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出于蓝胜于蓝,他也好,白梅衣也罢,都不及眼前这个白沐云。不,若换作以前的白沐云,与他们也没什么两样,许就是因他经历过一段疯疯傻傻的日子,自此悟出了旁人难以参透的道理,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么——疯子眼中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世界。

“大叔哥!您老要不要也试一试柠檬浴?”那丫头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见正抱着一钵新榨出来的柠檬汁往灶房去,白大少爷则在后头拎了一桶水跟着。

“你这丫头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了?”他笑着也跟了过去:同这丫头接触得越久,就越是心惊于她同如是的相像,像,真是太像了,不是指外貌,也不是指性格,而是…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她们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有的气质和气场,他不知要怎么形容,唔,就好像…就好像她们两个来自于另外一个地方,与他们这里的人截然不同…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的那样。

而说到这丫头与如是的相像,大叔哥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个丫头时的情形,不是那一次带她去紫院的厨房她路上讲笑话给他听,而是更早些,她那时还小得很,在白府的南三西院,那天似乎是院子里哪个下人犯了错,管事们到南三西院去问责,他闲着无聊恰巧路过,就站在不远处围观了一下,旁的人没怎么注意,反而是被这丫头的一双眼睛给吸引住了。

那么小小的一个女娃儿,眼睛里的神色却十足地像个通透世情的大人,甚至和他们这些大人还有不同,就像是站在世外冷眼旁观芸芸众生相一般,浑然天成地有一种超脱感与…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不是骄傲自大,而是“我了解你们这些人的把戏,我知道你们不知道的事,但我不能说,我就这样笑而不语”的古怪感觉。

他当时就觉得这丫头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像如是了,以至于那时正被人劝着收个房里人的他甚至忽然动了心思想把这丫头带走,可惜那时的她实在是太小了,给他当女儿还差不多,当房里人…他的房里只能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他今生永无法再得的唯一所爱。

想到此处,他的心头突地跳了一下:这丫头与如是如此地相像,万一——万一白梅衣也发现了这一点,会不会——

白梅衣很懒,因为他什么也不必做,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倾覆了天下苍生。

作者有话要说:

144、快点长大 ...

用柠檬汁沐浴可以美白肌肤,罗扇打着大叔哥的幌子尽情地往枕梦居调用为自己服务。她老人家在自个儿屋子里欢欢喜喜地泡柠檬浴的时候,大叔哥同白大少爷正在书室里喝茶说话,二狗子被关进了卧房,免得学了不该学的话四处乱嚷。

“你老子呢?这一阵子怎么没见着他?”大叔哥试探地问。

“我给他找了点儿乐子,免得他闲得无聊插手我的事。”白大少爷淡淡地道。

“啥乐子?说来听听,让我也乐一乐。”大叔哥预感不错。

其实不必他细打听,第二天消息就已经传进了他的耳里:白大老爷又要纳妾了。算上这一个,白大老爷已经有了一房妻室和七房小妾,妻室卫氏,出身大家,有背景,有财力,有底气,有手腕儿,然而那七位姨娘的出身也个个儿不俗,不是名门闺秀就是世家旺族,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谁教他白家业大家大河东首富呢?谁教他白梅衣英俊潇洒举世无双呢?所以哪怕只能嫁他为妾,那些千金嫡女们也愿抢破头地挤进他白家门儿。

——更何况,白大老爷白梅衣如今还年轻啊!白老太爷两个儿子皆是老来子,大儿子白梅衣才十二岁时就迫不及待地给订了亲——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正史上清顺治帝十四岁大婚,康熙帝的婚事更早在十二岁的童年时完毕,雍正帝的孝圣皇后结婚时十三岁,古人寿短,早婚早生实属正常,更何况白老太爷夫妇又急着白家开枝散叶。因此待长房长子白沐云降生时白大老爷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现在恰是龙精虎猛正当年,嫁进他家门来,只要有手段有魅力能把他笼络得多在自个儿房里留宿几回,生下儿子来那是迟早的事!

有钱,英俊,年轻,哪个女人不想拥有这样的妙郎君?再加上白府家大业大,孙子辈儿的目今为止一共才有三位少爷,白老太爷夫妇一心想让白家开枝散叶多子多孙,这么多年来始终坚持着拼命地给膝下两个儿子房里塞女人,无奈长房大儿子白梅衣那里自有了第三子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小儿子白莲衣年小一些,前两年才刚成了亲,却是到现在也没生个一儿半女出来,于是白老太太愈发变本加厉地见天儿给儿子孙子寻摸房里人,惹得藿城一众待嫁闺秀个个儿盯着白家门的动静,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饿虎扑食地冲杀上去,就看谁能杀出一条血路来成为最幸运的那一个。

这第七个幸运儿听说是哪家商户的小姐,原本是白老太太准备给白大少爷相看的备选孙媳——白二少爷躲出府去巡视旗下店铺了,老太太的目标只好放在白大少爷身上,三天两头地下帖子请门当户对的贵太太们带着她们适嫁的女儿到府上来做客,这个幸运儿不知怎么就那么幸运地被白大少爷点中,要她陪他一起玩捉迷藏——白大少爷可是白家的长子嫡孙啊!就算是个疯子傻子也有大把的人愿意嫁进来啊!疯子傻子反而更好控制啊!

