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便见华灯万盏烟花漫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游人如潮水般四面八方地涌动过来,男女老少俱都衣着光鲜,或倾家出动,或呼朋唤友,灯彩光影在每张洋溢着喜庆的脸上交错变换,大街小巷灯火通明,酒楼茶肆欢声不断,罗扇紧紧拉着白大少爷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淹没在这欢乐的海洋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慢慢地步上了放春大街,白府一行人的轿子方才是向东边去的,白大少爷却领着罗扇往西走,但见街两边彩灯成山,户连户、灯连灯,各形各色缭乱辉煌,有仙女散花,有百鸟齐唱,有万花争春,有龙腾鱼跃,灯下还搭了十里长的戏台,上演着歌舞百戏杂耍奇术,街中央一队游行的队伍正敲锣打鼓地缓缓行进,有击太平鼓的、扭秧歌的、踩高跷的、舞龙灯的、舞狮子的和划旱船的等等等等,直把罗扇的一双大眼睛看得花了,满目的流光溢彩,满耳的鞭炮齐鸣,真真是火树银花未央天,欢声笑语不夜城!

古人的娱乐精神也不容小觑啊,罗扇这个外来人口直如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一般彻底看瞠了,只顾着东张西望地瞧热闹,一会儿就撞了人家的背,一会儿又被人踩了脚,好几次还险些被挤得松开了白大少爷的手。

白大少爷看了看在灯笼红、烟花绿的映照下光彩熠熠的罗扇的小脸儿,明眸皓齿,墨发红唇,浑身上下充满着生命的清新活力,整个人就像是一束温暖的光,不刺眼,不灼烫,明亮柔和,即使是在如此的喧嚣嘈杂里,只要站在她的身边也能如沐春风,心生安逸。

生命中能有这样的一个人在,真乃幸事。

罗春风此刻的一腔心思全在街两边各色样式奇特的花灯和美食摊儿上,一颗脑袋瓜儿左看右看右看左看几乎都要把自己给转晕了,再加上身旁这人挤人、人推人摇来晃去起伏不定,她还真怕自己一个松懈就被卷进人海漩涡里去,于是两只爪子下死力地攥着白大少爷的手,全指着这位人高马大的护花使者为她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血路了。

护花使者尽职尽责得很,拉着罗扇东钻西绕,哪里有好看的就往哪里指,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没一会儿罗同志就被指得完全丧失了自主能力,一双大眼儿只会跟着白大少爷的手转了。白大少爷又要护着罗扇,又得指点好玩的地方给她看,罗扇呢,来回看啊来回躲啊的早就懵头懵脑一团纷乱了,所以…也不知什么时候罗某人的两个爪子就松开了白大少爷的手,改为整个地抱住了人家的胳膊,身子也紧紧地靠在人家的身上,又不知什么时候,白大少爷抽出了这根胳膊直接把罗某人搂在了怀里,罗某人的小细胳膊儿也极其自然并毫无所觉地就揽在了白大少爷的腰上。

两个人混在人流里赏了一阵子的灯,也不知沿着放春大街向西走出了多远,白大少爷护着罗扇靠向街边,见着个卖糕饼的摊子,罗吃货眼睛一亮,上前去细看,却见那摊子上小碟子里盛的糕饼点心是五光十色品种繁多,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便指着那些不曾见过的问老板,听着有水晶龙凤糕、花折鹅糕、紫龙糕、满天星、花截肚、大小虹桥、木蜜金毛面、樱桃[饣追]、橡子饼等等,便拣着没吃过的一样夹了两个放在油纸袋子里,白大少爷才要付钱,被罗同志伸爪拦下了,拍着胸脯扬言今晚她请客,白大少爷也就没同她客气,捧了油纸袋先拈出个橡子饼来喂进罗扇嘴里,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块。

再往前走又是个果脯摊,见有荔枝煎、梅煎、山橘煎、千年枣、金杏脯、甜瓜干、莲子、藕片、冬瓜条、糖渍橘饼、甜姜、糖青梅、糖桂花、糖玫瑰花、糖佛手、蜜金柑、海棠脯、糖荸荠、青红丝、丁香李雪花应子、八珍梅等等等等,都是盐渍或蜜煎出来的,直把罗大吃货看得大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果断地拍出几枚散碎银子,装了满满一油纸袋子,由白大跟班抱在怀里,两个人边走边吃。

走得乏了也吃得干了,寻了街边一个茶饮摊子坐下来,见卖的有五色饮,即青饮扶芳叶、赤饮楥禊根、白饮酪浆、玄饮乌梅浆、黄饮江桂,还有五香饮:沉香饮、丁香饮、檀香饮、兰香饮和松香饮,另还有蔗浆、冷云浆、云母浆、杜若浆…谁说古人吃喝的不如现代人好?!

吃饱了也喝足了,两个人慢悠悠地贴着墙根儿沿街继续闲逛,遇见猜灯谜奖灯笼的,白大少爷猜对了三个,罗扇一个也没猜对,得了一盏玉兔灯,一盏莲花灯和一盏金鱼灯,路上遇见两三个盯着灯直眼馋的小孩子,便把三盏灯都给了他们,再往前走是一片略为宽敞的空地,一群人在这里放孔明灯,白大少爷同罗扇也买了一个,点着了用手托着徐徐放飞,两个人仰着头看了一阵,直到那灯混入一片灯海之中,缓缓地飞向天际,与漫空的烟花融在一起,星彩绚烂,万里流银。

正欣赏着这如梦似幻的夜空,就听得前面传来一阵叫好声,循声看过去,见是个戏台子上正在热热闹闹地唱小戏儿,台下聚了一群人,正看得群情振奋。罗扇拉着白大少爷过去,无奈前面已经站满了人,罗扇个头矮,踮着脚尖儿也只能看着戏台子上的几颗花里胡哨的脑袋跑过来跑过去,不由跺了跺脚颇感郁闷。

白大少爷见状低下头去在罗扇耳边笑:“很想看这戏么?”

