完善,如今我们的方便面已经可以正式上市了。我的意思是先在本城小范围内卖一阵子,看看销量如何再做大一些的铺展,今儿来呢,就是想同你商量一下,我们的方便面要起个什么名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