所以那小姐就心花儿怒放地答应了,陪着白大少爷东躲西藏满府乱蹿——倒也没人说什么不合礼的话,一来世风开放,二来白大少爷在大家心中不过是八.九岁孩子的心智,三来还有一大群丫头陪着玩儿,因此也都放心地由了他去。

结果呢…不知为何那小姐就被白大少爷拐带着躲进了某间房里,不知为何他就突然不见了,不知为何她就看见了在内间床上满身酒气正熟睡着的白大老爷,不知为何…她就改变了主意,褪去身上衣衫,主动躺到了白大老爷的身边去…

“那女人若洁身自好,第一眼看着床上有男人就该立刻离开那房间,而她既有意攀附,那就不妨成全她的一片心意。”白大少爷勾着唇角,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所以你解决了自己的麻烦之一的同时也把这麻烦丢给了你老子?”大叔哥好笑不已,“那姑娘最好是个手段多的,否则不足以同另六个一起抗衡卫氏。”

“卫氏因着白沐昙的缘故近些日子得意得很,就让我们的新宠七姨娘给她祛祛心头那把热火罢。”白大少爷语声幽冷。

大叔哥想了一阵,忍不住笑出来:“你老子这会儿是不是又躲到府外去了?白莲衣什么动静?——每次你老子纳妾他都得折腾点子事出来,不是大病就是失踪,也不知图的什么。”

“我爹瞒着所有人躲去城外钓鱼了,”白大少爷不紧不慢地低头抿茶,“而我已把他的行踪告诉了白莲衣。”

大叔哥笑倒在椅背上:“你个不孝子,这是还嫌你老子心里头不够烦呢!”

白大少爷用茶盅盖儿轻轻刮着茶叶沫子:“免得他闲着来管我的事。自己弟弟都管不住,明明有手段压制白莲衣,却一昧地妇人之仁纵他容他。”

“毕竟白莲衣是你爹一手带大的,”大叔哥面色带上一二分古怪,“老太爷得了你爹近十年后才又得了这么个小儿子,如宝似玉也就不说了,他二老年纪大,没那个心力天天把孩子带在身边儿,可不就得是你爹这个长兄接手过去么,长兄如父说的就是这个了,名义上两人是兄弟,实则你爹可是把他当自己亲儿子般疼着的,你且试想,若把他换成你,你爹能硬下心来收拾你么?一样的道理,莫让你爹太为难。”

见白大少爷垂着眸子不说话,大叔哥便岔开话题:“我看老太太铁了心的要在年前给你定下亲事,你可想好了怎么应付?还有小扇儿这丫头,虽说年纪还小,不过也可以先收了在房里放着,就怕将来的正室知道你偏宠她会于她不利,我看你最好挑个品性纯良的…”

白大少爷闻言挑起半边眉毛斜了大叔哥一眼:“承蒙你操心了。”

“少冲我阴阳怪气儿的,”大叔哥哼笑,“难不成你还想让那丫头做正室?就算你现在装疯卖傻的,老太爷老太太也必然不准,更何况那丫头心眼子虽然不少却也懒得很,怕是不会适应深宅里成日勾心斗角的生活,让她做正室却是害了她,你要想清楚。”

“你的意思呢?”白大少爷不置可否地看向大叔哥。

“我的意思就是跟你老子学,”大叔哥唇角勾起个意味复杂的笑,“说你老子心不硬,不硬能把那之前的六房妾室全都当成傀儡摆设从不碰一指头么?那卫氏也不过是因为相貌同如是…同你娘有几分相像,加上你爹当时又被老太太亲自派人摁着灌了药,否则只怕连她这个正室你爹都不会碰。你若不怕耽误别人家姑娘一辈子,你就也娶个正室进来摆在那里不挨不碰就是了,在外头你给那正室做足脸面,回到屋里你爱怎么疼小扇儿那丫头就怎么疼她,想来她也是能体谅你的。”

“体谅?”白大少爷笑了,眼底却是寒意森然,“当年我娘体谅我爹了么?你同我爹都说,我娘是个心宽仁厚的女子,却为何她在明知我爹就算收了老太太硬塞进来的小妾也不会碰一指头的情况下、在已经有了我这个儿子的情况下,仍然半分不肯妥协地愤然自戕?!可见她是绝不容许她的婚姻有一丝的瑕疵的,我那时虽小,却也记得她的伤心,每每搂着我掉泪。小扇儿也是个心宽良善的女子,然而虽身份低微,骨子里却自尊得很,她若能容得了与人共夫,这会儿早就做了白沐昙的房里人,又何苦躲到枕梦居来?我爹肯接二连三地接纳老太太安排进来的妾室,不过是为了用她们来牵制卫氏的精力,防她把心思全用在算计我身上罢了,我没他那么多烂事需要瞻前顾后,我的妻室我来定,谁敢插手,谁就莫怪我六亲不认。”