“想。”罗扇点头,她分明看见那上面演小生的戏子是个帅哥来着,不看个仔细饱饱眼福实在是不甘心哪!

“那,做人上人罢。”白大少爷道,不等罗扇反应过来,便猫下腰去抻着脖子往罗扇腿间一钻——这一次罗扇穿的是男装,□是裤子,干净利落地就被架上了白大少爷的肩头,罗扇尖叫一声慌得抱住白大少爷的脑袋,待他站稳了方才放开,只用双臂箍住他的头顶以保持平衡,脸上烫了一阵也就自然接受了:反正白大少爷还是少儿心智嘛,没事,没事。

白大少爷架着罗扇慢慢往近台处走,旁边的围观群众看见了有起哄的也有跟着效仿的,还有效仿不成两个人一起摔了的,台下登时又是一番热闹。白大少爷稳稳地架着罗扇,两只手握住罗扇搭在身前的膝盖儿,渐渐地就靠近了戏台子,台上的小生小旦正眉来眼去地唱着风花雪月,罗扇弯身伏在白大少爷的头顶上看得津津有味儿,完全没有发觉那双握着自己膝盖的大手已是越来越热、越来越不老实地悄悄摩梭起来。

台上那小生也是个见惯风月的,眸光流转处瞥见了“高高在上”的罗扇,一眼便识破了她女扮男装的幌子,又见她面白唇红眉眼弯弯,小样貌倒是喜相可人,不由得上了心,举手投足间眼风便频频地向着她扫过去,本就是男欢女爱挑逗暧昧的唱词里愈发带了蛊惑人心的腔调,罗某人那厢更是喜笑颜开摇头摆尾——其实她哪儿听得懂人家唱的是什么呢。

这一折戏很快唱罢,小生小旦退下台去,换了两个大花脸上来“哇呀呀呀”地打在一起,众人又掀起一片叫好声,白大少爷恐这两人失手伤了近在咫尺的罗扇,便架着她慢慢地退出了围观的阵营,在一处人较少的地方把她放了下来,罗扇连忙掏帕子帮他擦额上的汗,又讨好地给人家揉肩捶背。

“辛苦我们小云了,明儿我给你做好吃哒!”罗扇笑嘻嘻地道。

白大少爷揉着肚子苦着脸:“明儿再说吃的,方才塞了一肚子东西,这会子想上茅厕了!”

罗扇哈哈地笑着,四下里找公厕,果在戏台子后面不远处看见了,连忙拉着白大少爷扒开人群往那边钻,到了门口白大少爷嘱咐她:“你就站在这灯下等我,千万莫离开半步,听到没有?”见罗扇点头应了,还是不肯放心,犹豫了一下,拉着她便往男厕走:“还是同我一起进去罢,你闭着眼别看就是!”

罗扇吓得连忙挣扎:“不至于的!我就站在这儿,绝对半步也不动还不成么?”

拉扯了半天,最终还是白大少爷作罢了,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阵才飞快地冲进了男厕去。罗扇乖乖儿在灯下立等,正盯着悬在厕所房顶上的那轮臭臭的明月看,忽听得身后有人轻笑,接着一个声音就响在了耳边:“姑娘可是等人?”

罗扇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见眼前站着个长身玉立的俊俏男子,相貌十分眼熟,想了一想才蓦地了然:原来是方才那位唱戏的小生!这是他卸了妆的样子。

既然女扮男装被人家识破了,这话可就不能随便搭了,罗扇假装不认识他,又把头扭了回来。这小生慢悠悠晃了几步绕到罗扇面前,一双因长年练戏而显得分外有神采的眸子深深地望住了罗扇的眼睛,低声笑道:“姑娘不答,莫非等的就是在下不成?”

啧啧,这样一对会说话的多情眼睛若换了别的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只怕还真招架不住,可惜他遇上的是活了两小辈子、修炼得深度宅腐淫的怪阿姨同志,这一招除了让她老人家满足一下被男生主动搭讪的虚荣心之外,似乎就起不到什么其它的作用了。

不过呢,怪阿姨向来不会给帅哥坏脸色瞧的,于是腼腆一笑,正儿八经地回答道:“公子说笑了,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在这儿是等…等家兄的,他很快就过来了。”

英俊小生并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向前迈了一步,更贴近了罗扇身前,探下头来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轻轻吹了口气,愈发笑得低沉暧昧:“敢问姑娘兄长贵姓?”

这其实是在间接问罗扇姓什么,罗扇后退了一步,心道这小子还真够大胆的,公然调戏人家貌美如花啊!不过呢,本朝民风开放,这样的事实在是遍地都有,想那正史上某个热烈开放的年代,陌生男女大路上偶遇后看对了眼,当场就拥滚到草丛里OOXX去了,像现在这样搭个讪调个情简直弱爆了呢。

罗扇正想着要怎么回答以摆脱这位热情粉丝的勾搭,就听见一个声音响在那小生身后:“小扇儿,这人是谁?”却见是已从厕所出来的白大少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厢。

作者有话要说:

148、未雨绸缪 ...