“你的意思是…你当真要娶小扇儿做正室?”大叔哥有些惊讶,“我看你还是三思罢,别的问题都先不说,只你这么一来可就把她推上峰口浪尖了,老太爷老太太、卫氏、白莲衣乃至白氏宗族都会把刀尖儿对准她的…”

“刀风剑雨自有我替她挡着,谁也伤不着她,”白大少爷起身,由书室窗口望出去,见那娇小的身影正拿了根大扫把扫满院的落叶,于是转身往门外走,临迈出门去时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我娶定她了。”

大叔哥怔了半晌,脸上慢慢浮起个落寞的笑:年少轻狂,谁不曾有过?想他当年不也是冲动之下就抛家弃业地追随着如是来了么?却如今人虽未老心已老,只能艳羡地看着这些年轻人为了情之一字嚣张跋扈,飞扬青春。

白大少爷过去接过罗扇手中的扫把,另一手拽着袖子替她擦额上的薄汗:“你歇歇,我来扫。”

“您老是主子喂!不要抢我们挣钱的活计好嘛?!”罗扇玩笑着欲把白大少爷手中的扫把拿回,被白大少爷躲过去转头就跑,只得在后面追着抢要。

白大少爷从前院跑到后院,一直跑进罗扇的房间,将扫把往旁边一扔,猛地转回身来,一直跟在后面跑进来的罗扇一个反应不及就扎进了他的怀里,白大少爷双手握住罗扇的小纤腰一个用力就把她高高地举了起来,惹得罗扇边笑边尖叫,对上她那双弯弯的笑眼,白大少爷仰起脸也轻轻地笑道:“小扇儿,快点儿长大好不好?”

“长大做什么?”罗扇笑问。

“做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图来不及做鸟,日后补上~

145、大叔萝莉 ...

白大老爷纳妾之喜过后,府里又恢复了往日平静,不过呢,听说白二老爷白莲衣不知因何惹恼了白大老爷,一向极少发脾气的白大老爷这一回当真生了气,罚他禁足在房直到大年三十才许出来,然而白老太爷夫妇心疼这个小儿子,硬是逼着白大老爷松口,将禁足时间缩短成了一个月,白大老爷拗不过老两口只得应了。

另还听说白老太太已经给白大少爷和白二少爷各挑好了两个通房,都是她身边儿得用的二等丫头,不管俩少爷同不同意或在不在家,反正已经先开了脸儿放在两人的院子里了,白二少爷如今身在外地,自是管不着自己院子里的事,白大少爷得了人倒也没吵没闹,只抓着白老太太问:“这两个丫头给了我,是否就是我的人了?”

白老太太笑眯眯地点头:“当然是你的人了,你要她们怎样她们就怎样,你是她们的夫,夫就是女人的天呢!”

白大少爷高兴地拍手:“我的人我来管,别人谁也管不着了对不对?”

“对啊,她们是你房里的人了,除了你谁也管不着她们了。”白老太太哄着孙子。

白大少爷兴高采烈地回了绿院,然后转手就把这两个通房赏给了绿院两个年纪最大的小厮当老婆,还从尚不知情的白老太爷那儿要了二百两银子,给这两个小厮一人赏了一百两专门娶媳妇用。

最后知道真相的白老太爷夫妇眼泪差点掉下来:通房不是你想卖,想卖就能卖啊…可是白大少爷早有话等着他们了:“不是说我的人我来管,别人谁也管不着了么?不是我要把她们怎样就可以怎样么?我是天,难道你们要逆天行事?”…所以老夫妇两个一个赔了心腹丫头另一个赔了二百两银子,什么事也没能办成,只好作罢,为了不一而再地赔人赔钱,老两口打算给白大少爷找通房的事…就先放放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贵族圈子的生活无非就是各种宴席各种聚会、你来我往铺张浪费,疯疯傻傻的白大少爷自然有理由不去参加,所以一天到晚地泡在枕梦居也没人管他。

同白府豪华奢侈的生活相比,枕梦居里的生活实在是小清新得很,每天做做饭、浇浇花、喂喂鸟、看看书、喝喝茶、聊聊天,远离一切尘世喧嚣,清静自在惬意悠然。

天气渐渐冷起来,罗扇、白大少爷和大叔哥三个人就每天聚在书室里拥炉而坐,泡上一壶灵芝草绿茶,斗几回地主、下几盘跳棋,或者罗扇绣花、白大少爷看书、大叔哥喝茶发呆,又或者罗扇看书、白大少爷看罗扇、大叔哥喝茶发呆,再或者罗扇喝茶发呆、白大少爷和大叔哥比拼绣艺、二狗子挨个骂人…