“呃…这个吧…那个吧…一个呕巴…”罗扇不知为何有点儿心虚,一时不敢去对上白大少爷的目光:啧,怎么有种当场被丈夫捉奸的赶脚呢…

那小生将白大少爷上下打量了几眼,见穿着粗布衣衫,只道是个普通百姓罢了,因而也不畏怯,落落大方地向着白大少爷一拱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傲慢:“这位兄台请了,在下乃‘聚园春’戏班子的领班杜良辰,与府台大人小有些交情,方才见令妹颇似在下一个故人,这才冒昧前来探问,失礼之处还请莫怪。”

一个在古代地位十分低下的戏子居然会同府台大人“小有交情”,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可就大了,倒是有那些唱得很红的戏子也会受到上流社会纨绔们的追捧,譬如方琮和表少爷那类的,记得他们都是某戏子的狂热粉丝来着,像这类红角儿,人红谱大,但归根结底还是下九流的行当,多为人所不耻,所以要想在人前争上一口气博得所谓的尊重,多半都得靠上几个痴迷戏曲的权贵做后盾才成,至于怎么“靠”,那背后的各种因素就比较少儿不宜了,靠得稳当了,自然就敢恃宠而骄如这位杜良辰,要么他这一开口就往外搬府台大人呢。

“‘令妹’?”白大少爷没理什么府台大人,只重复着这个词并望向罗扇,眸子黑沉沉的令罗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罗扇实是没想到这个唱戏的小子居然敢这么牛气地面对目标的哥哥,她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的啊!哪里会想到人家居然有后台!可是不谎称白大少爷是哥哥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成是自己男朋友吧!说成是上司又怕这小子不肯信,毕竟白大少爷身上穿的是普通百姓的粗布衣…反正,一般哥哥才对这种心怀鬼胎的家伙们最有震慑力的嘛!

罗扇自个儿在心里头解释了半天,可惜白大少爷听不到,只管冷着脸走过来拉上她的手就要离开,才刚迈出去半步,就被那杜良辰一闪身挡在了面前,含着笑抱了抱拳,却根本没有半分谦恭地道:“兄台何必急于离开呢,在下只觉与令兄妹颇合眼缘,若不嫌弃,不如到旁边的酒肆里喝上两杯,在下做东,咱们交个朋友,可好?”

白大少爷把罗扇拽到自己身后,慢慢展眼看向杜良辰,杜良辰正为白大少爷这小家子气的举动感到好笑,忽地对上他这双眼睛里射过来的凌厉无匹的目光,不由下意识地激凌了一下,一时倒给怔住了:方才这人还一脸的木讷呆滞,怎么——怎么转瞬就像换了个人般涌起了令人胆寒的杀意?

杜良辰这才明白,这个人把自个儿“妹妹”拉到身后并不是因为怕他杜良辰会对她怎样,而是因他不想让自家妹妹看到他的锋芒毕露!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看这周身散发的气势绝不似普通人,莫非是某个官眷乔装出来游玩的?不大可能。杜良辰是全藿城最红的伶人,不管是官家还是富豪,谁家办个宴过个事儿的都得来请他去唱上几场,否则那宴就似乎办得不上档次似的,而他也因此识人无数,藿城上流社会圈子里的人十成里有九成九他都能对得上号——眼前这个人陌生得很,他根本没见过,可见绝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物。

杜良辰也不过是近两三年才红起来的,他红的时候白大少爷正疯着,就算白府曾请过他,他也是见不到白大少爷的。

谨慎起见,杜良辰在脑子里仔细地过了一遍自己所识得的那些有权有势名头响当当的人物,确乎是没有这么一张脸,心下定了定,转而就不怎么高兴了:他杜良辰现在可是府台大人面前的红人啊!连府台大人都没给他使过脸色,还上赶着给他买了套三进的院子、七八个供使唤的下人,绫罗绸缎海味山珍更是一月一送,府衙里那些大小官吏哪个见了他不得笑脸相向?而眼前这个混小子竟然敢瞪他!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以杜良辰现在的身价原本不屑于在外面搭的戏台子上演出,奈何他身价再高也是戏班老板的签约艺人,戏班子要借着正月十五人人都上街游玩的机会再扩大知名度,当然就得让他这个唱的最好的出来镇场子。

人都说戏子无情,可杜良辰却偏是个多情的,许是因要唱戏所以看了太多的风月情.事,耳闻目染亲身演绎中,性子里就渐渐地带上了风流气,平日里去那些富贵人家府上唱戏也断不了同那些个正情窦初开的闺秀千金亦或独守空房的寂寞少妇眉来眼去,勾搭上手的竟也有了十来个,因此愈发纵的他色胆包天,但凡遇见个略具姿色的就免不了施展手段搭讪一番,自然不是出自真心,全不过是为了取乐罢了。

今儿他相中了罗扇,也是因看她一脸地纯真似不谙世事,这样的傻丫头最易上手,所以下了台后就迫不及待地跟过来展开进攻了,至于她这位哥哥,他刚才也不是没瞧见,这种普通百姓最是胆小怕事,被他吓唬两句就怕得屁也不敢放一个了——类似的事他可没少干。

几个念头转下来,杜良辰重新有了底气,脸上浮了个冷笑,对上白大少爷的目光:“怎么,莫非杜某请的酒,这位兄台看不上眼?”

“杜良辰,”白大少爷忽然笑了笑,声音压得很低,以至于被他挡在身后的罗扇根本什么也没听到,“你能混到今日,不过是倚赖了一副好嗓子,而若这嗓子毁了呢?”

“你什么意思?!”杜良辰又惊又怒又疑地瞪着白大少爷。

白大少爷不再理会他,只向着他身后不远处看了一眼,转身拉着罗扇便走,杜良辰想拦,又觉得他方才那一眼有蹊跷,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却只见贩夫走卒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不妥,便以为这小子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才要追上去,就觉得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一扭头,脑袋上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罩下来,眼前跟着就是一黑,脑后突地剧痛传来,人就在一片金星乱闪中昏过去了。

白大少爷拉着罗扇扒开人群只管一直往前走,两根长腿扯开大步,直让罗短腿儿跟得气喘吁吁。好容易拐进条人少的巷子,罗扇再也撑不住了,连声叫唤着停一停,见白大少爷还要继续走,索性一把抱住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人家身上,这才艰难地阻住了他的脚步。

“小云…先停停…我不行了…”罗扇松开白大少爷,猫腰支着膝盖粗喘,“你这是怎么了?生我气了么?”

“你说呢?”白大少爷绷着脸看着她。

“真生气了呀?”罗扇仰起脸儿歪着嘴带着些许惊讶,“为的什么?”

“你说呢?”白大少爷还是冷冰冰的那句话,尽管面前这丫头现在的小模样儿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揉揉她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儿。

“我…我没有主动和那人说话啊…是他找上我来的,我我,我也没想到看戏的时候多看了他几眼就把他给招上了…”罗扇老脸微红地招认道。

白大少爷还真不知道这臭丫头原来还多看了那人渣几眼,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撑着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晌,在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诱惑下,什么闷气也都没了,只想把她一把摁在怀里,好好儿的…咳。

罢了,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她的顾虑他全都知道,有了这一层阻碍挡在前头,他不能指望她会像他一样多出一番心思来,他只能继续在暗中去清扫她心中的一切顾虑,把挡在两人之间的所有障碍都铲平,到那时,他再给她他无需掩饰的情意,他要让她无处可逃、乖乖就范,眼睛里除了他再也看不进任何一个男人!

白大少爷抬起手轻轻抚了抚罗扇的脑瓜儿,正正经经地看着她道:“喏,你现在知道了,外面有很多坏人,只看长相是看不出来的,所以现在起你要跟紧我,不要盯着别人看,尤其不能盯着长得好看的男人看,这样的男人最爱自命风流,最会哄骗小女娃,知道了么?”

“那我岂不是连小云也不能看了?”罗扇嘻嘻地笑,“小云长得这么英俊这么帅,以后会不会也很风流呢?”

“我只对你一个人风流下流,放心好了。”白大少爷拍着罗扇的肩保证。

“咳,下流什么的就不用了…”罗扇囧道,“对了,你方才对那个杜什么的说了些啥?我听他似乎喊了一句,然后就没声儿了。”

“我说我是白府的人,他就怕了。”白大少爷从荷包里掏出块油纸包的琥珀饴塞进罗扇嘴里,拉上她的手继续往前逛。罗扇心道也是,白府这么有名,那人听了肯定知道自己惹不起,也就没再多想,精神头便又上来了,嬉皮笑脸地央着白大少爷带她去放烟花。

两人前脚走,后脚便跟上来几个穿着粗布衣毫不起眼的人,其中一个压着声音道:“绿田,方才那戏子怎么处置?”

早已换上粗衣不远不近地跟着白大少爷和罗扇的绿田道:“爷这会子要逛灯,今晚估摸着是顾不得那戏子了,先绑上堵了嘴,让绿川绿野带着找个地方关起来,另叫绿泽挑几个眼线广的手下,把这戏子的身世背景和人脉都调查清楚,怕是爷回头都要问的。”

那人应着转头跑走了,绿田便招呼另几个人继续散开来不动声色地跟随在白大少爷身后暗中保护。同绿田一样,绿川、绿野、绿泽以及所有那些跟随和听命于白大少爷的人在此之前都不曾在白府露过面,甚至除了白大少爷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这些人是白大少爷还掌有白府生意大权时用自己赚出来的私房钱豢养的死忠之士。他们当然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打手杀手,他们只是穷怕了饿怕了、被有钱有势的人打怕了欺怕了以至走投无路的鳏寡孤独之人,但他们想活着,他们有着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只要能让他们活,他们就肯为此去做任何事——白大少爷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才最好控制,也最肯卖命,只要他给他们吃的穿的和住的,手里握着他们的身契,他们就不会也不敢有任何的二心。

所以哪怕是白大少爷被人害得疯了几年,这些人依然忠心耿耿地等着他,而自从白大少爷恢复了记忆,就藉着出府的机会想方设法地联系上了自己的这批手下,他们一直被他藏在暗处,去做一些不能见光却又极其重要的事,但白大少爷因自己几次三番地被人算计性命,就把这些人中身强体壮的人挑出来做了他的保镖,只要他出门,必然要在身后安排上七八个人乔装打扮跟随行事,甚至此刻在白府之内,也已经被白大少爷安排了几个这样的保镖进去,枕梦居的周围就有四个昼夜轮班地保护着罗扇。

白大少爷做事一向是未雨绸缪,当初养下这批人为的就是防着有一天自己失去一切,那么他们,就是他东山再起的一支奇兵!

149、交心夜话 ...