不觉间就到了年底,白二少爷从外头回来,也没听说他怎么安排那两个通房,只因太过劳累大病了一场,使得白老太太打算给他在年底就订下亲事的计划又落了个空。

之后的事情繁杂冗密,合府上下忙活着过年的各项事宜,外头铺子里也要大量地上年货,这期间又接二连三地出了不少的突发状况,比如有那么一批制蛋糕的原料不知错放了什么,导致客人买回去吃后上吐下泄,还有一间铺子的掌柜不知怎么又惹上了官司,导致这间铺子险些被官府查封,另还有两三起莫明其妙的走水事件、四五起失盗事件、六七起聚众闹事事件,白二少爷卧病在床,全靠表少爷出面打理,所幸也都处理得及时,没有惹出什么大麻烦。

再之后,听说由藿城商会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从中牵线做和事佬,河东地区两大商业巨擎兼死对头白家和黎家终于化解了彼此间的恩怨握手言和并重新开始社交往来…

罗扇觉得这些消息听在耳里已经完全激不起自己的共鸣了,那些人的生活已离她越来越远,远到连某些曾经昼思夜想的面孔都开始渐渐模糊。她站在枕梦居的小小院子里,仰起头看那除夕的夜空中绽放的美丽烟花,只觉旧事如梦,杳然淡去,砰地一声,便随烟花散了个干净。

正月初八的时候京里忽传来太上皇宾天的消息,一时全国举丧,禁止放炮喧嚣,撤去一切大红饰物换上白布素麻,依本朝礼制,民间一年内不得婚娶、六个月内不得宴请、三个月内须着素服,于是白家少爷们的婚事便又只能往后拖上一年了。

至春暖花开,一切生活又恢复如旧,白二少爷依然每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三四月份的时候天气渐暖,便又带着人开始了全国巡视,听说白家的糕点连锁店今年又增添了五六十家,柠檬的生产销售基地也已遍布了中原二十八个大州,生意蒸蒸日上,他白二少爷的名头也是越叫越响。

白大老爷心疼二儿子劳累辛苦,于是把自家在本城的生意重新接过手来好给他减些负担,白老太爷趁机提议让白二老爷替白大老爷分管一部分事务,白大老爷倒也痛快答应了。

男人在外头忙挣钱,内宅里的女人们也不轻松,五月初的时候白大老爷的三姨娘病逝,七月末抓住了五姨娘与小厮通奸,九月中旬白大太太卫氏失足落湖险些丢了性命…随着天气越来越干燥,府里头大大小小的又走了几次水,其中最厉害的一次是绿院失火,死了一个小厮两个丫头,其余人或轻或重地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白大少爷被烧掉了半幅长发还伤了左手,直把罗扇看得后怕出一身的冷汗来。

也因着这次失火,白大少爷死活不肯在绿院住了,白二少爷不在府中,他就缠上了白大老爷,白天夜里都闹着半步不离,白大老爷知他受了惊吓,也舍不得再把他赶去自己睡,只好两个人都睡到了外书房去,白天的时候就带着白大少爷一起去铺子里看生意、处理各项事务、参加各种商业会晤,若是有了空闲,父子两个就悄悄儿地背着人跑到城外去钓鱼泛舟。

渐渐地白大少爷也敢自己在外面待着了,每天同白大老爷一起出了府门之后,白大老爷去铺子里看生意,他就自己在铺子附近逛逛街、给白大老爷买些外面卖的小吃食回去,甚至自己也能跑去城外钓鱼骑马放风筝,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回到铺子里去,再同白大老爷一起回转白府。

如此这般就又到了年底,因初八的时候才算彻底出了服丧期,所以除夕晚上仍旧不能放炮,百姓们就把憋了一整年的劲儿全都攒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届时没了任何禁忌,都准备着好生地热闹热闹。

罗扇穿着半旧的藕荷色蜜蜂缠枝花缎斜襟儿夹袄,拿着火箸往炭盆里添了两块银霜炭,将穿着兰花绣鞋的小脚往炭盆边凑了凑,然后继续剥栗子。正月里忌动针线,她老人家白天时除了做饭也就没了事干,和大叔哥两个一天到晚大眼瞪小眼地闷在房里头发呆。

这一年多来他们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白大少爷在的时候还好,三个人可以下棋打牌逗闷子,可白大少爷不能天天来啊,不来的时候这枕梦居里就剩下了大叔哥和罗扇两个人,刚开始的时候俩人还互相讲讲故事说说笑话,时间长了故事也讲完了笑话也告罄了,俩人天天足不出户,睁眼闭眼就是这么一小方天地,没有新鲜事能接触,话题自然就越来越少,以至到后来几乎一整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然而随着这么一天天的相处,彼此间也了解的越来越深,渐渐形成了默契,这个一伸手,那个就知道递帕子,那个一扫眼,这个就把茶水给续上,两人同在一间屋里各做各的事,即便不说话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一切都无比的自然,就像两个人是原厂出品的组合套装,每一个零件对装起来都是那么的严丝合缝,毫不违和。