城西的人要比城东少很多,罗扇跟着白大少爷边赏灯边闲逛,沿着一条城中河的河堤慢慢就走到了人稀处,河岸边是落光了叶子的垂柳林,因垂柳上不好挂灯笼,所以这片柳林里黑黢黢一片,半点光亮都没有。

罗扇无意间向着那厢瞟了一眼,却见一对年轻男女牵着手掩进了柳林暗处,不由一怔,再往旁边看,果然又发现了几对相依相偎着的恋人,在树干与黑暗的掩护下或低着声的甜言密语,或耳鬓厮磨地做些亲昵的事儿,罗某人一张老脸不由微微烫了起来:恋爱真好啊,姐活了两小辈子还木有真正尝过恋爱的滋味儿呢,好容易有那么一次萌芽也无疾而终了…可是,只要一天不离开白府,恐怕就一天不能像个普通人那样享受真正的爱情吧…

罗扇有些落寞的神色全被白大少爷看在眼里,牵着她的手不由紧了一紧,挑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拉着她在河堤边的石凳上坐下来,两个人仰头看了会儿烟花,白大少爷便作随意地问道:“小扇儿,你有没有最想做的事?”

“有啊,”罗扇想都不想地应道,白大少爷立刻竖耳细听,“我最想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

“…”白大少爷挑了挑眉毛,觉得自己有点低估了这丫头的“平常心”,“你会变成小猪的,过年要被杀掉的。”

“嘿嘿,其实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啊,”罗扇将目光放向遥远的夜空,“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希望能有一所小小的院子,像枕梦居那样,一间卧室,一间灶房,一个堂屋,一个小院,这就足够了。平时呢,我可以做些小点心小吃食到外面卖,就像咱们方才看见的那些小食摊一样,推个小车,走街串巷,边赏风景边挣钱,钱也无需多少,只要能养活自己就成了,风和日丽的时候就出门,刮风下雨了想歇就歇,不用强迫着自己去辛苦。

“不需要出门的时候就在家里看看书、绣绣花、喝喝茶、给自己做些好吃的,院子里就种上各式的花草,搭上葡萄架,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满庭芬芳…对了,我也要养只八哥,像二狗子一样聪明伶俐的,天天陪我说话逗趣儿,这样就不会觉得冷清无聊了。

“我还可以同左邻右舍交朋友,偶尔拿着自己做的点心去串门子,结识几个知心的闺蜜,也请她们到我的小家来,大家坐在炕上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隔窗赏雪,拥炉对眠。逢年过节的时候就结伴上街来游玩,春天踏青,夏天游湖,秋天登山,冬天赏梅…

“然后呢…也许会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一个不错的男人,老实可靠,家庭简单,我嫁了他,也不需要他能挣很多的钱,只要勤劳上进就成,上能奉养双亲,下能抚育子女,我们两个相扶相持,同甘共苦,过平凡安静的生活,一起老去,一起走完今生…就很好了。

“哎呀哈哈!我一时感慨了,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可不许笑话我喔!”罗扇摆着手冲一直认真听着的白大少爷讪笑,“我是把小云当成最好的朋友才敢这么胡说八道的,你可不许说给别人听!现在就把它全忘掉!忘掉忘掉嘛咪嘛咪哄!——忘掉了没?”

“忘掉了。”白大少爷点头,“你是谁?”

“哈哈哈哈!坏蛋!忘得太多了!”罗扇笑着推白大少爷,白大少爷只管故意木着脸问她的名字年龄家住何处有无心上人,直到罗扇伸手到他腋下去咯吱他,这才绷不住边笑边躲边反击,最后反把罗扇咯吱得软趴趴地笑倒在他的大腿上,眼见着这丫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大少爷这才收了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另一只手则用指尖小心地挑开她笑乱了贴在脸上的发丝,然后替她揩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儿。

罗扇喘了一阵才勉强直起腰来,见白大少爷眼睛亮亮地望着她,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柔情,不由自主地伸了手也替他整理微乱的发丝,含着笑问他:“只听我说了,你呢?有没有最想做的事?将来是怎么打算的?过了这个年可又长了一岁了,不能再这么天天贪玩儿了呢。”

“我不知道,没有想过,”白大少爷轻轻嗅着罗扇袖口的淡淡幽香,偏着头,感受她指尖在自己发丝间穿梭时带来的微微麻痒的滋味儿,“你帮我打算打算罢,你说我做什么好呢?”

“唔,我想想哈。”罗扇也歪着头望在白大少爷认真看着她的脸上,要说这位爷呢,虽然心智上还是八.九岁孩子的阶段,可该认的字他都认得,过去二十来年里学过的东西现在仍旧都会,想个点子出个主意什么的也与成年人无异,他所缺失的似乎只是十几年的情商而已,比如与人相处时不讲究交流方式,常常是直白得让人好笑又无语,行为更是百无禁忌,就比如把表少爷叫成丑八怪了、诅咒白大老爷生儿子没【哔——】眼了、冲着白二老爷撒尿了…

而且,就因为心智还停留在小孩子阶段,白大少爷似乎对男女有别这一点上也完全没有觉悟,导致与他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连她也渐渐对他模糊了性别隔阂,玩笑打闹之间亦没了那么多的讲究和顾忌。

像白大少爷这种智商还在、情商缺失的现象,罗扇虽然此前不曾听说过有相同的病例,但是在那一世饱受各种狗血剧乃至充斥网络真假难分的奇情骇闻洗脑的她并没有对此产生多么大的质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这离谱和无法解释的事多了去了,没有听说过不代表不可能发生和存在,罗同志向来胃大心宽,从来就不是怀疑论与阴谋论者,所以这种事情她很自然地就接受并且深信不疑了。

罗扇的交友之道就是:一靠感觉,二看相处。初期相处时感觉投契、气场相合,就可以继续深交,两个人在一起只要觉得开心有默契、三观基本一致,这就足够了,她才懒得去琢磨对方潜在的心思和用意,所谓交友不疑、疑友不交,既然相交,就该给予彼此完全的信任,简单一点多省心呀,有那功夫还不如两个人出去吃碗阳春面唻!

说来说去,白大少爷现在欠缺的就是与人相处的世故与经验罢了,可这东西是没办法教授的,只能靠时间来历练和积累,于是乎罗扇一时间也不知道白大少爷这种情况应该做些什么才好了,人家不愁吃不愁穿,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就算是这么着傻一辈子玩儿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啊,换作是她罗扇身家富可敌国,她还搞什么老汉推车——呸!——推什么车卖什么小吃啊!天天吃喝玩乐游遍天下豢养男宠——咳,怎么享受怎么来嘛就!

所以罗扇思来想去了一阵之后,问向白大少爷:“小云喜欢像二少爷那样做生意么?”

白大少爷看着罗扇,慢慢摇了摇头:“做生意要看大小,生意太大会很累人的,没有时间陪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没有时间做喜欢的事、去喜欢的地方,书上说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若把这么短的时间全都花在追逐名利上,这辈子岂不是苦多甜少、白活一遭了么?”

罗扇笑着抚掌:“小云说得好,人生啊,就该是怎么开心怎么过才对嘛!那么说你是不愿做生意喽?其实你这辈子已经是不愁吃喝了,大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去喜欢的地方玩儿啊!比如游山玩水啦,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啦,全看你个人的喜好了嘛!”

白大少爷笑着拍拍罗扇的脑瓜儿:“虽说我现在不愁吃穿,可花的用的却不是我自己挣的,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靠自己爹和弟弟养着?所以我想自己挣银子花,不求挣得多,只要能供自己日常花用就成了。小扇儿,你帮我想个主意,做什么能挣钱?我听你的。”

“咦?小云你能这么想真是再好不过了呢!”罗扇也拍拍白大少爷的肩头,“我也不赞成不劳而食,虽说家里头衣食无忧,可人若是没有追求的话会越来越空虚、颓废甚至厌世,生命就像一朵鲜花慢慢地枯萎,这辈子也就真的白白浪费了。所以,嗯!给自己找些事奋斗是再好不过的,我来帮你想想…若是问我的话,我除了与食相关的东西,别的方面也知道的不多,小云你若真心想干起来,那我就试着想几个新鲜的食方给你,你可以开个小吃店,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好啊好啊!”白大少爷欢喜地拍手,“可是做生意那些我什么也不懂,你得教我啊师父!”

“这会子又想起管我叫师父了?”罗扇故意翻个白眼儿,“去问大老爷和二少爷去,他们不比我懂得多多了啊?!”

“不要,我不能问他们,”白大少爷摇头,“我若问了他们,他们便知道我要做买卖,知道我要做买卖的话,他们一定会帮我把一切都打点好,我不想这样,我要自己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说对不对师父?”

“好!小伙儿有志气!”罗扇大力地拍着白大少爷的肩,“那就自己干!虽然我也只懂个皮毛,但是不经历风雨怎么会有传奇嘛!咱们两个商量着来,再不行还有大叔哥呢,虽然不知道他老人家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他在白府待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咱们三个臭皮匠怎么也得抵上大半个诸葛亮吧?!就这么定了!几时开始?”

“明儿就开始商量,过了二月二就正式着手干,怎么样?”白大少爷闪着星子般的眸子望着罗扇,以至于罗扇也忽然产生了一股创世英雄般的壮志豪情——以前虽然也同表少爷合作过做生意,可是从头到尾其实都是表少爷一个人在跑前跑后,而她只出了个方便面的做法而已,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插手,这让她并没能产生多少与有荣焉的参与感和成就感,所以后来连撤股时都没有半分的不舍与遗憾。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她要同白大少爷一起从零开始,一点一滴的积累,一毫一厘的壮大,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就像孕育一个新生命,就像创造一个新世界,这样的过程才是最令人沉迷的享受,这样的成功才最会让人心满意足,身为一个小胸大志的吃货,罗同志就是要证明给那些瞧不起吃货星人的家伙们看:爱吃怎么啦?只要吃得够漂亮、吃得够开心、吃得有水准、吃得有内涵——吃货,也是可以为自己赢得一段成功充实的美好人生哒!我们的口号就是:没有蛀——啊呸,就是——

会吃,才会赢!

150、心痒难耐 ...

罗扇就知道自己是个沉不住气的,这事儿一旦提起就再也定不下心了,坐在那里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着手开始干两个人的小事业,一会儿功夫就想得浑然忘我超然世外了,白大少爷在旁边偏着头看了她一阵子,眼见这丫头元神出窍不知飞到了何方去,忍不住慢慢地把胳膊绕到罗扇背后,小心翼翼地抬起,然后谨而又慎悄悄摸摸不动声色轻轻轻轻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头上,将这副柔柔软软娇小玲珑的身体搂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淡淡的兰花香若有若无地钻进鼻孔,使得鼻中一阵作痒,连带着心里也跟着痒起来,再然后全身都开始痒,像有无数的小羽毛轻轻地搔在皮肤上、心窝里,以及…那些最怕痒最敏感的地方。周围的空气竟有热起来的错觉,随着呼吸进入五脏六腑,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热汩汩的,汗毛孔却因那搔痒而紧紧闭着,于是就憋得分外难受,想要宣泄什么出来才好解脱。

白大少爷失了一阵的神,悄悄地拿开胳膊,起身走到河堤边上去对着掠湖吹来的寒风站着,罗扇那厢这才注意到白大少爷的动静,怕他疯病犯了不小心跌下河去,连忙起身要过去:“小云,怎么了?”