大叔哥懒洋洋地躺在小榻上,身上搭了件银鼠皮做的小毯子,一手拿着书看,一手伸到旁边小矮几上去拿碟子里罗扇剥的栗子吃,看了一阵觉得脚冷,便翻了个身儿把双腿蜷起来,眼睛仍盯着书,耳朵里听见罗扇起身出门去了,不多时又重新进来,把一条小薄被盖在了他的腿上,四下里还掖了一圈儿,立时便觉得暖烘烘了。

屋里一暖和,心头又无事,整个人就彻底放松了,看着看着竟睡了过去,一觉醒来觉得嗓子干渴,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一杯温温的茶水已经递到了面前。接过来咕咚咚地灌了个干净,杯子被接回去,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浑身都觉得舒泰无比。

“晚饭想吃点儿啥?”那人儿边往杯里续水边如平时般问着,闲闲淡淡,就如同家人一般,最贴心的温暖都蕴于最平淡的细节之中。

“随便弄点儿,越简单越好。”大叔哥接过罗扇又递过来的茶水,依旧仰脖儿一气喝了个干净,“今天太冷,你也别沾冷水了,我看就把中午剩下的热热吃了就成,就咱们两口儿,不用那么讲究。”

“成,那我就做个简单的,洗脸水还温着呢,你去洗把脸。”罗扇起身出了房门,剩下大叔哥愣愣地坐在榻上惊讶自己方才话中无意间带出的那个词——两口儿。

这个词根本就没有经过他的大脑,就这么随意又自然地脱口而出,好像潜意识里他已经把她和他当成了一家人,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从几时开始就已经不把这个丫头当外人看了,她就这么润物细无声地完全进入了他的生活和思想,令他毫无防备地就接纳了她——或者,是被她收服了?

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自从二十多年前他与自家断绝了一切关系之后,身边就再也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了,他一直都很孤独,没有家没有目标,没有寄托没有依靠,他破罐子破摔地赖在白家,只为了守着心爱的女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和她临终前的嘱托。

白大少爷也许算是他最亲密的人,可他对他的感情却复杂得很,他是他心爱的女人的儿子,可他同时也是他的情敌的儿子,她托他好生看顾白大少爷,可这个孩子也许是因为自小没了生母又饱受继母的各种明暗算计的缘故,长大后竟然形成了那样一个冷血又狠辣的性子。他劝过,可这改变不了一个单亲孩子在长年的心理阴影下形成的扭曲的人格,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再说,只默默地看着,在他需要的时候无条件地帮助他达成目的,可这也使得他终究无法把他当成他的家人,他们之间始终有着一层难以说清道明的隔阂。

可这个叫小扇儿的丫头,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呢?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他早已荒凉了多年的心和孤独了多年的生命的呢?是因为她实在是像极了他心爱的那个女人?还是因为这个小丫头本身就有着一种奇异的亲和力,不卑不亢、温暖安逸,让你不得不用平等的眼光来看待她、不由自主地因她骨子里透出的那份自尊、自信、笃定、泰然而改变与她相处的态度?

好罢,不管怎样,大叔哥承认自己的确很享受现在这样与她作伴过活的日子,甚至可以说,这是他三十几年生命中最温暖最平静也是最有家的感觉的一段时光,他说不清自己是把她当成了哪一种家人,说成是小妻子,可他对她并无丝毫的男女之情;说成是小女儿呢,她眼中时常流露出的通透与豁达却又十足地像个成年女人;说是小妹妹罢…她又的确小他太多,甚至身子也是才刚开始发育…咳,总觉得这样一来自己就变成了她给他讲的故事里那些专喜欢和“小萝莉”在一起的猥琐的怪“蜀黍”了…

算了,管它的,反正这样的感觉很好,他很享受,只不知还能保持多少时候,过一天就珍惜一天吧,他不想再后悔第二次。

罗扇的简单晚饭不过十分钟就端了上来,见是两大碗黄澄澄、红溜溜、绿油油的蛋香孜然馒头丁,用中午剩下的冷馒头切成丁加上胡萝卜、鸡蛋液和葱炒出来的,另还有一小盆清香鲜美的番茄汤,两个人对坐了开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吃到一半的时候,白大少爷来了,一进屋就挤到罗扇身边坐下,抢了她手中的勺子从她碗里舀了几口饭吃,末了用罗扇递过去的帕子一抹嘴,歪头望着她笑:“小扇儿,正月十五城里放烟花、摆花灯,听说比往年都热闹,我悄悄带你出府去玩儿,好不好?”

罗扇睁大了眼睛:“真、真的么?真的可以带我出去?”老天!她在这小小的地方憋了一年多了啊!是个正常人都会崩溃的啊!她也是个正常的活泼少女啊!她也想出去逛街购物勾搭帅哥给人指路啊!

白大少爷望着罗扇亮闪闪的大眼睛,鼻间呼吸忽然有些短促起来,果断地挪开目光,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天色,听见大叔哥在耳后抱怨:“这么冷的天你开的什么窗子?!”

关上窗户回过身来,脸上恢复了灿灿的笑意:“当然是真的,不仅是十五,以后只要你想出去,我就来接你,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随你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146、瞒天过海 ...

罗扇于是热切地盼望着正月十五那一天的到来,最心爱的小荷包已经准备好了,小荷包里银锭子也准备好了,还有擦汗擦手擦嘴用的小手帕,怕临时会上厕所用的手纸,若不是因为荷包太小装不下,她连自己缝的小坐垫儿都想带上——逛累了还可以垫在石头上坐下来歇歇脚嘛。

大叔哥看着她这几天坐立不安地满屋转悠就觉得心下好笑,当然更多的是怜惜,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正是最活泼最向往大千世界的时候,可她却被禁锢在这么小小的一方院子里,一年多来连门都不曾迈出一步去过,实在是苦了她了。

终于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一整个白天罗扇都茶不思饭不想的,最后还是大叔哥说不吃饱哪儿来的力气逛街,这才胡乱吃了些东西勉强混个狗饱。

天色才一擦黑,罗扇就守在了门边儿,只等着白大少爷来敲门,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才终于听见熟悉的敲门节奏响起,兴奋得跳着脚地过去把门闩拔了,倒把外头的白大少爷吓了一跳:“怎么动作这么快?小扇儿你从屋里飞过来的么?”

大叔哥在廊下站着接口:“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这丫头就直接飞出去了。”

白大少爷笑起来,拉了罗扇先往正房走:“别急,先换行头,你这个样子我可带不了你。”

进了卧室,白大少爷把手里拎的布包递给罗扇,罗扇连忙打开,见里面是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半旧的小厮套装,抻开来比了比,大小长短竟然正合适,白大少爷笑道:“放心换上,洗了好几回的,不能做新的给你,恐让人看出来。”

罗扇知道白大少爷的意图了,这是想让她扮成他的贴身小厮混出府去,一来方便,二来也防止被有心人看出她来。忙忙点头应了,把白大少爷推出门去,自己在屋里将衣服换上。

罗扇换衣服的功夫,大叔哥同白大少爷在书室说话,大叔哥压低声音道:“他们如今肯让你独自出府了?怕是某些人还会暗中派人盯着你罢?万一认出了小扇儿的身份…”

白大少爷淡淡地道:“今儿个合府都要出去赏花灯,人多车乱的,想甩掉盯梢的还不容易?我已准备了十几个同我身量一样的人,穿了和我一样的衫子,到时分散在附近,且看他们盯谁去。”

大叔哥闻言不由哈哈地笑起来:“你小子的鬼点子向来多!听你的意思,这几个月似乎已经安排好了什么?”

“自我恢复之后便想了法子缠着白沐昙跟他天天去铺子里,那时我就将以前手底下的管事都暗中观察了一番,”白大少爷说到此话题时眉眼间便带了几分沉肃,“近四成的人已经被他清理了出去,剩下的人里有三成还算牢靠,另七成要么已经被拉拢了,要么就是见风驶舵之流,专看谁得势就为谁效力,不堪重用。”

“也就是说,眼下你们家在藿城的生意基本上已经掌控在你二弟的手里了?”大叔哥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他还真是不简单呢,想当年你刚接手家中生意之后也很费了两三年的时间才把自己的人都替换上去,如今他掌权也不过一两年,能做到这个程度,其能力不容小觑啊!你有什么打算?慢慢蚕食还是布好网后再全面收网?”

“我的打算还会等到现在才做么?”白大少爷笑得尽在掌握,“我早已暗中联络上了那些忠诚可用的,记得我请你帮我从大通钱行里取出来的那一百万两银票罢?”

“哦,记得,是你当初存的私房钱。”大叔哥坏笑着点头。

“这些钱我交给他们暗中招兵买马去了,”白大少爷眸中寒彩一闪,“白沐昙在全国开设的那上百家连锁店的掌柜便是我这些钱买来的,以及怂恿太上皇赐封白沐昙为皇家商会理事长的那位太妃,也是我这钱买通的。”

大叔哥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你且等等——太妃?你怎么和宫里的太妃搭上线的?”