“没事,别过来。”白大少爷沉着嗓子,也不回身,后背绷得紧紧的。

“怎么了?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罗扇听出白大少爷的声音不对劲儿,又不好违背他的意思过去,站在原地干着急。

“…没事,方才我看到一条鱼在水里冒了下头,怕你过来把它惊跑了。”白大少爷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冲着罗扇笑笑。

“这么冷的天哪里会有鱼跑到河面上来啊,你肯定是看错啦,快回来,别在河边儿站着,不安全。”罗扇冲白大少爷招手。

白大少爷扭回头去磨蹭了片刻才转身走回来:“咱们走走,这么坐着太冷。”

罗扇点头,边同白大少爷重新走上大路,心思边又落回到正事上,慢慢地道:“小云,我们既要做买卖就必须得有自己的铺面才行,繁华地段的租金肯定会很贵的,当然啰,你若是花府里的钱那租金什么的就完全不是问题了,不过你若是从府里账上支钱的话,一定会被别人知道的,这一点你是怎么想的?”

白大少爷几乎没有犹豫地道:“当然不能让府里人知道,所以租金的话嘛,就先找别人借好了。”

“找谁呢?小云你在外面有什么靠得住的朋友不?”罗扇问。

“不用外面的人,有一个人就很现成,”白大少爷一笑,“大叔哥。”

“咦?大叔哥很有钱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么多年一直住在白府,就算大老爷管他饭吧,那他平时其它的花用都是从哪儿来的呢?”罗扇好奇地问。

白大少爷挑挑唇角:“他是爹爹的好朋友,两个人拜过把子,他也很有钱,找他借多少都没问题,而且他也能帮咱们保密。回去我就找他商量这事。”

“那好,资金的问题解决了,第二个就是铺面地点的问题了,”罗扇打量着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门面,“要是在繁华地段呢,日后你若经营铺面,只怕很快就会被家里头知道,仍然达不到保密效果,若是在冷僻的地方,怕是生意不会很好,你想选哪一种呢?”

白大少爷抬手指向前面一条安静幽深的小胡同:“这个胡同叫杏花巷,不过二十几家住户,在巷子的尽头处有个极小的作坊,作坊是专门酿酒来卖的,只有一个小门脸儿,酒名儿叫‘杏花红’,你在城里随便什么地方逮个酒鬼问他听没听说过这种酒,保准人人都会告诉你这酒全城仅一家有卖,就在这杏花巷的最深处,这就是所谓的‘酒香不怕巷子深’了,所以我们不怕在冷僻的地方做生意,只要我们卖的东西足够好,就一定能够挣到钱,你说对不?”

“哇!小云这番话很有水平哦!”罗扇拍手,“怎么突然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似的呢?”

“我本来就是大人啊!”白大少爷嘻嘻地笑,“不过方才那番话是前阵子爹爹带我出来玩儿的时候教给我的,我就记住了,爹爹还去里面买了一坛子杏花酒呢,我尝了一口,辣辣的,喝下去浑身发热,可舒服了!小扇儿你要不要喝?不如我去买两坛,咱俩分了喝罢!”

“噗——两坛?!你当我是酒井扇子啊!”罗扇连忙摇手,“那我们的铺子就选个干净又安静的地方好了!其实我觉得在居民区里找一处院子租下来最好不过,反正我们卖的是吃食啊,在人们居住的地方应该也不难卖才对。”

“小扇儿,我不会选地方,不如你同我一起找,好不好?”白大少爷眼里带着央求地看着罗扇。

“可是我出不了门啊…”罗扇倒是很想亲自动手全程参与。

“你现在不就已经在门外了么?”白大少爷闪着黑眼睛笑,“我能把你弄出来一次,就能弄出来十次百次,等过了年你就同我一起往外跑,咱们开始正正经经地干,好不好?”

“好啊好啊!”罗扇巴不得能多多出府享受自由呢,反正对她产生威胁的只有一个白二老爷而已,他又不可能天天蹲府门口等着抓她吧?

说说逛逛的夜色已深,白大少爷带着罗扇往回走,街上的行人却是并不怎么见少,上元节在古代可是个大节,通宵达旦地一共要闹上七天甚至更长的时间,不过像白府这样有身份的人家就不能闹得太过了,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得回府去,免得被人笑话不稳重。

城东比城西繁华,这个时候了仍然是人潮汹涌歌舞升平,白大少爷买了两个昆仑奴的面具给自己和罗扇戴上,以免不小心碰见白府的人。混在人流中往那家客栈的方向走,大街中央正有一队跳着祭祀舞的游行队伍缓缓地行进着,两个人边走边看,罗扇看得入神,冷不防踩了旁边人的脚,连忙道歉,这人却不理她,向周围看了几眼,似在人群里找谁,然后就飞快地挤进人堆中往旁边的巷子里去了。

罗扇将这人的面孔看在眼里,不由微怔:这不是许久未见的黎清清吗?!虽然她做了男子的装扮,可罗扇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毕竟长得似她那般漂亮的女人并不多见。她这是做什么呢?若女扮男装是为了方便看灯的话,身边总得跟几个下人保护才对吧?怎么就她自己出来了?而且还一脸的严肃,似是有什么要事要办的样子。

罗扇也四下看了一阵,这一看不打紧,还真被她瞅着了一个重点人物——就在那边树下穿了身珊瑚红锦袍、翻着白狐毛领子,手里挑了盏火红的红莲灯笼,一头漆黑长发绾起来,用一根红珊瑚石的簪子固定住——不是白二老爷白莲衣还能是谁!