“我那时掌理家中生意的时候也想过申请做皇商,”白大少爷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只因做了皇商可以减免两成的税赋,然而想当皇商十分不易,我们没有好的新品能被点为御贡,我就想走走宫里的路子,看看能不能‘买’个皇商回来。经过多方打听,知道有个齐太妃深得太上皇宠信,而皇上又是个孝子,太上皇的话没有不听从的,便想走太上皇这一经要比直接打通皇上身边的关系容易得多,于是想尽法子终于搭上了那齐太妃这条线,齐太妃的娘家也是生意人,我从中帮了她娘家不少的忙,无奈才刚取得那太妃的信任便被人下了药,这条线也就一直搁置下来了,好在如今还可再用,便拿来办了这件事。”

大叔哥有些不大明白:“你利用这难得的人脉却帮了白沐昙当上皇家商会的理事长,这又是什么缘故?”

听得对面卧室的门响,白大少爷便未答言,只沉沉一笑:“爬得太高未必是好事。”

大叔哥望着面前这个深沉得有时连他也琢磨不透的男人,不由有那么一些佩服起来:他这一系列不动声色伏线千里的安排几乎都是在他才刚恢复记忆之后就立即做出的,若换了常人只怕需要花很久的时间来消化自己从意气风发执掌大权的天之骄子沦为疯子傻子受尽折辱冷遇和嘲笑又莫明其妙地恢复了记忆却发现大权已失风光不在的这段离奇经历,可他却能够立即接受这样天地之别的落差,在最短的时间内为自己的东山再起做出精密的布局,而且不急不躁,缓慢谨慎地织着他的大网。

白沐云,还真是个强悍得可怕的男人。

罗扇穿着很合体的小厮工作装进来,一头黑发也利落地在脑后绾成书生髻,向着大叔哥和白大少爷调皮地作了个揖,笑道:“二位爷,时候不早,咱们出门赶场子去罢!”

白大少爷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罗扇那因穿了较女子衣衫款式更简单的男衫而勾勒得愈加明显的纤细的腰线,喉头一动,起身便往外走,大叔哥笑着跟在后头,经过罗扇面前时伸手在她脑瓜上拍了拍:“不错,这身打扮还挺衬你的,像观音菩萨身边儿的小金童。”

罗扇笑嘻嘻地走在最后,出了枕梦居,大叔哥将院门上了锁,钥匙收进怀里,三个人沿着月光满径的竹林小路往园门的方向行去,白大少爷把罗扇拉到身旁,边走边低声嘱咐:“待会儿遇见人时你就只管低了头谁也别理,出了府门之后你跟着腰间扎着墨绿腰带的人走,他去哪儿你就跟着去哪儿,到了地方莫要乱跑,我很快过去找你,记得了?”

“记得了!”罗扇用力点头,兴奋之意难掩地笑弯着眼睛,白大少爷眸光微动,抬手轻轻地抹过她细而弯的眉毛,然后为自己的这个动作做了个掩饰:“小苹果。”

罗扇习惯了被他这么称呼,哈哈地笑道:“哪里还是小苹果,我又长大一岁了呢!”

是呵,又长大了一岁,可是…长得太慢了,还真是让人等得难受…白大少爷深呼吸着,迎着月光大步地往前走去。

一路出了园子,有四五个小厮等在那里,双方汇合后便往前院去,先进了绿院,两顶软轿早已备好,白大少爷同大叔哥一人进了一顶,各由四名抬轿家丁抬上,又哗啦啦地围上来十几个小厮,簇拥着两顶轿子径往府门的方向去了。

罗扇悄眼儿打量着,果在小厮丛中寻着一个腰间扎墨绿腰带的,便不动声色地贴过去,一直跟在他身后。走了好大一会儿才到府门处,见巷子里已经停了七八顶轿子,都是白府主子们所乘,下人们站了一片,罗扇不敢抬头,但她知道,白二少爷的轿子也在其中,这是近一年半的时间以来,她和他距离最近的一回。

在门口等了大半晌,陆续又从府里出来几顶轿子,似乎是人都到齐了,前面的轿子便开始移动,由于正月十五这样的大节几乎全城的人都会涌上街来庆祝,所以马车在街上是根本行不开的,只能乘小轿,而若到了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那就根本连轿子都没法儿坐了,只能下轿步行。

白府的轿子们由巷子里出来往大街上行去,却见街两旁的店铺和树上早已挂满了各式的灯笼,虽然时候还早,心急的游人们已经三五成群地涌上街来,各种杂货小吃摊儿也都早早地占好了位置开始放起嗓子吆喝,晴朗的夜空远远近近地绽放着大朵的烟花,炮声一阵响一阵停,随着夜色渐浓才会渐入佳境响成一片。

白府的轿子沿着街一路往藿城最繁茂的放春大街行去,越是繁华的地方花灯自然越是好看,人当然也就越多,才一拐上放春大街,四面八方过来的人流一下子就将白府的软轿包了个水泄不通,速度只好降下来,随着人流缓慢地向前移动。

罗扇不敢四处张望,只管盯着前面墨绿腰带的小厮,走了一阵之后发现他开始慢慢地偏离轿队,便也紧跟着他不动声色地往边上移,随着周围人流的每一次冲击,那小厮就顺势偏离一分,直到忽然一大波人浪汹涌地挤过来,就见他头也不回地向后伸手一扯罗扇的胳膊,飞快地钻进了人堆儿里。

罗扇被他拽着东挤西钻,幸好身上穿的是男装,否则非得被人挤掉了裙子不可,眼前景物一片混乱模糊,根本就不知道被这小厮带着在往什么方向走,只好扎着头听凭拉扯。人海中起伏挣扎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挤出了最密集之处,胸口一股子浊气呼出去,抬眼看向那小厮,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十七八岁少年,冲着她咧嘴一笑:“别怕,不会丢了你的,跟我来罢。”

罗扇也在绿院混过一年的时光,却是不曾见过这个小厮,于是边跟着他走边试探地问道:“这位小哥儿是伺候大少爷的么?”

“我叫绿田,伺候爷十年了,不过你肯定没见过我,我此前并不在府里。”小厮绿田落落大方地答道,带着罗扇七拐八绕地进了家小客栈,店小二迎上来才要招呼,绿田便将手一摆,语速飞快地压低声音道:“我们在天字三号房预订了房间,送壶茶水进去就行了。”

小二应着去了,绿田只管带着罗扇上了二楼,找到门牌上标着“天三”的房间推门进去,把灯点上,待小二送了茶水离开后就将门上了闩。回过身来打量了罗扇一阵,笑着一指椅子:“小扇儿姑娘先坐罢,爷怕是要等上好一会儿才能过来呢。”

“咦?你知道我?”罗扇有些纳闷儿,毕竟自己的身份是不好外泄的,否则又何必躲到枕梦居去,不就是怕某些有心人知道了她的行踪会对她不利么,怎么这个小厮却认得她?

绿田看出了她的疑惑,露出白白的牙齿冲着她笑:“别害怕,你的名字是爷告诉我的,你的事我也都知道,放心好了,我只为爷一个人卖命,他信得过我的。”

哦…这样啊,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我们小云倒是个好领导呢。罗扇点着头笑,帮绿田在杯子里倒茶,闲着也是闲着,开始从人家嘴里打听这城中哪些地方比较好玩、哪些地方小吃多、哪些地方有特色,不知不觉中已是月上中天。

终于听得房门按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频率敲响,罗扇再也坐不住地跳了起来,绿田窃笑着过去把门打开,果见白大少爷飞快地闪身进来,对上罗扇的弯弯笑眼,白大少爷勾起唇角,也不看绿田,只道了声“你去罢”,绿田便应着出了门。

罗扇忽闪着眼睛问白大少爷:“咱们可以走了么?”

白大少爷一指旁边床上:“先等等,我得换身衣服,免得被人认出来。”

罗扇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床上摆放着一套粗布衣衫,竟是早已准备好了的,可见这一次瞒天过海的计划还蛮周密,连忙点头:“好好,换罢。”

白大少爷却用黑亮亮的眼睛盯着她,慢慢走到面前,伸手抓了她的手轻轻摁在他腰间系的绦子上,微哑的嗓音里带了几许蛊惑:“你帮我换。”

作者有话要说:

147、灯火伊人 ...

…咦?罗扇抬眼瞅了瞅白大少爷,见望着她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可见底,如孩童般纯真无邪毫无杂念,不由也有些鄙视自己想多了,怎么就能引申到男女暧昧上面去嘛,真是!

于是乖乖低下头去给白大少爷解腰间的绦子,错过了某人眼底闪过的浅浅坏笑。

脱去外衫,换上床上的那套粗布衣服,腰间再扎上一根粗布腰带,罗扇替白大少爷把衣角袖口都抻展脱了,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打量,抿着嘴儿笑起来:“我们小云丰神俊朗,穿上粗布衣衫也不像普通百姓。”

白大少爷歪头看着罗扇,也笑道:“我们小扇儿细皮儿嫩肉,穿上男装也难掩天生丽质。”

“细皮儿嫩肉…”罗扇歪歪嘴角,“这是在夸我么?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那,白白嫩嫩?”白大少爷拉了罗扇的手往门外走。

“…怎么总感觉这不像是在形容人类的…”罗扇随手把门关好,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薄皮儿大馅儿呢?”

“喂喂喂!你看!我就说!这些词哪儿是形容人的!我难道是大饺子嘛?!”

“哈哈哈!那你还当小苹果好了。”

“我是小苹果,那你呢?”

“我是苹果里的虫子。”

“好恶心,你这是想咬死我啊?”

“嘿嘿,不是。”

“那是什么?”

“嘿嘿。”

“傻笑啥,快回答!”

“小扇儿,你瞧!舞龙灯!”

“哇哇!好漂亮!好长!那边!看那边!鲤鱼喷火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