却见白莲衣不紧不慢地挑着灯笼向着黎清清行去的方向踱了过去,与之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那条深深的小巷中。也不知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凑到一起又是要算计谁,反正不是白大少爷就是白二少爷,罗扇蹙起眉,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偷偷打探一下,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拘束得很,就算听见了什么又能怎样呢,白莲衣一根指头就能把她摁死,再说,白家兄弟又不是没了她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什么难关都熬不过去,自己的路还是要靠自己走,古人又不是傻子个个毫无抵抗力地等着别人来害,穿越人士也不是救世主怎么做怎么对,还是各安其位罢,做力所能及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罗扇于是收回目光来,向着白大少爷道:“长发哥哥最近在做什么?有没有找你玩儿?”

“明日那个什么黎公子在自家设宴,给爹爹、长发哥哥和小昙都下了帖子,长发哥哥说也带我一起去玩儿来着。”白大少爷道,“小扇儿也想去么?”

罗扇摇头:“小云要是去的话能答应我件事么?”

白大少爷望住罗扇:“能,你说罢。”

“到时候小云一定要跟大老爷待在一起,别离开他半步,任谁想要带你到别处去玩儿都不要去,只喝与众人一起喝的茶水、只吃众人都吃的东西,好么?”罗扇严肃地道。

“成,我答应你,放心好了。”白大少爷拍着罗扇的肩道。

“还…还有…”罗扇有点儿不大自在地垂垂眸子,“二少爷是你的弟弟,你要照顾好他…也别让他乱喝乱吃,如果你看到有人把他叫离了众人的视线,就拉着大老爷一起跟过去看看,别让人欺负了他…好、好么?”

白大少爷黑沉沉的眸子看着罗扇,面具下的脸是怎样的神情罗扇无从知道,她只是被这样沉甸甸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和畏缩起来,低着头不敢与白大少爷对视,半晌才听得他道了声“好”,直觉他似乎不大高兴,以为是自己提了太多的要求让他心里不痛快了——小孩子总是不喜欢大人要求太多的,于是也不敢再吱声了,老老实实地跟在白大少爷屁股后头回到了那家客栈。

进了房门,白大少爷也不说话,只管把胳膊一伸,罗扇就乖乖儿地过去帮他换衣服,衣服换好了还讨好地要了热茶水进来倒上端给白大少爷喝,见白大少爷喝了半晌仍没有要理她的意思,罗扇只好赔着笑没话找话地道:“对了,小云这一次把我悄悄带出来所想的法子可真周全呢,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好聪明好厉害喔!”

“是大叔哥想的法子。”白大少爷淡淡道。

“呃…这样啊,”马屁拍错了对象,罗扇讪笑两声以掩饰尴尬,“大叔哥人真好!”

白大少爷垂眸盯着手里的茶,没有接话,罗扇更觉得坐立难安,满屋子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腆着脸坐到白大少爷身边去,伸爪在人家的手背上挠了一下,把脑袋伸到人家的面前去歪着头涎笑:“小云生我气啦?我道歉,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么着了,原谅我吧,好不好?”

“你错哪儿了?”白大少爷仍然木着脸垂着眼皮,遮住眼底的好笑。

“我也不知道啊…咳,管他错哪儿了,反正我知错就是了嘛,嫑生气啦哈,生气可就不帅喽,明儿去赴宴小姑娘们可就不爱看你啰!”罗扇嬉皮笑脸地哄道。

“那你爱不爱看我?”白大少爷抬眼盯住罗扇。

“爱看爱看!”罗扇连忙点头,“我们小云英俊又潇洒、纯洁又可爱、活泼又聪明、调皮又灵敏,我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咳,谁都会爱看小云哒!”

“那,罚你现在看着我,我不说停你就不许挪开,听见么?”白大少爷令道。

“好,好,罚完之后小云就不许再生我气了哈!”罗扇忙道。

“好,开始!”白大少爷令出,一双眸子就牢牢地盯住了罗扇,罗扇也盯住他,两个人斗鸡似地对在了一起。

白大少爷的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深邃有神,一双瞳仁儿又黑又亮又大,罗扇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小影儿印在里面,傻呵呵地睁着一对青蛙眼眨也不眨,于是抖了抖睫毛好让白大少爷眼中的自己的影像显得生动些,谁知这么一眨眼睛,便见他这双有如清潭的眸子里忽然波光滉瀁,层层地涌起了涟漪。

罗扇忍不住又眨了一下,果见这涟漪泛得更加的波光粼粼,不由大觉有趣儿,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不停地眨了起来。

对面的白大少爷被这把长睫毛撩拨得由心到身搔痒难耐——傻丫头真是不知道挑逗为何物啊!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怎么着,是现在就摁倒她还是下死力气忍一忍?看这臭丫头对白老二仍然念念不忘的样子,不若就先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彻底断了她的想头!

白大少爷这念头一但生出,就如同火上浇了一瓢油般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慢慢地凑向罗扇,罗某人正稀罕着白大少爷突然收缩的瞳孔,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有一股强烈的、充满着占有欲与掠夺欲的气息正从这个貌似单纯幼稚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